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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常二借钱
自从西门庆认了干爹回来,可谓是身价倍增。今天这个接风,明天那个洗尘,一天到晚邀约不断。送钱送物的更是不计其数,好像巴结他就巴结了蔡太师。只有那帮狗友一毛不拔,一个个只想着吃他喝他的。
凭心而论,西门庆还是讲点义气的。即使他今天贵为提刑官,也没有想过要抛弃那帮狐朋狗友。本质上他还是一个小混混,叁天不胡来就浑身难受。
西门庆一连醉了十几天,每天要到半夜才能回家。这可急坏了常峙节,不知何时才能借到银子。现在来安不让进门了,而且回都不肯回一声。没办法,他只好天天候在门前。这哪是去借银子,分明是来逼债嘛!
那天西门庆刚出大门,他便上前挡住了:“哥,您能等一下吗?小弟有一事相求。”西门庆皱着眉头说道:“有什么改天再说吧,我现在要去衙门呢。”
常峙节不肯再等了:“哥,小弟去年订过几间房子,银子一直没有兑付。最近卖家逼得厉害,整天堵在门上要,哥哥能否借小弟一点?以解小弟燃眉之急。”
西门庆非常无奈:“要是你早点来说,自然不成问题。上天去了一趟东京,把现银都花光了。如今我自己都没钱花,哪有银子往外借。干脆你再等上几天,等来保回来再说。”
常峙节不敢再纠缠,只好无精打采地走了。他刚刚回到家里,就发现尚管家坐在屋里,一张老脸黑得吓人。常峙节连忙推出笑脸:“管家大人好,管家请用茶。”
尚管家依旧冷着脸,语气非常严厉:“常二,这房钱可拖了大半年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给啊?”常峙节红着脸央求:“您老再宽限几天,叁天之内一定交上。”
尚管家耐心说明:“不是我们不能等,而是你自己不讲信用。”常峙节讪讪笑道:“这回保证不会再拖了。要是叁天后没有银子,您就把我东西扔到大街上。”
尚管家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到时候不要怪我不讲情面。”常峙节继续糊弄:“我绝对说话算话。”尚管家这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那好吧,我再信你一回。”
好不容易才把尚管家打发走,他老婆吴氏又跳了出来:“你这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往后搪搪搪,我看叁天后怎么办?”常峙节叹口气说道:“会有办法的,不会让你住露天地。”
吴氏指着鼻子骂道:“常二溜子,你说你整天游手好闲的,什么事都不想干,难道银子会从天上掉下来吗?”常峙节还不服气:“我不是刚去借了嘛!”
吴氏一听更气了:“借借借。你老是吹嘘他对你好,为什么还空手回来?”常峙节耐心解释:“他说现在没有现银,让我再等几天。”吴氏嘴一撇:“亏你也信。人家是多大的家势,从哪儿挤不出几十两。”
常峙节不敢再反驳,只好上炕躺了下来,心里是无限凄凉。吴氏照屁股就是一巴掌:“你这不知死的!到现在还有心思挺尸?还不赶紧去想办法,难道你真想睡大街吗?”
常峙节只好坐起来:“好吧,我再去求一回。”说完把皮袄翻了出来。吴氏伸手夺下了:“你又要干什么?”常峙节连忙解释:“我想请应二哥出面。他是不会白帮的,咱得请他吃一顿。”
吴氏恶狠狠地骂道:“你看你交的都是什么朋友?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要当衣服请他喝酒,这可是我的陪嫁。”常峙节长叹一声:“哪有什么办法呢。应二是哥的大红人,不找他借不到银子。”说完抱着皮袄出门了。
常峙节当完了皮袄,便去找了应伯爵。那点银子撑不了场面,他只点了一小盘熏肉、一盘红烧鲫鱼、一只香酥鸭,还有两盘素菜,剩下的买了一瓶金华酒。
常峙节自己不敢乱吃,只好一个劲搛给应伯爵。应伯爵已经猜到了来意:“常二哥,你难得放回血啊!是不是有事求我?”常峙节脸像血泼一样:“应二哥笑话了。小弟想找哥借点银子,求应二哥做个中人。”
应伯爵冷笑道:“嘿,你总算来找我了啊。有句话你别不爱听,别看你跟他称兄道弟的,可要想让他帮助你,还得我应二出面,不然你跑多少趟都没用。”
常峙节连忙奉承:“是是是。我们这些兄弟当中,只有您说话最为顶用。”应伯爵得意地一笑:“你准备借多少?”常峙节吞吞吐吐地说:“五,五,五十两。”
应伯爵手一伸:“我可不能白帮,得给我五两。”常峙节红着脸不吱声,心里直骂他落井下石。应伯爵嘴一撇:“你不要心疼了!又不是要你银子。”常峙节有点不服:“此话怎讲?”
应伯爵反问道:“你打算啥时还呀?”常峙节脸又红了:“小弟暂时还不起。”应伯爵讽刺道:“不是暂时还不起,是永远还不起!你一不种地,二不做买卖,拿什么去还!”
常峙节无法反驳,只好低下头承认。应伯爵提醒道:“既然还不起,那就不要还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逼你的。”常峙节这才举杯:“有劳应二哥了,小弟感激不尽。”
这回来安没有上前阻拦,老远就点头哈腰的。大黑狗也很友好,望着他们不停地摇尾巴。两人刚在前厅坐下,便看到书童和画童抬着一个大箱子,累得是气喘吁吁。
应伯爵高声问道:“小东西,见了我也不问好,你爹呢?”书童一屁股坐在地上:“爹在六娘房里,哥儿又发烧了。”应伯爵拍拍肩膀说:“快去回一声,就说你应二爹来了。”
书童不敢拖延,连忙进去禀报,说如此这般谁谁来访。两人又等一会儿,西门庆这才踱了过来。应伯爵满脸堆笑:“哥是难得清闲啊,今天怎么没有出去应酬?”
西门庆挥挥手说:“还说呢。自打从东京回来,整天有人宴请,喝得我昏昏沉沉的。上午荆都监又要请,我推说病了没去。”应伯爵奉承道:“这是哥的福气,我们想醉还没机会呢。”
西门庆感叹道:“请多了也烦。不喝得罪人,喝又受不了。荆都监你是知道的,早年还有点过节。能让他放下身段,那是真的不容易!可我今天真的喝不了,必须在家休整一段。”
第123章 买房置衣
西门庆正在炫耀痛苦,棋童、祥安又抬进一个大箱子。应伯爵故意问道:“哥,这箱子里是什么?看着死沉死沉的,不会是哪个送的银子吧。要是实在用不掉的话,我们做兄弟的可以帮帮忙。”
西门庆笑着解释:“哪来的银子,都是她们的换季衣服。这不,眼看着就要入秋了,我帮你几位嫂子做了点衣服。刚才那箱是你大嫂的,这箱是你二嫂的。”
常峙节掰开指头算道:“一个嫂子一箱,六个嫂子就是六箱,这得要多少银子啊?”应伯爵嘴一撇:“人家就六箱?哥一个人还要做几箱呢。”
常峙节不禁感叹道:“哥,您真是大财主啊!小户人家做件衣服要穿好几年,哥哥府上换个季就一人做一大箱。”西门庆有点得意:“这算什么。要是过年过节,她们做得更多。”
应伯爵趁机说道:“哥,我来是帮常二哥做保的。你有银子就借他几两,不要让他跑来跑去的。”西门庆转头说道:“常二哥,你能不能再等几天?最近真的有困难。”
应伯爵笑着解释:“不是他不能等,是卖家不肯再等了。刚才我从他家里出来,卖家非要轰他出门不可!我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答应。最后我说来找哥哥商量,这才勉强宽限一天。”
西门庆随口问道:“这卖家是什么人?”应伯爵笑笑说:“是尚举人。他这哪是撵常二哥,分明是给您脸上抹黑嘛。”西门庆一听就火了:“这个狗东西,眼里也太没水了。他那房子不要买了,你另外找个地方买几间,要多少银子我给。”
应伯爵连忙报价:“有五十两就足够了。他又不要什么气派,差不多够住就行了。”西门庆立即答应了:“正好有人还了二百两利钱,那就先给你五十两。”
玳安进去大半天,结果搬来一锭五十两大银。尽管这样,常峙节还是激动不已。他左一揖右一揖,边拜边说如何感激。西门庆脸都红了:“好了,不要再拜了,谁让我们拜过把子呢。”
应伯爵又送一顶高帽:“哥这话说得真好!自古乐善好施的人,子孙都会兴旺发达。”常峙节连声附和:“是啊,是啊。来年哥哥还能添个公子,到时候我们再来祝贺。”
两人又极力奉承一番,这才兴高采烈出了门。外面的太阳异常热烈,照得心里亮堂堂的。常峙节刚到街上就想逃跑,被应伯爵死死拉住了:“常二哥,你就这样走了?”
