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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河边草 / 2025/07/30 02:36 / 247 / 40 /
【小说】红尘寻剑记

青青河边草 / 发表于: 2025/07/30 07:22:29

15-父女
  “真没想到,玄妙清云竟会躲在这种地方。”
  “不过也算合她心意不是么,她可是从来都不正眼看我们这些男修。”
  “谁让她资质聪慧,天下冠绝呢,先天化神大圆满,自通三十六玄脉,以散修身份三百年步入上界,受天道认可……短短三百年,也只有太上真仙和她的师妹,还有这个天赋堪比怪物的丫头能做到了。”
  “呵呵,你可别忘了,这下界还有一位大乘圆满的奇女子,若不是她无心仙道,这上界……呵,可不止九仙呢。”
  青丘国。
  两位非狐族女子正悠然自得地闲逛于青丘国都的街道上,一位身穿白衣,面戴书生面具,另一位身形健硕,长相粗蛮,不仔细去看还不太能分辨得出这竟是一位女子。
  “不过此番能见到你这副模样倒也是不虚此行,仁德王,你在凡间选妃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审美么?”书生女子调侃道,不禁咯咯直笑。
  “天上仙,不要忘了太上真仙的吩咐,我们是来寻玄妙清云的下落,配合太上真仙将她捉拿伏法,可不是让你变作这番模样来这儿寻花问柳的。”粗狂女子并没有理会她的失言,反而厉声反斥了她的悠闲自在。
  自太上真仙取走斩仙剑后,她便立即吩咐玉面公子天上仙和仁德王神武大帝一同前往下界,命令他们来到青丘国的千狐门,看守住最后一次在这里现身过的玄妙清云灵玉殿下,并嘱咐他们一定不能暴露仙人身份打草惊蛇,惊扰到下界的凡夫俗子和修仙者。
  “唉,难得能从上界重返一次人间,却不能好好赏玩一番,着实无趣啊无趣啊!”天上仙摇晃着手中的折扇,那副书生面具正好画着一张苦瓜脸,好似那便是他此时的表情一般。
  “千狐门地界,二位还请留步。”一路走走停停,二人终于是来到了千狐门脚下,两位看门弟子立刻上前拦住了他们。
  “二位姐姐误会了,我们二人是奉万剑宗剑仙大人之命,前来寻贵宗的宗主大人的。”天上仙不慌不忙地应道,这是太上真仙提前为他们准备好的说辞,顺便拿出了一道随手捏造的万剑宗内门弟子的令牌。
  “嗯……二位来的真不巧,宗主大人已经带人前往大夏边境,现如今不在宗门内。”看门弟子确认身份后道出了实情,但苏梦璃确实不在宗门。
  “这可就更好办了……”天上仙和仁德王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本来他们还在想要怎样绕过苏梦璃的推演占卜——毕竟这狐狸的占卜手段可是师从摘星折月灵狐仙子,有些手段就算他们是仙人也不好避开,可苏梦璃不在,他们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不打紧,倒也不是什么急事,若是贵宗不介意的话,我们二人可以在贵宗住下等候。”
  “这……还请待我们禀告宗门长老,二位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守门弟子就又出来了,恭恭敬敬地向他们鞠了一躬。
  “二位请随我来吧,千狐门安排了住所,二位可在此等候宗主大人归来。”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千狐门安排的客舍清雅僻静,窗外几丛染血般的寒梅开得正艳,映着薄暮的天光,将室内也染上几分暧昧的嫣红,两位“万剑宗信使”对坐案前,气氛却与这旖旎景致格格不入。
  天上仙依旧是一身月白襦裙,外罩书生面具,云鬓堆叠,斜插一支素玉簪,他捏着细瓷茶杯的指尖莹白如玉,另一手却无意识地用扇骨轻轻敲击着桌面,扇面上的装饰随他本人的心意而动,此刻却是空无一物。
  忽然,流转的微光却隐隐勾勒出太上仙宫模糊的轮廓,他抬眸,眼波流转间带着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看向对面的粗野女子。
  对面的身量更高些,仁德王浓眉微蹙,似是对他这番盯视非常不满,宽厚的手掌按在置于膝头的佩剑剑柄上。
  “仁德王啊,仁德王,”天上仙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女子般的柔媚,内容却截然相反,“你说,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太上真仙,为何还不通讯于我们?再拖延下去,恐怕玄妙清云不知道有两位仙人造访也难了。”
  “你还在怀疑太上真仙为她人所扮?这世上有谁能伤到被天道认可的仙人?不说太上真仙,就算你我,仙人之间不可互相伤害,凡人更是难伤分毫,真仙何来遇难一说,尔等不过只言片语,尽妄猜测罢了。”仁德王沉默片刻,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才用同样压低却更显沉厚的声音道。
  天上仙唇角的笑意淡了些,玉扇敲击桌面的节奏也快了一分,正要再言——
  嗡!
  一道冰冷的、带着绝对秩序气息的意念,毫无预兆地同时刺入两人识海!
  那意念如同冰锥凿击,清晰无比,正是太上碧落真仙炽霞的声音:
  “吾已至青丘边界,半刻即达,玄妙清云踪迹,可有眉目?”
  这意念传讯来得突兀,两人心神皆是一凛!
  就在意念消散的余韵尚未平息之际,天上仙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骤然眯起!他手中玉扇啪地一声合拢!动作快如闪电,扇骨尖端并未指向门窗,而是直直刺向身侧——那面映着泣血寒梅的屏风!
  “谁?!” 他口中发出的不再是柔媚女声,而是清朗冰冷的男子厉喝!合拢的玉扇尖端爆发出一点凝聚到极致的星芒,并非杀招,却带着洞穿虚妄,直指本源的破法之力!
  仁德王反应亦是极快!在玉扇刺出的同时,他按在剑柄上的大手猛地一紧!虽未拔剑,但一股厚重如山的帝皇威压已轰然爆发,瞬间封锁了整个房间的空间,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铁板!
  噗!
  玉扇尖端刺中的屏风绢面,并未发出撕裂声,反而如同戳破了一个无形的肥皂泡!一点极其微弱的空间涟漪荡漾开来!屏风后,空无一人!
  但就在那涟漪荡开的瞬间,窗边那厚重的,绣着九尾狐图的锦缎帘幕,最下方靠近地面的角落,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掀动了一下!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威压降临前的千钧一发之际,险之又险地缩了回去!
  帘幕很快恢复了静止,仿佛从未动过,窗外,只有晚风吹过杜鹃花丛的沙沙声。
  天上仙缓缓收回玉扇,扇骨尖端残留的星芒渐渐熄灭,他看向仁德王,桃花眼中再无半分笑意,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一丝凝重。
  仁德王按着剑柄的手并未松开,帝皇威压缓缓回收,浓眉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铜铃般的虎目死死盯着那处恢复平静的帘幕角落,眼神沉得能滴出水来。
  “能躲过你我二人威压的人,只有可能是她……”
  “玄妙清云。”
  “追!”
  ……
  “韩大人,在下说过,你不必跟着我。”
  韩玥已经跟着他好几天了。
  最初萧烟云还以为她是被女帝派来监视自己,但显然不是,她非常明目张胆地跟在他身后,但又会浅尝而止一般地保持距离,好似一个潜藏在他身边的护卫,但萧烟云并不认为自己需要护卫。
  “如果是陛下派你留在我身边,还请转告陛下,鄙人实在无福消受隆恩。”萧烟云的态度非常坚决,他也说的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出于本心而非贪图回报。
  “我是自愿跟着你的,你救了我一命,但我欠你的,不止一条命,我知道无论如何都还不完,只想……”
  “我不需要,韩大人,人各有命,我们还是各自相安为好……我夫人还在等我,希望你我之间能保持距离,不要让她误会。”萧烟云冷声打断了她,但韩玥显然并不想放过他。
  “陛下她也是你的妻子,你说,你真的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吗?”韩玥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这件事与你无关,韩大人,做好你自己的事。”萧烟云并没有生气,“你真的想报答我,不如尝试去和你父亲和好,这就是我的要求,你能答应吗?”
  “……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能答应你。”韩玥紧咬下唇,第一次低下头去不看他,那忸怩不安,面露难色咬牙切齿的模样,很难想象这是那个以雷厉风行著称的韩玥。
  “你父亲对你不好吗,他那么在乎你……”
  “在乎我?”韩玥忽然像一只炸毛的野猫,一提到韩云少,就好似踩中了她的地雷,瞬间就能引爆她的怒火,“他是这么对你说的?对……他一定是这么对你说的——为了救平平凡凡,多灾多病的妻子,他不得不四处奔波,还被砍下一条手臂对吗?”
  “是。”萧烟云虽然并不是对别人的家事感兴趣,但如果要让这对父女冰释前嫌,至少得让他们互相把掏心窝子的话说出来。
  “所以,他就抛下了我娘,还在身怀六甲的我娘,他每次一走就是三五年,我娘和他成亲到病死,也就见过他两回,最后一次他本该回家,却让我娘……连同我等了六年,第五年我娘实在撑不过去……走了,如果不是陛下当年视察灾情,看中了我的天赋将我带走,我一介五岁稚童,早已是一条孤魂野鬼。”韩玥说至此处,早已是气至极盛,那一身的新生渡劫境气压甚至都隐隐作祟,吓得周围巡逻的卫兵都远远躲开,韩玥迈着一步一个脚印的步伐缓缓向萧烟云靠近,一声一声好似控诉一般陈述着她所知道的故事的另一面。
  “我娘在生下我后就已经后悔当初没有拦住他,她经常对我说,等他下次回来了,就一定要留住他,说什么也不让他走了,说要听我亲口唤他爹爹,说要让他带我娘俩去天涯海角,说要让我以后听他的话……她最后一年活的有多痛苦你知道吗,病痛折磨得她神志不清,躺在床上每天痛哭哀嚎,连觉都睡不安稳,睡着了就在梦里唤着他的名字,可他呢……他在哪儿!我娘死的时候他在哪儿!我无家可归的时候他在哪儿!!!这就是他对我好吗!!!”
  “哈……”回过神来,韩玥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把萧烟云逼退到无路可退的墙角,并非萧烟云被她的气势压倒,而是他知道这种事他无法指责哪一方是对是错,他只能任由韩玥将这一肚子苦水先倒出来。
  从韩云少的角度,他并非是不负责任的抛弃家庭,相反,他一直在拼尽全力想要挽救自己的妻子,只是他失败了,也同时也让唯一的女儿彻底与他决裂,从韩玥的角度,她也并非是无端责怪她的父亲,毕竟她从未与他相见,她的母亲才是她童年的一切,对于她素未谋面的父亲,她没有感情,也充满了对他没有照顾好母亲的怨恨。
  “即便如此,你还想让我和他和解吗?‘恩公’?”韩玥故意讽刺般地问道,眼见萧烟云神色淡漠地看着她,韩玥冷笑了一声,刚要转身离去,却忽然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人——
  男人一看见她注意到自己立刻就阴沉地低下了头,好像他是什么千古不赦的罪人一般,恨不得将自己钻进地缝里去,蓬头垢面的模样加上空荡荡的左臂更是显得他落魄不堪,如今女儿的成就也早早在自己之上,无论是身为父亲还是修士,此刻的他都狼狈到了极点。
  韩玥没有说一句话,瞬间化作一道虚影消散无踪,她不在乎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故意偷听他们的对话,她只想离开这里,离他远远的。
  “我……我真的只是路过,我不是有意听到你们说话,只是……她提到了她娘,我就……”韩云少不仅不敢看韩玥,就连萧烟云都不敢去看了,此刻尴尬已经在他胡子拉碴的脸上挂满了害臊的红晕,像喝了三斤腥臊的芋儿酒一般通红。
  “无妨,我并不在意。”
  “……唉,谢了,后生,多谢你替我说话,但……以后就不要在她面前谈到我了,我知道你们之间可能也有些恩怨,但我希望你不要怨恨她。”韩云少拍了拍他的肩膀,非常小心翼翼地刺探着萧烟云的想法,“如果你对她还有什么怨念,就撒在老夫身上好了。”
  “那你呢,打算就这样?”萧烟云问道,“她到底是你女儿。”
  “如果她实在不想看见我,”韩云少长叹一口气,似是定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道,“那我就,离开她吧……”
  ……
  “公子,这次又要去那儿吗?”苏玲儿抱着一包大口袋,还是有些迷惑地看着他问道,“可为什么是玲儿啊,小姐也可以跟公子一起去啊,万一半路上还遇到了危险,小姐的修为还比玲儿高一点……”
  “因为我想你了,想和玲儿多待一会儿,不行么?”萧烟云放慢了脚步和她齐头并进,还伸手摸了摸她软乎乎的小脑袋。
  “你又开玲儿玩笑,玲儿就是你的受气包,怎么欺负都行。”苏玲儿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活像个可爱的仓鼠。
  “我会保护你的安全,不用担心。”萧烟云伸手搂住狐娘那纤细的小蛮腰,苏玲儿身上还是有点肉肉的,抱着非常舒适,就像搂着一团软绵绵的鹅绒大被一般不忍松手。
  “是啦是啦,就会甜言蜜语地哄,谁知道你还要拐跑多少个女孩子……哎哟!”苏玲儿没来由地吃起飞醋,鼓鼓的小脸蛋软嫩嫩的,像刚出蒸笼的蒸蛋一般可人,萧烟云忍不住不轻不重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二人就这样打情骂俏般地来到了城门口。
  朱红大门上是一道道坚实的护盾,这是只要施术者不亡就不可能被攻破的生死法咒,一圈一圈无形的法印宛若一条游龙一般萦绕在绵延万里的不绝长城,每一砖每一瓦都是身后万里河山的保护屏障。
  塞外的风像裹挟着砂砾的刀子,在城门垛口发出凄厉的呜咽,韩玥背倚着刻满符文的城门,抱臂而立。一身玄黑织金的北镇抚司飞鱼服,紧束出蜂腰鹤背的利落线条,宽肩窄腰,胸前的弧度被硬朗的布匹衬得惊心动魄,却又被那身肃杀官威压得凛然不可侵犯,简练的高马尾一丝不乱,发梢在风中猎猎飞扬,露出一对锐利如鹰的丹凤眼,腰间的绣春刀连鞘都透着寒光。
  她站得如同一杆标枪,钉在城门的阴影与塞外惨淡天光的交界处,冷玉般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如同实质的银针,一遍遍扫过远处荒原上被风卷起的烟尘,又落回城门口进出的零星斥候身上,每一次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环抱的双臂都会几不可查地绷紧一分,丹凤眼微微眯起,待看清来人并非所等,那绷紧的线条又悄然松弛,恢复成一尊冰冷的、完美的玄玉雕像。
  时辰过了一刻又一刻,远处再次传来脚步声,沉稳而熟悉,韩玥心底那点被等待磨出的细微烦躁瞬间被压下,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刚要软化她紧抿的唇角——
  那脚步声并非一人。
  萧烟云一身素白缟衣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光影下,身侧却跟着一个娇小的,蹦跳的红色身影。苏玲儿!她双髻上的白绒球在风里乱颤,三条雪白的狐尾像旗帜般活泼地摇晃着,正仰着小脸,叽叽喳喳地对萧烟云说着什么,圆圆的酒窝里盛满了毫无阴霾的笑意,连带着那身艳红桃粉的千狐门弟子服都显得格外刺眼。
  韩玥环抱的双臂瞬间放了下来,指尖下意识地按在了绣春刀冰冷的刀柄上,她整个人依旧站得笔直,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但周身忽然腾起一股隐隐流动的、不易察觉的冷气,在刹那间冻结,化作了城门深处最坚硬的那块玄冰。
  萧烟云看到了她,脚步微顿,点了点头算是招呼,目光便又落回苏玲儿身上,似乎在认真听她说着什么趣事,冷峻的眉眼竟也柔和了一瞬。
  “韩玥……” 苏玲儿也发现了她,那活泼可爱的小圆脸忽然唰得失去了颜色,像一只被猎犬盯上后警惕的小白兔一般死死看着她。
  “你们要出去?”韩玥非常敏锐地反应了过来,立刻换上了一副非常官方的语调质问他们道。
  “嗯,出去……找一找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沙狐……之类的会进来偷东西吃。”苏玲儿说着说着自己都没自信了,她也知道这个理由很蹩脚,但这是萧烟云让她这么说的。
  沙狐?那种连最低阶妖兽都算不上的东西?韩玥的丹凤眼深处,仿佛有冰湖碎裂,映不出丝毫情绪,她看着萧烟云,他正对苏玲儿微微颔首,目光沉静,那是一种沉溺的宠爱,对于这个女孩,他会想尽办法的去疼爱她,就算是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区,他也会用这种蹩脚的理由替她挡下所有麻烦危险的任务,只给她最简单最舒适最安全的氛围。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涩意毫无预兆地窜上韩玥的喉咙,她精心准备的路线图,关于新发现的天魔斥候活动痕迹的推演,甚至她突破后对灵力感知更加敏锐的优势……所有在等待时于心中反复推敲、觉得足够有分量的理由,此刻在那个娇小的、修为不过金丹的红衣少女和“沙狐”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又如此……不值一提。
  萧烟云还在和苏玲儿地说着沙狐的皮毛有多漂亮,完全没注意到韩玥周身骤然降至冰点的气息。
  “韩大人,是有什么不满吗?”萧烟云转移了一会儿话题,这才把苏玲儿从惊吓中哄了回来,这才转身向韩玥问道。
  “没,有。”她的声音比塞外的朔风更冷,每一个字都像是挂在屋檐上的冰柱脱落砸在玄铁上,没有丝毫波澜,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目光掠过萧烟云,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瞬,便已移开,重新投向城门洞外那片苍茫荒凉的戈壁,仿佛那里才有值得她全神贯注的东西。
  “韩大人若是闲来无事,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巡逻。”可这时,萧烟云却忽然提议道。
  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韩玥胸口似有一团不灭之火在熊熊燃烧,自己准备了如此之多的说辞,甚至准备了那么多的法宝,符箓,就连方圆百里内天魔的行踪都被她掌握得一清二楚,他就这么一句话,居然要她陪这个丫鬟一起和他出行?!那她岂不是连丫鬟都不如!
  “韩大人,这是我的要求,”韩玥正要发作,萧烟云这一句话却瞬间浇灭了她腾起的怒火,“你说过,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这就是我的要求。”
  “就这个?你确定?”韩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是心怀不轨之人,早就看上她的身家资质或者美貌姿色,可他却总是不要求任何事。
  或许也是,他本也是天骄之子,师父乃是天下第一仙尊,就连三大宗门之一的千狐门都是他的后盾,天下第一美人双剑仙子也是他的妻子,他可以说什么也不缺。
  “没错,跟我出去走这一趟,我就再也不要求你为我做什么事。”萧烟云竖起一根指头,非常明确地说道。
  “……你知道的,就算你不要求我做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可远远不足以用来报答你。”韩玥的意思很明显,她不想欠他人人情,尤其是萧烟云,她宁愿为他挡刀而死,也不想心里一直有这么一个槛永远跨不过去,这也是为什么她愿意为东方筱肝脑涂地——大夏女帝给了她第二条命,她自然也要用这条命去回报大夏。
  “但我的要求只有这个,你也拿不出足够吸引我的报酬不是么。”萧烟云笃定道,他有足够的魄力能拒绝她能提供的一切,韩玥也深知这一点,她甚至都不足以有能够让自己以身相许的地步。
  “……好吧,我明白了。”韩玥悠悠一叹,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朔风卷起黄沙,拍打在玄铁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韩玥按着腰间的绣春刀,玄色飞鱼服勾勒出高挑挺拔,起伏有致的身形,冷玉般的面庞毫无表情,看着萧烟云带着雀跃的苏玲儿走出城门。
  “韩大人,请。” 萧烟云侧身示意。
  然而,出门走到一半的路程,韩玥却忽然发现他们已经完全偏离了原定的巡逻路线。
  “萧公子,巡逻路线本官已规划完毕,为何临时更改?还有,你为什么要带着苏玲儿?”韩玥丹凤眼微眯,审视着他平静的脸。
  “韩大人若是不信在下,现在就可打道回府,鄙人也不会多做阻拦。” 萧烟云随意地回答道,好像根本就不在乎韩玥是否会跟上一般。
  韩玥心中疑虑丛生,绣春刀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此人心思深沉,此举必有蹊跷。她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跟在后面,渡劫境的神识无声铺开,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埋伏或陷阱。
  穿过一片枯死的胡杨林,绕过几座风化的土丘,前方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由废弃烽燧堡改造的简陋村落,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孩童正在堡外空地上追逐打闹,看到有人来,立刻像受惊的小鸟般躲到断壁残垣后面,只露出一双双怯生生的眼睛。
  “是萧大哥!还有狐狸姐姐!”
  韩玥的脚步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这里……这里是她早已尘封在记忆深处,不愿再触碰的故乡!这废弃的烽燧堡!这些孩子……是她这些年秘密托人救济的孤儿!
  “你?!” 韩玥猛地看向萧烟云,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怒和冰冷彻骨的杀意,绣春刀发出嗡鸣,一股凌厉的威压瞬间锁定了萧烟云,“你调查我?!”
  “你想做什么!”苏玲儿立即像个炸毛的小猫一般跳至萧烟云身前,那怀中一直紧紧握住的包袱此刻忽然解开,里面洒落了一地的粮米和衣物。
  “韩大人不必动怒,我并非有意窥探,这些孩童也只是在下偶然得知,玲儿心善,听闻后便想来看看,带些吃食衣物。”萧烟云却恍若未觉,一根手指将悬在脖颈边的刀刃划开,甚至抬手阻止了瞬间警惕,挡在他身前的苏玲儿。
  “韩大人心系桑梓,暗中照拂遗孤,此乃义举,何须隐藏?”
  “韩大人,我们真的只是来看看孩子们……你看她们,都瘦成这样了……” 苏玲儿此时也反应过来,虽然不太明白韩玥为何如此生气,但还是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带着真诚的关切。
  小狐娘说着,已经主动走向那些躲在墙后,既可怜又好奇的孩子们,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从包袱里拿出糖果和还温热的饼子。
  “别怕,姐姐又给你们带好吃的来了……还有!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我狐狸姐姐,要叫玲儿姐姐,知道么?”
  孩子们看到苏玲儿明媚的笑容和她手中的食物,又见韩玥虽然冷着脸但并未阻止,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一个胆子稍大的小男孩试探着跑出来,接过苏玲儿递来的饼子,咬了一口,脸上立刻绽开幸福的笑容,很快,其他孩子也围了上来,叽叽喳喳,怯生生的气氛被苏玲儿温暖的笑容和食物驱散了大半。
  “怎会如此……”韩玥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的小孩,不敢置信地摇着头,“本官吩咐过每月都要有人来送补给吃喝,还安排了专人看护这些孩子,为什么……”
  “韩大人有多少年没有回来这里了?”萧烟云问道。
  “多少年……我都不记得了……”韩玥木讷地回忆着,就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自从舍弃过去,成为陛下的利刃,她甚至已经忘记这里曾经还是她出生的地方。
  “大人只顾将所见之处的遗孤安置于此,却从未来过此处探望,只将救孤之物托与他人,赈灾救民之资尚且有被贪污之患,何况这些只是一群没人看管的孩子们呢,久而久之,这里早就已经还是一群没人要的孤儿们聚集的荒凉乱葬场了……韩大人精明一世,却连这点小事都会犯错么?”
  萧烟云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深深扎入她的心尖,她为了逃避内心深处的阴影,选择永远离开再不过问这个地方,却又不忍再有像她这样孤苦伶仃的孩子受苦,自以为是地将他们带到此处,以为自己妥善安排为他们找到了好着落,自己做了好事一件,却不曾想只是将他们带到了另一个地方等死。
  若是她有勇气回来看一眼,哪怕只有一眼……可她终究没有做到,百年之间竟一次都没能做到!
  韩玥紧绷的身体,在看到苏玲儿毫无心机地与孩子们互动,看到孩子们脸上久违的,属于孩童的天真笑容时,那股冰冷的杀意和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她按在刀柄上的手,指节不再泛白,但目光依旧复杂地看着萧烟云。
  萧烟云没有再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苏玲儿和孩子们,韩玥也沉默着,看着眼前这意料之外的一幕。
  安顿好孩子们,分发了食物和御寒的衣物后,苏玲儿被孩子们缠着在堡内玩耍,萧烟云和韩玥则站在堡外一处避风的断墙下。
  荒原的风吹起韩玥高马尾的发梢,她望着远处残阳下苍凉的故乡轮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冽,却少了几分锐利。
  “多谢……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若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还被瞒在鼓里。”
  萧烟云没有看她,目光也投向远方,声音低沉。
  “我自幼父母双亡,现在甚至……快要记不清他们的模样。”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萧索,“‘子欲养而亲不待’,此中遗憾痛楚,韩大人想必亦有所感,只是……韩大人比我幸运。”
  韩玥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
  “你尚有父亲在世。” 萧烟云转过头,目光平静却深邃地看着她,“纵使过往千般错漏,万般不堪,至少他还在,他还活着。”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被摩挲得有些发旧的信,递向韩玥。
  “临行前,韩前辈将此信托付于我,言道若有机会,转交于你,他说此物是你母亲遗泽,他珍藏半生,如今……物归原主。”
  韩玥的目光落在信封上,那熟悉的、母亲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写着“吾女阿月亲启”,她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冰冷的盔甲下,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不……不可能,我母亲怎会留下……我怎会不知还有此物?”
  “前辈说这也是他后来寻到的——在一家典当铺,应是当年你为了生计典当家物时,不慎将其一同当走,看你的样子,一开始就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封信,否则后来一定也会发了疯一般去找的……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毕竟当时也只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你也只是为了活下来。”
  她几乎是有些僵硬地接过信,深吸一口气,才缓缓拆开,信有两页。
  第一页,是母亲写给父亲的:
  「…云少,莫再奔波了。妾身之疾,命数已定,非药石可逆。遥想当年,妾病疾缠身,无人愿娶,家门嫌妾,将妾赶出家门,流落街头,无依无靠,只得以为他人洗衣谋生,君不嫌妾卑鄙,视妾为掌珠,与妾共携白头之誓……然妾终不能如愿,近日妾已想通——君乃上仙,妾为蝼蚁,本就云泥之别,本就不比这三两年时光多多少。妾只愿……只愿你能留在身边,陪妾走完这最后一程。看看我们的孩儿,她眉眼像你……若妾福薄,等不到你归家,求你……好好待她,好好待我们的阿玥,护她平安长大,莫让她……如我一般孤苦……」
  字迹越到后面越显虚弱无力,却字字泣血,充满了对丈夫归来的渴望,对女儿未来的无尽牵挂与托付。
  第二页,是写给年幼的韩玥:
  「吾女阿玥,娘亲的心头肉……娘亲怕是不能看着你长大了。莫哭,我的明珠,你爹爹……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并非沉溺于世间俗名,等你见到他自会知晓。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替娘亲好好照顾你,护你周全,你要听爹爹的话,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娘亲会在天上看着你们,保佑我的阿玥平平安安。若是你也有仙资,可随你父亲一同步入仙道,找一位与你岁寿相近的道侣,若无仙资,也不要找修仙之人,步了娘亲的后尘……但娘亲从不后悔嫁给你爹爹,娘亲只是不愿你也与爱人天各一方,娘亲就算九泉之下也不忍看你为情所伤,孤苦落泪,这滋味娘亲替你受过就是了,实在太过痛苦……阿玥,娘亲永远爱你。」
  信纸在韩玥手中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死死咬住下唇,试图阻止那汹涌而上的酸楚,但滚烫的泪水却完全不受控制地冲破了堤坝,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泛黄的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萧烟云,肩膀无法抑制地抽动,压抑的呜咽声在凛冽的风中破碎不堪,那冷硬如铁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的只是一个被母爱和巨大的悲伤击溃的女儿。
  萧烟云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只是望着天边沉落的夕阳,目光悠远,荒原的风卷起沙尘,吹过断壁残垣,也吹过那个背对着他,泣不成音,肩头颤抖的身影。
  过了许久,韩玥才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贴身放入怀中最靠近心口的位置,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抬手,用冰冷的护腕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再转过身时,眼眶依旧通红,但眼神已重新凝聚起属于北镇抚司指挥使的冷硬,只是那冷硬之下,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疲惫。
  她没有看萧烟云,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
  “回营。”
  ……
  篝火在夜风中跳跃,将大夏边境军营的肃杀与冷硬短暂地驱散,巨大的火堆旁,来自各方的修士、将士难得地卸下甲胄与防备,三三两两聚坐,酒香与烤肉的焦香弥漫在带着硝烟气味的空气中。
  女帝东方筱罕见地换下了繁复的龙袍,一身简洁的赤金色华贵绒衣,衬得她身姿挺拔,少了些帝王威仪,多了几分飒爽,女帝立于主位,高举金樽,声音清越,在火光的映照下,眉宇间也染上了一丝暖意。
  “今日之宴,为酬谢诸位盟友,千里驰援,共守国门!”她目光扫过场中,尤其在千狐门众人所在的位置多停留了一瞬,“特别是青丘的诸位朋友,此情,大夏铭记。”
  苏梦璃慵懒起身,赤发在火光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樱红宫裙曳地,她隔空举起手中的夜光杯,红唇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
  “陛下言重了,唇亡齿寒,青丘岂能坐视?更何况……”她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坐在镜萱瑶身边的萧烟云,“某些小家伙闹出的乱子,总得有人来收拾残局不是?”