常峙节反复掂量了半天,这才凿了一小块给他。应伯爵警告道:“常二哥,做人不能过河拆桥啊!这银子可是我帮你求来的。”常峙节不敢再耍赖,只好凿齐了五两。
事后他心里那个窝囊啊,恨不得杀了应伯爵。一路上骂骂咧咧的,把应家祖宗操了个遍。这他娘的都是什么朋友,一点同情心没有。自己都到这步田地了,他还想着敲竹杠。
刚到家门口,吴氏迎头又是一通骂:“你这不知死的东西!叫你不要找应二,你非要去找。如今皮袄皮袄没了,银子也没有借到,白白浪费了一顿好饭。”
吴氏天生一副泼妇相,满口牙齿白厉厉的,那架势活像一条疯狗。常峙节本想上去揣她几脚,最后还是忍着没动。一直等她骂够骂累了,这才猛地拍出银子:“孔方兄!你也太不仗义了。要是你早点上门,我也不用受这窝囊气了。”
吴氏一看满脸堆笑:“哟,你还真有点本事,居然让你弄到了。快点让我摸摸,好多年没摸过大银了,看着都觉得亲切。”说完便伸手去拿,意思是交由她支配。
常峙节猛地按住了:“你这见钱眼开的臭女人!刚才不是骂我常二无能的吗?怎么转眼又夸我有本事了?我告诉你吧,我他娘的不是弄不到,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嘴脸。”
吴氏一屁股坐到地上,叉开双腿嚎啕大哭,边哭边诉说自己的不幸。五个孩子脸都吓白了,低下头一句话不敢说。常峙节也觉得无趣:“好了。老子是逗你玩的,你不要再嚎了。”
吴氏揉揉眼睛骂道:“你这死鬼!刚有几两烂银子,就开始烧包了。要是像大官人那样又富又贵,还不把我给休了。”几个孩子一听更紧张了,就怕他老爹会抛妻弃子。
常峙节拿腔作调地声明:“休是不用休的,但小老婆肯定要讨几房。再买几个漂亮丫头,白天给我端茶倒水,晚上给我洗脸洗脚,这才是爷们该过的日子。”
吴氏叹口气说道:“唉,只要让我吃饱穿暖了,你娶一百个都没关系,我保证不会争风吃醋。”常峙节自然不信:“真要是衣食无忧了,你的要求也就多了。”
两个人又斗了一会儿,这才商量去哪儿买房。依照吴氏的意思,还是买尚举人的房子。都拖了大半年了,现在反悔有点说不过去。做人得讲点信用,不能出尔反尔。
他揣着银子正要出门,应伯爵又急急赶了过来。让他在附近买一处,最好是在这条巷子里。这就纯属没事找事了,目的是为了恶心尚举人。可他又不敢违抗,只好下定决心重找。
常峙节不想离这边太近,想着到巷子那头寻寻。可应伯爵什么都打听清楚了,说对面就有一处宅院。前三间后三间,要价也不怎么高。说完便领他去签合同,那口气根本不容商量。
等到了搬家那天,应伯爵特地带来一挂长鞭,炸得惊天动地乌烟瘴气。之后许多天,常峙节一直提心吊胆,就怕尚管家来找麻烦。你不买房子可以,但租金总得给吧。
奇怪的是,尚管家不但不来要银子,连房子都没往回收。这让常峙节有点喜出望外,剩下那点银子也收不住了。他先把皮袄赎了回来,又去打了三床被胎,这样冬天就不受冻了。
想到西门庆的做派,他又给老婆做了一件青杭绢女袄、一条绿绸裙、一条白绸裙、一件月白绸衫、一件红绫袄。他自己则添了一件鹅黄绫袄、一件丁香色绸袍。又给五个孩子做了几件粗布衣服,总共花了三两八钱银子。
他家喝了几个月的稀粥,大大小小都馋得不行了。常峙节挣扎了半天,终于下了狠心。临回家,他拐到肉铺买了一条羊腿、二斤牛肉、三条鲫鱼,说给几个孩子解解馋。
吴氏心疼得直搓手:“你会不会过日子?就不能省着点花。要是尚管家来要租金,你拿什么去付?”常峙节大手一挥:“付什么?他要真敢上门的话,我就让他找哥要去。”
第124章 合伙行骗
穷人烧顿肉可是件大事,五个孩子一直扒在锅边,口水咽得“咕咕”直响。吴氏的厨艺非常了得,现在终于有了展示机会。其香味飘出去几十米,门外聚集了几十个孩子。
大人们借口来串门,大模大样地进了厨房,有的还揭开锅看一眼。这条街住的都是穷光蛋,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上肉。这凭白无故地买鱼买肉,那肯定是发了横财。
常峙节看着有点心慌,只好让孩子把大门关上,然后才敢盛菜盛饭。一家人正准备大吃一顿,有个和尚突然从院墙翻了进来:“阿弥陀佛,施主好口福啊!”
常峙节非常恼火:“你这和尚也太恶了,竟然闯到屋里来了。”那和尚微微一笑:“姐夫真是发了,连小弟都不认了。”常峙节定睛一看,发现是小舅子吴能:“你,你怎么出家了?”
吴能叹口气说道:“唉,日子过不下去了,只好到寺庙里混口饭吃。”常峙节厉声质问:“你这人真是浑蛋!吴家就你一根独苗,你这一出家,谁给吴家传宗接代?”
吴能哈哈一笑:“我连老婆都讨不起,还传什么宗接什么代?”吴氏叹口气说道:“唉,出家也好。好歹能混个肚儿圆,总比在家里饿死强吧。”
吴能撇撇嘴说道:“你以为寺庙好混啊?必须能搞到钱才行。老方丈整天逼我们出来化缘,不然就不给饭吃。化缘,化缘,说白了不就是讨饭吗?只是换个说法而已。”
常峙节突然灵机一动:“你在哪个寺庙?”吴能笑着说:“我在永福寺出家,东平府数我们寺规模最大了。前不久寺里失火了,把大雄宝殿烧了个干干净净,差点把老方丈烧死了。”
常峙节小声问道:“要是我帮你化来几百两银子,你还愿意还俗吗?”吴能眼睛一亮:“有银子还做什么鸟和尚!你以为我是真心向佛啊?”说完搛了一块羊肉。
常峙节连忙拉他坐下:“明天我把你介绍给西门庆,咱们合伙去骗一笔银子。”吴氏有点顾虑:“这样不好吧?”常峙节眼一翻:“怎么不好了?借他银子还顶个天大的人情,在他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吴能伸手又要搛肉:“只要能弄到银子,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吴氏伸手打开了:“你吃什么肉啊,忘记你是和尚了。”吴能咽咽口水:“做了一年多和尚,嘴里都淡出鸟了。现在不要说是羊肉了,就是人肉也照吃不误。”
常峙节觉得无所谓:“反正都快不做了,吃上几块没事。小三子,给你小舅倒杯烧酒,我要和你小舅合计合计。”吴氏还是有点担心:“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常峙节冷哼一声:“露什么馅?你娘家是外地人,离这边几十里路,他不可能认识你兄弟。你也知道,他家官哥病病歪歪的,整天忙着求神拜佛,这时候正好好骗。”
吴氏哦了一声:“那你想得周全一点,不能让他看出来。”常峙节拍拍胸脯说道:“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五个孩子听了敬佩之至,好像是什么壮举似的。
常峙节并没有贸然行事,而是先去找了应伯爵。这种事他一个人干不来,必须有个得力的人引见才行。至于能不能瞒过应伯爵,那就不得而知了。
等他把吴能带过去,结果被一眼看穿了:“你从哪儿弄来的和尚?是不是想骗他银子?”常峙节一听就慌了:“我也不瞒你了,这和尚是我小舅子。但和尚是真的,化缘也确有其事。”
应伯爵微微一笑:“你肯实话实说就好。反正他银子也花不完,咱们就当是帮个忙。”说完又对吴能说,“你把袈裟换换,戒疤再烫几个,这样才显得有道行。”
僧服也分三六九等,什么道行穿什么颜色。当天吴能就忙开了,他先去找了大红袈裟,又找了一只镀金钵盂。吴能本是打杂的小沙弥,经过这么一捣鼓,竟成了法力深厚的大和尚。
好在他长得浓眉大眼,身材也很高大。光是从外表看,没有任何破绽。就是说话有点不三不四的,听着不太像出家人。应伯爵让他尽量少开口,多念阿弥陀佛就行了。
别看应伯爵做得很有条理,其实心里也没有把握。他的目标不是十两八两,要出手至少搞个三五百两。此事得绕过那几个婆娘,只要有一个垫句嘴,事情就有可能黄了。
必须趁他头脑发热,才有可能成事。最好有人去还银子,然后从中截胡。想到这里,他连忙去找吴典恩。那笔银子已经到期了,看看他有什么打算。万一西门庆问起来,他也有话好回。
吴典恩显得很尴尬,说账还没有结到,请他帮忙说个情,然后又谢他二两银子。这就属于意外收获了,本来就没指望这个。好在西门庆放的利钱多,没过几天就让他等着了。
那天他看到有人抬着钱箱,这才领着常峙节进去。西门庆果然在前厅清点,那银光亮得耀眼。因为他们站在边上,就暂时没有交到上房。这正是他要的效果,交了就不好弄了。
等到西门庆忙完了,他这才说明来意:“哥,我给您领来一位法力深厚的大和尚。要是请他给哥儿祈福,肯定能百病消除长命百岁。”西门庆果然有兴趣:“大师在哪里?” 应伯爵笑着说:“在大门外面。”西门庆一听连忙迎出去:“大和尚有礼了,小人西门庆拜见大和尚。”吴能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久闻老爹广结善缘,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西门庆心里美滋滋的:“大和尚过奖了!小人只是敬重佛祖而已。”应伯爵连忙撺弄:“哥,你不能光是嘴上敬重,得为大和尚做点实事才行。”
西门庆也有打算:“什么实事?”应伯爵这才说明:“这位大和尚是永福寺的执事,方圆几百里闻名。因为大雄宝殿遇了大火,大和尚发愿要重修宝殿,这才亲自出来化缘。”
常峙节连声附和:“是啊,是啊,大和尚发愿要重修宝殿。”说完把功德簿请了出来,隆重交到西门庆的手里。西门庆接过来一看,发现都是三钱五钱的,一看就是没出息的主。
应伯爵连忙提示:“大和尚,重修宝殿需要多少银两?”吴能长号一声:“阿弥陀佛!不瞒施主说,至少要三千两。就这样还得一切从简,不然五千两也不够。”
西门庆多少有点同情:“大和尚像这样化缘,何年何月才能达成宏愿?”应伯爵趁机建议:“哥,既然你发愿为侄儿祈福,干脆你一个人做成这件大事。”
西门庆讪讪笑着:“应二哥真会开玩笑,我哪来那么多银子。”应伯爵极力奉承:“哥又谦虚了吧。放眼整个山东,还有谁比哥有钱?不要说区区三千两了,就是三万两也拿得起。”
西门庆头脑一热便写了五百两:“小人力薄!只能如此了。清河的官员小人都熟悉,明天帮大和尚引见引见。多了不敢保证,让他们捐个十两八两,应该问题不大。”
第125章 就地分账
吴能听了差点跪下来磕头,幸好被应伯爵及时拉住了。他只好长诵几声佛号,算是遮掩过去了。常峙节也很心虚,示意应伯爵赶紧离开。这东西见了银子就腿软,保不准会做出什么来。
应伯爵倒是很从容:“哥,这件事可谓功德无量!看哥这样敬佛重道,连我都想当回施主了。”西门庆取笑道:“那你赶紧拿银子啊!光耍嘴皮子有什么用。”
应伯爵郑重解释道:“哥,敬神拜佛不光是施钱,还得要心诚才行。别看我一两银子没捐,但心中时时都在挂念佛祖!这就是所谓的‘心施’。‘心施’也是一种功德。”
西门庆哈哈大笑:“你心中有佛没佛我不知道,但有肉是肯定的。你要是真想捐的话,就捐给杀猪的好了。”应伯爵又耍了一会儿贫嘴,这才引着吴能出了门。
这叁位倒是挺从容,还叫了一顶轿子抬着。直到一个僻静地方,叁个人才停下来分钱。因为应伯爵出力最多,所以他一人拿了一半,剩下的由常峙节和吴能平分。
这回常峙节没有不平衡,相反还有点得意忘形:“看来做人不能太善啊。我借他五十两银子跑了好几趟,现在骗他五百两却易如反掌。这下好了,可以换个大房子了。”
应伯爵警告道:“你就安分点吧!要是露出马脚,你我都没有好下场。”吴能连声附和:“是啊,是啊,不能鼠目寸光。”常峙节有点疑问:“那接下来你还接着化吗?”