  说罢,仰头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姿态洒脱不羁。
  东方筱闻言,竟也难得地朗笑出声,同样举杯痛饮,两人隔空对饮,火光在她们眼底跳跃,竟有种说不出的默契与熟稔。
  萧烟云看得有些怔忡,在苏梦璃坐下后低声向着她问道。
  “苏宗主与陛下……似乎交情匪浅?”
  “本座与陛下本就是总角之交,一起闯祸一起挨罚的情分,若非……”她眼波微转,带着一丝嗔怪看向萧烟云,“……若非某人横插一脚,惹出这许多情债纠葛,这关系,本该一直如此纯粹的。”
  萧烟云有些汗颜,也难怪她当年敢在东方筱的朝堂之上那样堂而皇之地要人,原来这俩早就有交情,幸好苏梦璃推杯换盏之间已经悄然离席,不然他指不定又因为这事儿还要听这大狐狸多少调侃。
  镜萱瑶依偎在他身边,素日清冷的眉眼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将剥好的一粒灵果喂入萧烟云口中,闻言轻笑,声音如冰泉击玉。
  “这次…多谢你,也多谢苏宗主,肯带千狐门来援。”萧烟云握紧了妻子的手,低声道,无论多少次这话都不会嫌少说,他还是想再多和镜萱瑶温存一会儿。
  “你我夫妻,又何须言谢?你之所向,便是我之所往。” 镜萱瑶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混合着药味与清冽气息的味道,声音温柔而坚定。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依偎的身影,温馨而宁静。
  “小姐小姐不好啦!不好啦不好啦!” 苏玲儿咋咋呼呼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女孩小脸通红,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指着主位方向,上气不接下气。
  “快……快去救场!宗主大人和陛下……她们拼酒拼上头了!宗主大人说陛下当年偷喝她埋的醉狐仙还赖账!陛下说宗主大人赌输了她一只商颂玄鸟至今未还!两人吵着吵着……好像……好像要打起来比划比划了!”
  萧烟云和镜萱瑶愕然抬头望去,只见主位那边果然一片混乱,苏梦璃赤发飞扬,一只脚踩在案几上,手里拎着酒坛,正指着东方筱说着什么,媚眼如丝却带着挑衅。
  东方筱则拍案而起,赤金绒衣衬得她气势凌厉,脸上带着酒意的红晕,毫不示弱地回敬着,周围的将领和千狐门长老们想劝又不敢劝,场面一时鸡飞狗跳,却又透着一股久别重逢的、近乎幼稚的欢乐气息。
  “我去看看,别真让她们拆了营地。” 镜萱瑶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萧烟云道,她起身,匆匆向混乱的中心走去,步伐依旧优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
  萧烟云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那边闹腾的场景,摇头叹气,他本想叫红绫也一起出来享乐,但她似乎还是不愿再与自己相见,也只能就此作罢,不过这篝火宴,倒真是别开生面。
  就在这时,一道玄色的身影无声地坐到了他身边空出的位置,韩玥换下了白日里冷硬的指挥使官袍,穿着一身同样玄色却更为简洁的常服,高马尾依旧一丝不苟,她手里也端着一杯酒,目光落在跳跃的篝火上,侧脸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显得轮廓分明,少了几分白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沉静。
  “这酒才更好喝,难得休憩,值得更好的良酒。”韩玥将他手中的酒盏与自己换来,顺其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
  “嗯……确实好酒,多谢。”萧烟云只闻了一下,便知道这酒乃是仙品中的仙品,她肯舍得拿出来一定是下了血本的。
  “今天……谢谢你。” 韩玥的声音响起,比篝火的噼啪声高不了多少,却清晰地传入萧烟云耳中。她没有看他,只是盯着火焰,仿佛那跃动的火苗里藏着什么吸引她的东西。
  “不必谢我。我也只是受人之托罢了。” 萧烟云端起自己的酒杯,与她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韩玥沉默了片刻,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也冲淡了心口那挥之不去的酸涩,她终于转过头,看向萧烟云。
  篝火的光芒在她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丹凤眼中跳跃,映照出几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释然、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萧烟云,”她叫了他的全名,语气郑重,“以前是我看错了你,你……的确是个好人。”
  这句话从这位以铁血手腕著称的北镇抚司指挥使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特的份量。
  萧烟云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他晃了晃杯中的残酒,目光投向远处还在被镜萱瑶努力劝解、但似乎已经准备互相开始斗法的苏梦璃和东方筱,意有所指地道。
  “韩指挥使若真想冰释前嫌,这些话,不妨留着对萱瑶说,她才是被你伤的最深的人。”
  韩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镜萱瑶正一脸无奈地试图从两个醉醺醺的女人中间抽走酒坛,她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清晰。
  “好,我答应你,我会找个机会,郑重地向她道歉,以我北镇抚司指挥使的名义,我发誓。”
  说完,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仿佛饮下了一份决心,然后,她视线环视一周,看了一圈所有人,再看了看他,嘴唇紧抿,良久后才幽幽问道。
  “韩……都督为何没来参加晚宴?”
  “他,许是还在操练那几个家伙吧。”萧烟云明里暗里地回答道,韩玥也顿时知晓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多谢。”
  萧烟云看着那一身漆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也希望这一晚后他们的关系能有所改善吧……
  ……
  营地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篝火的暖光与欢笑声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韩玥沿着僻静的营地道路,还未走近,便听到粗犷的吼声和兵器破空的锐响。  篝火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三个正在对练的魁梧身影——正是萧烟云口中提到的老大、老二、老三。他们招式狠辣,带着一股子草莽的悍勇,正被中间那个独臂的身影厉声指点着。
  “老二!腰马合一!软绵绵的像个娘们!老三!刀再快三分!砍脖子不是砍木头!老大!看着点脚下!拌蒜呢?!”
  韩云少背对着道路,赤膊着上身,虬结的肌肉在月光和篝火的映照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空荡荡的左袖管随着他激动的动作甩动,他的吼声充满了焦躁和不耐烦,仿佛要将所有无处发泄的精力都倾注在这三个倒霉蛋身上。
  韩玥的脚步停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直到韩云少似乎骂累了,喘着粗气转过身来,才猛地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女儿。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韩云少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随即被巨大的惊愕和一种近乎惶恐的不知所措取代,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一个模糊的呃音,下意识地想抓件衣服披上,又觉得不对,独臂在空中尴尬地挥舞了一下,最终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
  “你们,”韩玥的声音平静无波,打破了死寂,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僵直原地保持训练动作的三人,“篝火宴那边有酒有肉,陛下赐宴,你们也去。”
  三个大汉如蒙大赦,偷偷觑了一眼自家老大那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又看看这位冷面煞神般的指挥使小姐,忙不迭地躬身,
  “谢……多谢韩大人!” 然后像三只受惊的兔子,一溜烟地跑了,生怕慢一步就被卷进这对古怪父女的漩涡里。
  空地瞬间只剩下两人,夜风卷过,吹得旁边帐篷的帆布哗啦作响,更添几分萧索。
  韩云少局促地捏了捏仅存的右手手指,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女儿。
  老人动作笨拙地拿起一个豁了口的粗陶壶,往两个同样粗陋的陶杯里倒水,水是温的,他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溅出了几滴在粗糙的木案上。
  韩玥没有坐,只是倚在帐篷的支撑柱旁,玄色的常服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她看着韩云少倒水时笨拙而紧张的样子,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袖管,看着他脸上深刻的,被岁月和风霜刻下的沟壑里残留的汗渍,帐篷里只有泥炉炭火的噼啪声和倒水的水流声。
  他小心翼翼地端了一杯放到韩玥面前,自己则捧着另一杯,靠在几步外的帐篷另一侧上,腰背挺得笔直,却显得更加僵硬,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各自盯着面前浑浊的茶水,谁也没先开口。篝火的喧嚣从远处传来,衬得这方寸之地更加死寂。
  最终还是韩玥打破了沉默,她没有碰那杯茶,只是从怀中贴身的地方,缓缓取出那封被摩挲得更加柔软的信笺,放在木墩上,她的动作很轻,却像有千钧重。
  “这信,”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清冷依旧,却少了些白日的锋芒,“你是什么时候找到的?”
  韩云少的目光死死黏在那封信上,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也是最灼热的东西,他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才哑声道。
  “我回了家才发现,家里的东西都没了,还以为遭了贼,想着得把东西都拿回来……最后在一家当铺,找到了家里的很多东西,在阿芸……在你娘枕头芯里找到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带着沙砾般的粗粝。
  韩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再无下文,这声嗯却像一块巨石,压得韩云少喘不过气,他猛地灌了一口滚烫苦涩的茶水,仿佛想借这灼痛压下心头的慌乱和愧疚。
  “你来找我,是要问我……那些年的事?还是……来告诉我……别再出现在你面前?”他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带着卑微的乞求,却又有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坦诚。
  “你放心,我已经向陛下请辞了。”
  韩玥霍然抬头,冰冷的眸光如利箭般射向他!
  “陛下已经准了,我明天就启程,去最西边驻守,那里风沙大,天魔多,是个好地方,以后我不会再碍你的眼了。”韩云少不敢看她的眼睛,盯着自己手中的破碗,语速飞快,仿佛怕自己会后悔。
  啪嚓——!
  韩玥猛地抓起面前那碗滚烫的茶水,狠狠摔在地上!粗陶碗瞬间四分五裂,浑浊的茶水溅湿了韩云少的裤脚。
  “好地方?!”韩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尖锐和愤怒,在寂静的夜空下显得格外刺耳!她猛地站起身,几步逼到韩云少面前,丹凤眼中燃烧着积压了二十多年的熊熊烈焰!那冷硬的伪装彻底崩溃,只剩下一个被彻底激怒,伤痕累累的女儿!
  “韩云少!你以为一走了之就完事了吗?!你以为躲到那个鬼地方去受苦,就能抵消你欠下的债吗?!”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你知不知道娘最后一年是怎么过的?!她躺在床上,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咳得心肺都要呕出来!她抓着我的手,眼睛却死死盯着门口!她在等谁?她在等一个永远回不来的人!她到死都没能闭上眼!她到死都在念着你的名字!”
  韩玥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愤怒和巨大的悲伤,在她冰冷的面颊上肆意流淌。她指着韩云少,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我呢?!我呢?!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你知道我抱着娘渐渐变冷的身体,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心里有多绝望吗?!我像个野孩子一样被扔在破屋子里,等着一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爹’!等着他来告诉我以后该怎么办!可他呢?!他在哪里?!他在扬他的名!他在当他的剑圣!他在断他的手臂!他宁可躲在外面当个废人,也不肯回来看看他快死的妻子!看看他孤苦伶仃的女儿!”
  韩云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木墩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独臂死死抓住自己的大腿,指节捏得发白,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压抑的呜咽而剧烈颤抖,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女儿那双燃烧着怒火和泪水的眼睛。
  “你说话啊!”韩玥哭喊着,声音嘶哑,“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娘?!你既然知道仙凡有别!知道她只是个凡人!你为什么还要招惹她?!为什么要娶她?!为什么要让她生下我?!”
  她一步步后退,仿佛眼前这个男人是世间最肮脏的毒物,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里充满了最绝望的控诉:
  “如果你给不了她陪伴!给不了她安稳!给不了你的女儿一个完整的家!你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要把我带进这个满是痛苦和等待的世界?!我宁愿……我宁愿你从来没有出现过!我宁愿从来没有被你生下来过!”
  最后一句,如同泣血的哀鸣,撕碎了寂静的夜空,韩玥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靠在冰冷的帐篷支柱上,掩面痛哭,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韩云少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写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悔恨,他看着女儿崩溃痛哭的样子,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我当然……爱过你娘。”韩云少沙哑的声音夹杂着疯癫,他嘴角抽搐,甚至都几乎压制不住牙齿的颤动,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好似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但他的声音还是那般细小,仿佛知道自己抬高声音会吓到身边的女儿一般。
  “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胜过一切!所以我不甘心,我不要……看着她,在她不过二十有余的年岁死去,仙凡有别……可或许就是这世上有仙,所以我能逆天改命呢?我在她身边,她活不过五年,可我要是成功了,她能活一辈子!我要她活着!”
  最后这五个字仿佛咬碎了他的牙根一般。
  “我踏遍了所有路,踏遍了每一个秘境,走遍了每一条山河,尝遍了所有神草……可我还是做不到!你呢,孩子……如果你有救你娘的机会,你会任她去死吗?我……我不后悔我曾经做过的决定,如果天老爷能给我一次再来的机会,我一定还会再选择这条路……你可以怨我骂我杀了我都可以……我对不起你娘,我最对不起的还是你,我的女儿。”
  “我不知道她怀了孕,也不知道那一走竟是永别,找到这封信后我才知道还有你,我找遍了天下,还是没找到,我没能找到救妻子的药,也没能找到自己的女儿,我是个失败的丈夫,失败的父亲……或许我本就不该来到这里……但我想告诉你的是——”
  “能娶到你母亲,是我韩某人,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
  韩云少始终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尽管他的声音已经沙哑无比,尽管他已经全身颤抖去筛糠,但他还是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帐篷外,夜风呜咽,远处篝火的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只剩下父女两人,一个靠着冰冷的帐篷掩面痛哭,一个蹲在地上颤抖不已,中间隔着那封承载着爱与遗憾,此刻却显得如此无力的绝笔信,和满地的茶水碎片。
  多年的冰层,被这血泪交织的控诉与忏悔,击穿出一条细细的微缝,露出底下汹涌的、滚烫的、伤痕累累的血肉,这条充满荆棘的路,依旧漫长而痛苦,但至少,那扇紧闭的心门,终于在剧烈的碰撞中,被强行推开了一道缝隙。
  韩玥的痛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她靠着冰冷的帐篷支柱,身体微微发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夜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留下紧绷的,冰冷的痕迹。
  许久,她缓缓直起身,抬起手,用护腕狠狠擦过眼睛和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用力,当她放下手时,那张脸已重新覆上北镇抚司指挥使的寒冰面具,除了眼眶周围残留的红肿,再无半分崩溃的痕迹,她弯腰,动作有些僵硬地捡起地上那封沾了泥土和泪痕的信,仔细地抚平褶皱,重新贴身收好。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依旧瘫坐在地、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的韩云少身上,那双丹凤眼中再无泪光,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你说得对,”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冽,甚至比平时更冷几分,像塞外深冬的冻土,“或许,我这一生,都无法真正原谅你。”
  听到这话,韩云少的心脏如同葬身冰窖,没有什么比亲生女儿的这番怨恨控诉更加能撕碎一颗父亲的心。
  然而,韩玥接下来的话,却让那绝望的冰层裂开了一道微光。
  “但是,”她看着父亲眼中瞬间凝固的绝望,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母亲……她希望我能平安长大,希望我能和你好好生活。”
  她艰难地说出“和你”两个字,仿佛有千斤重。
  “她至死,都未曾真正怨恨过你。”
  韩玥的目光移开,望向远处跳跃的篝火,声音低沉却清晰。
  “我会试着去做,试着……去学会原谅你。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母亲临终的心愿。” 这“学会原谅”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比千军万马冲锋的命令更显艰难。
  韩云少彻底呆住了,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浑浊的老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一滴滚烫的、混浊的清泪,毫无预兆地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言喻的激动。
  “我……很高兴……”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几乎失语,只能用力地点头,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这滴泪,包含了太多的悔恨、愧疚、绝望,以及此刻被女儿给予一丝可能性的、卑微到尘埃里的狂喜。
  韩玥没有再看他,也没有回应他破碎的言语,她只是转过身,玄色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又格外挺直,她迈步,准备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就在她即将走入营道阴影时,脚步却微微顿住。她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飘散在夜风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僵硬。
  “夜晚风寒,你……早点歇息。”
  说完,她再不迟疑,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营道尽头。
  韩云少依旧瘫坐在地,独臂撑着冰冷的泥土。他望着女儿消失的方向,脸上涕泪横流,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扯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惨淡无比的笑容。
  帝王营帐
  帐内灯火通明,龙涎香的气息压过了药味,东方筱已换上常服,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脸色依旧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萧烟云垂手立于阶下。
  “萧烟云,”女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榻边的木枕,“千狐门驰援之情,大夏铭记,然,北境天魔之势,非一宗一门可挡。”
  她抬起凤目,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萧烟云身上。
  “齐梁国,与我大夏有旧盟,其国主虽庸懦,但天上神果,还有护国神宗百花谷,都是不可多得的战力,”她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孤要你即刻启程,前往齐梁国。”
  【未完待续】

女神的超级赘婿
黑夜的瞳
我遵循母亲的遗言,装成废物去给别人做上门女婿,为期三年。 现在,三年时间结束了...

青青河边草 / 发表于: 2025/07/30 07:24:18

第十六章 丧
  “陛下想要的,应该不只是齐梁国的援助吧?”
  “你这小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机灵了?”东方筱红檀木龙椅后的青竹屏风忽而闪出一只赤红窈窕的柔媚身影,苏梦璃手上还拿着半壶没喝完的清酒,醉色的酡颜泛起七月朝霞般的艳红。
  醉醺醺的狐妖抬手捻起兰花指,红丝宽袖哗啦落下,露出大片雪白泛红的玉臂,左晃右晃地将半数清冽甜香的清酒倒入口中,半数对不准洒落半敞衣襟的胸前,在那对浑圆剔透的羊脂玉乳上流下一道道晶莹靓丽的涓涓细流。
  这女人是真不会喝啊,才这么点酒量就别和别人拼酒了呗。
  萧烟云顿时一阵头疼,看来待会儿自己还要把她给扛回去了,这女人的尾巴实在不老实,上次喝醉了差点要缠着他把他强上了,这次可得提防着点。
  “你倒还没有那么令人生厌,心思倒是敏锐,那孤也不用与你拐弯抹角,”东方筱嘴角上扬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孤凤体欠恙,已是难靠凡物所能医治。”
  她竟伤到这种程度,怪不得连自己和萱瑶的抵御都难以招架。
  “所以,我们亲爱的陛下,需要一个……机缘,能让她踏入半步仙人的契机,嗝~”苏梦璃足尖点地,猫步踏雪无痕,盈盈不足巴掌大小的白嫩玉足踩在地板上好似糯米团子一般软糯。
  朱玉圆润的五根足指挑逗般的抓挠蜷伏,带着一身酒气芳香绕近萧烟云身边,五根纤长白指宛如细竹叶一般按抚在他的肩头,狐媚妖娆,魅惑众生的倾世绝颜靠近他的耳边,红唇倾吐醺醉之言。
  “半步仙人……”也就是说,现在只有让她的修为更进一步,直到临近突破大关的程度才能治好自己的外伤。
  伤重的不是一点点啊……
  而且一旦踏入半步仙人境,也就意味着要接受天道的认可了,如果她真的被天道所认可,就不得不进入上界,抛下大夏,成为上界的新一代仙人。
  但她真的愿意吗?她的一生心血,都扎根在了大夏这片土地上,她为之奉献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这片祖辈江山,仙道?修为?不过浮云尔尔,都是她坐稳这凤椅宝座的保障罢了,可要她抛弃这一切,还不如杀了她来的实在。
  她被逼到绝路了。
  可这大夏都没有能治好她的天材地宝,那齐梁又有什么值得她觊觎的呢?
  萧烟云只能想到一个——风盈袖身上的追日神果,如果是以妙手仁心著称的摘星折月灵狐仙子种下的果树结下的灵果,说不定真能有一线生机。
  “看你这样子,是还遇到了什么本座不曾听闻的机缘?”苏梦璃就算半醉半醒,狐妖敏锐的感知也盯上了他眼下的深邃思索。
  搭在肩上的纤纤玉手顺势摸上他的脸颊,柔软酥香的身子也紧紧贴在他身上,萧烟云只感到后背撞上两团极其丰满圆润的肉球,但狐妖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就连转头去瞄一眼都有些困难。
  “数月前,我曾在离这儿不远的一处镇上结识过一位女子……”萧烟云将风盈袖的事一并托出,想来现在这个时间她也该在师尊那儿完全吸收了神果,已无性命之忧,若是她有心回家,也早该回到齐梁了。
  “还有这事……神果若是已被她接收,那岂不是齐梁皇室也要……”东方筱听完面色微沉,低眉信手,冷傲万分的丹凤朱眼闭阖半分,节骨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花梨木桌面,萧烟云知道这是她斟酌思考的信号。
  “你先退下吧,把这醉狐狸也给孤带出去。”
  “遵旨。”就算他不想带,苏梦璃现在倒是已经趴在他背上睡着了,这女人赖上别人的本事可是一套一套的。
  帝王营帐厚重的帘子掀开,带着浓郁酒气的夜风扑面而来,萧烟云半扶半抱着已然烂醉如泥的苏梦璃,这位千狐门主此刻全无平日颠倒众生的仪态,赤发凌乱,红裙歪斜,口中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萧烟云眉头微蹙,正思索如何将这尊大佛安然送回千狐门驻地,却见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正迎着夜风,稳步走来。
  是韩玥。
  她已换回那身标志性的北镇抚司指挥使官袍,玄底金纹在营地篝火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高马尾一丝不乱,丹凤眼在夜色中依旧锐利。
  但她的眉宇间似乎比白日少了几分冰封的戾气,隐隐透着一丝罕见的,近乎轻松的沉静——那与父亲沉重心结的首次碰撞,虽鲜血淋漓,却也卸下了背负多年的巨石一角。
  “萧……公子。”韩玥在几步外站定,目光扫过醉态可掬的苏梦璃,眼中掠过一丝了然,随即看向萧烟云,声音比平日少了几分刻意的疏离,“苏宗主这是?”
  “与陛下叙旧,酒兴颇浓。”萧烟云无奈地托了托往下滑的苏梦璃。
  韩玥微微颔首,没有多问,她顿了顿,看着萧烟云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沉静的脸,短暂的沉默后,韩玥似乎想说什么,目光在萧烟云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问道。
  “陛下深夜召见,可是有要事吩咐?”
  “陛下命我择日启程,前往齐梁国,寻求援助。”萧烟云没有隐瞒。
  “齐梁国?”韩玥瞳孔微缩,脸上那点刚浮起的,不易察觉的轻松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惊愕和忧虑,“百花谷乃是齐梁镇国之教,你与百花谷结怨甚深,此去岂非自投罗网?百花谷谷主阴险狡诈,其门下手段更是防不胜防!你孤身前往,如何能……”
  她的语速自己都感觉得到越来越快,带着不加掩饰的焦急,甚至下意识地向前踏了半步,绣春刀的刀柄被她握得咯吱作响。
  萧烟云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担忧,心中微动,但面上依旧平静。
  “圣旨已下,不容更改,况且,北境战事吃紧,任何助力至关重要,此事非我莫属。”
  “不行!这太危险了!”韩玥断然道,语气突然坚决到不可置否,“我这就去面见陛下,陈明利害,求陛下收回成命!另派他人前往!”
  “韩指挥使!”萧烟云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陛下圣意已决,谕旨已下,岂可朝令夕改?我既已领旨,便无退缩之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苏宗主醉得厉害,我先送她回去,告辞。”他扶着苏梦璃,微微颔首,说罢,他不再给韩玥劝阻的机会,带着苏梦璃,步履沉稳地走向千狐门驻地方向,那一抹雪白的皓色身影终是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韩玥僵立在原地,看着萧烟云消失在篝火光影交错中的背影,丹凤眼中充满了挣扎和担忧,夜风吹起她官袍的下摆,猎猎作响,萧烟云此去,无异于孤身闯龙潭虎穴!她紧抿着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踌躇仅仅片刻。
  韩玥猛地转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她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帝王营帐。
  “臣韩玥,求见陛下!” 她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帐内沉默了一瞬,才传来东方筱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进。”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韩玥自知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为他做掩护,但她还是想试一试,“关于……关于方才探讨一事。”
  “哦?”东方筱依旧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把玩着玉如意,凤目微抬,带着一丝慵懒和审视,“韩卿对此事,有何高见?”
  “陛下!”韩玥抬起头,目光灼灼,“齐梁国乃百花谷根基之地,萧烟云与百花谷结怨已久,此去求援,无异于羊入虎口!百花谷谷主阴狠毒辣,其门下擅长背后暗算,萧烟云纵有通天修为,孤身深入敌境,恐遭不测!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另遣稳妥之人前往!
  “毕竟……毕竟他也算一等不可替代的战力,如此修为高深之辈,若不能为我军所用,反而身死他乡,必是我大夏之损失!”
  她一口气说完,语气急切而恳切。
  东方筱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韩玥说完,她才缓缓放下手中刚刚从皇都送来的信笺,凤目微眯,锐利如刀的目光落在韩玥脸上,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
  “韩玥,”女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孤的谕旨,何时需要你来质疑更改了?”
  “孤派萧烟云前往,自有孤的道理,百花谷?不过跳梁小丑尔,若连这点麻烦都应付不了,他也不配为孤所用。”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心悸的弧度。
  韩玥怔了怔,身为女帝一手提拔的左膀右臂,她深知这就是东方筱的用人之道,当年自己也是如此——
  用一桩桩震天动地的手段和实力向她证明,自己可以为她所用,才能有今天的地位和她的看重,现在的萧烟云在她眼中不过是初露头角的无籍之辈,更何况他还不是大夏的臣子,甚至拒绝过女帝的封赏,这就更加重了陛下对他的猜忌。
  “可是陛下!萧烟云他……”韩玥还想争辩。
  “够了!”东方筱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骨,“孤意已决!谕旨已下,断无更改之理!韩玥,你今日……似乎格外关心萧烟云的安危?”
  她的目光在韩玥焦急担忧的脸上逡巡,带着一丝玩味和越来越浓的探究。
  韩玥心头猛地一沉!女帝那洞悉一切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她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已经引起了女帝的怀疑!
  来自帝王的猜忌,无论自己为她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无论自己对她有多么突出卓越的贡献,但她才是帝王,她的想法才是至高无上的一切,一旦君臣信任崩塌,后果只有一个……
  “臣……臣只是为北境大局着想!萧烟云战力不俗,完全不输于任何人!若在齐梁折损,于我大夏边防……”她连忙垂下头,试图用公务掩饰。
  “大局?”东方筱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毫无暖意,只有冰冷的嘲讽,“孤看,不尽然吧?”
  “孤的韩指挥使,一向最懂分寸,对孤的旨意,从来都是不折不扣地执行,没有一句多言,今日,却为了一个萧烟云,不惜深夜闯帐,质疑孤的决定,甚至…还想替他求情?”她缓缓坐直身体,无形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向韩玥压来。
  “韩玥,你知不知道,孤最看重你哪一点?”
  韩玥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就算现在东方筱重伤在身,但大乘境巅峰的境界差距,君臣关系百年以来的潜移默化,都压迫到她快要窒息一般痛苦。
  “你从来不会与孤说话,韩玥,不会说话的臣子才是君主喜欢的臣子,你很符合这一点……可既然你要开口,孤希望你的嘴里说出来的话,能是孤喜欢听的。”
  东方筱的声音越来越冷,凤目中的寒光几乎要将韩玥冻结:
  “告诉孤,你对他,究竟存了什么心思?嗯?孤的北镇抚司指挥使,何时成了他萧烟云的护身符了?”
  韩玥脸色瞬间煞白!巨大的惶恐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以头触地,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陛下明鉴!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臣……臣只是……只是……” 她一时语塞,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自己这反常的关切。
  “只是什么?”东方筱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她缓缓站起身,玄金色的裙裾无声地拖过光洁的地面,一步步走到跪伏在地的韩玥面前。
  冰冷的,绣着金线龙纹的鞋尖,毫无预兆地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踩在了韩玥低垂的头上!将她精心束起的高马尾压得紧贴冰冷的地面!
  “唔!”韩玥闷哼一声,巨大的屈辱和力量让她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冰冷的触感和沉重的压力,如同烙铁般灼烧着她的尊严。
  东方筱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卑微的身影,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寒冰,一字一句砸在韩玥心上:
  “韩玥,给孤记住你的身份!你的一切,都是孤给的!孤的决定,轮不到你来置喙!更轮不到你为了一个男人,来质疑孤!”
  鞋尖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碾磨着韩玥的头颅。
  “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再有下次……”东方筱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孤不介意,换一个更懂规矩的指挥使!滚吧!”
  冰冷的话语伴随着鞋尖的撤离,韩玥只觉得头上的重压骤然消失,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屈辱却如同跗骨之蛆。
  她不敢抬头,额头被碾磨处火辣辣地疼,混杂着尘土和一丝腥甜,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声音嘶哑破碎。
  “臣遵旨……臣告退……”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以最卑微的姿态,踉跄着退出了帝王营帐,厚重的帘子落下,隔绝了帐内冰冷的威压,也隔绝了帐外篝火的光。
  韩玥靠在冰冷的营帐外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额头抵着粗糙的帆布,夜风吹过,额头的刺痛和心底的冰冷,比塞外的寒风更甚百倍。
  她终于明白,有些界限,一旦触碰,代价便是粉身碎骨,而她对萧烟云那点连自己都未曾完全理清的。
  刚刚萌芽的关切,已被女帝这一脚,彻底踩进了尘埃里,她抬手,用冰冷的玄铁护腕狠狠擦去脸上额头的污迹,却忽然惊觉自己正在流泪,为什么?因为陛下对自己的伤害?还是……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腰背,韩玥重新戴好那冰冷的面具,步伐僵硬地退出帝王帷帐。
  ……
  东方既白,天际仅透出一抹青白,军营的轮廓在稀薄的晨雾中若隐若现,寒意刺骨,萧烟云心中惦记着女帝昨夜交付的齐梁国之行,早早便醒了。
  走出营帐,寒气扑面,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微澜,昨日韩玥终于与韩云少有了些许破冰,希望他们这对父女终能有和解之日吧。
  就在这时,他瞥见营地边缘,一道熟悉的,略显孤寂的身影正欲悄然离去。
  是韩云少,背负着他那柄标志性的古朴长剑。
  “前辈!”萧烟云快步上前,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怎的不与韩大人道个别再走?”
  韩云少闻声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此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释然的平静笑意,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目光落在萧烟云身上,带着一种长辈的审视与认可。
  “不必了,”他声音浑厚低沉,带着塞外风沙磨砺出的粗粝感,“该说的,不该说的,昨日都已了了,能再见她一面,听她……骂上几句,老夫我心里,已无遗憾。”
  “后生,你是个好人,韩玥……那丫头性子倔,这点倒是像我。往后,烦劳你多照应些。”他走近一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萧烟云的肩膀,那力道沉甸甸的,满是托付的意味。
  “晚辈知晓。”
  “嗯,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我已告知老大老二和老三,以后就由你领着他们走一段路吧,你的实力,我放心。”
  “说起来,我为什么是老五?”临走前,萧烟云颇为玩味地看着他问道。
  “对,我是老四,比你来这儿的时间其实长不了多少,”韩云少无奈地盯着他,伸手在他头上使劲揉了揉,“你个臭小子,老夫都要走了还不忘挤兑我两句。”
  “把这些,交给阿玥。”韩云少把指间的纳戒取下,郑重地交予萧烟云,“我多年奇遇修行,所得之物皆与她娘治病,身无长处,只剩这些东西了。”
  言罢,不等萧烟云回应,韩云少哈哈一笑,带着江湖儿女的洒脱,脚下微一用力,身形拔地而起,背后那柄白龙长剑呛啷一声轻鸣,竟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白色匹练,宛如一条矫健的白龙环绕其身。
  他足尖轻点龙首,整个人便如融入晨雾的流星,悄无声息地朝着西边天际掠去,只余下那道凛冽的剑光迅速消失在微明的天光里,留下萧烟云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蹉跎万分的旧戒指,心中百感交集。
  “烟云?”
  一声带着晨露般清润温柔的呼唤自身后响起,驱散了周遭的寒意,萧烟云回头,只见镜萱瑶不知何时也已起身,正俏生生地立在不远处。
  她显然也是匆匆而来,身上只着一件月白配淡紫色的单薄寝衣,外面松松地披着一件极为华贵的雪白羽绒大裳,那裳衣不知用何种奇珍异兽的绒羽织就,蓬松柔软,洁白如新雪,在微光下流转着珍珠般温润的光泽,长长的后摆曳地,领口和袖口处精心点缀着几缕银线绣成的狐饰云纹,更衬得她气质出尘,不似凡俗。
  她快步走近,清晨的寒气让她白皙如玉的脸颊微微泛红,如同初绽的粉荷,一头如瀑的紫发并未仔细梳理,只是随意地挽在颈侧,几缕柔顺的发丝调皮地垂落在光洁的额前和优美的锁骨边。
  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那件蓬松温暖的大裳披在萧烟云肩上,动作轻柔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靠近时,萧烟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似有若无的淡淡幽香。
  “清早霜寒露重,怎的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镜萱瑶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微哑,更添几分柔婉,她仔细地为他拢好裳衣,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颈侧,她的眼眸清澈如两泓深潭,此刻盛满了纯粹的担忧,墨玉般的眸子映着未褪的星辰和丈夫的身影。
  萧烟云心中一暖,他早已寒暑不侵,但这份来自妻子的温柔关怀,却比任何暖炉都更熨帖心扉。他顺势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入手滑腻柔嫩。
  “无妨的,这点寒气伤不了我,倒是你,穿得这样少就跑出来。”
  “我也不像你说的那般柔弱,你我都是寒气不侵,唉……倒是我关心则乱了。”镜萱瑶微微摇头,任由他握着手,眉宇间却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忧色,如同远山含黛。
  “我醒来想去找你,却寻不见你的踪影,心里有些不安。”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那清丽绝伦的脸上,愁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这些时日,总觉得心绪难宁,像悬在半空,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莫要多想,天魔虽凶,但陛下调度有方,还有我们在,定能渡过难关,不会有事的。”萧烟云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试图将力量传递过去,他看着她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以及那挥之不散的忧虑,温声安抚道。
  晨风拂过,卷起她披散的几缕发丝,缠绕在萧烟云的手腕上,带着清冷的梅香,镜萱瑶依偎在他身侧,望着丈夫坚毅的侧脸,那件雪白的羽绒绵裳包裹着两人,仿佛成了这肃杀天地间最后一点温存的暖意。
  ……
  青丘 千狐门
  千狐门境内,一处栽满奇花异草的幽静山谷上空,空间骤然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两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宛如融入画卷的墨痕。
  左侧一位,身着月白云纹广袖长袍,手持一柄玉骨折扇,面如冠玉,眉眼含笑,正是天上仙,他姿态潇洒,仿佛踏青赏景,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视下方。
  右侧仁德王面容刚毅如同刀削斧凿,眉宇间自带一股睥睨天下的威严,他双手抱臂,眼神如电,沉凝的气势让周遭的空气都显得粘稠几分。
  “找到了。”仁德王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锁定山谷深处一团模糊的,如同水波般扭曲的光影,那光影极其微弱,若非二人修为通玄,几乎难以察觉。
  “哎呀呀,小殿下可真会藏,累得在下一顿好找。”天上仙唰地一声展开折扇,轻摇慢摆,语气慵懒,桃花眼里却精光一闪。
  那团光影似乎被惊动,猛地一颤,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山谷外激射而去,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几乎消散的银线。
  “追!”仁德王低喝一声,一步踏出,脚下空间仿佛被压缩,身影已在百丈之外,沉重的甲胄竟未发出半点声响,只有一股磅礴的威压碾过虚空。
  “仁德王,您这动静可小点,莫要吓坏了这青丘的小狐狸们,坏了太上真仙的规矩。”天上仙折扇一合,身影如柳絮般飘忽,速度却丝毫不慢,如影随形地跟上,口中还不忘调侃。
  前方奔逃的光影中,蓦地传出一个清脆娇嫩、却又带着十足十刻薄意味的少女声音,如同银铃碎冰。
  “呸!两个跟屁虫老不休!一个假风流,一个真古板!你们跟捉贼似的!本殿下犯了多大事儿?至于像撵兔子一样追着我不放吗?脸都不要啦?”
  随着话音,那光影猛地一顿,瞬间凝实!一个看起来约莫豆蔻年华的娇小身影显现出来,她周身笼罩在一层流动的朦胧胧胧的七彩霞光之中,面容身形皆被这霞光完美遮掩,只能隐约窥见一个玲珑的轮廓和一双在霞光后熠熠生辉,灵动狡黠的眸子。
  “玄妙清云,你私逃下界,触犯天规,还敢口出狂言!速速随我等回去向太上真仙领罪!”仁德王大手一张,一只覆盖着玄金甲胄仿佛能擒拿日月的巨大金色手印便朝着树梢上的少女抓去,威势骇人,却又奇异地控制着不波及下方山林。
  天上仙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凝重,炽霞的命令是不得被凡人发现,此地虽僻静,但方才追逐的动静和玄妙清云这毫不掩饰的嚷嚷,难保不惊动千狐门的修士。
  “小殿下,得罪了!”天上仙不再犹豫,手中玉骨折扇朝着少女方向猛地一掷!
  折扇在空中骤然展开,扇面之上并非寻常山水花鸟,而是一片浩瀚无垠,正在缓缓流动的泼墨山水!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庞大的空间法则之力沛然降临!
  “画里乾坤——开!”
  随着天上仙一声清叱,那扇面上的水墨世界仿佛活了过来,瞬间膨胀扩散,如同一个巨大透明的琉璃罩子,无声无息地将以玄妙清云为中心的方圆数百丈空间完全笼罩进去!
  外界山谷的景象瞬间模糊又扭曲,最终被水墨山水的幻境所取代,青树花草天空尽数消失,三人已置身于一片云雾缭绕,奇峰突兀的画中世界!
  “哼!天上仙,你这破扇子里的假山假水,也敢拿出来困本殿下?”被罩入画界的玄妙清云丝毫不慌,反而叉腰娇哼,她周身的七彩霞光流转加速,一只小巧玲珑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与灼热气息的赤金色长弓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弓身古朴,仿佛由最纯粹的阳光熔铸而成,两端雕刻着振翅欲飞的金乌图腾。
  “看箭!”玄妙清云娇喝一声,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那一人高的逐日弓已被她拉成满月!一支纯粹由刺目金光凝聚而成的箭矢瞬间成型,箭尖所指,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她的目标,并非抓来的金色巨掌,也非展开画界的天上仙,而是刚刚怒斥她,正欲再次出手的仁德王!
  金光箭矢离弦的刹那,整个水墨画界都仿佛被点燃!极致的炽热与光芒爆发开来,带着洞穿一切,逐日追风的恐怖意志,直射仁德王面门!
  那光芒之盛,连遮蔽她容貌的七彩霞光都似乎被短暂穿透,隐约可见其后一张精致小巧、却写满得意与挑衅的嘴角上扬。
  “老顽固,吃本殿下一记逐日弓!看你那身乌龟壳能不能烤熟!”清脆毒舌的嘲讽,伴随着毁天灭地的金箭,一同袭向面色铁青的神武大帝,画中世界,仙尊斗法,一触即发!
  仁德王见那逐日金箭来势汹汹,威能足以洞穿星辰,眼中厉色一闪,下意识便要召唤本命法宝——那柄曾开山裂海,威震寰宇的开天巨斧!
  “不可!”天上仙的传音如同冷水灌顶,瞬间在神武大帝识海中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开天斧神力无匹,一旦祭出,我这画里乾坤必然崩碎!届时余威泄露,三界震动,凡尘遭劫,太上真仙的严令岂不成了空谈?万万不可!”
  仁德王动作一滞,脸上肌肉因强行压制怒意而微微抽动,他低吼一声,如同困兽,终究是收回了召唤开天斧的念头,五指一张,金光涌动间,一柄造型奇古、通体流转着温润佛光的莲花金刚杵已握在手中。
  杵身仿佛由纯净琉璃铸就,其上天然浮现着细密的莲花纹路与佛陀虚影,杵头呈八面棱形,每一面都铭刻着一个梵文真言——
  此杵乃莲花生大师于佛陀心莲中所化,蕴含定乾坤,破万法的至上佛力,虽无开天斧的极致破坏,却是一切邪祟法门的克星。
  “哼!臭和尚的东西也拿来显摆!”玄妙清云眼见仁德王换了兵器,霞光后的嘴角撇了撇,毒舌依旧。
  她身形灵动如穿花蝴蝶,在画中水墨山峦间急速飞掠,与仁德王始终保持距离,手中逐日弓频频开合,一支支灼目的金乌箭矢撕裂空气,带着焚山煮海的恐怖热浪射向仁德王。
  然而,那莲花金刚杵不愧是佛门至宝,杵身只是轻轻一荡,一圈圈柔和却无比坚韧的金色佛光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金乌箭矢撞上佛光,如同炽阳投入深潭,那足以焚灭万物的恐怖威能竟被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连半点涟漪都未能激起!
  任她箭出如雨,攻势凌厉绝伦,在破万法的佛光面前,竟似泥牛入海,毫无建树!
  与此同时,天上仙也动了。
  他不再靠近,而是悬立云端,手中赫然出现一支温润如玉,通体流淌着纯阳气息的太清阳笛,长笛横于唇边,悠扬清越的笛音骤然响起,初时如和煦暖风拂过心田,令人心神松弛。
  但这笛音转瞬即变,变得高亢激昂,如同九天烈日当空直射,蕴含着至刚至阳,焚尽阴秽的霸道力量!这力量并非直接攻击肉身,而是无孔不入地冲击着玄妙清云的神魂!
  “呜……”玄妙清云娇小的身形猛地一颤,周身流转的七彩霞光都出现了瞬间的紊乱,她毕竟是女修之身,神魂属性偏阴柔,这至阳的笛音对她而言如同酷刑,直透本源,搅得她识海翻腾,气息不稳,连操控逐日弓都变得滞涩起来,她恼怒地瞪向天上仙。
  “吹你那破笛子难听死了!比凡间杀猪的嚎叫还刺耳!”
  天上仙眉头微蹙,笛音却丝毫未停,他心中亦是无奈,仙规森严,仙人之间不可互相残杀,他与仁德王纵有通天之能,此刻也只能以金刚杵防御,阳笛干扰,拖延时间,束手束脚。
  等待……太上真仙能早些带着斩仙剑到来。
  玄妙清云强忍着神魂被炙烤的痛楚,眼中狡黠之光更盛,她一面继续以逐日弓佯攻仁德王,一面看似狼狈地在空中以弓箭擦出爆鸣规避着阳笛音波,口中还不忘嘲讽:
  “打又不让打,杀又不让杀!你们两个大男人,追着我一个小姑娘不放,还要靠吹笛子扰人清静,羞不羞?太上真仙怎么派了你们这两个讨厌鬼下来!”
  她的话音未落,却嘴角列笑!
  那些先前被莲花金刚杵破灭掉,散逸在画中世界四面八方的逐日箭矢残余力量——那些看似消散的金色光点,此刻竟同时亮起!如同暗夜中骤然睁开的无数只眼睛!
  玄妙清云嘴角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红唇微启,一声清脆又带着戏谑意味的口哨声,如同指令般瞬间传遍整个画界!
  唿——!
  口哨声落下的刹那,无数金色光点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虫,疯狂汇聚勾连!
  顷刻间,一个庞大繁复,燃烧着恐怖纯阳真火的巨大法阵在虚空中骤然成型!阵纹流转,核心处一轮金乌图腾熊熊燃烧,散发出焚灭万物,禁锢虚空的恐怖威能,正是玄妙清云压箱底的绝技之一——太丹炎光郁明阵!
  “糟了!她最擅长的不是弓术,是阵法!”天上仙脸色剧变,瞬间明白了对方佯攻的用意!那些看似徒劳无功的箭矢,每一箭都在为此刻的大阵埋下伏笔!这丫头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玄妙清云娇笑声中,小手一翻,一柄铭刻着北斗七星,通体金光璀璨的七星金剑出现在掌心,她毫不犹豫地将短剑朝着大阵核心狠狠掷出!
  “主照临六合,舒和万汇,如世人运炁逢遇!太阳帝君,日宫之精……助我!”
  轰隆——!!!
  七星金剑如同投入烈火的油桶,瞬间引爆了整个太丹炎光郁明阵!无法形容的毁灭性能量伴随着刺目的金白光芒轰然爆发!画中世界那看似浩瀚稳固的水墨山河,在这股源自仙神、又被大阵增幅到极致的爆炸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破阵!”
  咔嚓!轰——!!!
  整个画里乾坤小天地,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盏,发出震耳欲聋的破碎之声!无数水墨碎片夹杂着狂暴的空间乱流四散飞溅!恐怖的爆炸冲击波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将距离最近的天上仙和仁德王吞没!
  “呃!你……一介女修,怎会习得玄阳真火?!”天上仙首当其冲,玉骨折扇瞬间黯淡,他如遭重击,身形被狠狠抛飞,周身护体仙光剧烈闪烁,几乎溃散,若不是天道的禁制足够强硬,硬吃这一击纯阳真火恐怕连他都要神魂俱灭。
  仁德王怒吼着将莲花金刚杵挡在身前,杵身佛光大盛,硬生生顶住了第一波冲击,但那焚灭一切的玄阳真火却如同跗骨之蛆,顺着佛光蔓延而上,将他魁伟的身躯包裹!玄金重甲发出不堪重负的铿锵呻吟,这位以刚毅著称的大帝也闷哼出声,如同陷入粘稠岩浆,行动变得极其艰难,再难追击。
  “嘻嘻!你管我?两个笨蛋慢慢烤火吧!本殿下不奉陪啦!”玄妙清云得意地拍了拍小手,周身霞光因刚才的爆发略显黯淡,但速度不减反增,化作一道七彩流光,就要从破碎的画界缺口处遁走!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出缺口的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仿佛源自宇宙洪荒凌驾于万道之上的浩瀚威压,如同无形的天穹,骤然降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破碎的空间乱流停滞了。
  燃烧的玄阳真火凝固了。
  连玄妙清云那得意的笑容和飞遁的身形,都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飞虫,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破碎的画界之外,虚空无声裂开一道缝隙。
  一位身着素白无纹仙衣的女子,悄无声息地踏出,她容貌清冷绝伦,双眸如同蕴含了万古星河的寂灭,周身并无耀眼光华,却带着一种令天地万物都需俯首的绝对威严,正是凌慕雨所扮的九仙之首——太上碧落真仙,炽霞!
  她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古朴,气息内敛的长剑,却散发着令所有仙神都为之胆寒的寂灭之意——斩仙剑!
  炽霞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被困在玄阳真火中,狼狈不堪的天上仙与仁德王,最终落在了被她的威压死死禁锢在半空,动弹不得的玄妙清云身上。
  清冷而毫无波澜的声音,如同天道律令,在破碎的虚空中清晰响起,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玄妙清云,私离上界,擅离职守,更逃离天狱,罪无可赦。”
  没有斥责,没有愤怒,只有冰冷的宣告。
  话音落下的瞬间,炽霞手中的斩仙剑,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光,没有毁天灭地的声势,只是看似极轻极随意地朝着玄妙清云的方向,隔空一划。
  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灰线,在虚空中一闪而逝。
  时间恢复了流动。
  “呃啊——!”
  玄妙清云周身那坚韧无比的七彩霞光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片片碎裂消散!霞光下,终于显露出一张惊愕万分,带着难以置信神色的精致小脸——那果然是一个粉雕玉琢,如同豆蔻初开般的少女面容,此刻却写满了恐惧与绝望。
  一道笔直的仿佛将存在本身都斩断的灰痕,自她眉心向下蔓延。
  少女娇小的身躯猛地一震,所有的灵光,生机,连同那古灵精怪的神采,都在这一剑之下瞬间熄灭,她如同折翼的彩蝶,周身仙元溃散,带着一道凄美的弧线,直直地从破碎的虚空中坠落下去,再无半点声息。
  一剑斩仙!
  画界破碎的余烬与凝固的玄阳真火中,只剩下天上仙与仁德王震惊难言的目光,以及炽霞那仿佛亘古不变的,俯瞰众生的清冷身影。
  ……
  西境驻地,坐落于一片无垠的荒芜之中。
  举目四望,只有灰黄的风蚀岩柱、干涸的河床以及呼啸着卷起沙尘的凛冽西风,天地间一片死寂,连耐旱的荆棘都罕见,最近的城镇远在千里之外,人迹罕至,鸟兽绝踪,这片土地,仿佛已被世界遗忘。
  也因此,此地的防备松弛得令人心惊,所谓驻地,不过是用粗粝岩石和夯土草草垒砌的营寨,比其他地位的长城都低矮的城墙上,象征性的岗哨稀稀拉拉,驻守于此的正规大夏边军,不过寥寥数百之数,且大多面有菜色,眼神疲惫。
  其余充斥营中的,尽是些穿着不合身号衣,眼神闪烁,举止散漫的“兵卒”——
  他们多是听闻女帝对戍边者有所赏赐,抱着浑水摸鱼,熬过几年便能领份赏钱的心思聚集于此的乌合之众,贪生怕死,是这些人脸上最清晰的烙印。
  当韩云少风尘仆仆地踏进这片荒凉营地时,扑面而来的不是边关应有的肃杀与警惕,而是一种近乎腐朽的怠惰气息。
  守军操练?不过是三三两两敷衍了事地比划几下,日常戒备?那低矮的城墙上,竟有士卒抱着长矛打盹。
  此地驻军长官,也不过是一个修为不过元婴期的中年修士,闻讯匆匆赶来迎接这位上面派来的老前辈。
  韩云少仅一眼,心中更是沉了几分,他这样一个心境早已破损的合体期修士,竟能一眼看穿此地最高长官的深浅,何等讽刺?
  “您便是韩大人了吧,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陛下已与下官吩咐过,此地便由大人全权接管了。”
  “为何这里守卫如此稀少懈怠?”
  “韩大人有所不知,此地渺无人烟,离最近的城镇也有数千里之远,更别说中原人群密集之地更是连您这样的修士都要数天才能抵达,陛下特意未曾在此设备传送法阵,因此此地即使被攻下也毫无战略意义,天魔基本可以说不会浪费大量魔物前来进攻此处的。”
  “即便如此,也不该如此懈怠。”韩云少面色铁青,当即就要下令整顿军纪,严加操练。
  “韩老前辈!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那长官慌忙拦住,脸上堆着为难又无奈的笑容,压低声音道,“您初来乍到,有所不知,您看看这营里,真正能打的,就我们这几百号人,剩下的……”
  他环视一周那些懒散的身影,苦笑一声。
  “都是些只想混日子图个赏赐的,可问题是,就凭我们这点人手,若真遇上天魔大举来犯,连塞牙缝都不够!赶他们走?军心散了,他们闹起来,我们更压不住,留着他们,至少……至少还能充个人数,壮个声势,实在不行,当个肉盾也能挡一挡啊!对他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韩云少沉默,布满风霜痕迹的脸上肌肉绷紧,他环顾四周,那些散兵游勇们对上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纷纷畏缩地低下头或移开视线,忠诚?这些人心中何曾有“忠诚”二字?他心中忧虑更甚,这哪里是防线?简直是堆满干柴的破屋,只待一点火星。
  他不发一言,迈开沉重的步伐,开始巡视整个驻地,所见之处,触目惊心。
  营房破败不堪,仿佛一阵强风就能吹倒,最令他心惊的是那低矮城墙的关键节点上——本该由女帝东方筱亲自留下蕴含无上帝威,足以震慑低阶天魔的强大法印,此刻竟黯淡无光,如同风中残烛,其蕴含的力量稀薄得近乎可以忽略不计!这哪里是边疆要塞?分明是纸糊的堡垒!
  “必须立刻禀报陛下……”韩云少心中决断刚下,脚步却猛地一顿。
  一丝极其微弱,却迥异于修士灵力,更非天魔魔气的……凡俗气息,混杂在浑浊的空气中,飘入他敏锐的感知。
  他循着气息,大步走向营寨后方一处被栅栏勉强围起的角落,眼前景象让他瞳孔微缩——这里竟蜷缩着上百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凡人!男女老幼皆有,个个眼神麻木,透着一股被灾难摧垮的死气。
  “怎么回事?!”韩云少的声音如同闷雷,带着压抑的怒火,质问身旁陪同的军官。
  “回……回韩老前辈,这些都是……都是从各个防线靠近魔灾前线逃难过来的流民,您也知道,咱们这鬼地方,鸟不拉屎,哪有什么大型传送法阵?但好歹天魔不会闲的没事来骚扰,久而久之,其他地方被天魔冲击过的难民都涌向这儿来了。可这儿离最近的的城镇,少说也有几千里路!派兵护送?来回耗费巨大不说,人家那边也不一定愿意接收这么多张嘴啊!一来二去,太麻烦……就,就只好先让他们在这儿凑合着……”
  韩云少看着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神空洞的难民,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麻木不仁的守军,胸中一股郁气翻腾,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斥责?怒骂?面对这片被遗忘的绝地和这些绝望的生灵,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最终只是重重地疲惫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承载了千钧重担。
  “给他们多搭几个能挡风的棚子。”韩云少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弄些热食,哪怕是稀粥,看好我们的人,别让他们去骚扰这些难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麻木的士兵和绝望的流民,最终投向荒原尽头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预见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
  要变天了……
  ……
  廿二,冲龙煞北,屋上土,平执位,西方参水猿,大凶,忌诸事不宜。
  大夏帝国边境,天魔战场前线。
  肃杀的寒风卷过临时搭建的指挥营帐,吹得旗帜摇摇欲坠,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残留,些许时日天魔的进攻又颇具规模,已经完全出乎了目前能掌握到的境外信息。
  关于派遣精锐前哨深入荒原,侦查疑似大规模天魔聚集地的军令刚刚下达,帐内气氛已是凝重。
  萧烟云第一个站了出来,他身姿挺拔如松,玄色劲装勾勒出精悍的线条,腰间悬着那柄古朴长剑红绫,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
  “末将萧烟云,愿率韩老将军旧部,担此先锋之责。”他身后,几名身披战甲,眼神如孤狼般坚韧的汉子齐刷刷上前一步,无声地表明了追随的决心。
  “不可!”清冷中带着急切的声音响起,镜萱瑶分开人群,快步走到萧烟云身侧,她今日未着华服,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泛紫月白色云纹劲装,外罩一件轻薄却隐隐流转灵光的雪蚕丝软甲,墨紫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更衬得她肤光胜雪,清丽绝伦。
  即便在肃杀的军营,那份出尘的气质依旧引人注目,她目光坚定地看向主将。
  “镜萱瑶愿同往,千狐幻术于探查隐匿或有奇效。”她语气平静,但看向萧烟云时,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担忧却泄露了她的真实心绪。
  “我……我也要去!”苏玲儿像只灵巧的火狐般从镜萱瑶身后蹦了出来,她一身火红的短打劲装,身后那蓬松的雪白狐尾不安分地晃动着,玲珑水润的杏眼灵动圆睁,“公子,小姐,玲儿也要去!我不想留在这里,等着你们去冒险……”
  “这次很危险,玲儿。”萧烟云十分认真地看着她警示道,并非是严厉地斥责拒绝,而是提醒她这次出行的严肃和危险。
  “我知道,可是玲儿会帮上忙的,有人受伤玲儿一定能治好,玲儿老老实实的跟在公子身后,不会拖后腿的!”