应伯爵连忙定调:“为什么不化?苍蝇腿也是肉啊。再说了,哥亲自出面引见,人家能少施吗?十两八两都是小意思。遇见大方的,保不准也能搞个叁五十两。”
叁个人一听信心更足了,都觉得是条生财之道。至于最终会不会东窗事发,那就无关紧要了,反正可以推到吴能身上。至于吴能就更不怕了,大不了继续流浪罢了。
西门庆没觉得自己被骗,事后还向吴月娘炫耀:“月娘,今天我做了件大功德!应二哥帮我引见一位大和尚,我一次就捐了五百两。”吴月娘听了肝都疼,但又不好说他不对。
西门庆还觉得意犹未尽:“以后得多做善事,为哥儿祈祈福。”吴月娘讽刺道:“你能广结善缘当然是好。可光掏银子恐怕还不行,还得把好色的恶习改一改。”
西门庆大嘴一咧:“男人好色怕什么?上天造了男人和女人,就是让他们寻欢作乐的。只要是你情我愿,即使戏了王母娘娘,耍了织女、嫦娥,也不减我西门庆的泼天富贵。”
吴月娘耐心劝道:“酒色伤身。你现在不是十几二十岁了,总得为身体考虑吧?”西门庆哈哈一笑:“我这年纪怕什么。人家蔡太师连胡子都白了,还整天滚在美女堆里呢。”
西门庆正在恬不知耻,李瓶儿抱着官哥进来了。一张小脸白惨惨的,看着有点吓人。西门庆连忙问道:“瓶儿,哥儿好点了吧?”说着走到近前扒了扒。
李瓶儿叹口气说:“他是好一天歹一天,我都给他愁死了。昨晚又热惊了一次,掐了半天才缓过来,吓得我一夜没有睡。”西门庆高声安慰道:“你别担心。今天我给永福寺捐了五百两银子,这个善举肯定能保哥儿平安。”
吴月娘也在边上安慰:“别担心,哥儿会好的,小孩子哪能不生病呢。”说完又对着官哥说道,“哥儿快快长大啊!长大了当官做宰相,让你老娘凤冠霞帔风光一把。”
李瓶儿连忙讨好:“即使有了凤冠霞帔,也是给大娘披啊。”西门庆笑着跟进:“乖儿子,长大了要当文官,不要像你老子当什么武官。这武官看上去挺风光,其实没什么大出息。”
当时潘金莲也在旁边坐着,心里气得跟什么似的。她忍不住暗暗骂道:“你这臭女人,就你会养儿子!有儿子怎么了,那东西才巴掌大,还没经过叁个黄梅四个夏至呢!不过是与阎王爷合养的小鬼,谁知道能不能长成人。要是哪天蹬腿死了,看你戴什么凤冠披什么霞帔。”
潘金莲正在极力诅咒呢,王姑子、薛姑子提着食盒迈了进来,一个个是笑容满面。这两位是骗钱骗上瘾了,现在叁天两头上门,就怕被别人挖了墙脚。
薛姑子进门便说:“大娘,六娘,听说哥儿身子不好。贫尼也没什么好孝顺的,带几样果子给哥儿换换口。”吴月娘赶紧让出座位:“大师来便来了,怎么还多这个心。”
李瓶儿连忙附和:“是啊,怎能让大师破费呢。”薛姑子笑着说明:“这都是庵里长的,图的就是个新鲜。”吴月娘连忙叫丫头去洗,说要尝尝佛门禁地的圣果。
所谓的“圣果”就是水晶柿子,这东西稀不稀罕无所谓。关键是官哥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吃凉性东西。包括李瓶儿。当然,其她几位不用忌口,便一人分了十来个。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吴月娘便把他开疏舍财,替官哥祈福的事说了。两个尼姑听了眼都红了,恨不得把庵堂烧了。可惜她们都是尼姑,不方便和西门庆纠缠。
而这些夫人、太太,表面上都很虔诚。一旦让她们拿银子,个个都抠抠搜搜的。大方的能拿个一两二两,小气的叁钱五钱都心疼。不过,今天倒是个好机会。要是能想法说服西门庆,或许能赚上几十两。
想到这里,薛姑子朗声劝道:“阿弥陀佛,光是捐银也不行。我们佛祖有部《护诸童子经》,专门保佑儿童平安的,大户人家都喜欢印一点。要是老爹印上一千卷,那可是莫大的功德。”
西门庆果然松口了:“这要多少银子?”薛姑子轻描淡写地说:“要不了多少,有五十两就足够了。”西门庆立即拿出叁十两:“你们先去印吧,余下的印好再补齐。”
潘金莲冷着脸一言不发,心里翻江倒海地挣扎。平时要个叁五两都要打折扣,为这小东西竟然一花几百两,这不是把她往脚底踩嘛!望着那片黑压压的房脊,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潘金莲刚要回房驯猫,玳安跑来报告:“爹,韩大叔的船到了临清钞关,差人过来要税银。”西门庆立即吩咐:“你拿帖子去见钱老爹,就说是我的货物,让他心里有个数。”
第126章 尤物再现
李瓶儿把薛姑子送走后,便吩咐迎春上菜上饭。西门庆看了眉头一皱:“怎么全是素的?这东西怎能吃得下。”李瓶儿解释道:“这是我向佛祖许的心愿,我要为哥儿斋戒七七四十九天,直到哥儿彻底好了为止。”
西门庆只好跟着喝粥:“这样也好,吃了睡个早觉。”李瓶儿连连摆手:“你还是去别人房里吧。我现在连酒肉都戒,更不能陪你乱来了,不然会亵渎神灵。”
西门庆听了有点失落,不知该找谁是好。想来想去,最后竟然去了孙雪娥房里。那个药大家都用了,只有孙雪娥没有试过。要说孙雪娥也是个美人,不能浪费了资源。
他刚出了院门,便听到一阵琵琵声。曲调幽怨哀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这肯定是刻意为之了,目的是要某人听到。可惜啊,这招对西门庆根本没用,人家只想着验证药效。
等他进到孙雪娥屋里,发现里面乱糟糟的,鞋子、绑带扔得到处都是。一条大围裙挂在墙边,上面沾满了油污。靠近了还能闻到哈喇子味,似乎很久没有清洗了。
西门庆看了很不高兴:“你看你,也不知收拾。”孙雪娥苦着脸辩解:“我整天在灶上忙活,哪有时间收拾。”西门庆终于开恩了:“明天给你买个丫头,省得你整天抱怨。”
孙雪娥一听连忙跪下谢恩,然后便是洗脸洗脚洗屁股。说起来都是例行公事,但也看出她的迫切和期待。这一夜依旧没有奇迹。虽然她表现积极,但还是不得要领。
她以为百依百顺就算好女人了,殊不知床上是可以放肆一点的。男人都是贱骨头,尤其是西门庆这种货色,你得变着法子折磨。女人不是老要平等吗,其实床上是唯一能够体现平等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西门庆就把酒菜备好了,单等来保和韩道国过来。应伯爵和谢希大一边一个,围着他不停贡献好话。正在这时,常峙节送来二十只酿螃蟹和两只烧鸭,说他已经搬进新房了,今天特地赶来道谢。
西门庆听了心里一暖:“常二哥多心了。”应伯爵一语双关:“这不是应该的嘛。你帮了多大忙啊,做人不能没有心吧。”说完和常峙节相视一笑,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本来他没打算叫常峙节的,现在也不得不留客了。况且人家刚送的东西,总不能不给面子吧。倒是常峙节不太愿意,死活要回去。说家里今天有客,不好留下来作陪。
常峙节刚走没一会儿,来保和韩道国也进来了。西门庆拉着韩道国说道:“来来来,今天你们坐上座,我亲自把盏。”韩道国连忙跪下告罪:“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西门庆强行把他按下了:“我让你坐,你就放心坐着。”应伯爵笑着劝道:“既然你爹赏脸了,那就坐下吧。”韩道国非常谦恭:“还是应二爹和谢爹坐吧,小的在下首作陪。”
西门庆伸手拦住了:“今天他们没有资格,今天你们才是正客,这桌酒就是为你们摆的。”韩道国听了更加惶恐:“爹太抬举小的了,这让小的怎么处呀?”
应伯爵打趣道:“你以为他是抬举你啊?他抬举的是银子!”西门庆狠狠推了一把:“你这狗才,就喜欢胡说。”应伯爵笑嘻嘻地问:“那你以前怎么不请?单等他们干下大事了,这才突然抬举他们?”