  “萧烟云,这次巡逻不是你的亲情团出游,你未免太不把这里当回事了!”老将军虎视眈眈地瞪视着他,似乎之前那一肚子气还未消去一般。
  就在这时,一道玄色身影排众而出,声音冷冽如冰。
  “北镇抚司指挥使韩玥,请求加入前哨。”韩玥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玄甲,面甲覆面,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
  她的出现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与镜萱瑶的仙姿,苏玲儿的活泼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目光扫过萧烟云,并未多做解释,只是朝着老将军抱拳行礼,姿态强硬,不容拒绝,她的加入可以说扫清了任何对萧烟云的流言蜚语,也带着对这支队伍,尤其是对萧烟云安危的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关注。
  老将军看着眼前这几位身份特殊、实力不凡却都主动请缨的“麻烦人物”,最终只能无奈点头,这支前哨部队的阵容,瞬间变得极为豪华,也极为微妙。
  “多谢。”待众人散去,韩玥无声地绕过他们时,萧烟云才低声向她道谢。
  韩玥微微一怔,脚步只停顿了一瞬,但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依旧形单影只地离开。
  沉重的营门缓缓开启,这支由精锐老兵,仙门仙子,狐族少女和冷面指挥使组成的奇特队伍,踏入了边境荒原无尽的灰黄之中。
  队伍前方,萧烟云身姿挺拔,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前方灰黄的地平线,他的身边,镜萱瑶身披一件雪白内衬紫裳,清丽出尘,苏玲儿则是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灵动活泼,雪白的狐尾在身后微微摆动。
  队伍呈锋矢状行进,萧烟云与镜萱瑶,苏玲儿自然处于相对核心的位置,韩云少的旧部们散在四周警戒,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前面那三道引人注目的身影。
  “公子,您说那些天魔会不会都躲在地洞里呀?像老鼠一样?”苏玲儿快步走在萧烟云身侧,白毛狐尾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她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行军初期的沉闷。
  “玲儿,天魔诡谲多变,未必如你所想,还是要提高警惕。”萧烟云嘴角微扬,带着一丝宠溺的无奈,他虽如此说,但苏玲儿那总是毫无阴霾的活力,确实让这压抑的旅程轻松了几分。
  “烟云,此行凶险,前途未知,更何况还有诸多同僚,你切莫意气用事,像往日那样逞强。”镜萱瑶则安静地走在萧烟云另一侧,步履轻盈,身姿优雅。
  她微微侧首,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带着关切和些微的责备,说话间,她纤白如玉的手指下意识地拢了拢被风吹起的鬓发,那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放心,萱瑶。”萧烟云看向妻子,眼神温和而坚定,“我自有分寸,倒是你,狐族幻术虽妙,但消耗亦大,务必珍重。”
  两人之间那份无需多言的默契与情意,在简单的对话中自然流露,这神仙眷侣般的景象,让后面那些韩云少的老部下们看得眼都直了,几个老兵互相挤眉弄眼,不由得开始揶揄起来这位新上任的长官。
  “啧啧,瞧瞧咱们萧都统,真是好福气啊!这位夫人,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似的!”
  “旁边那个红衣服的小丫头,我看跟他关系也不浅呐。”
  “怎么,老大你是羡慕萧都统左拥右抱了?我可是记得你还是有道侣的人呢。”
  “几……几位大哥说笑了,玲儿不过是一介丫鬟而已。”苏玲儿羞得面红耳赤,害臊地躲在镜萱瑶身后,早知道就不该和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走的那么近了。
  “你可别乱胡说!我这叫……睹目思人!睹目思人你懂不懂啊!”
  “呵呵,老大哥的道侣看来也是个不好惹的仙子呢。”镜萱瑶听着不由得莞尔一笑,没有丝毫传闻中那般清冷拒人千里之外的印象。
  “唉,弟妹是有所不知啊,我那道侣可曾有‘望天吼’的盛誉,修为也颇高于我,所以自是……”
  “不就是怕老婆么,直接说出来不就得了?”老三嘻嘻哈哈地插科打诨,被老大追着一顿撵打,倒是彻底将紧张的氛围给松缓了下来。
  萧烟云耳力何等敏锐,自然听到了后面的议论,他并未回头,只是淡然一笑,那多年都未曾展露的笑容带着一丝对当下情形的坦然,他也没有因部下的羡慕而得意。
  就在这时,萧烟云的目光落在了独自缀在队伍侧翼,如同一柄孤悬寒刃的韩玥身上,她始终保持着标准的行军姿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荒原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与前方那短暂的温馨格格不入。
  萧烟云略一沉吟,示意镜萱瑶和苏玲儿继续前行,自己则放慢脚步,来到韩玥身侧。
  “韩大人。”他开口,声音在风沙中显得沉稳。
  “萧都统不去陪伴夫人与红颜知己,倒有闲暇来理会我这孤家寡人?”韩玥脚步未停,甚至没有转头,冰冷的声音透过面甲传出,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和不易察觉的……酸涩?话语像裹着冰碴子。
  “我倒是不知韩大人这么关心别人的家事……”萧烟云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目光投向远方灰蒙蒙,仿佛蛰伏着巨兽的地平线。
  可忽然,韩玥转身靠近,趁所有人不在意的瞬间几乎快要贴近萧烟云的脸上,那孤傲冷艳的凤眸低低垂下,却有着一股淡淡的惹人怜爱之感。
  “若是他们知晓你还上了陛下的凤床,又会作何他想?”韩玥细微的声音几乎不可闻,他甚至能感觉到面甲之下佳人在他耳边呼出的热气。
  “咳咳,韩前辈还有东西留给你。”他巧妙地避开了她话里的刺,从怀里拿出了那枚不起眼的纳戒,交还给了她。
  “这是他的……”纳戒里的灵气并不充裕,里面并没有特别珍贵的东西,甚至对于她现在的境界而言,里面的东西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这已经是他能给你的所有了。”萧烟云补充道。
  “谢谢。”韩玥这次没有任何拒绝,立刻将它戴上,即使自己并不需要里面的东西,但她依旧愿意接纳它。
  “韩老前辈提及的西境驻地,情形究竟如何?”萧烟云顺势问道,那种萦绕心头的不安感最近越来越强烈了,甚至他开始相信镜萱瑶的不安是否也是对的。
  提到父亲和那片被遗忘的死地,韩玥冷硬的声音里终于透出几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唉,军备废弛,法印黯淡,几近失效,守军良莠不齐,十之七八为混赏之徒,军纪涣散,毫无战力可言,”她言简意赅却字字如锤,敲在人心上,“若非千里荒芜,寸草不生,于敌我皆无战略价值,此地早已是天魔囊中之物。”
  “父亲……对此忧心如焚。”她顿了顿,补充道。
  “陛下有何指示,需要派兵再向那里补充兵源吗?”萧烟云问道。
  “蛮荒之地,既无价值,亦有韩都督镇守,陛下以为,眼下边境兵力吃紧,不需再浪费,一切等你从齐梁搬回援军再说。”
  “毫无价值……”萧烟云低声重复,眉头锁得更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红绫冰凉的剑柄,“但为何我总觉得……有些地方,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那种感觉如同潜藏在平静沙海下的流沙,看似无害,却暗藏杀机,这荒芜本身,或许就是最大的陷阱?
  就在二人低声交谈,试图捕捉那一丝不安的源头,队伍在死寂的荒原上行进,唯有风声呜咽,和身后老兵们偶尔压抑的交谈声时——
  惨剧,突然发生了!
  队伍前方,突然地爆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呃啊——!!”
  紧接着,是人群惊恐的哗然与兵刃仓促出鞘的刺耳摩擦声!
  萧烟云与韩玥都被这一突变而震惊,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队伍中央,一名士卒,正缓缓从另一名倒地的同伴胸口抽出染血的短匕!那倒下的士兵双目圆睁,满是惊愕与不解,鲜血正从他心口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沙砾。
  行凶者抬起头,脸上狰狞的笑意还未完全展开,整个身体就开始了恐怖至极的异变!
  “大……哥……”
  那倒下的士卒,正是老三,而行凶者——
  却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默默无言的老二——他的大哥。
  “老三!!!你他妈的……你!”老大被猝不及防的突袭震惊地口齿不清,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对兄弟居然会突然反目成仇……不,他已经不是老二了。
  他的皮肤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像,瞬间溶解、变黑,鼓起无数粘稠的脓包!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爆响,身形在眨眼间膨胀,扭曲,撑破了脆弱的灵衣!
  原本属于人类的头颅裂开,从中探出一个覆盖着光滑黑色甲壳,生满复眼的畸形头颅,口器开合间滴落着腐蚀性的涎液,一条粗壮,布满倒刺的节肢状尾巴破开脊背,在空中甩动,带起腥风!
  它的四肢化作了扭曲的利爪,周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硫磺与腐败甜香的诡异气息。
  天魔!
  而且是绝非寻常魔物的恐怖存在!那股凝如实质,几乎要压垮空间般的威压,瞬间让整支队伍如坠冰窟!
  “噶哈哈哈——!!!”刺耳怪诞的尖笑声从那狰狞的口器中爆发出来,如同无数玻璃碎片在刮擦铁皮,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和心神,它那双密集的复眼死死锁定了前方的萧烟云,声音模糊晦涩,却又带着刻骨的讥讽:
  “萧烟云,萧烟云……吾潜伏身边如此之久,汝竟一无所知,可悲……可笑!”
  “百面千相之鬼?不,你不是,它已被陛下亲手斩杀!你如何能变化人形?!”
  “无知,”那天魔魔将的复眼中闪烁着诡谲的光芒,“吾等皆是魔尊化身,死亡非是终结,不过是力量回归本源,再分配!死得越多,剩下的只会越强,噶哈哈哈哈!”
  它的话语断断续续,却道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魔将的死亡,只会让天魔魔尊的力量更加凝聚,更加强大!
  它那扭曲的肢体兴奋地舞动着,周身弥漫的淫靡与欲望的气息更加浓郁,仿佛在汲取着空气中的恐惧和绝望。
  “吾为……欢淫操欲之魇,此来,不为杀戮,只为被汝亲手……斩杀!嗝哈哈哈哈!来吧,杀死吾!让吾的力量,回归魔尊!让更强的同伴来享用……你的恐惧和你的女人。”
  它的目光贪婪而邪恶地扫过瞬间护在萧烟云身前的镜萱瑶和苏玲儿,复眼中倒映出她们惊怒交加的绝美容颜。
  “享受这死亡盛宴吧!”
  欢淫操欲之魇的怪笑声如同刮骨的毒风,瞬间撕裂了荒原的死寂!它那扭曲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其淫靡气息截然不符的恐怖力量,漆黑的利爪裹挟着撕裂空间的罡风,直扑萧烟云!
  “杀!”萧烟云怒吼一声,腰间红绫剑发出一声激昂龙吟,悍然出鞘!赤红剑罡暴涨,带着焚灭邪祟的决绝,狠狠斩向魔爪!
  轰——!!!
  金铁交鸣的巨响伴随着灵力溃散的气浪肆虐开来,将地面的砂石瞬间清空!
  这魔将的力量,远超所有人的预估,镜萱瑶与苏玲儿反应极快,一左一右护在萧烟云侧翼,镜萱瑶素手翻飞,无数道由纯粹月光凝结的冰棱凭空浮现,如同暴雨般射向魔将的复眼和关节!苏玲儿则娇叱一声,雪白的狐尾蓬松炸开,张口喷出一道炽热的狐火,试图焚烧那粘稠的黑色魔躯!
  韩玥的动作更快!玄甲身影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手中狭长的绣春刀带起凄厉的破空声,直刺魔将肋下薄弱处!她的刀法狠辣精准,毫无花哨,只为杀戮!
  然而,魔将的恐怖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它那布满倒刺的巨尾如同攻城锤般横扫,轻易击碎了镜萱瑶的冰棱,荡开了韩玥致命的一刀!苏玲儿的狐火灼烧在它甲壳上,只留下浅浅的焦痕,反而激怒了它!
  欢淫操欲之魇那刺耳的怪笑声还在荒原上回荡,它那扭曲、散发着淫靡与死亡气息的魔躯已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朝着萧烟云猛扑而来!速度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结阵!”老大久经沙场,反应不可谓不快,怒吼声中,数十年沙场磨砺出的本能让他们瞬间结成防御阵型,法印翻飞,护盾交叠,电闪雷鸣,试图阻挡这恐怖的魔物!
  然而,在魔将绝对的力量面前,即使是高阶修士也如同纸糊!
  “嗤啦——噗!”
  “呃啊——!”
  恐怖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过!那能拦下千军万马的法印屏障如同朽木般碎裂!电光雷枪尽数折断!冲在最前面的几名老兵连人带甲被拦腰斩断,鲜血和内脏泼洒在灰黄的沙砾上,触目惊心!惨叫声瞬间被魔将更狂躁的尖笑淹没!
  “死!”镜萱瑶清叱一声,素手翻飞,数道凌厉的冰蓝色狐火如同灵蛇般射向魔将复眼,试图干扰,苏玲儿娇小的身影更是快如闪电,手中软鞭带着破空声卷向魔将的节肢尾巴!
  “蝼蚁!滚开!”魔将狂笑着,布满倒刺的尾巴猛地一甩,轻易荡开苏玲儿的软鞭,恐怖的力量将她震得倒飞出去!镜萱瑶的狐火也被它周身升腾的、带着精神污染的粉黑色魔气抵消大半。
  “退后!”韩玥冰冷的声音响起,她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魔将侧翼,手中一柄狭长的绣春刀闪烁着幽冷的寒光,直刺魔将关节连接处的薄弱点!她的刀法狠辣精准,完全是战场上搏命的杀招!
  “韩玥!配合我!”萧烟云眼中寒芒暴涨!红菱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剑身瞬间被璀璨的星辉和隐隐的龙气包裹!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经脉强行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剑虹,正面迎向狂扑而来的魔将!
  铛!铛!铛!锵——!!!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如同风暴般炸响!剑光与魔爪的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毁灭性的冲击波,将地面犁出深深的沟壑!萧烟云剑势如星河倒卷,大开大合,每一剑都蕴含着斩断山岳的伟力!
  韩玥则如同附骨之疽,身形在魔将周遭游走不定,每一次出刀都刁钻狠辣,直指要害!镜萱瑶和苏玲儿则在外围不断以法术和鞭影袭扰,限制魔将的行动。
  终于!
  “就是现在!”萧烟云抓住魔将因韩玥一次险之又险的突刺而露出的微小破绽,红菱剑上的星辉与龙气瞬间凝聚到极致,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炽白剑罡!
  “斩!!!”
  噗嗤——!!!
  蕴含着萧烟云全部力量与愤怒的一剑,如同热刀切牛油,硬生生斩断了魔将一条粗壮的节肢手臂和支撑身体的一只主爪!魔将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轰然栽倒在地!
  韩玥眼中厉色一闪,没有丝毫停顿,整个人如同蓄满力的强弓,瞬间突进!手中刀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魔将那颗被复眼覆盖的狰狞头颅!
  萧烟云的红绫剑同时精准地刺入那颗硕大的复眼,粘稠腥臭的汁液爆开!韩玥的绣春刀带着无匹的穿透力,狠狠斩入了魔将脖颈的甲壳缝隙!
  “嗷——!!!”魔将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嚎,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黑色的魔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两人毫不迟疑,萧烟云手腕一拧,剑气在魔将颅内爆发!韩玥则双臂灌注全力,惊蛰刀向下猛压!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
  魔将那狰狞的头颅,竟被萧烟云的红绫剑气从内部炸开一半,同时被韩玥的绣春刀硬生生斩断了大半脖颈!庞大的魔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粘稠腥臭的黑血迅速污染了一大片沙地,荒原上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寂。
  欢淫操欲之魇那破碎的头颅上,被剑刃戳穿的复眼依旧死死盯着萧烟云,口器开合,发出模糊断续,却充满无尽恶意的嘲讽:
  “太晚了……萧烟云……汝……根本……不懂……天魔本性……”
  “杀戮……即是……目的……利益毫无……意义……”
  “感受绝望吧……”
  话音未落,那残破的魔躯连同头颅,竟开始迅速化作飞灰,只留下一股更加精纯的魔气,如同受到无形牵引般,向着荒原深处某个方向逸散而去。
  萧烟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是因为力竭,而是因为魔将临死前的话语和眼前这力量回归的景象,印证了他心中那强烈的不安!
  “大……哥……”
  另一边,老三已是奄奄一息,苏玲儿半跪在他身边,想要为他治伤,但无论灌入多少灵力始终是泥牛入海,归于虚无。
  “公子,我……我救不了他了……”苏玲儿眼角含泪,只能无力地垂下柔荑,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在和自己谈笑的战友即将痛苦地死去。
  “小五……我大哥……怎样了……老大……怎样了……”老三抓住萧烟云的手臂,那无神的目光已经浑浊不堪,那最后一丝生气马上就要彻底熄灭。
  “天魔……已经被我们消灭,老大……不见了,我……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萧烟云沉痛地回应着他,他不忍心告诉他那些日子与他们相处的人居然是天魔,他也不知道他的哥哥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天魔残害替代的……
  “是吗……小五……日后如果……你路过齐梁,去百花谷……替我们兄弟二人……看看……小弟……”
  最后一丝气息从他口中吐出,断绝了他最后一丝生还的象征。
  “西边驻地……”但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刻,萧烟云转头看向韩玥,眼中是难以承受的痛苦和忧心,“它们没有目标,不是为了土地,就是为了杀戮本身!那里最好攻破,那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韩玥也瞬间想通了关键,面甲下的瞳孔骤缩!西境驻地,那些毫无价值的难民,此刻却成了吸引天魔的致命诱饵!父亲!
  “走!”萧烟云没有任何犹豫,红绫剑归鞘,一把抄起地上残留的一块魔将甲壳碎片作为证物,对着镜萱瑶和苏玲儿急声道,“萱瑶!玲儿!你们立刻带着此物,以最快速度返回大营,将此地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魔将临死之言和力量回归的景象,详详细细禀报女帝!快!迟恐生变!”
  镜萱瑶和苏玲儿也意识到事态严重,她们虽想留下并肩作战,但也明白传递情报同样重要。
  “小心!”镜萱瑶深深看了萧烟云一眼,拉起苏玲儿,化作两道流光,朝着大营方向疾驰而去。
  “我们走!”萧烟云对韩玥低喝一声,两人再无言语,体内灵力疯狂运转,身影化作两道撕裂风沙的惊鸿,朝着西境驻地的方向,亡命飞驰!
  身后,只留下那片被鲜血浸透,被魔气污染的死亡荒原。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西境驻地。
  城楼上,寒风凛冽。
  韩云少如同亘古的磐石,伫立在最前方,布满风霜的脸庞凝重地望向荒原深处。
  他身边,是仅存的数百名大夏正规军,个个面有菜色,却紧握着手中磨损的兵器,眼神中带着死志,而那位原驻地长官,此刻脸色惨白如纸,握着剑的手都在发抖。
  城楼下,营地内一片混乱。
  比守军数量还要多的难民蜷缩在简陋的窝棚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绝望的哭嚎声不绝于耳。
  更让韩云少忧心如焚的是,这几日,不知从哪里走漏了风声,得知此地“收容”难民,竟有更多从其他防线溃逃、走投无路的流民源源不断地涌来!营地早已人满为患,秩序濒临崩溃,难民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守军!
  “韩老前辈,这……这可如何是好?”驻地长官声音发颤,看着下面黑压压,如同待宰羔羊般的人群,眼中充满了忧虑。
  韩云少沉默着,浓眉紧锁,他正思索着如何利用有限的资源安置这些无辜者,如何加固这形同虚设的防御。
  叮铃——叮铃——叮铃——!!!
  就在这时,城楼最高处,那几面用于侦测魔气的古老镇魔鼓铃突然发出了凄厉到近乎破碎的尖鸣!声音穿透云霄,瞬间压过了营地的所有嘈杂!
  所有守军,包括韩云少,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遥远的地平线上,一片粘稠翻滚的,如同墨汁般的“乌云”正以恐怖的速度蔓延而来!
  那不是云!
  那是无数形态扭曲、散发着冲天魔气的天魔!
  它们汇聚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恐怖浪潮,嘶吼着,咆哮着,带着毁灭一切生灵的纯粹恶意,朝着这座孤零零的驻地席卷而来!
  其数量之多,威势之盛,足以让任何看到的人心胆俱裂!
  “天……天魔潮!!”驻地长官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城楼上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绝望的惊呼!
  完了!彻底完了!以他们这点人手,这点破烂防御,面对如此规模的天魔潮,连一刻钟都撑不住!
  “肃静!”韩云少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他猛地转身,面对城楼上所有守军,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扫过每一张或惊恐、或绝望、或麻木的脸!
  “将士们!”他的声音沙哑却蕴含着火山般的力量,在呼啸的风中传遍城楼。
  “看看你们身后!那里有手无寸铁的妇孺!有我们的同胞!这座城楼,是我们最后的壁垒!我们脚下,是大夏的疆土!韩某一生四处漂泊,只知马革裹尸,不知后退为何物!今日,纵使粉身碎骨,也绝不让这些魔物,踏过此城一步!拿起你们的武器!随我——死战到底!!!”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悲壮的感染力,那数百名正规军被他的气势点燃,眼中爆发出同仇敌忾的血性,齐声怒吼:
  “死战!死战!死战!”
  然而,这怒吼声却瞬间被另一股更加喧嚣、更加刺耳的浪潮淹没!
  “打不过的!会死的!快跑啊!”
  “开门!放我们出去!”
  “老子是来混赏钱的,不是来送死的!”
  那些原本就贪生怕死的散修和乌合之众彻底炸了锅!他们惊恐地尖叫着,推搡着,甚至拔出兵刃,凶狠地指向挡在楼梯口的正规军!
  两派人马瞬间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求生的欲望压垮了一切,他们只想冲出这个必死之地!
  “混账东西!吃里扒外!”驻地长官气得浑身发抖,拔出佩剑就要下令,“给我宰了这些临阵脱逃的懦夫!”
  “住手!”韩云少的声音韩云少抬手制止了他,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缓缓走到那群闹事的散兵游勇面前,目光锐利地直视着为首之人。
  “你们想走?”
  “是……是!”那首领被看得发毛,硬着头皮道。
  “你们确定,凭你们这些人,能逃得出这片荒原,躲得过外面那无边无际的天魔追杀?”韩云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首领和闹事者们面面相觑,脸上血色褪尽,逃?在这片毫无遮蔽的千里荒原上,面对铺天盖地的天魔?希望渺茫得近乎绝望。
  “我……我们可以试试!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首领咬着牙道,色厉内荏。
  韩云少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城下那些在恐惧中瑟瑟发抖,茫然无助的难民,又看了看眼前这群同样被死亡吓破了胆的乌合之众。
  一个决定在他心中瞬间成型。
  “好,”韩云少的声音斩钉截铁,“老夫可以放你们走!甚至可以把营里所有的马匹都给你们!”
  此言一出,不仅闹事者愣住了,连王校尉和正规军们都惊呆了!
  “但是!”韩云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条件是——你们必须带上他们!所有人!一个都不能少!”
  他伸出枯瘦但有力的手指,指向城下那黑压压、绝望的难民!
  “什么?!”
  “带上这些累赘?!”
  “不可能!带着他们我们都得死!”
  散兵游勇们瞬间炸锅,一片哗然!
  “肃静!”韩云少再次厉喝,威压全开,瞬间镇住场面,他目光如刀,盯着那首领。
  “这是军令!也是你们唯一的生路!带着难民,分散逃!或许天魔不会分散力量去追每一股小队伍,你们还有一线生机!若敢抗命,或者中途抛下难民…”
  他指了指身后那些眼神重新变得凶狠、刀枪出鞘的正规军。
  “老夫保证,你们会死在逃出驻地之前!”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在城头。
  那首领脸色变幻,看看城外越来越近、如同黑色海啸般的魔潮,又看看城下绝望的难民和身边虎视眈眈的正规军,再看看韩云少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好!我……我答应!我们都答应!”
  眼见领头的应了下来,那些贪生怕死的散兵游勇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纷纷应和。
  “你,如果你还有一丝尊严的话。”韩云少冷冷地看向一旁最坐立不安的散修,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起哄,却也没有鼓起勇气站在守军一侧,在韩云少叫到他时,他先是一惊,确认是自己后才缓缓向前。
  “如果你还有一丝尊严的话……”韩云少再重复了一遍,“去找陛下,一定要让它们在抵达最近的城镇之前,把它们都铲除掉。”
  这一番话,也就默认了这片驻地一定会失守,他已经决定和这里的守军们一起埋葬在这片黄沙之中了。
  “将……将军大人……我……”
  “走!”韩云少知道他已经想要留在这里了,但不行,一定要有人去告诉陛下,“离开这儿,活命去。”
  ……
  天魔的狂潮,终于撞上了西境驻地那脆弱不堪的防线。
  如同黑色的,沸腾的死亡之海拍击着礁石,无数扭曲,嘶吼,散发着腐臭与硫磺气息的低阶魔物,疯狂地扑向低矮的城墙!它们用利爪攀爬,用身体撞击,用腐蚀性的涎液泼洒!简陋的岩石和夯土在魔物的冲击下簌簌掉落。
  “顶住!给老子顶住!”王校尉声嘶力竭地怒吼,满脸血污,早已不复往日那副混日子的颓废,只剩下困兽般的狰狞,他挥舞着一柄缺口累累的长刀,将一只爬上垛口的魔物连头带爪劈了下去!
  “杀——!!!”仅存的数百大夏正规军爆发出震天的怒吼,这一刻,他们不再是边陲被遗忘的守军,而是化身成最坚固的磐石。
  刀光剑影,符箓炸裂,法器轰鸣!每个人都掏出了压箱底的搏命手段,燃烧着精血,透支着生命!
  一名年轻士卒怒吼着掷出家族传承的雷火珠,将数丈范围内的魔物炸成焦炭,自己却被爆炸的余波震得口鼻喷血,踉跄后退。
  一名断臂的老兵用仅剩的左手死死扣动重弩扳机,淬毒的弩矢精准洞穿一头飞天魔禽的眼窝,随即被另一头扑下的魔禽利爪撕裂了胸膛。
  数名修士联手催动一面残破的阵盘,勉强撑起一片摇摇欲坠的灵光护罩,抵挡着如雨般泼洒的魔焰酸液,每个人脸色都惨白如纸,七窍中渗出鲜血。
  城墙上,每一寸土地都在被鲜血浸透,人类的,魔物的,混杂着内脏的碎片和残破的兵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但他们没有后退一步!因为他们知道,多撑一刻,那些逃难的队伍就多一分生机!
  多撑一刻,陛下援军到来的希望就多一分!
  “为了大夏!为了陛下!”悲壮的呐喊在血与火中此起彼伏。
  然而,就在守军刚刚打退一波疯狂的攻势,喘息未定之际——
  咚!咚!咚!咚!
  一种沉重到令人心脏都随之震颤的脚步声,如同闷雷般从魔潮深处传来,越来越近!
  城墙上所有人都感到脚下的城墙在剧烈震动!碎石簌簌落下!
  他们惊恐地抬头望去。
  只见远方翻腾的魔潮如同被巨犁分开的海水,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恐怖身影,正一步步朝着城墙走来!
  它形似人立而起的巨猿,却覆盖着层层叠叠,如同山岩般的漆黑骨甲!它的头颅深深埋在高耸的肩胛骨中,只露出一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猩红巨眼!
  它的身躯高耸入云,西境驻地那低矮的城楼,竟只堪堪达到它的腰间!每一次沉重的踏步,大地都为之龟裂,烟尘冲天而起!它身上散发出的纯粹野蛮,毁灭性的威压,让所有低阶魔物都瑟瑟发抖,本能地避让开一条通道!
  “天……天魔巨像!”有人发出绝望的嘶喊。
  那山岳般的巨魔,正是天魔大军中恐怖的攻城巨兽!它低吼一声,声音如同万钧雷霆,震得城墙上的守军耳膜破裂,头晕目眩。
  随即,它抬起一只覆盖着厚重骨甲,如同擎天巨柱般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朝着那早已摇摇欲坠的城墙,狠狠地冲撞而来!
  “不——!!!”王校尉目眦欲裂,发出了绝望的咆哮,在那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抵抗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那攻城巨魔冲塌的同一时刻,苍穹之上,远离地面的血腥厮杀,另一场更为凶险的战斗已至白热化——
  韩云少脚踏白龙剑所化的白色匹练,须发皆张,周身剑气纵横,如同风暴的中心!他的对面,两道散发着滔天魔气的身影凌空而立,将他死死缠住。
  天魔,魔将!
  一魔身形枯槁如柴,皮肤紧贴骨架,呈现一种病态的灰败色泽,周身缭绕着令人窒息的毒瘴与死气,正是“穷山恶水之魈”。
  它枯爪挥动间,大片大片墨绿色的毒雾凭空生成,腐蚀着空气,发出滋滋声响,更不断侵蚀韩云少的护体剑气。
  另一魔则身形飘忽不定,时而凝聚时而消散,仿佛由无数扭曲的阴影组成,正是“含沙射影之魊”。
  它无声无息,却能引动无形的空间涟漪,制造出无数真假难辨的幻影分身,更不断释放出干扰神识的诡异波动,如同无数根细针,狠狠扎向韩云少的识海!
  “老东西,放弃吧,你的剑早已锈蚀了……”穷山恶水之魈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恶毒的嘲讽。
  “心已残,剑何用?感受你的痛苦,你的悔恨吧……”含沙射影之魊的声音则直接在韩云少脑海中响起,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韩云少须发怒张,白龙剑在他手中发出高亢清越的龙吟,每一次挥斩都带着斩断山岳的磅礴剑气,将袭来的毒雾劈开,将幻影分身搅碎!
  他的剑法大开大合,气势雄浑,但每一次激烈的碰撞,都让他的脸色苍白一分,心境早已破损的根基,如同布满裂痕的堤坝,在魔将连绵不绝的猛攻和诡异手段下,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然而,更可怕的是无形的攻击!
  含沙射影之魊的魔音如同跗骨之蛆,引动着他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梦魇!
  眼前毒雾翻腾,忽然化作一张苍白而熟悉的脸庞!那是他早逝的妻子,眼中不再是往日的温柔,而是充满了刻骨的怨恨和绝望。
  “韩云少!你只顾你的剑!你的道!你可曾管过我们母女死活?!玥儿那么小就没了娘亲,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是你毁了我们的家!”
  场景变幻,他仿佛置身于冰冷的宫殿,年幼的韩玥满脸泪痕,眼神却冰冷如刀,那眼神与现在成年的韩玥重叠。
  “爹?你不配!你只在乎你的剑!只在乎你的名声!我的痛苦你何曾在意过?我恨你!我永远恨你!”
  那冰冷的眼神,比魔将的利爪更让韩云少痛彻心扉!
  最猛烈的一击!眼前猛地闪过一道惊艳绝伦,仿佛能撕裂天地的剑光!
  那是多年前,他与剑仙林凤意气之争的巅峰对决!林凤那冷漠而专注的眼神,那柄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仙剑,以及……
  自己右臂被齐肩斩断时那无法言喻的剧痛和随之而来的无尽空虚与悔恨!断臂处的幻痛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让他握不住手中的白龙剑!
  “呃啊——!”韩云少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形在空中猛地一晃,护体剑气出现了一丝紊乱!白龙剑的龙吟也带上了一丝悲鸣!
  “桀桀桀!沉沦吧!在无尽的痛苦中腐朽!”穷山恶水之魈抓住机会,枯爪猛地暴涨,裹挟着浓烈的死气毒瘴,直掏韩云少心窝!含沙射影之魊也化作一道无声的阴影,直刺韩云少后心!
  千钧一发!
  韩云少浑浊的老眼中,痛苦,悔恨,不甘如同风暴般翻腾!但就在那致命的魔爪即将临身的刹那,他猛地咬破舌尖!
  剧痛伴随着一股腥甜直冲脑海!
  城楼下,守军绝望的怒吼,同袍临死的惨叫,以及那攻城巨魔踏碎一切的恐怖脚步声,如同惊雷般穿透了重重幻境,狠狠撞入他的耳中!
  “不——!”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从韩云少喉咙里迸发!那不是恐惧,而是被彻底点燃的、焚尽一切的决绝怒火!
  白龙剑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那光芒,不再仅仅是剑气,而是燃烧的生命之火!燃烧的意志之火!燃烧的,一个老兵最后的守护之魂!
  “老夫……心可残!剑可断!但脊梁——永不折!”
  “魑魅魍魉!给我——滚开!!!”
  轰——!!!
  一道仿佛要撕裂苍穹的炽白剑罡,以韩云少为中心,悍然爆发!
  韩云少那燃烧生命与意志的决绝一剑,化作撕裂苍穹的炽白洪流!穷山恶水之魈与含沙射影之魊猝不及防,被这远超预期的狂暴力量狠狠扫中!
  “嘶啦——!”
  “呃啊——!”
  穷山恶水之魈包裹周身的厚重毒瘴被硬生生劈开一道巨大的豁口,灰败的骨甲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灼热剑痕,墨绿色的污血喷溅而出,散发出更加恶臭的气息!
  含沙射影之魊那飘忽的阴影之躯更是剧烈震荡,发出如同无数玻璃碎裂的刺耳尖啸,凝聚的身形瞬间淡薄了数分,显然受到了不轻的创伤!
  两魔惊怒交加!它们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油尽灯枯,心防崩溃的老家伙,竟能在最后关头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老匹夫!找死!”穷山恶水之魈发出暴怒的嘶吼,枯爪上凝聚起更加深邃,仿佛能腐蚀空间的墨绿毒芒!
  “你的灵魂……将永世沉沦!”含沙射影之魊的声音充满了怨毒,无数扭曲的阴影触手在它周身狂舞,蓄势着更加阴狠的神识攻击!
  韩云少悬浮在空中,白龙剑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剑身甚至发出细微的悲鸣,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刚才那一剑几乎抽干了他残存的所有力量。
  一缕刺目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紧抿的嘴角溢出,顺着花白的胡须蜿蜒滴落,在风中迅速冷却。
  然而,面对暴怒的魔将,他那布满血丝,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中,却迸射出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讽:
  “呵咳咳……就这点能耐?”他艰难地喘息着,声音沙哑,却字字如刀,“两个……只会躲在……幻境和毒雾里的鼠辈……也配称魔将?连老夫这残躯……都拿不下的废物……咳咳……”
  他咳出更多的鲜血,身形在空中微微摇晃,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如同荒漠中宁折不弯的孤松,那嘲讽的话语,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两魔狰狞的脸上!
  穷山恶水之魈与含沙射影之魊彻底暴怒!魔气如同沸腾的火山般从它们体内喷涌而出,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诡谲的墨绿与深紫!
  它们放弃了所有戏耍,准备动用真正的本源力量,将这个该死的老东西连同他的魂魄一起彻底碾碎!
  “杀了他!”穷山恶水之魈的枯爪撕裂空间!
  “碾碎他!”含沙射影之魊的阴影化作万千毒刺!
  就在两魔的杀招即将落在韩云少身上,这位老帅也握紧白龙剑,准备迎接生命最后一刻的绚烂燃烧之际——
  异变陡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一股无法形容的,超越了一切认知范畴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
  这股威压并非来自下方那攻城巨魔的野蛮力量,而是源自更高维度,带着纯粹的,冰冷的,俯瞰众生的绝对毁灭意志!它如同无形的天幕,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穷山恶水之魈与含沙射影之魊那狂暴的气势如同被浇灭的烛火,瞬间凝固!它们狰狞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恐惧与敬畏!蓄势待发的杀招硬生生僵在半空!
  韩云少也感到呼吸一窒,一股从未有过的,仿佛直面宇宙终极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艰难地转动眼珠。
  只见在他与两魔之间的虚空中,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凝聚显现。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毁天灭地的魔气外泄。
  它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由最纯粹的“无”与“暗”构成,身形模糊不定,看不清具体轮廓,只能感受到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存在”本身!它手中,握着一柄同样漆黑,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刀。
  仅仅是它的出现,就让空间都为之扭曲,哀鸣!
  穷山恶水之魈与含沙射影之魊瞬间匍匐下去,庞大的魔躯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充满恐惧的呜咽声。
  那漆黑的身影,甚至连“目光”都未曾落在韩云少身上,仿佛他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它只是极其随意地,极其自然地抬起了手中的黑色长刀。
  没有光芒,没有轨迹,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只是轻轻一挥。
  如同拂去一粒灰尘。
  韩云少只觉得颈间一凉。
  时间恢复了流动。
  穷山恶水之魈与含沙射影之魊依旧匍匐颤抖着,大气不敢出。
  那漆黑的身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连同那股冻结一切的恐怖威压也一同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只有韩云少知道,那不是梦。
  他依旧保持着握剑挺立的姿态,悬浮在空中。
  下方,那攻城巨魔山岳般的脚掌,带着碾碎万物的恐怖力量,终于狠狠踏在了西境驻地那早已不堪重负的城墙上!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仿佛大地板块崩裂的巨响猛然爆发!坚固的岩石和夯土如同沙堡般瞬间崩塌粉碎!烟尘混合着魔气冲天而起,形成巨大的蘑菇云!城墙上的守军瞬间被这毁灭的洪流吞没!
  也就在这惊天动地的崩塌巨响传上苍穹的同一瞬间。
  韩云少那颗饱经风霜,须发染血的头颅,才带着一丝平静到近乎安详的神情,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他依旧挺立的脖颈上滑落——
  我以前曾听人讲,如果刀够快,血从伤口里面喷出来的时候,会和风声一样。
  好听。
  没想到第一次听到,竟然是我自己的血。
  头颅脱离躯体的失重感传来,下方是城池崩塌的震天轰鸣与冲天烟尘,上方是魔气翻涌,两只魔将依旧匍匐的诡异苍穹,但这一切,对韩云少而言,都已变得遥远而模糊。
  时间,在他意识剥离的瞬间,被无限拉长。
  无数光影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入他即将熄灭的识海:
  少年时于市井挣扎求存,为一口饱饭与人厮打的狼狈……
  偶得仙缘踏入修真界,那份初窥天地的懵懂与狂喜……
  仗剑天涯,快意恩仇,“剑圣”之名响彻神州时的意气风发……
  挑战林凤,那一剑断臂带来的剧痛,耻辱与道心的裂痕……
  妻子病榻前,那无力回天的锥心之痛与刻骨悔恨……
  韩玥冰冷怨恨的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西境驻地,那些麻木的士兵,绝望的难民,还有城破时同袍们最后的怒吼……
  这些画面,如同狂风中的落叶,飞速掠过,色彩斑斓却又转瞬即逝,激不起他心中半点波澜。
  功名、耻辱、痛苦、悔恨……这纠缠了他一生的枷锁,在死亡降临的这一刻,竟显得如此轻飘,如此无关紧要。
  直到——
  所有的喧嚣骤然褪去。
  眼前,只剩下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
  河水潺潺,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碎金般的光泽,河岸边,青草茵茵,野花点点。
  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蹲在河边一块光滑的大石上,用力捶打着浸湿的衣物,木棒敲击衣物的声音,单调而富有生活气息。
  她的身姿并不婀娜,背影甚至有些单薄,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散落在颈边。
  韩云少就站在河岸不远处,像个迷路的旅人,怔怔地望着。
  女子似乎感觉到了目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回过头来。
  她的容貌,并非倾国倾城,皮肤是常年劳作的微糙,眉眼间带着生活的疲惫。
  但那双眼睛——那双望向他的眼睛,却清澈得如同脚下的河水,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仙凡的隔阂,没有怨恨,没有疏离。
  只有一种最纯粹,最温暖的……
  等待。
  那是一个妻子,等待远行的丈夫归家时,才会露出的笑容。
  带着些许嗔怪,更多的是化不开的思念和终于等到的安心。
  在这一刻,韩云少身上那因常年厮杀而积累的戾气,那因断臂和心境破损而滋生的偏执与癫狂,那饱经风霜,布满沟壑的脸庞上刻满的愁苦与绝望,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殆尽。
  他不再是那个蓬头垢面,背负着沉重枷锁的西境老帅。
  他身上那件染血的残破战袍,不知何时化作了一袭干净飘逸的青衣。
  花白杂乱的须发变得乌黑整齐,面容恢复了昔日的俊朗与英气,眼神清澈而温润,正是当年那个仗剑天涯,意气风发,却又在河边一眼误了终身的——青衣剑圣。
  他一步步走向河边,走向那个等待他的女子。
  女子看着他走近,眼中笑意更深,带着一丝嗔怪:
  “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又要几时走?” 她的声音温软,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糯意,是他魂牵梦绕了一生的声音。
  韩云少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
  他抬起手,不再是握剑时青筋毕露的粗糙手掌,而是修长而稳定,他极其温柔地,用指腹轻轻拨开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几缕碎发。
  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纯粹到没有任何阴霾的笑容,那是放下所有重担,找到最终归宿的释然与满足。
  “不走了。”他的声音清朗而温柔,如同山涧清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次,永远都不走了,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女子眼中的笑意瞬间盈满了幸福的泪光,她用力地点点头,伸出手。
  韩云少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那怀抱温暖而有力,隔绝了世间所有的寒冷与喧嚣,女子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肩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
  午后的阳光温暖地洒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河水的潺潺声,棒槌敲打衣物的声音,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交织成一首平凡却无比动人的歌谣。
  他们的身影,在这片温暖的光晕中,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如同融入阳光的泡沫,彻底消散在这条记忆的长河之中。
  韩云少那颗坠落中的头颅,脸上狰狞的血污,战斗的痕迹,风霜的刻印,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拂去。
  所有的痛苦、挣扎、不甘与悔恨,都在那最后的幻象中得到了彻底的救赎与平息。
  他浑浊的,失去所有生机的眼眸深处,最后倒映出的,不再是崩塌的城池与狰狞的魔影,而是那条清澈的小河,河边光滑的石头,还有那个回眸时,带着纯粹等待笑容的,朴素而温暖的身影。
  一抹极其安详,近乎满足的平静,永远地凝固在了他苍老而冰冷的脸上。
  仿佛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踏入了温暖的家门。
  白发苍苍的头颅,与那依旧紧握白龙剑,保持着战斗姿态的无头身躯,在漫天烟尘与魔气的背景中,在下方城池毁灭的巨响伴奏下,一同朝着下方那片被死亡彻底笼罩的大地,缓缓坠落。
  白龙剑发出一声悠长而凄厉的哀鸣,剑光彻底熄灭,追随主人而去。
  苍穹之上,只剩下两只依旧匍匐在地,心有余悸的天魔魔将,以及那弥漫天地的,象征着毁灭彻底降临的滚滚烟尘。
  ……
  当萧烟云和韩玥的身影撕裂风沙,终于出现在西境驻地那已然沦为地狱的景象前时,一切都晚了。
  曾经低矮却象征秩序的城墙,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
  一个巨大到令人绝望的豁口贯穿了曾经城门的位置,破碎的岩石和夯土混合着焦黑的痕迹,凝固的暗红血浆以及难以名状的魔物残骸,如同丑陋的伤疤,裸露在死寂的荒原上。
  浓得化不开的魔气如同污浊的瘴疠,从豁口处弥漫出来,一路延伸向远方天魔肆虐过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浓烈的血腥,焦糊的皮肉,还有魔物特有的硫磺与腐败的甜腥,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废墟,卷起带着血色的尘埃。
  韩玥的脚步,如同灌了铅。
  她玄甲覆身,面甲下的双眸,死死地盯着那片人间炼狱,她一步一步,机械般地挪动着,越过散落的残破兵器,越过同袍扭曲僵硬的尸体,越过被践踏得不成形状的旗帜。
  她的呼吸变得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终于,在靠近豁口内侧的一处相对空旷的,被烟尘半掩的空地上,她停了下来。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具无头的躯体。
  残破的战衣已被血污浸透,沾满尘土。
  一柄失去了所有光泽、剑身布满裂纹的古朴长剑,断成两截,散落在躯体旁边。
  而就在不远处,一颗须发染血,面容却带着一种奇异安详的头颅,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砂砾中。
  韩玥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玄甲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她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踉跄着向前扑倒,重重地跪在了那具冰冷的躯体旁边。
  面甲,被她颤抖的手猛地掀开,砸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悲鸣。
  露出的,是一张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写满难以置信与巨大空洞的脸。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渗出血丝,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眼,冰冷如寒潭的眼眸,此刻被汹涌的泪水瞬间淹没,视线模糊一片。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那冰冷的,布满风霜痕迹的脸庞,却又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哽咽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彻底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和伪装。
  终于,那压抑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悲鸣,冲破了她的喉咙,响彻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上:
  “爹——!!!”
  那一声呼唤,饱含着迟来的悔恨,无尽的悲痛,以及从未宣之于口的孺慕之情,是她压抑了半生,最终却只能在冰冷的尸体前喊出的唯一一声。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她布满血污和尘土的脸颊。
  萧烟云站在她身后几步之遥,看着眼前这锥心刺骨的一幕,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沉闷得无法呼吸。
  他经历过无数生死,见过太多悲欢,但眼前的这份凄凉,以及韩玥这声迟来的,绝望的呼喊,依旧让他心如刀绞。
  他想上前,想安慰,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只能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个无言的守望者,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几乎要凝固的悲伤。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沉闷的轰鸣,女帝东方筱率领的援军主力,终于抵达了这片死亡之地。
  当东方筱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踏出华丽的御辇时,眼前的景象让她这位铁腕女帝也瞬间失语!
  残垣断壁,尸骸遍野,魔气冲天!
  那巨大的城墙豁口,如同被洪荒巨兽啃噬过的伤口,触目惊心!
  韩玥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更是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东方筱绝美的脸庞上,震惊,难以置信,最终化为滔天的怒火!
  那双总是睥睨天下的凤眸,此刻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烈焰!她甚至没有去看跪地痛哭的韩玥,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魔气弥漫的远方——天魔肆虐过后,留下的毁灭痕迹!
  她猛地推开搀扶的侍从,身形一闪,已然出现在那残破不堪,摇摇欲坠的城楼最高处!劲风吹拂着她黑金色的龙袍,猎猎作响。
  俯瞰着下方那片被魔气玷污,被同胞鲜血浸透的土地,看着远方那依旧在翻腾,昭示着天魔存在的魔气,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与毁灭冲动充斥着她的胸膛!
  “……”她呜咽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下一刻,她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骇然的举动!
  只见她猛地一咬舌尖,一口蕴含着磅礴帝王精血的金红色血雾喷薄而出!那血雾并未消散,反而被她双手急速结印,瞬间引燃!
  “以孤精血!燃此污秽!焚尽魔踪——!!!”
  轰——!!!
  一道纯粹由帝王精血点燃的,呈现出琉璃般金红色的恐怖烈焰,如同咆哮的怒龙,从她掌心狂涌而出!这火焰并非凡火,蕴含着东方筱的帝王意志与生命本源!它带着焚山煮海,净化一切的恐怖威能,狠狠撞入脚下的残破城楼!
  火焰并非只停留在城楼!它们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顺着城墙的裂缝,沿着大地的脉络,疯狂地蔓延传导!
  呼啦——!!!
  以残破的西境驻地为中心,金红色的火线如同燎原之势,瞬间席卷了整个视野所及的西境荒原!大地在烈焰中呻吟龟裂!
  残留的魔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被迅速净化,焚烧殆尽!那些低阶的,还未来得及完全撤退的魔物,在触及火焰的瞬间便化作了飞灰!
  整片西境,在女帝燃烧生命的怒火下,化作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如同为这片死难之地举行的最悲壮的葬礼!
  这火焰,暂时阻断了天魔继续深入的道路,却也宣告了这片土地的彻底废弃。
  然而,强行燃烧精血,引动如此规模的本源之焰,代价是巨大的!
  “噗——!”火焰刚刚蔓延开去,东方筱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一口滚烫的心头血猛地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城垛!她眼前一黑,周身那强大的帝威如同潮水般褪去,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地向后倒去!
  “陛下——!!!”下方传来惊恐的尖叫。
  离得最近的萧烟云脸色剧变!他身形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城楼之上,在东方筱即将摔落尘埃的瞬间,一把将她冰冷而轻盈的身体紧紧揽入怀中,入手处一片冰凉,她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嘴角还残留着刺目的血迹。
  “陛下!陛下!筱儿!”萧烟云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连忙将精纯的灵力渡入她体内,却感觉如同泥牛入海。
  ……
  女帝的寝帐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东方筱躺在锦榻之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总算平稳了些许。
  苏梦璃刚刚收回了搭在她腕间的玉手,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她刚刚耗费了不少本源妖力,才勉强稳住了东方筱因强行燃烧精血而濒临崩溃的旧伤和本源。
  “如何?”萧烟云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声音低沉。
  苏梦璃轻轻叹了口气,九尾虚影在她身后若隐若现,带着渡劫期大妖的威仪。
  “命暂时保住了,但她强行引燃精血,本源亏空,旧伤被彻底引动,如同堤坝溃决……若不能尽快找到修复本源,稳固伤势的天地奇珍或特殊功法,恐怕……”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东方筱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凤眸,此刻显得有些黯淡和疲惫,但深处的威严并未完全消散。
  “陛下,您醒了。”苏梦璃微微欠身。
  东方筱的目光略过苏梦璃,直接落在了站在床边的萧烟云身上,她的眼神复杂,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感。
  “苏宗主……还请暂且回避片刻。”东方筱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孤……有话,要单独与萧卿说。”
  苏梦璃微微一怔,美眸在萧烟云和女帝之间流转片刻,随即优雅地颔首。
  “是,陛下,臣告退。”
  她转身离去,留下满室寂静和萦绕的药香。
  寝殿内只剩下萧烟云和病榻上的东方筱。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萧烟云看着眼前这位曾经强势无比,此刻却虚弱不堪的女帝,心情复杂难言。
  为她的决绝?为她的伤势?还是为这片土地上刚刚发生的惨剧——恐怕都不是。
  东方筱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仿佛能看透他心中所想。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萧烟云的心上。
  “你……多久看出来的?”
  “……我说很早就看出来了,你会信么?”萧烟云沉默许久,最终也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他在她身边坐下,眼色柔和地看着她柔美的凤眸,手轻轻抚上她冰冷的柔荑,“多谢你的护心咒,不然那一记天雷,我还不一定能扛的下来。”
  “你都知道了,那你还让孤……等这么久。”东方筱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翻起手掌,和他十指相握。
  “你骗了我好久,你骗了我好久……”萧烟云抓起她的手温柔地贴在自己的脸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醉生梦死,原来只不过是你与我开的一个玩笑,这么多年以来,我越是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忘记,却又会更加记得清楚。”
  “你的心又在痛了……”东方筱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胸口,感受着他鲜活的心跳,她像是哭又像是在笑一般,“你每次难过,孤都知道,孤的心也会跟着你一起痛,每次都会撕心裂肺的痛……孤每天都会在想——在孤离开你的那段时间里,孤的心都是最痛的时候,虽然很痛苦,但其实……孤很开心。”
  她贴在他脸上那只手也轻柔地在他的脸上剐蹭着,仿佛在诉说着这么多年以来自己深藏已久的,压抑着的爱意。
  “因为你舍不得孤,你是为了孤而难过……你是爱孤的,对么?”
  “当然,我爱你,筱儿。”萧烟云眼角流下一滴清澈的莹泪,他俯下身子,毫不犹豫地在她唇边留下一吻,将自己精纯的灵力传入她的体内。
  “不要哭了,你难过,孤也会跟着心痛的……”
  帐外,一道浅紫色的身影目睹了眼前的一切。
  镜萱瑶眼角同样滑落一滴浊泪,并不是因为萧烟云深爱东方筱,而是她发现自己无法为了萧烟云做到像她这样的事。
  如果有一天萧烟云也要离开她,她做不到像东方筱一样,能够下定甚至忘记他的决心去让他寻找自己的出路。
  她已经无法离开萧烟云了,如果要让她忘记萧烟云,她绝不可能答应,她宁愿死也不会忘记他。
  可她居然能做到,她为了他的幸福,为了他的感受居然能牺牲自己,她自以为已经没有人比自己更爱他了……
  可是,此刻她却感觉如此的挫败。

凡人修仙传
忘语
修仙觅长生,热血任逍遥,踏莲曳波涤剑骨,凭虚御风塑圣魂! ...

青青河边草 / 发表于: 2025/07/30 07:32:23

第十七章:夜聆谣接下来就是筱儿和大狐狸的回合了,熟女控,狐娘控狂喜了属于是(我永远喜欢九条大尾巴会勾引人的狐狸精)。
  ————————“她的情况,你已经很清楚了。”
  在两人温存结束后,苏梦璃这才揭开帷帐,手中攥着一把百面桃花扇,上面正好绣着半只火狐面纹,折扇展开,掩过她半张倾世绝颜,那精致妖娆的火红眼妆,妩媚明艳的赤金妖瞳与扇面上的狐面仿佛融为一体,在那桃花淡纹下的露肩长袍下更显妖艳非凡。
  “眼下陛下的状态已不便再于此地停留,所以……”苏梦璃起身化作一缕香风,呼的一瞬闪现至萧烟云身前,用那桃花扇直指他的鼻尖道,“你,这次得带着她一起去。”
  “带筱……陛下一起去?去齐梁?”萧烟云有些难以置信,再次向苏梦璃确认道。
  “当然,你以为本座是在说笑么?她内里损耗极重,此地又灵力稀薄,本就不利于调养生息,齐梁路远,等你带回仙果,那得等到什么时日?此为其一。”
  “齐梁本就于仙果之上,承蒙仙恩而立国,此前因内乱皇室分崩离析,仙果下落不明,举国混乱,若非长公主主持大局,恐怕这齐梁的龙椅,早就不是长孙氏坐的稳的了,如今仙果失而复得,你觉得他们会这样爽快地交予你来?此为其二。”
  “如此利弊,你可知晓了?”苏梦璃掰着手指,有条不紊地向他梳理着眼下的困局,萧烟云回首深深看了一眼病榻之上虚弱的不成样子的东方筱,他也知道苏梦璃所言无半点虚假。
  “晚辈知晓,时不我待,明日晚辈即动身随陛下前往齐梁!”
  “等等,小家伙,可别那么心急,”苏梦璃伸出一根纤白玉指,轻轻按压在他唇边,狡黠如狐媚般地向他眨了眨眼,“本座,也要随你们一同前往。”
  “苏宗主,这就别开玩笑了,眼下边境战事吃紧,陛下本就难以主持大局,您若也要离开,谁来保证此处的安危?”萧烟云严词拒绝,眼下正是军心涣散,人心惶惶之际,苏梦璃身为三大宗门宗主之一,即使在此偏远边境也极有威望,更是不可多得的战力,若是她也随东方筱一起离开,不仅扰动军心,而且万一天魔再次发动袭击,又有谁来坐镇沙场?
  “你很懂师父留下的宝贝么,你知道拿到仙果后该如何治愈才是最有效率的么,你知晓万一有任何差错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么?”苏梦璃也并不急于与他争辩对错,但眼下在她看来,她必须跟他们一起去,“先师留下的东西,只有本座最为清楚。”
  “不行,至少也要等到有人在此留守,能足以主持大局才行。”
  “小家伙,你拖得越久,陛下的伤就更难医治……”
  “报!启禀陛下!万剑宗剑仙大人携宗内弟子前来支援!”就在二人相持不下之际,终于是有一束敞亮的希望照进了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
  “呵,看来我们的运气还不算太差,小家伙。”苏梦璃妩媚一笑,立即向帐外喊道,“还不快请剑仙大人入帐!”
  帐帘被轻柔地掀开,并未带起多少风声,一道身影已如月下流云般步入帐中。
  来人正是万剑宗剑仙——林凤。
  她身着一袭极其素雅却又华贵非凡的鹅毛羽衣鹤裳,那羽衣不知用何种仙禽的绒羽织就,通体雪白蓬松,如同初雪堆叠,不染纤尘,长裳的下摆处,雪白之色如同浸染了江南烟雨,极其自然地渐变为清雅的青绿色,仿佛将一片竹林云雾披在了身上。
  青绿的下摆上,以极细的墨线绣着几杆挺拔的墨竹,竹叶萧疏,气节自显,衣襟和袖口处,则点缀着细碎的,如同真实花瓣般栩栩如生的淡粉落花镶边,为这份清冷增添了几分柔美。
  她身姿婀娜丰腴,却不显臃肿,行走间步态轻盈,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剑意之上。然而和周身的清冷典雅不同的是那一身熟媚丰满的身体,紧紧收拢的腰封勾勒出一道完美的葫芦形身材,纤绵柔滑的布料难以掩盖其丰润饱满的上身曲线,胸前那一抹被收拢后的饱满弧度,即使被内里一层又一层的束胸勒住都是两手难握的夸张。
  紧绷的腰封近乎要被上身的淫熟身姿挤压得束腰都断裂开来,几乎称得上是肥圆色情的安产型玉臀在丝滑温婉的长裙下更显淫靡反差,修长高挑的羊脂美腿在纱裙下随肥嫩饱满的腿肉前后摆动而沙沙作响,在她毫无自觉的行为中无形的散发着令人血脉喷张的雌香气息。
  一张鹅蛋脸莹润光洁,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顾盼之间,眼波流转,天然带着几分醉人的风情,然而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澄澈与专注,如同深潭映月,没有丝毫媚俗之意。
  眉宇之间,依稀可见三分与凌慕雨相似的清冷孤高,如同远山含黛,但在这清冷之下,却又蕴着几分江南水乡特有的温婉柔情,如同春水初融,冲淡了那份疏离感,她的额前,一抹淡淡的,近乎透明的菱形银色剑纹若隐若现,如同天然烙印,昭示着她无上的剑道修为与身份。
  一柄通体淡青色,造型古朴雅致的长剑,随意地悬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剑鞘上没有任何繁复纹饰,却自有一股内敛的锋芒透出,与她整个人的气质浑然一体。
  林凤的目光瞬间落在锦榻上面色惨白,气息微弱的东方筱身上,那双动人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万剑宗林凤,见过陛下,苏宗主,萧道友。”林凤素手浅握置于腹前,向三人颔首致意,尤其是再看见萧烟云时,她那碧波不惊般的仙资容颜上略显出淡淡的惊愕以及欣赏之意。
  但萧烟云只感到两道灼热的视线无形地凝视着他,身后两位绝代佳人的怨视仿佛是无声地在说:你怎么到处都有红颜知己?看得萧烟云是尴尬万分,只能讪讪地向她点头回应。
  林凤莲步轻移,来到榻前,并未多言,素手一翻,掌心已托着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温润碧玉光泽与浓郁生机的丹药。
  “陛下,此乃我万剑宗珍藏的疗伤圣药——大转回还丹。”林凤的声音清越悦耳,如同玉石相击,带着一丝关切,“对修复本源,稳固伤势或有奇效,望对陛下有所裨益。”
  那丹药一出现,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了整个营帐,闻之令人精神一振,显然绝非凡品。
  然而,榻上的东方筱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却清晰:
  “咳咳,剑仙好意,孤心领。但此丹救不了孤的伤势,还是请剑仙收回仙丹吧。”
  她对自己的情况无比清楚,强行燃烧帝王精血引动旧疾,已非寻常丹药所能挽回。
  林凤微微一怔,仔细感知了一下东方筱体内那如同破碎琉璃般混乱枯竭的气息,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惋惜,她并未强求,默默收回了那枚珍贵的仙丹。
  苏梦璃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向林凤盈盈一礼,快速而清晰地将东方筱的伤势情况,西境惨状,以及她和萧烟云关于前往齐梁求医的争执和顾虑尽数道来。
  “剑仙大人,”苏梦璃最后恳切地说道,“陛下伤势危急,齐梁之行刻不容缓。然边境不可无人主持大局,万剑宗乃正道魁首之一,剑仙您更是修为通玄,四海之内德高望重,不知可否在陛下离开的这段时日,暂代陛下执掌三军,稳定军心,震慑天魔?”