西门庆只好转移话题:“不要废话了,还越说越难听了。”说着回身问道,“玳安,那几个唱的来了没有?”玳安躬身回道:“桂姨她们早就到了,只有郑爱月没有过来。据说王叁官也去请了,她说要去王叁官家。”
西门庆一听就火了:“这个小贱人,竟敢泼我西门庆面子,难道她是不想活了吗?你带两个排军过去,要是她再敢推叁阻四的,就把她给我绑了来。”
没等玳安出门呢,郑爱月已经笑着进来了:“爹要绑谁呀?”这丫头有种奇异的媚惑,一张娃娃脸却配个丰润妖娆的身子。最勾魂的还是她的笑声,听上去就跟狐妖似的。
西门庆立即不生气了:“小丫头,你怎么现在才来?难道心里不情愿吗?”郑爱月娇声解释:“爹,小的是第一次上门,自然要打扮打扮,不能太过潦草了。”
西门庆反问道:“你是给王叁官看的吧?”郑爱月眼波一转:“王叁官是谁?他值得我如此打扮吗?”这话听起来像是顶撞,实际是在拍马屁,而且句句都能顶到心里。
郑爱月咯咯笑道:“爹,小的先去给几位娘请安,等会儿再来伺候您。”西门庆如梦方醒:“对对对,先得给你娘请个安。”郑爱月又道了一个万福,这才迈着碎步走了。
李桂姐几个都在上房坐着,围着吴月娘说这说那的。郑爱月迅速磕了一通,然后招呼一声就想离开。李桂姐故意问道:“月姐,你就这么走了?还有一位娘没拜呢。”
郑爱月望着吴月娘:“娘,还有哪位娘没有拜过?”吴月娘笑着说:“她手里事情多,下次再去拜吧。”郑爱月连连摆手:“那不能。是娘就得一般敬重,小的不能缺了礼数。”
孙雪娥正在灶上忙活,满头满脸都是热汗,猛一看和下人也差不了多少。郑爱月有点不敢相信,回来就向吴月娘求证:“娘,四娘是管厨房的吗?她怎么亲自炒菜?”
潘金莲听着刺耳:“谁让你叫她四娘的?”郑爱月笑着解释:“是四娘自己啊。我问哪位是四娘,四娘说她便是。”潘金莲冷笑道:“这个不要脸的,她啥时成‘四娘’了?”
春梅也不服气:“人家现在能不得意嘛!爹说还要给她买个丫头呢。”潘金莲转身问道:“小玉,有这回事吗?”小玉笑着回答:“丫头已经买来了,叫翠儿,晌午才进门的。”
郑爱月有点尴尬,不知道是走还是留。就在这时,玳安进来招呼:“月姨,爹叫你们赶紧过去呢。”郑爱月一听连忙开溜。大户人家鸡争鸭斗的太复杂,有些事情还是不听为好。
等到正式开席之后,关注重点就不再是韩道国了。可场面上的事还得要做,总不能把“庆功酒”变成“迎花宴”吧。等他举起杯来,韩道国又跪了下来,那份谦卑让人难受。
这韩道国到底是什么心理?他老婆都被自己睡了,怎么还能这样毕恭毕敬?想当初武大都知道拼命,他怎么一点血性没有?通常能忍到这种程度的,不是大奸就是大恶。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也许吴月娘说得对,奴才确实不能过分抬举。万一自己有个叁长两短,恐怕就要算在妻儿身上了。难怪吴月娘让她二哥过来,有些事她比自己想得长远。而用人的最终标准,都会归结到血缘上面。
他正想做点深入思考,郑爱月悄悄挨了过来。过了没一会儿,李桂姐也挽住了胳膊。给她们两个一混,他就把这茬丢下了,而这便给他的妻妾带来了无穷无尽的苦难。
第127章 官哥之死
西门庆一天都没等,当天就跟着郑爱月去了。临走时连声招呼都不打,气得潘金莲手脚冰凉。奇怪的是,其她几位一点反应没有,好像西门庆是她一个人的。
潘金莲自然不敢撵去,只能关起门来发发脾气。她刚把院门推开,大白猫便“喵喵”迎了上来,那模样像个撒娇的孩子。潘金莲一脚踢到了一边,搞得大白猫莫名其妙的,满腔的热情顿时化为乌有。
没等她进到屋里,又踩上了一泡狗屎。潘金莲抄起一根竹竿,大喊大叫地奔了过去。大黑狗不躲也不让,呲着牙冷冷盯着。那一刻她突然有点胆寒,举着手半天没敢落下。
可心里窝着火又无处发泄,只好朝大白猫挥了过去。大白猫“嗖”地蹿上了墙头,对着她“喵喵”直叫。潘金莲听着更烦,捡块碎砖扔了过去,吓得大白猫飞奔而去。
潘金莲气冲冲地进了屋:“死丫头,你一整天都干什么了?怎么连院子都不扫?你看看你看看,踩了我一脚的狗屎。”秋菊小声辩护:“娘,小的傍晚才扫的。”
潘金莲厉声质问:“那怎么还有狗屎?”秋菊继续解释:“可能是刚刚拉的。”潘金莲一听更火了:“你怎么不点灯笼?”秋菊哭丧着脸声辩:“奴婢不知娘啥时候回来。”
潘金莲往床上一坐:“你躲在墙角干什么?过来把我鞋子脱了。”秋菊刚蹲下身子,脸上便重重挨了一脚。她还不能躲不能让,任她在脸上乱踩乱揉,弄得满脸都是狗屎。
等她糟蹋够了,这才悄悄把屎抹掉,结果把另一只鞋也弄脏了。潘金莲气得七窍生烟:“你这没用的东西!连只鞋都脱不好。”说完抄起鞋底就是一通狂抽,打得秋菊满脸是血。
秋菊本来就能叫唤,此时更是像杀猪一样。她一边哭一边大声求饶,搞得大黑狗也跟着“汪汪”乱叫。就在这时,绣春急急跑了进来:“五娘,求求您不要打了,哥儿吓得一惊一惊的。”
潘金莲一听更气了:“丫头是我的丫头,我喜欢怎么打就怎么打,嫌吵就用驴毛把耳朵堵上。”这下绣春不敢再劝了,只好跑回去如实汇报,气得李瓶儿眼泪直淌。
大白猫一夜都没有回来,天亮后又钻进了李瓶儿房里。进屋便东瞅西望的,似乎想找点吃的。正好官哥穿着红衣服,躺在摇床上一扭一扭的,小手小脸白嫩嫩的。
这和它平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块肉更大更肥而已。大白猫一个跃身蹿到了床上,朝着官哥猛地扑了过去。幸好如意用手挡了一下,不然非把脸抓烂不可。
官哥本来就在发烧,再给大白猫这么一吓,只听“呱”地一声,手脚立即抽了起来。这可把如意吓坏了,她连忙把官哥抱在怀里,又是掐人中,又是揪眉心。
客观地讲,官哥伤得并不重,只是破点皮而已。倒是如意手上血淋淋的,爪印有一寸多长。原以为抽几下就会好的,没想到官哥越抽越重,最后竟然背过气了。如意一看就慌了,抱着官哥大叫“娘娘娘”。
李瓶儿正在外面烧香,把观音、如来求了个遍,希望哪位大神能够显灵。听到叫声立即奔回房里,颤声问怎么回事。官哥两眼直往上吊,嘴里不断冒着白沫,好像要咽气似的。
李瓶儿哀哀叫道:“哥儿,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刚走一会儿,你就变成这样了?”如意只好把缘由说了。李瓶儿不敢找潘金莲理论,只能抱着官哥大声嚎啕,其状极其可怜。
如意小声提醒道:“娘,还是请大娘过来吧,让她帮忙拿个主意。”李瓶儿连忙擦把眼泪,立即让迎春去叫。这下可开了锅喽,宅里老少全都知道了,一个个是奔走相告。
吴月娘看了也没主意,不知求神还是求医。其她几个也过来了,一个个流水流泪的。表面看好像都挺悲伤,心里怎么想就很难说了。两个老婆商量一会儿,认为刘婆子手段比较好。
刘婆子来得倒是挺快,她随便看了一眼,便说得了“急惊风”。李瓶儿连声央求:“那你赶紧救啊。”刘婆子也没有把握:“这回哥儿唬得重了,恐怕要用火艾烙了。”
吴月娘立即制止:“火烙不行吧?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刘婆子想了想说:“有是有,不知有用没用。小的先给他灌点薄荷金银汤,看看能不能见效。”说完掏出一颗大黑丸子,放在茶盅里用温水研开。
官哥已经不知道张嘴了,只能用簪子撬开牙关,强行把药灌了进去。结果不但没有好转,气息还日见微弱了。刘婆子继续捣鼓:“二位娘,小的再试试针灸吧,看看能不能缓过来。”
说完抽出几根银针,从不同穴位扎了进去,一边扎一边扭动针尾。开始还有点反应,到最后哼都不哼了。小脸由白转青由青变紫,眼看着就要没气了,吓得她连忙拔出银针。
李瓶儿一看又嚎上了,搂着官哥狂呼亲儿,吓得丫头、小厮跪倒一片。刘婆子长叹一声:“二位娘,恐怕还得用火艾烙。现在烙还有点救星,再迟就没有用了。”
吴月娘不敢作主:“这个要等他爹回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能担得起责任?”李瓶儿拍手叫道:“等他回来就晚了,有什么后果我担着,大不了陪他一起死。”
吴月娘摊摊手说:“你是他的亲娘,别人不好干涉,一切由你自己作主。”李瓶儿惨然一笑:“所谓‘病急乱投医’!好坏都要试试,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
刘婆子也怕出乱子:“六娘,这个很疼的,哥儿要遭点罪了。即使能救过来,也会留下疤痕。”李瓶儿流着眼泪表示:“只要能救下哥儿,就是满脸是疤也无所谓。”
刘婆子又望望吴月娘,明显在等待指令。吴月娘不好再阻拦,只好点了点头。刘婆子燃起一根艾蒿,等到顶端烧得红红的,这才把明火吹灭。她用手指把灰弹掉,照着眉心烙了下去。
官哥微微动了一下小腿,眼睛似乎睁了一下,呼吸也显得有点力多了。刘婆子一看喜笑颜开:“见效了,见效了,还是这个灵验吧。”说完又在人中烙了一处。
这回官哥抽了好几下,拉出一泡五颜六色的稀屎。刘婆子一看信心更足了,又在太阳穴、虎口各烙几处。烙完之后,又围着官哥跳神,一边跳一边念念有词,可官哥蹬蹬腿再也不动了。
这下李瓶儿不敢乱来了,连忙让人把任医官找来。官哥脸上手上全破了,有的地方还流出黄色的脂油,小模样特别可怜。任医官不好当面指责,只能尽其所能全力救治。
他按住脉搏听了一会儿,然后对着帘后说道:“二位夫人,这回哥儿病得重了。现在用接鼻散试一下,如果能流出鼻涕,或许还有点救星。”说完试着吹了一点,结果半点反应都没有。
任医官长叹一声站了起来:“小人是无能为力了,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收拾药箱便要告辞。李瓶儿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哭嚎着从帘后冲了出来。
任医官连药箱都不要了,连滚带爬逃到了门外。李瓶儿一路追了出去:“亲家公,你不能撒手不管啊,他是您的女婿啊。”任医官也很伤心:“如果能施救的话,小人怎会放弃呢?”
第128章 胡乱追责
后来又从各处找了几位大夫,大家都表示无能为力。李瓶儿不敢再耽误,只好派人去请西门庆。刚开始西门庆还不相信,直到玳安说官哥不行了,这才勉强松开郑爱月。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他与郑爱月已经冲刺了七八回。每一回都让他激情澎湃,每一回都让他精疲力竭。本来他打算混上七八天的,没想到家里出了这档事。
等他摇摇晃晃进了家门,官哥已经死挺了。西门庆腿一软瘫在地上,闭着眼靠在门框上,一副快要虚脱的样子。具体是伤心过度,还是纵欲过度,那就无从知晓了。
李瓶儿也不哭儿子了,跌跌撞撞冲了过去,一把掐住了西门庆的人中。又叫迎春冲碗红糖水,手忙脚乱喂了下去。西门庆只是有点眩晕,应该没什么大碍。
此时西门庆也很绝望,他拉着李瓶儿追问:“哥儿怎么会突然走了呢?昨天不是好好的吗?”李瓶儿只好实话实说:“早上被大白猫抓了一把,然后就开始不停地抽搐。”
西门庆一个翻身跳了起来,三步两步冲到了潘金莲房里。以为他要惩罚潘金莲,一个个都满怀期待。倒是李瓶儿有点后怕,觉得自己说漏嘴了,不该牵扯到别人。
潘金莲抱着大白猫坐在台基上,用手不停地抚弄。望着那片黑压压的房脊,心里是畅快无比。大白猫闭着眼一动不动,特别享受这种嘉奖,好像知道自己立了大功。
西门庆一把薅过大白猫,照着台基狠狠掼了下去,一边掼一边大喊大叫。就这样他还不解气,又抄起板凳乱捶乱打,把猫身砸得稀烂。直到那股邪气撒完了,这才怒气冲冲出了门。
官哥脸上手上全是伤,有的地方被烙得焦黑。西门庆厉声问道:“这些黑疤是怎么回事?是谁烙了哥儿?”吴月娘小声解释:“是刘婆子烙的。当时哥儿又抽又搐,没办法才请她来的。”
西门庆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老虔婆,竟敢糟蹋我的儿子!嫌命长啊?”说完转身叫道,“玳安,你带两个排军过去,把那个贼老婆子捆上,给我照死里打。”
吴月娘小心劝道:“这事怪不了刘婆子,人家是一片好心。”西门庆恶狠狠骂道:“她能有什么好心?我看哥儿就是死在她手里。”吴月娘正色道:“这回确实病得很重,后来连任医官都说没救了。”
西门庆舞着手狂叫:“那是给她耽误了。这个装神弄鬼的贼婆子,我要她给哥儿抵命。”吴月娘不敢再劝了,此时说什么都有风险,还是陪哭比较安全。
至于李娇儿、孟玉楼之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一个个拿着绢丝手绢,不停地探试眼角。哭大约是真哭的,女人的眼泪都很应景,只要需要随时都可以出来。
就在他发狠叫骂的时候,来兴突然从孟州回来了。此事关系重大,自然要及时汇报。可他正在气头上,众人都不愿上前。只有来安无法逃避,只能硬着头皮前去禀报。
西门庆一听转身就走,还把来兴叫到书房。原来贺团练在受贿之后,还是非常上心的。为了迅速找到借口,还把武松弄到府中使唤。又让侍女去勾引,企图做成逼奸的圈套。
这确实是个好计策,服刑期间又强奸妇女,那是罪加一等。之后再让侍女“含羞自缢”,任谁都得判“斩立决”。贺团练比李知县更有智慧,也更加阴险更加毒辣。
谁知那侍女竟然爱上了武松,还央求武松带着她私奔。武松感觉事有蹊跷,便问个中原因,那侍女就一五一十说了。武松一听火冒三丈,抄起牛耳尖刀就找了过去。
当时贺团练一家正在鸳鸯楼听戏,目的是给侍女制造机会。没想到那侍女竟然反水了,结果就酿成了灭门惨案。之后武松便仓皇逃走了,官府正在全力通缉。
西门庆听完身子一颤,差一点栽倒在地。此事非同小可,说不定武松已经潜了回来。可他不但不能躲藏,还得留在家里操办后事。他让来兴不要声张,便若无其事地出去了。
第二天任医官小妾也来了,其间哭晕过好几次,那情形比李瓶儿还要伤心。李瓶儿非常愧疚:“好亲家,我们对不住你啊!我那苦命儿子死了也就罢了,还连累你家长姐成了‘望门寡’。”
人家哭的就是这个,不然跑过来干什么。别看小孩子订亲像是过家家,其实关系到女孩一生的幸福。当初吴月娘就是因为死了未婚夫,这才不得不嫁给西门庆做填房。
西门庆没什么好歉疚的,他只想着替儿子报仇。按照他的想法,恨不得把刘婆子千刀万剐才好。吴月娘在里面拼命劝阻,这才给她留了一条狗命。最后给刘婆子安个罪名,把两只眼睛都打瞎了。
事后大家都在总结,认为刘婆子确实罪有应得。如果一开始就请任医官医治,也许官哥就不会死了。这样一来,李瓶儿就难辞其咎了,包括吴月娘也有责任。
倒是大白猫的事没人多说,小猫小狗抓人很正常。如果放在别人身上,根本算不了什么。这并不代表潘金莲就无辜,只要有人把“驯猫”的事捅出去,西门庆照样会剥她皮抽她筋。
潘金莲驯猫非常隐秘,即使在春梅面前也没说明。但春梅和秋菊都经常看见,认为是闲着无聊。她也说是好玩,是为了寻开心。现在官哥因此而死了,就不能不惹人联想了。
她又不能不让丫头出门,所有人都在“忙丧”,作为下人要听从使唤。偏偏官哥死后穿的还是红衣,包括帽子、鞋子都是红的。也许是包裹太过严实,只露出一张白惨惨的小脸。
这就更像“红布包肉”了!春梅一看就明白了,还朝潘金莲望了一眼。那个意味深长啊,让人有点胆寒。只有秋菊一脸蠢相地盯着官哥,也不知有没有朝那方面想。
第129章 无力回天
自从官哥死了之后,李瓶儿整天神思恍惚,一闭眼就能听到儿子凄厉的哭声。加之下身淋漓不止,没几天便瘦得脱了形,那模样看着有点吓人。
潘金莲自然百般称快,现在她每天都要骂秋菊。说她是“春凳断了靠背——没有依靠了”,又说是“老鸨死了粉头——断了指望了”。李瓶儿知道她在骂谁,但也只能默默忍受。
有件事她一直想不明白,大白猫怎么会突然抓人呢?这都是熟猫,平常老来窜门的。不但她经常逗弄,包括官哥也会与其玩耍,没看出任何异常。
那天她去花园散心,发现秋菊在烧一堆红布。那红布有巴掌大小,上面还沾有油渍。也许是觉得奇怪吧,她便上前问了一下,问这布是干啥用的,结果秋菊说用来包肉的。
李瓶儿连忙追问:“用红布包肉干什么?”秋菊表情木然:“包肉喂猫。”李瓶儿一下子明白了,心里透骨地凉。从此她的精神世界便崩塌了,整天是以泪洗面。
李瓶儿自然不敢去告发,甚至连迎春都没有透露。她现在看到潘金莲就胆寒,不知下一步还有什么阴谋。她知道潘金莲非常阴毒,但没想到这么处心积虑。
西门庆倒是没往坏处想,以为是思念官哥所致。为了帮她排解苦闷,还把申二姐叫了过来,每天在家里说书唱曲。这种待遇又是独一份了,可见西门庆有多么上心。
吴月娘也劝她出来坐坐,说一个人会闷出病来。大家一边听书一边喝点小酒,也不失为排解苦闷的办法。最后却不过情面,李瓶儿只好出来坐一会儿。
听书自然不能干坐着,于是便整点小菜,大家一起小酌几杯。酒本是活血之物,按理说是不能碰的。可她又不敢得罪人,只好陪着举了几下,前后大概有十来杯酒。
不一会儿,她便感到下身一阵发热,吓得她赶紧回房。没等她坐上马桶,已经流了一地的血。随后眼前一黑,一头撞在了床角。迎春当时就慌了,连忙去请吴月娘。
吴月娘看了心中一酸,李娇儿等人也觉得凄惨。只有潘金莲暗暗高兴,早知道酒这么厉害,那多灌她几杯好了。潘金莲现在就希望她早死,死了才算真正解除威胁。
过了好长时间,李瓶儿才慢慢苏醒。可手脚已经软了,连下床都觉得吃力,只能斜靠在床上说话。吴月娘柔声安慰:“六姐,你不要担心,我让小厮去请他爹了。”
李瓶儿连连摇手:“大姐,你不要兴师动众的。要是耽误他的公事,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潘金莲暗暗骂道:“到现在还假惺惺地装贤惠!你以为这样就能不死了?我看只会死得更快。”
西门庆倒是没有耽误,当天就把任医官请来了,希望他能够拿出好办法。任医官仔细把了脉,然后一脸沉重退了出来。西门庆连忙追了出来:“怎么样?”