  林凤静静地听着,那双桃花眼在萧烟云和苏梦璃身上流转片刻,又看了看病榻上气息奄奄却依旧强撑着一丝帝王威严的东方筱,她额前那淡淡的菱形剑纹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片刻,她樱唇轻启,声音依旧清越,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力量:
  “除魔卫道,本就是我辈修士分内之事,万剑宗此次前来,便是为响应大夏之召,共赴‘除魔大业’。陛下伤重,边境危局,林凤责无旁贷。”
  她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萧烟云:
  “萧道友与苏宗主放心护送陛下前往齐梁,此地大军,暂由林凤执掌,只要林凤在此,天魔便休想再越雷池一步!”
  话语虽轻,却蕴含着斩钉截铁的意志和无匹的剑道自信!
  萧烟云和苏梦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如释重负和深深的感激,有这位名震神州的剑仙坐镇,边境大局可定!
  翌日清晨,肃穆的号角声响彻大营。
  点将台前,黑压压的将士列阵肃立,甲胄鲜明,刀枪如林,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后的凝重与对未来的迷茫。
  苏梦璃一身庄重的宗主华服,立于高台之上,九尾虚影在她身后若隐若现,渡劫期大妖的威仪展露无遗,她代替无法起身的东方筱,清越的声音蕴含着强大的灵力,清晰地传遍整个校场:
  “众将士听令!”
  “陛下凤体欠恙,乃为国操劳,旧伤复发!需静心调养,任何人等,无陛下亲诏或本宗主手令,不得靠近帝王营帐半步!违令者,军法从事!”
  此言一出,下方将士虽感意外,但想到昨日女帝那焚天煮地的怒火和之后的重伤昏迷,倒也合乎情理,并无太大骚动。
  紧接着,苏梦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陛下静养期间,三军不可无帅!边境安危,不可懈怠!特此谕令——”
  她侧身一步,让出身后的位置。
  “由万剑宗剑仙,林凤,代陛下执掌三军!统领一切军政要务!见剑仙大人,如孤亲临!诸将士务必听其号令,勠力同心,共御天魔!”
  话音落下,一道清雅绝伦,却又带着无形锋锐之气的白色身影,缓步登上了点将台最高处。
  林凤依旧是一身雪白渐青的鹅毛羽衣鹤裳,墨竹绣纹,落花镶边。
  晨光下,她身姿婀娜,气质出尘,额前那抹银色剑纹流转着淡淡的光华。腰间那柄淡青长剑虽未出鞘,却自有一股浩瀚如渊,凛冽如冰的剑意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校场!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清澈而蕴含力量的桃花眼,平静地扫视着下方数十万大军。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将士都感到一股发自灵魂的悸动与敬畏!那是面对真正强者的本能反应!昨日西境的惨败带来的阴霾,似乎在这道如同定海神针般的身影前,被驱散了几分。
  短暂的寂静后,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发出铿锵之声:
  “谨遵陛下谕令!参见剑仙大人!”
  紧接着,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参见剑仙大人——!!!”
  “参见剑仙大人——!!!”
  声浪如雷,直冲云霄!
  林凤立于高台,迎着初升的朝阳和数十万将士的目光,微微颔首,这一刻,她不再仅仅是飘逸出尘的剑仙,更成为了这片焦灼战线上,新的定鼎之柱!
  萧烟云与苏梦璃站在台下,看着高台上那道身影,心中稍安,终于可以,启程齐梁了。
  是夜
  萧烟云彻夜难眠,这短短数日,变故太多,天魔的进攻令人连喘息的机会都不曾拥有,其阴险狡诈,残忍无比,令人发指,此次齐梁之行更是前途未卜,即使见到风盈袖都充满了未知。
  “唉……嗯?那是,玲儿?”就在萧烟云哀叹之际,忽然在一处靠近城墙边缘的石崖上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一抹艳红的玲珑俏丽,是他心中最化不开的柔情。
  “玲儿,睡不着么?”萧烟云瞬步上前,在苏玲儿身边坐下,和她一起静静地看着边境夜空璀璨无垠的星河。
  “公子,嗯……这几日出了这么多事,又有谁能安然入眠呢。”苏玲儿声音低低的,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活泼,那天对于她而言也算不小的打击,一位战友活生生在自己身边被刺死,而自己身为医师,却没能救下他们。
  “公子,你说玲儿是不是太没用了,要是玲儿的资质能再好一些,修为再精进一些,会不会……”
  “玲儿,”萧烟云环抱住苏玲儿柔弱的香肩,将她揽入怀中,另一只手抚着她肉软的脸蛋,让她的小脑袋靠在自己坚实的臂膀上,“老三被当场刺穿丹田,天魔将魔气灌入,筋脉尽毁,他还能有一口余气向我嘱托遗言,已经是你能为他做的唯一的事了。”
  “我知道,可我就是……”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萧烟云当然明白,她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处于自己的保护之下,在这严阵以待的军营之地也过得无忧无虑,这自然是萧烟云的偏心,但苏玲儿并不是好吃懒做的人,甚至她的同理心让她比任何人都想要帮上忙。
  “但我们每个人能做到的事都是有限的,不是什么人都是无所不能的,这天下就算是仙人也有他们的难处,更何况是我们呢?玲儿,你是个好姑娘,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其他人,明白吗?”萧烟云将怀中纤柔的身子抱得更紧了些,苏玲儿也将灵动的小脑袋埋进他的胸口,狐耳微微抖动,最终软绵绵地趴在他胸前,声若蚊呐地嗯了一声,三条柔若无骨的大白狐尾紧紧缠住他的腰肢。
  “正人君子,邪人不喜。你又恶他,他肯饶你。好衣肥马,喜气扬扬。醉生梦死,谁家儿郎。今日用度,前日积下。今日用尽,来日乞化……”
  “公子,你在唱什么啊?”苏玲儿揉了揉睡眼惺忪的杏眼,萧烟云唱着幼稚的童谣,听着像是人族什么教书先生写的东西。
  “师尊教我的,小时候她总是用这个哄我睡觉。”萧烟云把衣袖也盖在苏玲儿身上,让身子里的热气像暖和的被窝一样裹着她,果然不一会儿苏玲儿的眼睛就开始沉得受不了了。
  “啊,你把我当小孩子哄!”
  “那你还听不听?”
  “……听。”
  “一饭为恩,千金为仇。薄极成喜,爱重成愁。鼷鼠杀象,蜈蚣杀龙。蚁穴破堤,蝼孔崩城。意念深沉,言辞安定。艰大独当,声色不动……”
  师尊,您现在又在哪儿呢……
  ……
  处理完玄妙清云之事,将那片被战斗波及的山谷痕迹悄然抹去后,三道仙光自青丘国幽谷冲天而起,朝着上界那缥缈的接引天门而去。
  流光溢彩的仙云在脚下飞速掠过,罡风凛冽,却吹不动三位仙尊分毫。
  仁德王身披玄金重甲,依旧保持着惯常的警惕姿态,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四周的云海,然而,他的眼角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身侧天上仙的异样。
  这位素来以风流倜傥,实则心思缜密著称的玉面公子,此刻的神情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松弛,他双手负于身后,月白云纹的广袖随风轻摆,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惬意的微笑。
  更让仁德王心头一跳的是,天上仙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审视与探究,时不时地飘向最前方那道素白无纹的“炽霞”身影,而是显得……漫不经心?或者说,是某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这与天上仙之前对“炽霞”身份异常执着,步步试探的态度,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仁德王浓眉紧锁,心中疑窦丛生。
  穿过流光溢彩的接引天门,浓郁的仙灵之气扑面而来,眼前是熟悉的,由无尽云海和悬浮仙山构筑的上界胜景。
  凌慕雨的身影在最前方停下,并未回头,清冷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毫无波澜:
  “斩仙剑已归位,此行已毕,尔等自便。” 她甚至没有多余的交代,只是随意地将那柄散发着寂灭气息的斩仙剑朝着身后一抛。
  天上仙反应极快,玉骨折扇轻点,一道柔和的气劲稳稳托住斩仙剑,使其悬浮于半空,他与仁德王立刻躬身行礼,姿态恭谨无比:
  “恭送炽霞真仙!”
  “恭送真仙!”
  凌慕雨所扮的炽霞,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素白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痕,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氤氲的仙云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天上仙才直起身,脸上那抹松弛的笑意更加明显,甚至带着几分玩味,他优雅地一招手,斩仙剑缓缓飞向他,被他小心地收起。
  “天上仙!”仁德王再也按捺不住,玄金重甲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他一步跨到天上仙面前,刚毅的脸上写满了凝重与不解,“你方才在归途,还有此刻,神情为何如此松懈?对那位‘太上真仙’,你似乎不再有任何疑虑?”
  他刻意在“太上真仙”四字上加重了语气。
  天上仙收起斩仙剑的动作一顿,桃花眼微微眯起,看向一脸严肃的仁德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慵懒。
  “疑虑?嗯……确实没有了。”
  “为何?!”仁德王追问,声如洪钟,“你之前不是一直怀疑她并非真正的炽霞?”
  天上仙轻轻摇动他那柄玉骨折扇,姿态闲适,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仁德王,你在意的是什么?是‘炽霞真仙’这个名字?还是那个位置所代表的职责?”
  仁德王一愣,他似乎从未考虑过这种问题。
  “这……自然是两者皆有!太上真仙乃九仙之首,统领上界秩序,身份岂容混淆?她若真是假冒,便是动摇上界根基的大患!”
  “根基?呵呵。”天上仙轻笑一声,折扇一合,指向凌慕雨消失的方向,“你看,她走了。她归还了斩仙剑,抹去了下界的痕迹,维持了上界对下界的秩序。玄妙清云之事,她处理得干净利落,符合‘太上真仙’应有的手段和结果,她坐在那个位置上,做着那个位置上该做的事——无论她用的是炽霞的名字,还是别的什么名字。”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不再是之前的玩世不恭:
  “在下在意的是什么?是上界的稳定。是‘太上真仙’这个权柄所维系的天道秩序不会崩坏……至于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她究竟叫炽霞,还是叫阿猫阿狗……”
  天上仙摊了摊手,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务实:
  “只要她能继续履行‘太上真仙’的职责,维持上界的运转,镇压下界的异动,保证九仙的格局不被打乱……那么,她就是‘太上真仙’。在下为何要在意她皮囊之下究竟是谁?在下要的,是那个‘位置’的稳定,而非位置上的‘人’。”
  仁德王被这番言论震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发现对方逻辑自洽,竟一时无言,但他心中那份不安并未消除,反而更加强烈:
  “可……可她万一是假的!她瞒天过海,窃据高位!万一她心怀叵测……”
  “心怀叵测?”天上仙打断了他,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仁德王,那你告诉我,从她出现到现在,她可曾做过一件危害上界,破坏秩序之事?相反,她是不是一直在维持着三界的秩序?”
  仁德王语塞。
  天上仙继续道,声音低沉了几分:
  “至于她是谁……在下倒是有些猜测,”他看向仁德王,眼中带着一丝深意,“这普天之下,除了炽霞,还有谁,能将绝情术修炼到如此登峰造极,足以瞒过你我感知的地步?”
  仁德王瞳孔猛地一缩!绝情术,那是独属于炽霞的独门秘法,也是其道基所在!凌慕雨假扮炽霞时那冰冷无情,视万物为刍狗的气质,那斩落玄妙清云时毫无波澜的一剑,不正与绝情术的精髓完美契合吗?
  “你是说,她是……?!”仁德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她当真能无情到对同门下手,可为什么……”
  天上仙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眼神却冰冷如霜。
  “嘘……心照不宣即可。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天上仙顿了顿,语气陡然转为严肃,带着前所未有的警示意味。
  “仁德王,记住一点——无论她是谁,她的修为境界,与炽霞相比,恐怕只在伯仲之间,甚至……犹有过之!你我所虑之事,若真发展到要撕破脸皮,鱼死网破的地步……”
  天上仙的目光扫过下方浩瀚无垠,却又脆弱平衡的上界云海,声音沉重。
  “那代价,绝非仅仅是陨落一两位仙尊那么简单。整个上界的根基都可能动摇!我们……上界九仙已经承受不起任何损失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陷入巨大震惊与沉思的仁德王,玉骨折扇唰地一声展开,轻轻摇动,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踏着悠闲的步子,身影也渐渐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只留下仁德王一人,身披重甲,伫立在原地,望着凌慕雨和天上仙消失的方向,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沉重而复杂的叹息,消散在缥缈的仙气里。
  ……
  边境的风,即使在深夜,也带着白日残留的燥热与血腥气,萧烟云处理完繁杂的军务交接,心中记挂着明日启程的种种,但眼下苏玲儿已经在他怀中熟睡,还是要先将她带回千狐门的营地去。
  清冷的月光洒在嶙峋的岩石上,勾勒出崖边一个蜷缩着的娇小身影,雪白的狐尾软软地搭在身侧,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
  月光下,她那张总是充满活力的俏脸显得格外恬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还微微嘟着,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夜露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和单薄的衣襟,让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萧烟云心中一软,他脱下自己那件素白的外袍,动作轻柔地盖在苏玲儿身上,将她包裹住,隔绝了夜风的寒意,熟睡中的苏玲儿似乎感觉到更温暖的气息,下意识地往带着熟悉气息的外袍里缩了缩,发出小猫般的呓语。
  萧烟云小心翼翼地俯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将她稳稳地抱了起来。苏玲儿在梦中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脑袋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继续沉沉睡去。
  抱着怀中佳人轻盈温暖的身体,萧烟云心中那份因西境惨剧和明日未知旅程带来的沉重,似乎也稍稍缓解了些许。
  他抱着苏玲儿,步履沉稳地走向千狐门所在的营地区域。
  来到镜萱瑶的营帐前,里面还亮着柔和的珠光,萧烟云掀帘而入,镜萱瑶正坐在案前,对着一卷地图出神,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看到萧烟云抱着熟睡的苏玲儿进来,她立刻起身迎上,眼中闪过一丝关切。
  “玲儿睡着了?”她压低声音问道,伸手想接过苏玲儿。
  “嗯,在山崖边睡着了。”萧烟云轻声解释,小心翼翼地将苏玲儿递到镜萱瑶怀里。
  镜萱瑶抱着苏玲儿,动作轻柔地将她安置在铺着柔软兽皮的榻上,仔细地掖好被角,又拂开她额前被露水打湿的碎发,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看向萧烟云。
  “安置好了?出来陪我说说话吧。”萧烟云看着她,温声道。
  然而,镜萱瑶却没有立刻回应。
  她站在原地,微微垂着眼帘,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腰间丝绦,那份惯有的清冷优雅之中,竟透出一种罕见的忸怩和……低气压?萧烟云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周身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如同被无形的阴云笼罩。
  “萱瑶?”萧烟云走近一步,声音带着询问和关切。
  镜萱瑶抬起头,月光透过帐帘缝隙洒在她清丽绝伦的脸上,那双墨玉般的眸子直视着萧烟云,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有些发紧:
  “烟云,你心里……是不是爱着东方筱?”
  问题来得如此直接,如此突然。
  营帐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苏玲儿均匀细微的呼吸声。
  萧烟云微微一怔,看着镜萱瑶那双仿佛要看进他灵魂深处的眼睛,他没有移开视线,没有找借口搪塞,短暂的沉默后,他缓缓地,无比清晰地,坦然地开口:
  “是。”
  一个字,重若千钧。
  镜萱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指尖用力掐入了掌心,预想中的哭闹,质问,甚至愤怒都没有出现。
  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酸楚都压回心底,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有水光迅速弥漫,却又被她强行逼了回去。
  “我猜到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努力维持着平静,“从她点燃精血,焚尽西境,你奋不顾身地奔向她的那一刻,从她宁愿喝下醉生梦死也要放你自由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她对你的爱……不比我少,甚至……更炽烈,更……不顾一切。”
  萧烟云心中一痛,想要上前,却被镜萱瑶抬手制止。
  “别……别过来。”她别过脸,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的倔强,“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难过,很不甘心。但我哭不出来,也闹不起来。”
  “我甚至……有点理解她了。理解她为什么能为你做到那种地步。”
  她重新看向萧烟云,眼中水光未退,却多了一份令人心疼的坚韧。
  “所以,烟云,给我一点时间。也给我们一点时间,现在天魔未灭,一切都太乱了,我们……暂时把这件事放下,好吗?”
  她走到萧烟云面前,仰起脸,月光照亮她脸上晶莹的泪痕,却无损那份惊心动魄的美。
  “等这一切尘埃落定,等我们平安归来……我们三人,再一起好好解决这件事,可以吗?” 她的声音带着祈求,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萧烟云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心碎却依旧选择隐忍,选择顾全大局,甚至愿意包容另一个女人对丈夫感情的女子,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怜惜,愧疚和震撼的爱意,他郑重地点头,声音低沉而坚定。
  “好,我答应你。尘埃落定,我们一起面对。”
  得到萧烟云的承诺,镜萱瑶紧绷的肩线似乎松弛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根编织得极其精巧的发带。
  发带的材质很特殊,并非丝绸或锦缎,而是由两种色泽略有差异,却同样柔韧光泽的乌黑发丝,以一种繁复而精巧的手法紧密地交织缠绕而成,在月光下,发带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散发着两人熟悉的气息。
  “这是?”萧烟云认出了那发丝的气息,正是当初在女帝逼迫下,他割下赠予镜萱瑶的两束结发!
  镜萱瑶没有解释,只是执起萧烟云的手腕,动作轻柔而专注地将那根由两人结发编织成的发带,一圈一圈,缠绕在他的左手腕上。
  发带带着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和一丝淡淡的冷梅幽香,缠绕完毕后,她指尖凝聚起一点冰蓝色的精纯灵力,轻轻点在那发带的结扣之上。
  嗡——
  发带上的结扣处,一点冰蓝色的微光一闪而逝,如同星辰嵌入其中,一股温润而坚韧的守护之力,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融入萧烟云的手腕经脉,与他自身的灵力隐隐呼应。
  “这是我用我们结发所织,注入了我的一缕本源灵力。”镜萱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戴着它,无论你走到哪里,遇到什么危险……它都会替我,守护你。”
  她抬起眼,深深地看着萧烟云。
  “答应我,平安回来。”
  萧烟云看着腕间那根特殊的发带,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妻子的心意与守护之力,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直冲眼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张开双臂,将镜萱瑶紧紧地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充满了力量,也充满了无声的承诺与愧疚,镜萱瑶将脸深深埋在他坚实的胸膛,感受着那熟悉的心跳和温度,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温暖永远刻入心底。
  就在这紧密相拥的瞬间,萧烟云的手指,极其隐秘而轻柔地,从自己束起的发梢末端,悄然捻下了一小缕同样乌黑的发丝。
  他借着拥抱的姿势,指尖带着一丝灵力,极其巧妙地,不动声色地将那缕自己的发丝,轻轻塞进了镜萱瑶衣襟内侧最贴近心口的一个小小暗袋里。
  她的心口,贴着他的发丝。
  他的腕间,缠着她的结发。
  无声的羁绊,在月色下,在战火边缘,在彼此的心跳声中,紧紧相连。
  他们互相守护着,等待着尘埃落定的那一天。
  ……
  离开千狐门营地的喧嚣,萧烟云穿过一片临时搭建的辎重区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巡逻岗哨和感知法阵的探查,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大营的护城大阵。
  是韩玥!
  萧烟云心中一凛,值此多事之秋,她身为北镇抚司指挥使,肩负重任,此刻却擅离驻地,形迹鬼祟,意欲何为?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没有丝毫犹豫,萧烟云收敛全身气息,将玄龟敛息术运转到极致,整个人如同化为一缕轻烟,远远地缀了上去。
  韩玥显然心事重重,并未察觉身后多了一个影子,她离开大营后,并未朝着天魔肆虐的方向,反而御风而起,朝着远离战场、相对安定的后方区域疾驰。
  萧烟云一路尾随,心中疑窦更深,最终,韩玥在那处被密林环绕,看似普通的凡人村落外落下,她熟门熟路地绕到村子后山一个隐蔽的山坳里,那里有几间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的茅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个穿着粗布衣衫,年龄不一的孩子立刻像小鸟一样欢叫着扑了出来,围住了韩玥。
  “是韩姐姐!”
  “韩姐姐你回来啦!”
  孩子们脸上洋溢着纯真的喜悦,显然,即使韩玥并没有太多时间关照他们,但对于收养他们的韩玥,这些天真的孩子们还是十分亲近的。
  “嗯,我回来了。”韩玥冰冷紧绷的脸上,在看到这些孩子的瞬间,如同冰河解冻,露出了极其罕见的,带着暖意的笑容,她蹲下身,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她解下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里面塞满了耐储存的干粮,崭新的衣物,甚至还有一些孩童喜欢的糖果和小玩具,她将东西一件件分发给孩子们,仔细叮嘱着。
  “这些粮食省着点吃,衣服天冷了记得添上。糖……每天只许吃一颗,听到没?”
  “韩姐姐,你要走了吗?要去哪里呀?还回来看我们吗?”孩子们抱着礼物,开心地点头答应,一个稍大点的女孩,看着韩玥,怯生生地问。
  韩玥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的暖意收敛了几分,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和复杂。
  “嗯,姐姐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办点事。以后……会有其他更好的叔叔阿姨来接你们,带你们去更安全,更好的地方生活。他们会替我照顾你们,他们会比我做得更好。”她轻轻抱了抱那个女孩,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韩姐姐,你是对我们最好的人,真的。”孩子们似懂非懂,眼中流露出不舍,一个稍微成熟一些的孩子明显听出了韩玥话中的道别意味,她眼中噙泪,真情实意地说了这句话,就连韩玥眼中都有些酸楚。
  最后,韩玥又耐心地安抚了他们几句,确保他们明白了物资的存放和使用,这才在孩子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山坳。
  萧烟云隐藏在暗处的树影中,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冷酷如冰的韩玥,心中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她收养了这些孤儿,在离开前,还为她们安排好了后路……但她要去哪儿?她要干什么?
  离开孩子们的住处,韩玥脸上的最后一丝温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寒冰更冷的肃杀!她没有丝毫停留,再次御风而起,这次的方向更加偏僻,直指一片荒无人烟,怪石嶙峋的山脉深处。
  萧烟云紧随其后,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韩玥最终降落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山洞口,洞口被天然的藤蔓和幻阵遮掩,若非她带路,极难发现,而她却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萧烟云屏住呼吸,将敛息术催动到极致,如同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洞窟深处。
  洞内曲折幽深,空气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恐惧的气息。
  终于,前方传来微弱的火光和人声。
  萧烟云藏身于一处巨大的钟乳石后,凝神望去。
  洞窟深处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内,燃着几堆篝火,几十个衣衫褴褛、形容狼狈的汉子,被粗大的玄铁锁链捆缚着,蜷缩在地上。
  他们个个面如土色,眼神惊恐万状——这些人,正是当初在西境驻地,被韩云少放走、却中途抛弃难民独自逃窜的那群散兵游勇!
  韩玥站在篝火前,玄甲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她没有戴面甲,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
  “李元禾,张武邑,王励……”韩玥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窟中回荡,冰冷得如同地狱判官的勾魂笔,一个个念出那些人的名字,“临阵脱逃,贪生怕死,致使西境防线崩溃,同袍死难,难民流离……尔等,可知罪?”
  “韩……韩大人!饶命啊!”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吓得涕泪横流,连连磕头,“冤枉!冤枉啊!我们……我们是奉了韩老帅的军令!是韩老帅让我们带着难民离开的!我们是遵命行事啊!”
  “是啊是啊!韩大人明鉴!我们不敢违抗军令啊!”其他人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哭喊附和。
  “遵命行事?带着难民离开?呵……”韩玥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残酷的冷笑,如同锋利的冰刃,她猛地提高音量,声音如同惊雷炸响:“那为何!在离开驻地不足百里!你们就将那些手无寸铁的难民尽数抛弃于荒野,任由他们被随后而至的天魔屠戮?!嗯?!”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卷染血的布帛,狠狠摔在地上!那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一些潦草的血书和指印!
  “这是本官从几个侥幸逃生的难民口中得到的证词!还有你们丢弃难民的现场痕迹!人证物证俱在!还想狡辩?!”韩玥的眼中杀意暴涨,“你们贪生怕死,罔顾军令,抛弃袍泽,戕害无辜!每一条,都够你们死十次!”
  冰冷的宣判如同死亡的丧钟,彻底击垮了这些人的心理防线,他们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绝望地嚎叫起来:
  “你……你不能杀我们!我们是军人!就算有罪,也该由军法处置!由陛下裁决!你动用私刑,这是目无王法!陛下一定会追责的!你逃不掉!”为首的李元禾色厉内荏地嘶吼着,做最后的挣扎。
  “王法?陛下?”韩玥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你们也配谈王法?你们也配谈陛下?!”
  她缓缓地解下身上象征北镇抚司指挥使的令牌,印绶,将它们如同垃圾般,随意地丢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死寂的洞窟中格外刺耳。
  此刻的韩玥,长发披散,宛如地狱恶鬼,再无半分大夏重臣的威严,她缓缓抽出腰间那柄狭长的,饮血无数的绣春刀,刀锋在篝火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她的目光,如同看着一群待宰的牲畜,冰冷而决绝:
  “你们放心,择日,我便会向陛下上交辞呈,现在,我不是什么北镇抚司指挥使。”
  “我只是一个……为父报仇的女儿。”
  “你们,是第一个。”
  “下一个,就是天魔!”
  话音落下的瞬间,韩玥动了!
  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然响起!
  噗嗤!
  刀光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划过李元禾的脖颈!一颗带着极度惊愕和恐惧的头颅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在冰冷的岩壁上!
  “饶命啊韩大人!!”
  洞窟内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剩下的散兵游勇吓得魂飞魄散,哭喊求饶,拼命挣扎着想逃,但玄铁锁链束缚着他们,如同待宰的羔羊。
  韩玥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一道致命的刀光和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她的动作快准狠!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纯粹的杀戮!刀锋割开皮肉,斩断骨骼的声音,血液喷溅的声音,濒死的哀嚎声,在封闭的洞窟内反复回荡叠加,形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响乐!