任医官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小心回禀:“这回尊夫人病得重了,学生只能留付汤药试试。如果下血成块,或许还能调理;要是下血鲜红,恐怕就难医治了。”
后来几天西门庆没有乱跑,先后找了四五位医生,乱七八糟开了一大堆药。李瓶儿也不管有用没用,只要捧来都照喝不误。可半点效果也没有,而且越来越重了。
西门庆正在暗暗着急,韩道国给他推荐一名赵姓郎中。说此人医术高超,尤其擅长儿科和妇科。还说她老婆早年得过什么病,结果一副药就彻底吃好了。如此等等。
西门庆刚把瑞安派出去,任医官就匆匆进门了:“亲家,学生把何老人请来了。他老人家做了几十年御医,或许能够救回亲家。”西门庆不禁喜出望外:“实在太感谢您了。”
何老人是从济南来的,路上走了七八天。这完全是任医官的面子,换成别人请不动的。老人家已经八十多岁了,一路上风餐露宿容易吗。
西门庆躬身谢道:“有劳您老人家了,小人在此先行谢过。”何老人非常谦和:“老爹客气了,希望不要误了尊夫人的病情。”说完便跟着他去了万花楼。
何老人把住脉仔细听了听,便知道无能为力了。因为病人身份尊贵,这才开点药以示安慰。药方和任医官开的基本一样,都是收敛止血的。具体能有多大用处,那就很难说了。
西门庆显得很失望,但又不好乱说什么。也许是场面尴尬吧,他只好顺便请教道:“何太医,小人近来老是腰酸背疼,浑身没有力气,您看该吃点什么药呢?”
何老人搭脉一瞧,便知道是纵欲过度。这种病在官宦人家比比皆是,妻妾越多身体越虚。随后便开了点人参、黄芪,让他和人乳一起服用,说这个可能有点效果。
西门庆心里一惊:“太医能否明示?小人不是太明白。”何老人委婉说明:“如果老爹能控制房事,或许还能调理过来。”西门庆继续请教:“具体怎么控制?是三天还是五天?”
何老人只好明讲了:“三五天肯定不行。依照老爹的情况,至少六个月不能行房。即使精力恢复了,一个月也不能超过一次。”西门庆讪讪笑道:“这个有点难度。”
何老人不想多废口舌,他正准备起身告辞,赵郎中风风火火地赶来了。这哪是出诊啊,分明是来捡银子嘛!西门庆连忙介绍,说何老人做过御医,意思让他谦虚一点。
赵郎中根本不当回事,眼里还透着不屑。他狠狠正了正帽子,大模大样地见了礼。为了显示自己医术高明,他从扁鹊说到孙思邈,又从华佗说到张仲景,好像这些神医都是他家亲戚似的。
西门庆听了非常意外,感觉这人有点手段。他和何老人客气一番,便领着赵郎中进去了。赵郎中果然不同别人,他左手摸到右手,右手摸到左手。又是看舌苔,又是翻眼皮,最后断定是脾胃虚弱。
被主家否认之后,他又说是肝火太旺,可西门庆还是摇头。当他说到经血淋漓时,发现西门庆没有反驳,便大笔一挥开了“白虎汤”,然后领了诊金飘然而去。
事后何老人提醒道:“老爹,这药千万不能用。石膏乃是至凉之物,像尊夫人这样的体质,一付也经不起。”任医官也很恼火:“亲家,你怎么把他找来了。这人是有名的赵捣鬼,他哪懂得什么脉象。”
西门庆讪讪笑道:“小人知道他在胡说,我们还是用您的药方。”何老人长叹一声:“老朽的药也只能吃着看。能否救得了尊夫人,还要看她的命数。”
第130章 溘然而逝
虽然李瓶儿还在拼命喝药,但效果实在有限。刚开始还能挣扎着下床,后来就只能在床上拉床上尿了。屋里腥臭无比,外人根本坐不住。李瓶儿也很无奈,只能嘱咐丫头多多烧香。
西门庆倒是没有嫌弃,每天要去万花楼好几趟。到最后连衙门都不去了,整天守在李瓶儿的床前。这让李瓶儿非常感动:“我的好哥哥,你不能耽误公事啊。”
西门庆突然流下了眼泪:“瓶儿,你怎会突然病了呢?一病就这么重?此前不是好好的吗?”李瓶儿强作笑脸:“你看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说说就哭了,让外人看到多不好。”
西门庆擦擦眼睛说道:“东平的名医我也找了不少,怎么就没有一个有用呢?”李瓶儿惨然一笑:“你放心,一时半会儿还死不掉。只要下身不流血了,就能恢复如初了。”
西门庆连忙附和:“是啊,是啊。只要不流血就没事了。”李瓶儿有点犹豫:“哥,我这病光吃药恐怕没有用。最近花子虚老来缠我,眼一闭就站到了面前。”
西门庆小声安慰:“有道是,‘人死如灯灭。’他都不知死哪去了,怎能来缠你呢?”李瓶儿小心提出:“我知道你不信。念我们夫妻一场,找个道人帮我驱赶驱赶。”
西门庆正在与李瓶儿商量,应伯爵一脸关切找了过来,还问嫂子好点了吗?西门庆不禁喜出望外,连忙请他找道士驱鬼。应伯爵自然不会推辞,立即推荐文山郭道士。
应伯爵说此人道行极高,当今圣上都找他做过法事。应伯爵现在天天过来,体现友谊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寻找商机。这时候西门庆最好骗了,随便编个理由就能哄到银子。
当天下午,郭道士便仗剑赶了过来,感觉就像在附近等着似的。此人眼凹面灰,那模样不像是捉鬼的,他自己倒像个幽灵。再加上一身黑衣黑帽,看着有点瘆得慌。
郭道士前后看了几眼,然后朝窗户猛地刺了一剑。窗纸上立即溅上一滴红血,好像有鬼中剑似的。随后他从里屋杀到外屋,又从楼下杀到楼上。剑锋所向,便能刺出一滴红血。转眼间刺出几十个红点,就像杀了几十个恶鬼。
西门庆有点不太相信,总觉得其中有玄机。要是一个院子里就有几十个恶鬼,那这大宅与坟场又有何区别?虽然他心存疑虑,但还是封了五两银子,作为郭道士的驱鬼费用。
郭道士没有用手去接,而是用桃木剑点了一下,结果银锭上也沾了一个小红点。他看了不禁毛骨悚然,如果银锭上也附有鬼魂,那他岂不是天天与鬼抢钱吗?
尽管郭道士保证鬼都捉完了,可李瓶儿还是无法安睡。一闭眼就叫“别过来、别过来”,好像真有小鬼索命来了。众人胆战心惊的,没有事谁也不肯过去,唯恐被恶鬼附了身。
好在两个丫头还算尽职,始终一步不离地守在床边。那天她正和花子虚撕扯,突然被迎春推醒了:“娘,王师傅过来看您了。”李瓶儿并不觉得是恶梦,认为是花子虚寻仇来了。
王姑子进门就叫:“我的娘啊,怎么几天不见,您就瘦成这样了?一张脸整个都灰了。”李瓶儿小声抱怨道:“您怎么一走就不来了?是不是嫌我不够虔诚?”
王姑子气咻咻地告状:“娘还说呢。因为那点经书,薛姑子是费尽心机。贫尼以为她会如数印完的,没想到偷偷藏了十几两。一个出家人本该四大皆空,可她把银子看得比啥都重。”
李瓶儿并不在意:“少印点无所谓,反正哥儿已经不在了。”王姑子动员她再印一点,说可以保佑她自己安康。就在这时,绣春来说花大舅来了。王姑子连忙起身,躲到了帘子后面。
李瓶儿不想见花子由,干脆脸朝里躺下了。花子由讪讪笑道:“弟妹不要生气啊。我们不知道你病了,我让你嫂子明天过来。”李瓶儿一动不动:“不敢劳动大驾。”
花子由小心安慰几句,这才躬身退了出去。到门口正好碰到西门庆出门,于是又到上房坐了坐。直到这个时候,花子由才把担心说了,建议他预备一副棺木。
西门庆听了脸一冷,差一点骂他混蛋。他对花子由没有好感,特别是那次说情的事,让他非常不爽,觉得自己被人利用了。花子由一看情形不对,连忙起身告辞。
事后吴月娘小心劝道:“你不要生气了,其实我也想说的,只是不好开口罢了。这事要和李大姐商量,不然她肯定会怪罪。”西门庆只好过去问问:“瓶儿,你觉得怎样了?”
李瓶儿眼圈一红:“比昨天流得更多了,被窝里一直没有干过。”西门庆摸着她的脸:“你别担心啊,我们再找别的大夫。我就不信了,这点病能看不好。”
李瓶儿流泪劝道:“哥,你不要再花冤枉钱了。我估计也就是三两天的事了,最迟也过不了月半。”西门庆连忙捂住她的嘴:“你不要乱说话!这样说不是剜我心嘛!”
李瓶儿呜呜哭道:“我的哥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我没命过也没办法。今生今世我们的缘分算是到头了,要想与你再做夫妻,只能期待来生了。”
西门庆一听放声大哭:“我的姐姐,你千万不要这样说。不要说我西门庆还有点财力,就是我穷得要饭了,也会全心全意救你的。你给我再挺上几天啊,我马上派人到东京去请御医,保证把你给救回来。”
李瓶儿搂着脖子呜咽:“已经没用了,大夫医得了病医不了命啊。哥,你还是给我准备棺材吧,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西门庆抹抹眼泪说:“我正想和你说呢,又怕你会多心。”
李瓶儿惨然一笑:“都到这时候了,我还忌讳什么!”西门庆小声解释:“这也是替你冲冲罢了,病好了就赏给别人。”说完便让陈敬济去看木料,让他一定要挑最好的。
后来几天,李瓶儿是水米不进,最后连汤药都灌不下去了。那种虚弱和无力,看得人心都碎了。李瓶儿一辈子懦弱无能,临死前终于勇敢了一把。
她拉着吴月娘的手提醒道:“大姐,我知道你怀有身孕了。以后你一定要当心啊,不要像我这样遭人暗算。要不是哥儿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怎么会愁成这样呢?那人手段毒着呢,为了争宠什么都干得出来。”说完长叹一声,闭上眼溘然而逝。
第131章 爱妾往生
古人的家庭观有点奇怪,总是以四代同堂、五代同堂为荣,好像人口越多幸福就越多。其实,家庭结构还是以父母、子女为好,规模一大矛盾也会跟着无限放大。
这还是以一夫一妻为前提的,像这种大小老婆好几个,就更不能以常理推度了。当几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时,还有什么手段不能使的呢?挑拨离间背后使坏那都是轻的,必要时杀人放火也在所不惜。
当第一声哭声响起的时候,潘金莲便领着丫头飞奔而去。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看着情敌死去更痛快的呢?但她却不能笑不能乐,还要跟着众人一起哭嚎哀唱。
客观地讲,李瓶儿并不是她害死的,只能说是她期待的结果。可她在兴奋之余,心里还有一点愧疚。李瓶儿的隐忍与退让,就像是一种无声的谴责,时时刻刻都在拷问她的良知。
就在她长哭短号的时候,西门庆突然冲了进来。那一脸的清泪,看了让人有点害怕。西门庆似乎不太相信,进了门就直奔床前。李瓶儿死后非常安详,只是有点憔悴而已。
不一会儿,孟玉楼几个也赶到了,刹那间是哭声一片。丫头、小厮全都过来了,乌压压地跪了一院子。包括铺子里的大小伙计,也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哭着喊着奔了过来。
但除了西门庆是真伤心,其他人就是尽尽礼数而已。感觉能说得过去了,孟玉楼率先站了起来:“大姐,我们不能再傻哭了,趁她身子还软和,赶紧帮她把寿衣穿上。”
吴月娘连忙抹干眼泪:“三姐说得对,再迟手脚就僵了。”西门庆紧紧搂着李瓶儿,一边哭一边大声检讨:“我那苦命的姐姐啊!你到我西门两年多了,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
潘金莲一听就怒了:“你们听听,他口口声声说李瓶儿没过上好日子,难道好日子都让我们过了?”吴月娘也表示不满:“你要哭就哭一会儿,怎能把她抱在怀里呢?倘若吸进恶气怎么办?”