  篝火跳跃的光芒,将墙壁上疯狂舞动的杀戮身影和四处喷溅的鲜血,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壁画。
  萧烟云藏在钟乳石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没有动,没有现身,甚至没有发出一丝气息,他看着韩玥如同化身复仇修罗,看着那些背叛者在她刀下毙命,他理解她的痛苦,理解她的愤怒,理解她需要用仇人的血来祭奠亡父的亡魂。
  他无法阻止,也不愿阻止,这是她选择的道路,是她必须完成的仪式。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洞窟,令人作呕,当最后一声惨叫归于沉寂,洞窟内只剩下尸体倒地的闷响和血液滴落的嗒嗒声。
  韩玥站在一片血泊之中,玄色甲衣被鲜血浸透了大半,粘稠的血珠顺着她手中的刀锋缓缓滴落,她微微喘息着,清冷的脸上溅满了点点血污,眼神空洞而疲惫,却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冰冷,篝火的光芒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萧烟云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血泊中那个孤寂而决绝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转身,如同他来时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彻底融入了洞窟外的无边夜色之中。
  ……
  边境传送法阵的光芒渐渐散去,喧嚣的人声与迥异于大夏边境的湿润空气扑面而来,齐梁国,终于到了。
  东方筱已非昨日君临天下的女帝。
  她挽起了精致的盘发,几缕微卷的鬓发垂落颊边,少了几分威严,却平添了几分成熟贵妇的风韵,一身墨绿色修身长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外罩一件同色系的齐腰交领上衣,衣料质地考究,暗绣着繁复的云纹。
  颈间一串翠绿欲滴、水头极足的翡翠项链,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更衬得她肤白如玉,此刻的她,俨然是一位气场强大,仪态万方的豪门主母。
  萧烟云依旧是那身素白稿衣,身姿挺拔,他与东方筱之间,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既不过分疏远,也不显亲密。
  这份微妙的距离感,一方面源于东方筱身份的敏感和此刻的易容,另一方面,则要归功于那个走在两人身旁,笑意盈盈的“大电灯泡”——苏梦璃。
  这位千狐门宗主,此刻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渡劫大妖的身份,也忘记了此行的严肃目的。
  她一身华贵的艳红色宫装,九尾虚影虽未显现,但那份天然的魅惑风情却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她像只狡黠的狐狸,一会儿凑到东方筱耳边,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揶揄。
  “筱儿,这身打扮真不错,瞧把这小家伙眼睛都看直了~”
  一会儿又故意落后半步,将萧烟云轻轻推向东方筱的方向,娇笑道:
  “哎呀,路窄,你们俩挨近些嘛,怕什么,本宗主又不会吃了你们。”
  东方筱饶是心性坚韧,也被苏梦璃这连番的“助攻”弄得面颊微红,几次差点绷不住那贵妇的端庄仪态,只能暗暗咬牙,回以苏梦璃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
  萧烟云则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只是偶尔看向苏梦璃时,眼神里充满了无奈的控诉。
  三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既尴尬又带着点微妙趣味的氛围。
  就在苏梦璃又一次试图“制造机会”,将萧烟云挤向东方筱时——
  “小贼!纳命来——!!!”
  一声饱含怨毒与愤怒的尖利嘶吼,如同炸雷般在喧闹的街市上空响起!紧接着,数道凌厉的破空声袭来!
  只见一位身着百花谷标志性彩衣,手持龙头拐杖,鹤发鸡皮的老妪,带着数名同样服饰,神色不善的年轻弟子,如同苍鹰搏兔般从天而降,瞬间落在萧烟云三人面前,挡住了去路!强大的气势瞬间排开周围的人群,引起一片惊呼。
  那老妪浑浊的眼睛死死锁定萧烟云,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恨意。
  “萧烟云!你这无法无天的魔头!居然还敢在齐梁造次!今日,定要你血债血偿,为我齐梁国宗王欧阳氏偿命!”
  她正是当年萧烟云初遇苏玲儿时,曾为欧阳氏出头,被萧烟云教训过的百花谷长老!
  “欧阳氏?咎由自取之徒罢了,若非他与苏宗主死缠烂打,又气愤不过要置在下于死地,在下又何必杀他?死有余辜,何来偿命一说?”萧烟云眉头一皱,将东方筱和苏梦璃不动声色地护在身后半步,声音冷然。
  “放肆!”老妪气得浑身发抖,龙头拐杖重重一顿,地面石板寸寸龟裂,“欧阳宗王身份尊贵,岂容你污蔑!今日老身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祸害!”
  她显然知道自己不是萧烟云对手,此行目的就是制造冲突,引来齐梁王室和百花谷真正的高手!
  “老虔婆,当年之事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想动我千狐门的人?先问过本宗主答不答应!”苏梦璃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妩媚的眸子瞬间变得冰冷如霜,渡劫期大妖的威压隐隐透出,让那几名百花谷弟子脸色发白。
  然而,就在老妪准备不顾一切动手,将事态彻底闹大之际——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纯粹,仿佛蕴含着尸山血海与帝王一怒的凛凛杀气,如同无形的寒潮,骤然从萧烟云身侧爆发!
  源头,正是那位一直沉默,气质雍容的“豪门主母”——东方筱!
  她甚至没有看那老妪一眼,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手中玩弄着一根精美绝伦的玉簪,只是那双隐藏在贵妇妆容下的凤眸,此刻却如同万载寒冰,锐利得仿佛能刺穿灵魂!那股杀气并非针对所有人,而是如同精准的利箭,瞬间锁定了叫嚣的百花谷长老!
  “呃!”老妪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所有叫嚣戛然而止!她脸上的怨毒瞬间被极致的惊恐所取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她如坠冰窟,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连手中的龙头拐杖都几乎握不住!在那股纯粹到极致的恐怖杀气面前,她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蝼蚁,生杀予夺,只在对方一念之间!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冲突即将彻底爆发之际——
  “住手!”
  一声清脆悦耳,如同珠落玉盘,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如同春风般拂过凝滞的空气,清晰地穿透了人群的嘈杂。
  这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原本围观看热闹,被双方气势所慑的齐梁百姓,如同潮水般迅速而恭敬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就连那几个原本神色不善,准备动手的百花谷弟子,在听到声音的瞬间,脸上也露出了敬畏之色,慌忙退到一旁。
  那位被东方筱杀气震慑,动弹不得的长老,更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露出狂喜和卑微的神色,艰难地想要躬身行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人群尽头,在一众衣着华贵,气息沉稳的护卫簇拥下,一位女子款款而来。
  她身着一袭流光溢彩的宫装长裙,裙摆以金线绣着繁复的牡丹与鸾鸟,行走间熠熠生辉,华贵非凡,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云纱披帛,更添几分飘逸,乌发梳成高贵的凌云髻,点缀着价值连城的珠翠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她的容貌明艳不可方物,肌肤胜雪,眉如远黛,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既有少女的灵动,又带着久居高位的雍容气度。
  那份风尘中淬炼出的独特风情,并未因身份的转变而消失,反而融入了这份高贵之中,形成了一种令人移不开目光的独特魅力。
  正是当年月满楼的花魁,被萧烟云赎身,如今已成为齐梁国尊贵公主的风盈袖,或者说——长孙盈袖!
  她目光扫过场中,在百花谷长老狼狈的姿态上微微停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即,那双明媚动人的眼眸,便越过众人,精准地,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落在了被护在苏梦璃和东方筱身后的萧烟云身上。
  她红唇微启,声音清越,带着公主的威严,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
  “何人在此喧哗?惊扰贵客?”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如释重负又惶恐不安的百花谷长老身上,语气转冷:
  “玉长老,带着你的人,退下!这位萧公子,是本宫的贵客。”
  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他,是本宫的人。”
  咔吧!
  万籁俱寂的气氛之间,萧烟云顿感大事不妙——
  就在风盈袖那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时,东方筱手中那根正在细细把玩的玉簪,被她掰断了……  

女神的超级赘婿
黑夜的瞳
我遵循母亲的遗言,装成废物去给别人做上门女婿,为期三年。 现在,三年时间结束了...

青青河边草 / 发表于: 2025/07/30 07:34:03

18齐梁之地
  “萧公子,一别多时,风采更胜往昔了。”风盈袖笑语盈盈,如同春日的暖阳,先是对着萧烟云盈盈一礼, 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熟稔。
  “这位想必就是名震神州的千狐门苏宗主?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风华绝代。”接着又转向苏梦璃,目光在她妩媚绝伦的脸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与了然,同样优雅地欠身。
  她的目光最后才落到萧烟云身边那位气质雍容,墨绿长裙的豪门主妇身上,带着不流于表的疑惑和好奇,但那笑容依旧明媚。
  “这位夫人是……”
  东方筱心中冷笑,面上却维持着贵妇的端庄得体,双手重叠置于腹前,踩着细碎的脚步上前至萧烟云身侧,极其自然地挽上了他的臂弯。
  大庭广众之下,东方筱反而将萧烟云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身体也微微向他靠近,仿佛宣示主权一般,她微微扬起下巴,迎着风盈袖探究的目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宣告。
  “我是他的妻子。”
  此言一出,风盈袖脸上那明媚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下,随即转化为惊喜交加的惊诧,她的眼神在东方筱挽着萧烟云手臂的位置微妙地停顿了一瞬,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睁大,目光在东方筱和萧烟云之间飞快地来回扫视,带着难以置信的求证意味看向萧烟云。
  “萧公子……这位夫人……所言当真?”
  萧烟云感受到手臂上东方筱骤然收紧的力道,以及那透过衣料传递过来的,带着警告意味的杀气,心中无奈苦笑,他深知此刻任何犹豫或模棱两可都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但实际上他也没什么犹豫的,这本来也是事实罢了,东方筱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迎着风盈袖的目光,坦然点头,声音平稳而肯定。
  “不错,她是我的妻子。”
  “啊呀!”风盈袖像是才反应过来,立刻发出一声带着歉意的轻呼,她脸上的惊诧迅速褪去,重新挂上那副明媚得毫无破绽的笑容,甚至还带着几分亲昵地主动上前一步,伸出纤纤玉手,极其自然地就拉住了东方筱那只挽着萧烟云的手。
  “原来是萧夫人!哎呀呀,真是失礼!盈袖方才不知夫人身份,口无遮拦,说了些玩笑话,夫人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呀!”风盈袖的声音又甜又软,带着真诚的歉意,仿佛刚才那句“他是我的人”真的只是一句无心玩笑。
  “萧公子这般修为高深,侠骨柔肠,又生得这般俊朗不凡的男子,自然是极得女子倾慕的。盈袖方才不过是……嗯,替天下仰慕萧公子的姐妹们说了句实话罢了,绝无他意!夫人您这般雍容大度,定不会与盈袖计较的,对吧?”她轻轻摇晃着东方筱的手,姿态放得极低,眼神恳切,可话里话外,矛头却像是甩给了萧烟云而不是她自己。
  她这一番话,表面上是在道歉解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字字句句却都在强调萧烟云的“招蜂引蝶”,更是把东方筱架在了“雍容大度”的高台上,让她有火也难发。
  东方筱只觉得一股无名业火噌地就窜了上来!这长孙盈袖,看似笑语盈盈,谦卑道歉,实则绵里藏针,每一句都在拱火!尤其是那句“替天下仰慕萧公子的姐妹们说了句实话”,简直是在她心头的醋坛子上狠狠踹了一脚!
  “公主殿下言重了,孤……妾身自然明白。” 她强忍着把这位齐梁公主的手甩开的冲动,脸上努力维持着贵妇的优雅笑容,但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她一边对着风盈袖“大度”地点头,声音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另一边,那只藏在袖中,挽着萧烟云的手,却毫不客气地,用足了力气,狠狠地在他结实的小臂内侧掐了下去!指甲隔着衣料都陷进了皮肉里!
  无论如何,她在听完风盈袖这番拱火后,心底里还是有一股火气在萧烟云身上的——他身边的红颜知己实在太多了,就算不是他主动去沾花惹草,可这种被各种异性包围的样子很难不让她这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心又不满。
  她可是东方筱,是全天下的男修舔鞋子都舔不上的世间第一人,无论是权势地位,修为力量,她都是举世无双的存在,他萧烟云竟然有了她还要处处留情,这男人,实在可恶!
  “嘶……”萧烟云猝不及防,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脸部肌肉都抽搐了一下,却碍于场合,只能强行忍住,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是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他感觉自己简直是块夹心铁板,承受着来自两个女人无形的刀光剑影。
  “萧夫人不怪罪就好!相逢即是有缘,此处不是叙话之地。”风盈袖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脸上笑容依旧灿烂如花。
  她优雅地转身,对着身后的侍从吩咐道:
  “备车!要最宽敞舒适的那辆!今晚一定要赶至皇都,为萧夫人备上最好的厢房!”
  很快,一辆装饰极其华贵,由四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灵驹牵引的宽大车辇被引了过来。
  “萧夫人若不嫌弃,请与盈袖同乘一车?也好让盈袖尽尽地主之谊,路上也好与夫人说说体己话,聊聊这齐梁的风土人情?”风盈袖亲热地拉着东方筱的手,将她引向车辇,声音热情洋溢。
  东方筱心中警铃大作,跟这个女人同乘一车?听她“聊体己话”?怕不是要被她的茶香熏死!她下意识地看向苏梦璃,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求助的意味。
  苏梦璃站在一旁,将这场无声的交锋尽收眼底,那双妩媚的狐狸眼里满是看好戏的促狭笑意,她接收到东方筱的目光,唇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去吧,我亲爱的好筱儿,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本座会替你看着你的好萧郎的。
  “公主殿下盛情,那便叨扰了。”东方筱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翻腾的醋意和火气,对着风盈袖挤出一个尚为得体的微笑,她松开掐着萧烟云的手,仪态万千地任由风盈袖扶着,登上了那辆华丽的车辇。
  车帘放下,隔绝了内外。
  看着那辆象征着风暴中心的车辇缓缓启动,苏梦璃这才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一脸无语,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无形厮杀的萧烟云身边。
  她微微侧身,凑近萧烟云耳边,红唇几乎要碰到他的耳廓,吐气如兰,带着一股惑人的幽香。
  “喂,小家伙~”她的声音又轻又媚,带着浓浓的笑意。
  “嗯?”萧烟云还沉浸在手臂的疼痛和刚才那诡异的气氛中,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苏梦璃的狐狸眼弯成了月牙,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慢悠悠地问道: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很特别,很浓厚的味道呀?”
  “味道?什么味道?此地并无魔气或血腥……”萧烟云一愣,不明所以,他仔细嗅了嗅空气,这里只有齐梁边境特有的湿润草木气息和远处市集的烟火气。
  “噗嗤……”苏梦璃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抬起纤纤玉手,用宽大的云袖掩住红唇,肩膀笑得一颤一颤,那双狐狸眼里闪烁着狡黠无比的光芒,像极了看到有趣玩具的狡猾狐狸。
  她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萧烟云的耳朵,用气声一字一顿地说道:
  “笨蛋~那是一股浓~浓~的~绿~茶~味~儿~啊!哈哈哈哈!”
  说完,她再也抑制不住,银铃般的笑声彻底荡漾开来,那副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只成功偷到鸡的得意狐狸精。
  “……” 萧烟云看了看远去的华丽车辇,又看了看身边笑得花枝乱颤的苏梦璃,再想想车辇里那位“雍容大度”的妻子和那位“笑语盈盈”的公主殿下,只觉得前路漫漫,一片茶香四溢,头更大了。
  ……
  另一辆同样由雪白灵驹牵引,但规格稍逊于公主车驾的华贵车辇内,景象却与外界想象的安静舒适截然不同。
  苏梦璃一踏入车厢,便随手布下了一个精妙的空间延展法阵,车厢内部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膨胀,瞬间扩大了数倍不止,足以容纳一个小型厅堂。
  紧接着,这位千狐门宗主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和负担,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伴随着一阵柔和的红光闪烁,她头上那对毛茸茸,尖端带着一点俏皮黑毛的火红狐耳瞬间显现,在她如瀑的赤发间灵活地抖动了一下。
  同时,她光洁白皙的脸颊两侧,也浮现出几道玄奥而妖异的赤金色狐妖花纹,为她本就妩媚绝伦的容颜更添几分野性的魅惑。
  但这仅仅是开始!
  只听呼的一声轻响,仿佛打开了什么无形的闸门,整整九条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蓬松巨大的狐尾,瞬间自她身后舒展开来!每条狐尾都长逾丈许,毛发浓密柔顺,色泽从根部深邃的赤红渐变至尾尖耀眼的金红,散发着温热的光泽和一股淡淡的,如同阳光晒过皮毛的暖香,九条狐尾如同盛开的巨大火焰莲花,瞬间填满了这被法术扩大的空间!
  “嗯~舒服!果然还是这种姿态最惬意。”苏梦璃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脸上露出猫儿般的惬意神情。
  她看也不看旁边略显局促的萧烟云,自顾自地选了其中三条最蓬松,看起来最柔软的狐尾,如同铺开一张顶级的天鹅绒床榻般,优雅地侧卧了上去。
  她用手肘慵懒地支着脑袋,剩下的六条尾巴则如同拥有生命般,或卷曲在身边,或微微摆动,将整个车厢地面几乎铺满,只留下中央一小块落脚之地。
  “傻站着干嘛?”苏梦璃瞥了一眼站在狐尾地毯边缘的萧烟云,俏皮的狐狸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用一条蓬松的尾巴尖轻轻点了点他脚边空出来的位置。
  “地方大着呢,随便挑一根抱着躺下也行,坐着靠着都随你。放心,本座的尾巴,可是公认的‘青丘国第一软榻’,保证比什么万年暖玉床还要舒服~”
  她说着,还用尾巴尖故意在萧烟云面前晃了晃,带着诱惑的暖香。
  萧烟云看着眼前这片毛茸茸的火海,无奈地叹了口气,空间虽大,奈何这家具太占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无意识摆动的蓬松尾尖,最终挑了一条看起来相对安静,蜷缩在角落的狐尾,靠坐了上去。
  触感果然如苏梦璃所言,温软,蓬松,带着令人放松的暖意,如同陷入最顶级的羽绒之中,舒适度确实无可挑剔。
  他刚想开口,提起方才风盈袖和东方筱之间那微妙的交锋,苏梦璃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抢先一步,用尾巴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狐狸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
  “怎么?想找本座分析茶艺心得?啧啧,小家伙啊,虽然本座精通魅惑之术,玩弄人心也算小有心得,但那位公主殿下的手段……”她夸张地扇了扇鼻子,仿佛真闻到了什么,“连本座这千年道行的狐狸精,都觉得有点……嗯,熏得慌~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说完,她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来,九条大尾巴随着笑声轻轻颤动。
  “说正事!”萧烟云没好气地拍开那根作怪的尾巴尖。
  苏梦璃见好就收,收敛了几分玩笑,但依旧维持着慵懒的卧姿,用手撑着脑袋,九条火红的狐尾如同温暖的背景毯,她那双妩媚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闪烁着洞悉世事的光芒,开始娓娓道来:
  “齐梁国,或者说百多年前的齐国,那时不过是百花谷摆在台前的一个傀儡皇室罢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悠远,“百花谷通过联姻,丹药,甚至暗中控制皇室继承人,牢牢掌握着齐国命脉。”
  “不过嘛,”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玩味,“这天下没有永恒的傀儡,齐国皇室内斗了几十年,元气大伤,最终被一个不起眼的旁支郡主——金宁殿下力挽狂澜。她不知从何处寻得了传说中先师培育的追日神果,凭此神物平定了内乱,重建王朝,改国号为‘齐梁’。自那以后,百花谷对皇室的掌控,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尤其是上一代的齐梁国君——长孙隼!”苏梦璃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认真,“此人雄才大略,颇有盛名。他传承历代国君以追日神果的修炼,将自己的修为堆到了渡劫之境!实力之强,连百花谷那位老谷主都要忌惮三分。据本座所知,长孙隼早已不满于被百花谷掣肘,暗中积蓄力量,甚至……有颠覆百花谷,让齐梁皇室彻底摆脱桎梏的意图!”
  “但数年前,齐梁皇室再次爆发内乱,而且恰逢追日神果传承交接的关键时刻,原本该由风盈袖的长姐继承神果,结果阴差阳错,落到了风盈袖这个流落在外的公主身上?”萧烟云听得入神,剩下的,他就在风盈袖那里知道的差不多了。
  “不错。”苏梦璃赞许地点点头,尾巴尖愉悦地卷了卷,“关键在于那位本该继承神果的长公主——长孙莲心。”
  “此女可是个传奇人物,身为长孙隼的嫡长女,她不仅身份尊贵,更是身负百年难遇的‘濯清涟水心’!这种体质,心境纯净如明镜,无尘无垢,修行任何秘传功法都能一通即达,毫无瓶颈!其修行速度堪称恐怖,据说不到五十年便已臻至半步化神境!堪称齐梁皇室百年不遇的绝世天骄!若是由她接手追日神果,将来至渡劫巅峰甚至半步大乘都是前途无量。更难得的是,传闻她性格宽厚贤良,颇有仁君之风。”
  “然而,”苏梦璃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神秘,“如此惊才绝艳,地位尊崇的长公主,却有一个极其古怪的习惯——她从不以真容示人!无论出现在任何场合,脸上永远戴着一副遮容面具,无人知晓其下是何等容颜。有人说她美若天仙,怕引来祸事;也有人说她容貌有瑕,自卑不愿示人……众说纷纭,成了齐梁一大谜团。”
  萧烟云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下那温暖蓬松的狐尾毛发,将现有的信息在脑海中快速整合。
  “风盈袖……我相信她对我的善意是真诚的,也愿意相信她会尽力帮助我们寻找救治筱儿的方法。但是,百花谷的态度,齐梁皇室内部真正的立场,尤其是那位神秘的长孙莲心……”
  “这些都如同迷雾,百花谷视我为仇寇,齐梁皇室与百花谷关系微妙,暗流汹涌。而长孙莲心……这位本该继承一切,又始终遮面的长公主……我总觉得,她才是这盘棋局中最需要留意的变数。”他抬起头,目光深邃。
  苏梦璃闻言,那双狐狸眼又弯成了月牙,她慵懒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一条蓬松的大尾巴里,闷闷的笑声传来:
  “噗……小家伙,你该不会是……对那位从未露面的长公主起了什么心思吧?本座可提醒你哦~”她抬起头,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那位长孙莲心,早就与百花谷谷主最得意的儿子联姻了!名花有主,你就别惦记啦!还是想想怎么应付前面车里那两位吧!咯咯咯~”
  “……” 萧烟云看着身边这只笑得花枝乱颤,九条大尾巴都在得意摇晃的狡猾狐狸精,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默默地将脸转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决定暂时屏蔽掉身边这只狐狸精的噪音。
  前路,果然充满了各种意义上的未知。
  ……
  齐梁皇都,宫阙巍峨,气象万千。
  当萧烟云和苏梦璃从灵马车辇上下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风盈袖正热情洋溢地握着东方筱的手,笑语嫣然地说着什么,明媚的脸上是毫无破绽的亲昵。而东方筱,这位易容后的“萧夫人”,脸上也挂着无可挑剔的,属于贵妇的端庄笑容,只是那笑意明显未达眼底,甚至带着一丝极力忍耐的僵硬,萧烟云甚至能听到东方筱内心磨牙的声音。
  待风盈袖终于意犹未尽地松开手,转身去安排别的事宜,萧烟云刚想上前与东方筱汇合,就被一股冰冷的低气压笼罩了。
  “刚才为什么不立刻过来?!听那女人唠叨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是不是巴不得她多缠我一会儿?”东方筱转过身,脸上那点假笑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沉沉的怒气,她狠狠剜了萧烟云一眼,压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
  “我这不是看你们相谈甚欢,怕打扰了么……” 萧烟云头皮一麻,连忙赔上笑脸,低声下气地解释,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给旁边的苏梦璃使眼色求救。
  苏梦璃抱着手臂,九尾早已收起,恢复了雍容的宗主模样,此刻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好戏,接收到萧烟云的眼神,也只是挑了挑眉,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萧烟云只能硬着头皮,好话说尽,再三保证下次绝对第一时间冲过来护驾,才勉强让东方筱脸上的黑气消散了些许,只是那眼神依旧带着“你给我等着”的警告。
  恰在此时,风盈袖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三位贵客久等了!很快会有接待使者带三位前往朝堂面见我父王。本宫得亲自去盯着下人们收拾各位暂居的厢房,务必让诸位住得舒心,失陪了。”
  她语速飞快,说完便像只欢快的蝴蝶,翩然转身,裙裾飞扬地跑开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位身着深紫色团花锦袍,面白无须,气质沉稳的老太监便急匆匆地小跑至三人面前,他微微躬身,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宫廷特有的圆滑与恭敬:
  “老奴李德海,参见三位贵客。奉长公主殿下懿旨,特来引三位前往金銮殿觐见陛下。”
  长公主?
  萧烟云,东方筱和苏梦璃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们前脚刚进皇都,后脚长公主的命令就到了,这位神秘的长公主长孙莲心,还真是手眼通天。
  李公公引着三人穿过重重宫门,走过汉白玉铺就的宽阔御道,两侧是巍峨肃穆的宫殿群,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处处彰显着齐梁皇室的威严与底蕴。
  最终,他们踏入了一座最为宏伟庄严的大殿——金銮殿。
  殿内空旷而肃穆,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地面光可鉴人,此刻,殿内的大臣们显然已经退朝,显得格外空旷寂静。
  唯有那高高的,象征着九五至尊的赤金龙椅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赤金龙袍的中年男子。
  他身形魁梧,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武,只是此刻双目紧闭,眉头微蹙,似乎陷入了沉睡,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正是齐梁国君——长孙隼。
  而在龙椅之侧,侍立着一位女子。
  她身着一袭天水湛蓝的宫装长裙,裙摆如流水般垂落,衣料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水暗纹,在殿内光线下流转着清冷的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脸——一张厚重精美,纯金锻造而成的全遮面面具,严丝合缝地覆盖了她整张面孔,面具的造型并非狰狞的鬼神,而是线条流畅,带着一种神圣与疏离感的莲瓣与祥云纹样,只在眼睛的位置留出两道细长的缝隙,透出后面幽深难测的目光,面具边缘贴合着光洁的下颌和脖颈,没有一丝缝隙泄露其下的真容,她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如月下幽兰,静静地侍立在闭目的国君身侧,如同守护君王的无声雕塑。
  无需介绍,三人心中了然——这便是那位神秘莫测,从不以真容示人的齐梁长公主,长孙莲心。
  见到三人入殿,那黄金面具缓缓转动,两道清冷的目光透过面具的眼缝,精准地落在了萧烟云身上。
  她迈着无声而优雅的步伐,从高阶上走下,来到三人面前,行动间,那湛蓝的宫裙如水波流动,竟无一丝声响。
  “萧公子,苏宗主,还有这位……夫人。”长孙莲心的声音透过黄金面具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被金属过滤过的空灵与清冷感,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她的目光在东方筱身上略作停留,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位萧夫人的不凡气质。
  “萧公子解救舍妹盈袖于危难,此恩情,齐梁皇室铭记于心。莲心在此,代舍妹与皇室,谢过萧公子。”她微微颔首,姿态优雅而疏离,她的道谢一丝不苟,却透着公事公办的冰冷。
  “父王近日忧心国事,身心俱疲,此刻已然安睡。三位若有要事,与莲心商议即可。”随即,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萧烟云身上,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长公主殿下明鉴。在下此番前来,确有要事相询,此事……与盈袖公主殿下,以及她身上所负之物息息相关。”萧烟云心知肚明,追日神果关乎齐梁国运,更是皇室最大的秘密,绝不可能在如此空旷的朝堂之上宣之于口,他上前一步拱手道。
  黄金面具后的目光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长孙莲心沉默片刻,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原来如此,事关重大,此地非议事之所。”她微微侧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请萧公子随本宫移步后厅详谈。”
  后厅?单独详谈?