西门庆捶胸顿足地叫道:“我还怕什么恶气?我恨不得跟她一起死呢。”吴月娘没好气地说:“好个重情重义的真汉子!你别忘了,你还有五个老婆没死呢。”
也许是觉得不妥吧,西门庆只好松开双手。有些方面还是要照顾的,他又不是真的想死。此时李瓶儿已经放平了,几个女人正在帮着擦洗身体,他只好到外面回避一下。
就在这时,陈敬济弓着腰进来回道:“爹,儿子去看了几副板。有松木的,有楠木的。松木太次,楠木太贵,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后来打听尚举人有副桃花木,要价三百七十两。我们还了半天价,他就是一分不让。”请记住网址不迷路bir dsc.c om
西门庆手一挥:“什么贵不贵的,料好就行了。”陈敬济只好提醒:“爹,儿子觉得尚举人不怀好意,他就是想趁机敲上一笔。”西门庆根本不在意:“敲就敲呗,我无所谓。”
吴月娘听了有点心疼,但又不便出面阻拦,只好先去挑选寿衣。楼上摞着几十个樟木大箱,里面堆满了绫罗绸缎,看上去富丽堂皇。这些面料市面上很少能看到,大多是宫里流出来的。
几个女人明显有点嫉妒,而潘金莲更是愤愤不平。平时她想做件衣服都要请示,可李瓶儿想穿什么就有什么。不过,这些面料都是人家带过来的,进门后还拿出来不少。
几个女人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把衣服、鞋子、首饰全过一遍。大家都知道李瓶儿有钱,没想到有这么多好东西。等她们把寿衣挑好了,几个人又去挑选寿鞋。
潘金莲随便翻了几下,便递上一双大红遍地锦高底绣鞋,说李瓶儿生前最爱这个。吴月娘连忙扔到一边:“死人不能穿高底鞋,穿了要跳火坑的。”潘金莲自然明白,她之所以要这么做,就是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西门庆一直在边上看着,就怕有什么不到之处。直到李瓶儿穿戴整齐,这才让小厮把书画撤了,包括灯笼都要换上白色外罩。又让小厮围上帏屏,在门板上铺上锦被。然后在身上盖上纸被,隆重把遗体抬了出来。
他又让小厮摆上香案,又在灵前点起随身灯。又留春鸿、春雁守在灵前,一个打磐,一个烧纸。而迎春、绣春、小鸾几个丫头,则守在灵前陪哭陪跪。
西门庆让人先找画师画像,然后分派几班人马去各处报丧,沾亲带故的全要请到。又让玳安、来安买了一百匹白布、一百匹黑布,请裁缝赶做围幕、帐子、孝衣、孝帽。
又让贲四买了四十匹光麻布、二百匹黄丝孝绢、九十根毛竹、三百张芦席,请彩匠搭了五座巨大的灵棚。又让瑞安请来三十六名僧人,敲着木鱼大念《倒头经》。
到了傍晚时分,徐阴阳也匆匆赶到了。黑地里看只有半边脸,那模样如同鬼魅一般,阴森森飘忽忽的。徐阴阳简单问了几句,然后掐指一算,便说三七之内必须安葬。
西门庆不肯将就:“这样太仓促了吧,最少要摆到五七!”徐阴阳只好又算一遍:“那就十月初八破土,十月十二下葬。”说完写个殃榜盖在遗体上面,然后交待几句就拱手走了。
这边西门庆忙着安排后事,那边吴月娘忙着清点遗物。什么珠宝字画、金银首饰,包括衣服、鞋子都要登记造册。此时最容易丢东西了,下人可比小偷厉害,有机会谁都想伸手。
东西点清之后,她只留了一间炕房,其他房间都锁死了。迎春、绣春看了更加绝望,可她们除了使劲嚎哭,什么也做不了。至于未来的归宿,那是主子的事,她们自己无法选择。
好大容易熬到天光大亮,大家赶紧起来梳头洗脸,预备下一轮忙碌。这一夜都累坏了,连眼皮都没合过。丧事是最折磨人的,细节之繁琐,流程之复杂,简直匪夷所思。
只有西门庆不梳头不洗脸,像个疯子似的呆坐在书房。吴月娘差人催了好几趟,都给他拳打脚踢轰了出来。可这件事离了他还不行,所有环节必要合他的意。
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应伯爵一脸哀伤地进门了。吴月娘一看心中大喜,连忙让玳安请他去劝。不一会儿,西门庆便出来洗脸了,那模样好像找到了精神寄托。
他们几个正在吃早饭,来安来回说韩画师到了。西门庆立即丢下碗迎了出去:“有劳韩画师了。小妾不幸去世了,请您给她画个遗像。一张半身的,一张全身的,务必要在六天内画好。”
韩画师笑着回道:“老爹请放心,小人自当尽力。”说完便要瞻仰遗容。西门庆先吩咐女眷回避,然后领着韩画师去了前厅。韩画师揭开千秋幡一看,不禁皱了皱眉头。
西门庆流着眼泪解释:“先生,你不能全照现在模样,此前要好看多了,现在已经瘦得脱形了。”韩画师郑重表示:“小的明白,小的争取画好。”说完刷刷几笔勾出了轮廓,“敢问老爹,尊夫人可是这般模样。”
西门庆不禁欣喜若狂:“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只是眼睛大点,嘴唇薄点,皮肤白点。”韩画师又画了几稿,直到主人完全认可了,这才拿回去填色。
西门庆又拿出五百两银子,委托韩道国管理账目。贲四负责采办,来兴负责厨房;库房由来保管着,酒房由瑞安管着,孝账、孝褂由祥安管着。应伯爵、吴大舅、吴二舅等人,则负责接待各位唁客。
明确了各人职责,又让温秀才写成告示贴在门口,这样做什么该找谁都明确了。如果出了差错,也能找到责任人。看来他不只会吃喝嫖赌,真要用心还是能干点事的。
第132章 男宠作妖
直到晌午时分,吴银儿才坐着轿子过来。进门还问怎么回事,好像一点不知情,搞得大家都很生气。吴月娘讽刺道:“幸好你是她的干女儿,不然就不来了吧?”
吴银儿连忙解释:“大娘错怪小的了,小的真不知道六娘病重。早前哥儿故去的时候,六娘确实有点虚弱。小的估摸着是因为伤心过度,过段时间就会好的,没想到……”
吴月娘冷笑道:“哼,你不记得你娘,可你娘还记着你呢。”说完让小玉拿出一匹锦缎、两根金头簪、一副金耳环。吴银儿一看泪如雨下,当即哭倒在灵前。
不一会儿,李桂姐也匆匆赶来了,进门就跪在了灵前。她刚咿咿哑哑哭了两声,郑爱月姐妹也袅袅娜娜地跪下了。李桂姐重重哼了一声,随即跳到了边上。
郑爱月心里恨恨的,这丫头也太霸道了!要不是她抢了王叁官,自己怎么会搭上西门庆呢。随后韩金钏、董娇儿一帮妓女也来跪了,一个个趴在灵前,哭得千娇百媚梨花带雨。
第二天一大早,夏提刑、周守备等官员纷纷前来吊唁,每人都办了一抬祭桌。这属于最高礼节了,通常只对身份尊贵之人,可见西门庆人缘之好影响力之大。
李知县因为身体不适,便让儿子李衙内作为代表,郑重前来吊唁。其他官吏更是无一缺席,全都绷着脸作忧伤状。有的劝他节哀顺便,有的劝他保重身体。
期间宋巡按正好路过清河,也办了一抬祭桌隆重送了过来,以示哀悼。这让西门庆非常得意,而李瓶儿也可以含笑九泉了。放眼整个东平府,还有谁能如此风光?
到了正式“入殓”那天,陈敬济充当孝子上去抿了目。这就属于不得已而为之了,女儿都不是亲生的,何况是女婿呢。但为了礼节周到,只能让陈敬济临时充数了。
随后,西门庆又选出四套最昂贵的衣服,亲自放到棺材里面。又在四角各放一锭大银,还在嘴里塞了一颗大珍珠。金银首饰更是一样不缺,光是头饰就花了九两黄金。
等到一切都做完了,仵作抽出几根七寸长钉,叮当几锤把棺盖钉实了,然后全家老小放声大哭。西门庆一边哭一边数叨,那肝肠寸断的模样真的感人至深。
孟玉楼有点看不懂:“五姐,你看他这是怎么了?往常一直没心没肺的,现在怎么突然重情重义了?”潘金莲冷冷一笑:“你以为他是在哭李瓶儿吗?他是在哭他自己。”
孟玉楼还装不明白:“此话怎讲?”潘金莲气哼哼地说:“别看他表面神鬼不信的,其实心里面虚着呢。他认为李瓶儿有旺夫运,他怕李瓶儿把他的官运带走。”
等他做完了这些,又请来当地书法名家题写铭旌。此人特别擅长“太师体”,书法风格与蔡京非常相似。依照西门庆的意思,便要写上“诏封提刑西门恭人李氏柩”。
应伯爵认为不妥:“哥,这可不能随便拔高。只有正房夫人才能写作‘恭人’,如果您这样写了,那把嫂子置于何地?我看还是写成‘室人’吧,这样比较契合她的身份。”
西门庆听了只好照办。为了显示李瓶儿不同一般,便把“诏封”二字贴了金。这个“金”自然也要真金,因为工艺复杂,只好又从外地找来匠人,其花费也要高出数倍。
“首七”那天,由报恩寺和尚做的水陆道场。这里面油水多多,大家都想争一把。吴道官借着吊唁机会,抬了一桌猪头羊面过来,顺便把“二七”道场揽了过去。
不一会儿,韩画师也把半身遗像送来了。那栩栩如生的娇俏模样,和李瓶儿生前一模一样。西门庆把遗像贴在胸前,不禁痛洒几行浊泪。几个老婆一看,也跟着挥泪不止。
当天是大宴宾客,前后不下二百桌。丧事是流水席,吃的等的黑压压一大片。一旦吃上喝上了,所谓的悲伤便荡然无存了。所有人都在吆五喝六,根本分不清是喜宴,还是丧饭。
门外还有几班海盐戏子,唱的说的拉的弹的,把过程演得热闹非凡。几个老婆也不去哭灵了,混在人堆里又说又笑。这让玉萧逮着了机会,约了书童悄悄去了翡翠轩。
这回书童胆子大了,见面就把玉箫掀翻了。然后把裙子往上一掀,便匆忙进入了腹地。他是干了前面干后面,干了下面干上面。反正他被操过的地方,都要连本带利地找回来。
书童睡她与爱无关,只是为了恶心某人。基于这种动因,过程就没法温柔了。恰恰是这种粗野和暴虐,最能满足他的变态心理。那感觉就像提着鞭子抽打西门庆,痛快之极也疲惫之极。
最后两个人像死鱼一样,大张着嘴平躺在床上。书童正在计算利害得失,潘金莲大喊大叫冲了进来:“好你个玉萧啊!你娘到处找你找不着,原来你和书童偷上了。”
玉萧扑通跪倒在地:“五娘,求求您饶过小的吧,千万不能告诉爹娘,不然小的将死无葬身之地。”潘金莲冷笑道:“让我饶你也可以,但你以后得听我使唤。”
玉萧哭着保证:“您让小的干什么都行。从今以后,小的就是您的使唤丫头,随时随地听从您的吩咐。”潘金莲立即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娘怎么怀上的?”
玉萧连忙说明原因:“她吃了薛师傅的符药。”潘金莲眼睛一亮:“那你也帮我弄一付。”玉萧自然不敢推辞:“过几天小的去庵里问问,请薛师傅替五娘配上几付。”
潘金莲还不罢手,转头又对书童说道:“小东西,你该怎么报答我呀?我不能无缘无故饶了你吧?玉萧可是你爹的心头肉,要是我露点口风,你大概也是死路一条。”
书童一听连忙磕头:“小的攒了五十多两银子,明天都拿来孝敬五娘,只求您能放过小的。”潘金莲哈哈一笑:“这还差不多。好了,你们都起来吧。”说完手一挥扬长而去。
第133章 风光大葬
当一个人的愿望实现得过于艰难,尤其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心愿;这时候人格就会发生扭曲,就会变得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当一个人的愿望实现得过于容易,尤其是那些不可理喻的非分之想;这时候欲望就会高度膨胀,就会变得飞扬跋扈无恶不作。
潘金莲的愿望其实很小,她就想一夫一妻地过日子,为此费尽了心机干尽了坏事,结果却始终不能如愿。
不管李瓶儿是怎么死的,她都是最大的赢家。现在又成功收服了玉萧,这等于向目标又进一步。原以为从此就可以掌控一切了,没想到书童拐点银子逃跑了。
这件事对潘金莲影响有限,但对西门庆的打击很大。这是家道衰落的先兆啊!李瓶儿刚死就显现出来了。为了消除内心的恐惧,西门庆吩咐管役四处查访。
书童已经逃得没影了,找了几天也没有消息。具体是没有抓到,还是抓到又悄悄放了,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件事有点蹊跷,也让他心里更加惶恐不安。
眼下得把丧事办得体面一些,这样多少能挽回一点颜面。“二七”那天,由吴道官领着三十六个道众来做法事。以后“三七”、“四七”、“五七”,西门庆又换了好几拨僧人。
这不是他不肯照顾,而是规矩使然。大凡有钱人家,尤其是官宦人家,为了显示家道兴旺,每个“七”都要用不同的僧道。他不会因为吴道官的殷勤,而刻意降低丧事的规格。
到了正式出殡那天,西门庆更是极尽铺排。除了来安留在家里看门,其他下人全要跟着送葬。再加上亲朋好友,总计不下上千人,队伍排出去有几里长。
他又从提刑所叫了四十个排军,二十个管理冥器,二十个守在坟前,为此还为排军置办了白衣白帽。他又向周守备借了五十名士兵,一个个执枪跨刀排在大门两边。说起来是气派,实际是为了安全。万一武松来寻仇,也能抵挡一阵。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他老觉得武松会来报仇,好像就藏在某处。再加上各种谣言不断,搞得他心神不定的。这人要是做了亏心事,确实害怕鬼来敲门。
就像李瓶儿吧,死前那段时间,老是梦到花子虚来寻仇。其实花子虚的死与她无关,可她还是逃不掉心理的折磨。不管怎样,是她背叛了花子虚,心里愧得慌
而他等于是亲手杀了武大,那心里怎能不虚呢?关键是武松过于强悍,三五十人也未必能拿下。至于他自己那点拳脚,估计一招都接不下来,所以才借点士兵来壮声威。
随着徐阴阳的一声锐叫,陈敬济猛地摔碎了烧火盆。十六名轿夫一起上杠,抬着棺材浩浩荡荡地出了门。走在最前面的,是宅里的家人、小厮。有的举着铭旌,有的打着纸幡,一个个表情严肃作沉痛状。
跟在锦幡后面的,是纸扎的十二座大绢亭和二十四座小绢亭。这是为死者准备的豪宅,数量质量都属上乘。据说只要在坟前焚化了,死者就能住上高屋大舍。
有了纸扎的楼台馆宇,就得有箱笼桌椅,包括各种日常用品。这些东西和纸房、纸屋一样,都是供死者享受的。排在纸房、纸家具后面的,是数十抬纸扎的金锭银锭。黄的金光闪闪,白的银光耀眼,乍看和真的一模一样。
这些钱除了供死者平时花费,大部分要用来向阎王、判官行贿。他们坚信阴间和阳间一样腐败,只有用金钱铺路才有可能安享富贵,不然就会被打压霸凌。
有了亭台、楼阁,还要金银珠宝;有了金银珠宝,还要佳肴美味;有了佳肴美味,还要丫头、小厮;有了丫头、小厮,还要驴马、车轿。反正在阳间享受过的,到阴间一样不能少。
因为纸扎的比较便宜,其规模往往是生前的数十倍。李瓶儿生前只有两个丫头,现在却扎了二十多个。有的捧碗,有的捧盆;有的倒茶,有的斟酒,全都作恭服温顺状。
跟在纸房、纸人后面的,是具乌黑锃亮的大棺材。棺材板足有七寸多厚,可保一千年不腐不烂。而陈敬济充作孝子,低着头弓着腰,一副麻木不仁的表情。
他的眼睛倒是很贼,不停向两边乱瞟。路边有很多妇女围观,但能看的实在不多。而且衣着很破旧,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同行的女眷都坐在轿子里,他想看也看不到。
跟在吴月娘一行后面的,是亲朋好友中的女性成员。这里面成分比较复杂,有大小官员的夫人、小姐,也有乡绅大户的太太、千金,还有平民百姓的老婆、丫头。
这其中最最亮丽的,莫过于众多的妓女、粉头了。凡是与西门庆有过交易的,以及希望发生交易的,今天都赶过来捧场了。一个个是悲悲戚戚,哭得比主家还要用心。
跟在轿子后面的男性成员,最前面的自然是各级官员。这是最为规范的一队人马,大家都知道自己的位置。谁也不会乱走一步,谁也不会乱说一句,那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跟在众多官员后面的,是有点身份的乡绅大户。至于吴大舅、应伯爵这些亲友,因为身份地位高低不一,就没办法严格排序了。谁走在前面,谁走到后面,全凭各人自己定位。
因为西门一族没有男丁,到了坟前还是女性打头阵。随着夫人、太太陆续下轿,坟前顿时亮起一大片白光。所谓,“女要俏,一身孝。”白色对于女性的美丽有种奇异的烘托作用,它让白的更白艳的更艳。
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潘金莲的装扮了,那种绮艳让人刻骨铭心。陈敬济一直在偷偷瞄着,美得他直哼哼。前排只有他一个男人,没人与他分享这道风景。
等到众人跪正拜圆了,吴道官这才走到前面,开始大声朗读祭文。因为李瓶儿身世复杂,许多细节只能略过不提。要是把她的婚史都写全了,就不贞淑贤德了。
读完了祭文,众乐人举起喇叭狂吹一通,紧接着又是一通响鞭亮炮。众小厮纷纷举火,将那些纸房纸人全都点了。开始大家还站在前面,拿着竹竿不停地拨弄。后来火势越来越大,边上就没法站人了。
就在这时,突然刮起一阵怪风,把几个纸人卷到了半空。纸人在空中熊熊燃烧着,晃晃悠悠飘向了半山腰。众小厮一看连忙追了过去,一个个是手舞足蹈,搞不清是喜是忧。
没等众人追到跟前,山上已经腾起一片大火。把一片绿油油的松柏,全都烧成了黑木桩。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山火又突然转向了。一路上是劈里啪啦,呼啸着朝山脚下扑来。
这下没人敢去救火了,一个个全作抱头鼠窜状。大家也不顾男女有别了,跌跌撞撞向山下逃去。一路上你踩我我踩你,乱得一塌糊涂。孟玉楼刚跑几步脚就崴了,只好扶着兰香往下蹦跶。
只有李衙内不慌也不忙,晃着膀子跟在后面。这份娇态真是千金难买啊!其中最最难忘的,便是那高挑清丽的背影。也许是觉得奇怪吧,孟玉楼便回头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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