  萧烟云心中警铃微动,他下意识地看向东方筱和苏梦璃。
  东方筱正因刚才风盈袖的事憋着一股气,此刻见萧烟云又被这神秘的长公主单独叫走,心中更是无名火起,竟直接将头偏向一侧,看也不看萧烟云,显然还在气头上。
  苏梦璃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妩媚的唇角勾起一抹暧昧的弧度,她并未开口,但一道清晰的神念瞬间传入萧烟云识海:
  放心去吧,小家伙~那后厅本座方才已用神识扫过,干干净净,并无任何阵法陷阱,这位长公主殿下,似乎只是想和你单独聊聊呢~咯咯~得到苏梦璃的确认,萧烟云心中稍定,他对着长孙莲心郑重行了一礼。
  “有劳长公主殿下引路。”
  长孙莲心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步履从容地朝着龙椅后方一道不起眼的侧门走去,萧烟云紧随其后,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厚重的门帷之后。
  空旷肃穆的金銮殿内,只剩下闭目沉睡的长孙隼,以及站在殿下,心思各异的东方筱与苏梦璃,空气仿佛变得更加凝滞,只有龙涎香在无声地燃烧。
  穿过侧门,是一间布置得典雅而私密的厅堂,与外殿的庄严肃穆不同,这里陈设着书架,古琴,茶具,更像是一处静思或密谈的场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长孙莲心在厅中站定,黄金面具转向萧烟云,即使是在这私密空间,她的面具也未曾有丝毫松动。
  “萧公子请坐。”她指了指旁边的檀木圈椅,自己则并未落座,只是静静站着,如同冰雕玉琢的神像。
  “长公主殿下,在下冒昧前来,是为追日神果。”萧烟云依言坐下,开门见山。
  “萧公子果然是为神果而来,此乃我齐梁皇室立国根基,传承之秘,公子所求为何?”面具后的目光似乎凝实了几分,清冷的声音响起。
  “在下夫人,身负本源重创,旧疾濒临崩溃,非上界仙人之物不可救,苏宗主坦言,唯有上界灵狐仙子亲手所种的追日神果,方有一线生机,在下恳请殿下,请神果一用,萧某并非贪图仙宝,只求治病一用,若贵国能相助一二,无论何种代价,萧某在所不惜!”萧烟云神色肃然,没有一丝玩笑之意。
  “本源重创,濒临崩溃……”长孙莲心低声重复了一遍,黄金面具微微转动,仿佛在审视萧烟云话语的真伪,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追日神果,确有此神效。”良久,长孙莲心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然此神果,并非寻常灵物,它早已与舍妹共生,与国运温养……此事关系重大,非本宫一人可决断,还请等父王苏醒,与父王一同商榷。”
  话音未落,后厅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身着赤金龙袍的长孙隼,面色沉凝地走了进来。他显然并未沉睡,或者说,刚才朝堂上的闭目只是表象,他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沉重疲惫感,在厅中主位坐下。
  “不必商议了。”长孙隼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目光如电般扫过萧烟云,“萧公子解救小女之恩,朕铭记于心,齐梁皇室必有厚报。”
  “但追日神果,关乎国本,更系盈袖性命!朕已向苏宗主详询过此法,此法施展,需持续引动神果神力,损耗之巨,恐需数十年乃至百年方能恢复!其间国运震荡,后果难料!此事断不可行!”他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萧公子所求,朕已知晓。然兹事体大,朕需与宗室及重臣从长计议。请公子与贵友先在皇都安心住下,待朕有了决断,自会告知……李德海!”他抬手制止了欲言的萧烟云,语气缓和了几分,却带着逐客的意味。
  “老奴在!”李公公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带萧公子一行歇息,务必好生款待。”
  萧烟云心中一沉,长孙隼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拒绝。
  所谓的“从长计议”,不过是体面的托词和逐客令,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失望与焦虑,起身对着长孙隼和长孙莲心郑重行了一礼。
  “陛下与长公主殿下之意,萧某明白了,无论结果如何,萧某先行谢过。” 说罢,不再多言,转身随李公公离去。
  回到空旷的金銮殿,东方筱和苏梦璃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他身上,看到他脸上难以掩饰的凝重,两人心中已然明了。
  “碰壁了?”苏梦璃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玩味。
  “那老家伙拒绝了?”东方筱虽然依旧气恼萧烟云之前的迟钝,但此刻更关心结果,秀眉微蹙。
  “陛下态度坚决,神果关乎国运与公主安危,而且损耗太大,他不同意借力。”萧烟云沉重地点点头。
  “意料之中。”苏梦璃轻叹一声,妩媚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的目光也意有所指地看向萧烟云,“国之重器,岂会轻易借予外人?尤其还是损耗本源的方式,眼下,唯一的突破口,恐怕只剩下风盈袖本人了。”
  “若她也没有相助之心,这一趟,怕是要无功而返了。”东方筱沉默片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不会的!”萧烟云猛地抬头,眼神异常坚定,他大步走到东方筱面前,无视了苏梦璃促狭的目光,深深地看着东方筱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刻在金石之上,“筱儿,你相信我!我萧烟云在此立誓,无论如何,纵使踏遍九天十地,寻遍诸天万界,我也一定会找到救你的方法!追日神果不行,只要还有别的路!我就绝不会让你有事!”
  这突如其来的,斩钉截铁的誓言,带着他所有的决心和情意,如同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东方筱心中因风盈袖而起的醋意和因伤势而生的阴霾。
  她只觉得心尖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和酸涩涌上眼眶,她定定地看着萧烟云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却带着微微颤音的回应:
  “嗯。”
  没有更多的言语,但那一个简单的音节里,却包含了信任,依赖和难以言喻的动容。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住微微泛红的眼眶。
  ……
  傍晚,夕阳的余晖给宏伟的皇城镀上了一层金边。
  萧烟云辞别了东方筱和苏梦璃,独自前往风盈袖安排的住所。
  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宫苑夹道,一道天水湛蓝的身影如同月下幽兰,静静地伫立在廊柱的阴影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萧公子。”依旧是那清冷空灵,透过黄金面具传来的声音,是长孙莲心。
  “长公主殿下?”萧烟云有些意外,停下脚步。
  “夜色正好,不知公子可否赏光,与本宫品茗一叙?”长孙莲心的邀请显得有些突兀,她的姿态虽然优雅,但萧烟云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她的语气比白日里在金殿上更加生硬,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和……不情愿?仿佛是被迫前来。
  考虑到她已与百花谷谷主之子有婚约在身,深夜单独邀约外男品茗,于礼不合,萧烟云心中疑窦丛生,但他并未点破,只是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双手迅速结印。
  嗡——!
  一道无形的,极其精妙的灵力屏障瞬间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不,不是屏障,而是另一座一方天地!将两人所处的这片空间与外界彻底隔绝,光线,声音,气息……尽数被阻隔在外,这是非常高明的空间隔绝秘法。
  “殿下有话,但说无妨,此地已被彻底隔绝,无人可窥探。”萧烟云开门见山,目光直视着那冰冷的黄金面具。
  “公子修为……当真深不可测,观公子骨龄,似乎与本宫相仿,竟已有开辟一方小天地的能为……佩服。”长孙莲心似乎被萧烟云这手精妙的术法惊了一下,黄金面具微微转动,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
  短暂的惊叹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声音重新变得严肃而低沉,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萧公子,本宫深夜冒昧相邀,实有一事相求。”
  “本宫……希望公子能助舍妹盈袖,顺利登上齐梁王位。”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措辞,最终一字一句地说道。
  “什么?”萧烟云瞳孔微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何出此言?盈袖公主虽有神果在身,但殿下您才是嫡长公主,无论天赋,威望,还是治国才能,您都远胜于她!齐梁王位,理应由您继承才对。”
  “公子此言差矣。”长孙莲心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齐梁建国之基,便是追日神果!神果所归,天命所钟!这是自金宁先祖以来,写入皇室血脉的铁律!纵然莲心天赋尚可,但只要神果在盈袖体内一日,她便是我齐梁唯一正统的继承人!这是国本,不容动摇!”
  “多年前那场内乱,根源便是某些旁支觊觎神果,妄图在交接仪式上强行夺取!阴差阳错之下,神果选择了流落在外的盈袖……这或许便是天意,然而……”
  “盈袖流落在外多年,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根基浅薄。朝中暗流涌动,宗室,权臣,乃至……百花谷,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她虽得神果,却如同稚子怀璧行于闹市!本宫身为长姐,如何能放心得下?她需要助力,需要真正能为她遮风挡雨,稳固根基的力量!而公子你……”长孙莲心的语气转为深深的忧虑。
  “你实力超群,又非齐梁之人,更难得的是盈袖她……信你。本宫恳请公子,看在解救盈袖的情分上,看在她对你的一片心意上,助她一臂之力!”她的黄金面具转向萧烟云,目光似乎穿透了面具,带着审视与希冀。
  萧烟云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和长孙莲心话语中那份对妹妹毫无保留的关切所震撼,他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关键:
  “殿下您似乎……对未能继承神果,并无半分遗憾或不甘?”
  “遗憾?不甘?”长孙莲心忽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了无尽苦涩与自嘲的惨笑,“萧公子……你可知,这濯清涟水心……是何等‘恩赐’?它让我修行之路畅通无阻,却也让我……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话音未落,在萧烟云惊愕的目光中,长孙莲心缓缓抬起手,伸向了她脸上那副精美而冰冷的黄金面具!
  卡哒……一声轻响。
  面具被解下。
  月光透过隔绝屏障,朦胧地洒落在面具下的那张脸上。
  萧烟云倒吸一口冷气,瞳孔瞬间收缩!
  那是一张……令人触目惊心的脸!
  本该是光洁的肌肤上,布满了坑坑洼洼,如同被烈火焚烧后留下的,深褐色扭曲的褶皱疤痕!整张脸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疤痕层层叠叠,如同干涸龟裂的焦土,又像是被强行缝合的破碎皮革。
  那疤痕不仅覆盖了脸颊,甚至蔓延至额头,下颌!五官在狰狞的疤痕挤压下,都显得有些变形,月光下,那些凹凸不平的褶皱反射着诡异的光泽,足以让任何初见之人感到强烈的生理不适和深深的恐惧!
  “这……!”萧烟云饶是心志坚定,见过无数惨烈景象,此刻也不禁心神剧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长孙莲心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反应,她并未立刻戴回面具,反而用那双依旧清澈,却盛满了无尽悲哀与认命的眼眸,平静地看着萧烟云,声音平静得可怕:
  “看到了吗?这便是天道对我这‘过于顺利圆满人生’的恩赐!自呱呱坠地起,我便面目全非!世间灵药仙丹,对我这天谴之痕……尽皆无效!”
  “濯清涟水心……它给了我无上的天赋,却也让我背负了最残酷的诅咒,它让我比任何人都更深切地明白,天地均衡,因果循环的道理——得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幸运,便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她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狰狞的疤痕,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麻木。
  “追日神果,亦是如此,它赋予宿主无上荣光和力量,维系国运,但其神力一旦被过度引动离体……宿主的寿元便会如同沙漏般急速流逝,最终……油尽灯枯,暴毙而亡!父王他……便是如此。”她的目光转向虚空,仿佛在凝视着某种宿命。
  “所以,萧公子,我从未因错失神果而感到悲哀或痛苦,但它选择了盈袖,我也同样为她心忧重重,她还有漫长的人生,我唯一所求,便是她能在那个位置上……平安顺遂,请你帮帮她!”她终于重新将目光投向萧烟云,眼中那份对妹妹的担忧压过了自身的悲哀。
  看着眼前这双在狰狞面容映衬下,显得格外纯净和恳切的眼睛,听着她那番饱含血泪与无私大爱的肺腑之言,萧烟云心中所有的疑虑和权衡都被一种巨大的震撼和感动所取代。
  他仿佛看到了这冰冷黄金面具下,那颗比任何人都要高贵,都要温柔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长孙莲心,郑重地抱拳,深深一躬:
  “长公主殿下放心,只要盈袖公主不负初心,我必竭尽全力,护她周全,助她稳固王位!”
  得到了这掷地有声的承诺,长孙莲心那双悲苦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她迅速重新戴好那副厚重的黄金面具,再次将自己与这个残酷的世界隔绝开来。
  “多谢萧公子……莲心,感激不尽。”她的声音透过面具,似乎多了一丝温度,她微微欠身,便欲转身离去。
  “殿下留步!”萧烟云忽然开口。
  长孙莲心脚步一顿。
  萧烟云看着她那清冷孤寂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殿下……恕在下冒昧,您的未婚夫,也就是那位百花谷的花公子,他对您……是何态度?” 他想到百花谷的所作所为,心中不免担忧。
  黄金面具后的身影明显僵了一下,沉默片刻,那清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语气中竟罕见地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柔和暖意,如同寒冰乍裂,露出一线春光:
  “花清风公子,他与百花谷的其他人不一样,他是个好人。”
  说完,她不再停留,天水湛蓝的宫裙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身影迅速消失在宫苑的夜色深处,留下萧烟云站在原地,回味着那最后一句带着奇异柔情的话语,以及面具下那张令人心碎的面容,久久无言。
  眼下看来,至少在齐梁皇室中,长孙莲心是一位正直善良的人,她或许并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但她或许可以成为打开局面的一枚不可或缺的棋子。
  萧烟云侧躺床榻,回想着今天一整天的经历,整理自己的思绪。
  而长孙莲心口中的那位花清风公子,若真如她所言,或许在百花谷那边也能有一些信息可以从他口中探出,只是不知道这位花公子现在身在何处,又要何处去寻,总不能他明目张胆地前去百花谷要人吧?
  正在他闭目养神沉思之际,自己的房门却悄无声息地开出了一道细缝。
  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悄然潜入他的房间,甚至明目张胆地站在他的床榻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
  “嗯?是谁……呜呜!”萧烟云这才猛然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此人竟然能在他的神识之下毫无察觉的进入他的房间,还坐上他的床榻,按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一定是绝世高……
  “我的好夫君,晚上好~”
  啪的一声响指,烛火在二人身旁亮起。
  明媚的火光清晰无比地照亮了东方筱此刻跨坐他身上,几乎快要和他贴在一起的绝世美貌,那张妩媚高贵的面庞已经褪去了易容的面色,将自己那惊世绝伦的天仙之资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前。
  “筱……筱儿?你怎会……呜呜!”萧烟云还想说些什么,但东方筱再次以柔荑捂住他想要出声的嘴,那跨坐在他腹部上的丰满肉臀顺着柔滑丝润的长裙下摆呲溜一声向后滑去,精准无误地顶在他已经半硬状态的下体肉棍上。
  氤氲的吐息化作轻纱般的薄雾,缭绕在雕梁画栋之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异香,那是大夏女帝身上独特气息的产物。
  东方筱起身正坐,肥嫩翘臀和自身的重量硬生生压在他坚挺的胯下,姿态慵懒,却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仪,她的目光穿过朦胧的灵雾,落在自己身下那个身影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夫君,在这穷酸偏壤之地,可还住得习惯?比之大夏又如何?”她声音轻柔,如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女帝的目光缓缓下移,掠过他满头大汗的脸庞,最后停留在他急促呼吸的腰腹上,他那慌乱紧张的模样,让她眼底的趣味更浓了几分,她喜欢这种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身上的碧绿仙袍随之滑落些许,露出更多令人遐想的春光。
  仙袍之下,是量身定做的,如雪般洁白的蚕绵丝袜,紧紧包裹着她修长圆润的大腿,丝袜边缘,精致的蕾丝花纹若隐若现,延伸至大腿根部,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怎么不说话?”女帝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戏谑,“是被孤的美貌惊呆了,还是在想念你那远在边境的另一位妻子?又或是……”
  “还有什么别的,孤不认识的女人?”东方筱伸出凤爪假意钳住萧烟云的双腮,艳红夺目的樱唇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微笑,这半威胁般的质问更是让萧烟云背后一阵冷汗直流。
  “陛下……息怒……”
  东方筱看见他这滑稽的样子终于是满意地笑出了声,松开了铁铅般的柔荑。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自己穿着凝白丝袜的小腿,细腻柔滑的触感让她微微眯起了凤眸,白丝蚕袜将她的小腿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紧绷的布料下,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散发着健康而充满力量的美感。
  脚上,是一双不同于帝王姿态时的翠绿绣鞋,鞋身之上镶嵌着两颗浑圆剔透的乳白珍珠,更衬出她这一身如同江南贵妇般的风姿仪态,寸缕绣鞋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她玲珑的玉足,鞋尖微微翘起,露出白皙的脚踝,与白色的丝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诱惑十足。
  她缓缓抬起一只穿着白丝袜和绣鞋的脚,纤细的脚踝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鞋内的肌肤在丝袜的包裹下,依旧能感受到一丝温热的潮意,这是长时间被束缚在鞋袜之中,肌肤微微沁出的薄汗,带来一种隐秘而撩人的气息。
  “呵,”女帝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玩味,“现在知道讨饶了?今晚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那双高挑爆乳被碧绿交领衣袍的领口束缚着,却依旧难掩其惊人的轮廓,饱满的弧度撑起衣料,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两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热量与力量,那微微颤动的峰峦,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强大与难以掌控的欲望。
  “唔呜……你身上伤势未好,这样可以吗?”萧烟云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但东方筱只是浅浅一笑,一根青葱般的玉指按上他的唇间。
  “孤的身体,孤自己最清楚,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孤比你更清楚。”
  东方筱细长白皙的手掌抚上他倾躺的胸膛,像两条水蛇一般游走抚摸,那两瓣肉感十足,肥腻多汁的雪臀更是宛如被拉动的磨盘,两团浑圆剔透,富有弹性的紧致肥肉毫不客气地压在他的胯下,纤柔的衣裙也完全无法遮掩那肥厚挺翘硕臀下的隐隐春光。
  衣裙磨砂发出沙沙的声响,露出那一抹白腻嫩滑的凝脂玉腿即使房间内烛火昏暗也仿佛涂上一层厚厚的蜡油一般光洁透亮,不堪重负的床榻也发出吱呀吱呀的沉闷响动,一股火烧般的燥热瞬间从萧烟云的小腹升起,宛如业火燎原迅速燃遍他的全身。
  “想要了么,呵呵,孤感觉得到呢,下面硬成这样,这几个月以来都没有做过吧,憋坏了么?”
  东方筱那根纤白的玉指从他凸起的喉结一路下滑,指尖柔嫩的软肉轻盈地划过他脖颈之下每一寸敏感到令他耳尖酥麻的部位,从他的胸膛,到小腹,到肚脐,再到下体那根已经青筋暴起,火热似融铁般的驴屌肉筋……
  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看似随意地搭在他的小腹,却有意无意地剥开他的衣襟,冰冷柔软的手掌探入他的腹间,颇为享受般爱抚着他结实的腹肌。
  两根浑圆如肉柱般丰满的大腿死死夹住他的腰眼,伴随着那两瓣雪白大腚淫靡十足的泛起层层厚厚的臀浪,性感迷人的水蛇柳腰淫靡下流地扭动,这那是什么千古一帝,分明就是个青楼妓院里最会跳艳舞的花魁名妓!
  这女流氓!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德行……
  萧烟云被她摸得全身是一阵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感,每次和东方筱做都是她占据主动,就算自己再怎么挣扎也只能任她摆布,而她也像个活脱脱的女流氓一样,倒反天罡地侵犯着他的身体。
  但这种爱抚并不痛苦,相反,她的手心非常柔软,指间的嫩肉也是恰到好处的软糯。
  每根手指都指节分明,就连指节之间的褶皱都十分平滑,若是能在那柔若无骨的手心里泼洒些粘滑湿润的淫液,说不定只用这双嫩手就能让人缴械投降。
  “你很爽么,嗯?”可就在萧烟云被她弄的欲火焚身之际,东方筱却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两对水光猎艳的冰肌美腿向上一提,下流的大白屁股登时从压扁的半月型变得浑圆如满月,那惹人注目的臀肉深沟更是羞涩地向中间闭阖,两瓣丰腴的雪白嫩肉实在太过肥硕,左右两边的肉瓣儿还会在空中荡出淫靡的肉花,透亮的火光穿过长裙的兜裆布,照出那深深的臀沟里已经开始像小嘴儿一般吞吐银丝的肥美阴户。
  东方筱看着萧烟云一脸痴相的模样,那美艳绝伦,冷艳无双的素面脸蛋上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娇艳绯红,娥眉微蹙,红艳似血般勾魂夺魄的烈焰红唇扬起丝丝媚笑,一只纤纤玉手捻作兰花,轻轻挑起那已经被淫汁雌水浸得半透明状的长裙下摆
  一道肥嘟嘟的肉嫩仙鲍正呼呼地喷吐着氤氲十足的雌香热气,阴阜高耸如面馍,粉嫩娇润的唇肉浸足了粘稠拉丝的淫液,光洁无毛的两瓣阴唇在两条雪腻肉柱腿根最深处鼓起突兀的屄丘。
  同样被挑起淫欲的东方筱也不由自主地扭动起肥臀,双腿配合着交叉厮磨,在薄如蝉翼的勒肉蚕袜下激起一阵又一阵水波般的肉浪。
  “好看么~”东方筱双指贴紧那早已湿润一片,敏感至极的肉穴唇瓣两侧,叽咕叽咕地掰开热气腾腾的屄肉,露出那粉嫩到快要渗出血来似的肥润蜜丘。
  “好看!当然好看!”
  “孤给你一个机会,给孤伺候舒服了,孤也让你舒服个够……”虽然只是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但东方筱完全不顾萧烟云是否同意,还未等他开口,那丰满多肉的玉柱肉腿便夹上他的脸,噗叽一声将那无毛白虎蜜穴塞进了他嘴里。
  “咕……呜……”一股清香四溢的熟媚芬芳瞬间充斥了他的鼻腔,仙润肥嫩的凹凸肉穴像是在他的嘴唇上夹了两块鲜香十足的蚌肉,丰厚的阴唇宛如在享受和他的嘴唇进行激情的热吻,两瓣唇肉紧紧吸住他的唇瓣,即使不用他动口侍奉也显得淫荡下流,活力四射。
  清澈如溪般的甜腻雌汁晶莹喷香,一股股淫液顺着那吞天食地的蛇口蜿蜒穴倾泻而下,从粉嫩丰腴的胯下屄穴喷涌而出,好似一泉刚从地下打通的井水一般噗嗤噗嗤狂泻不止,射的萧烟云口舌鼻腔尽是雌骚香闷的熟女汁水味儿。
  “嗯……还不够!还不够!”东方筱那双尊贵妩媚的赤金凤眸骤然点亮,仿佛有一团欲火在她眼中熊熊燃烧。
  那丰满坚挺的两颗大奶子被她自己五爪攥紧,丰硕饱满的巨乳被五根纤白玉指勒出四块白花花的嫩肉,水球似的肥美大奶被自己毫不怜惜地拉扯揉搓,好似只有这种暴力的方式才能让自己感觉到快感一般。
  肥软娇弹的奶肉在碗口用力的撕扯下,大片粉色殷红的乳晕立即被挤压得像数块刚切好的香甜米糕,她分开两根手指,对准那红嫩似初熟樱桃般的尖尖乳头用力一掐,瞬间电流般的刺激仿佛都要钻进她的灵魂深处,肥美的嫩屄里又是喷溅出一股股雌香十足的花汁淫液。
  “啊!啊啊!狗奴才……还不快好生伺候孤……在那儿愣着干什么!”东方筱刚刚从小高潮后的余韵中缓过神来,立刻开始对萧烟云发难,那粉腻无比的白虎肥穴连同挤压在他脸上的白玉肉柱大腿奋力下压,进口满是身上熟透了的美娇娘发情之下的骚香肉香,这种刺激那个男人还受得了?
  “啊!”
  东方筱发出一声娇媚万分的呻吟,自己那肥软多汁的蜜肉硕臀啪的一声被拍上两只结实有力的大手,十指隔着细绵柔滑的潮润丝绸噼里啪啦地拍打在两瓣几乎肥到冒油的淫熟肉尻之上,每次拍打这对丰满十足的肉臀,那因黏湿甜腻的熟肉汁水而紧贴尻肉的仙裙下摆就飒飒地溅出成片成片的水花,淅淅沥沥地溅撒在墙面床榻之上,用高贵冷艳的大夏东方筱的雌香骚水染出一幅幅泼墨山水画。
  “咕呜……陛下……您这腿……要……要把小的夹断了……”萧烟云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颇为难受。
  “狗奴才,也敢对孤评头论足?”东方筱媚眼如丝,轻轻冷笑一声,随即摆动起她那肥美的大屁股,将自己那早已泛滥成灾的白虎肉穴,精准地抵在了萧烟云的脸上。
  “给孤好好的舔,若是让孤不满意,就让你今晚上床都下不来……”
  东方筱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极品仙穴压了下去,那肥美的大阴唇如同两张贪吃的小嘴,一下子便将萧烟云的整张脸都包裹了进去,就连那高挺的鼻梁,也被深深的陷入了东方筱那软糯Q弹的肥美臀肉之中。
  “啧……啧……滋溜……滋溜……”
  萧烟云的舌头犹如一条灵活的小蛇,在东方筱那娇嫩多汁的仙穴中来回穿梭,不时还能听到阵阵吸溜吸溜的吮吸声,想必是正在贪婪地品尝着大夏女帝的仙露琼浆。
  “啊!!!你这狗奴才……竟敢……竟敢把舌头伸进来……噢噢噢哦哦……不行了……孤又要去了……你这狗奴才……舌尖……舌尖顶得孤好舒服……”
  东方筱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喜,那双修长的玉腿也愈发用力地夹住了萧烟云的脑袋,忍不住发出一声声淫荡的呻吟,那张高贵冷艳的俏脸上也逐渐浮现出了淫靡的红晕,娇躯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双夹住萧烟云脑袋的极品肉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哦哦哦!美死了……狗舌头真会舔……噢噢噢哦哦!”东方筱一边尖声娇吟着,一边用自己那双白嫩修长的玉指,狠狠地揉搓起了自己那对饱满圆润的仙子肥乳,那两团白嫩的乳肉在东方筱的揉搓下不断地变形着,时而被压成扁扁的肉饼,时而又会被拉扯成长条状,看起来淫靡至极。
  “滋……滋……噗嗤……”一股股温热粘稠的仙汁从东方筱的极品仙穴中喷涌而出,直接浇在了萧烟云的脸上。
  “啊……孤还要……还要!”东方筱丝毫没有就此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加用力地将自己的仙穴往萧烟云的嘴里送。
  “滋溜……滋溜……”萧烟云的舌头在东方筱的仙穴中来回穿梭,不断地刺激着那些敏感的嫩肉。
  “啊……嗯嗯噢噢噢噢!!!就是这样……再深一点……再用力一点……哦哦哦噢噢噢噢!!!孤又要去了……又要去了……”东方筱的淫叫声越发高亢,那张高贵冷艳的俏脸上也逐渐扭曲成了一个无比淫荡的表情,伴随着一阵高昂的淫叫声,东方筱再次达到了高潮,大量的仙汁喷涌而出,将萧烟云的整张脸都淋得湿透。
  而东方筱本人也在连续高潮的冲击下,彻底丧失了理智,那张精致的俏脸上满是陶醉的表情,嘴角甚至流出了一丝丝晶莹的口水,伴随着最后一声高昂的淫叫,东方筱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只剩下那双丰满的大腿还在不停地痉挛着。
  “嘿嘿……陛下,这还只是开始呢……”萧烟云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淫液,现在的他可不是五年前任她摆布的毛头小子。
  他的话音未落,便再次将头埋入了东方筱那茂密的丛林之中,这一次,他不再是蜻蜓点水般的舔舐,而是用自己那灵活的舌头,狠狠地钻入了东方筱那早已泛滥成灾的仙穴之中。
  “啊……哈啊!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竟敢……”东方筱的声音中充满着羞耻与快感,但她却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反而将双腿打得更开了些。
  萧烟云的舌头在东方筱那娇嫩的蜜穴中来回穿梭,不时还会用舌尖轻轻地挑逗那颗充血胀大的阴蒂,惹得东方筱浑身颤栗不已,他贪婪地吮吸着从东方筱体内流出的淫液,那味道既甜美又腥咸,让他欲罢不能。
  “啊……咿咿呀啊啊啊啊啊!!!不行了……孤要被你这狗舌头舔死了!”东方筱的呻吟声越发淫荡,那对饱满的巨乳也随着她的呼吸起伏而不停地摇晃着,“再深一点!再用力一点!孤要你的舌头……插得更深一点!”
  听着东方筱那充满诱惑的话语,萧烟云更加卖力地舔弄起来,他的舌头在东方筱的蜜穴中进进出出,时不时还会模仿着性交的动作,将东方筱的淫液一点点地带出体外,然后又被他贪婪地吮吸殆尽。
  “啊……嘶哦!!!你这个……下贱的狗奴才……竟然把孤舔得……这么舒服……”东方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萧烟云的头发,将自己的蜜穴用力地往他的嘴里送,“快……快点……再快点……孤要……要去了!”
  “陛下……您下面的小嘴儿还真是会喷水啊~”随着东方筱的最后一声尖叫,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她的蜜穴中喷涌而出,直接灌入了萧烟云的口中,萧烟云丝毫不嫌弃地将这些淫液全部吞入口中,然后抬起头看向东方筱,用舌头勾了勾那硬挺无比的相思淫豆。
  东方筱羞恼地瞪了他一眼,但随即又露出了妩媚的笑容:
  “那你,喜欢不喜欢孤的骚水啊?”
  “喜欢,当然喜欢!”萧烟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抚摸着东方筱那丰满圆润的大屁股,“陛下您的骚水又甜又香,小的恨不得天天都能喝到~”
  “你这个下贱的狗奴才……竟然敢这么形容孤的淫水……真是找死!”东方筱闻言,不由得娇嗔一声,说着,她便抬起玉足,狠狠地踹向萧烟云的胸口,但这一脚却丝毫没有用力,反倒像是在调情一般。
  萧烟云趁机捉住了东方筱的玉足,开始轻轻地舔舐起来。他先是用舌尖轻轻地描绘着东方筱那完美的足弓,然后又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十根如同蚕宝宝一般粉嫩的脚趾上。他轮流含住每一个脚趾,用舌头仔细地舔弄着,甚至连趾缝都没有放过。
  “啊!你这个……小变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流!竟然连孤的脚都舔?!”东方筱被萧烟云这般举动刺激得浑身发抖,那双修长白皙的美腿也忍不住开始轻轻摩擦起来。
  “陛下您的骚蹄子真是一绝啊,又香又嫩……小的差点都要射出来了呢~”萧烟云将女帝的玉足放在嘴边轻吻,随后抬头看向女帝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毫不客气地羞辱着说道。
  “你这个……下贱的狗奴才……竟然敢……竟然敢这样侮辱孤!”
  女帝闻言,不禁羞愤交加,可正当她想要发作之际,萧烟云却突然松开了她的玉足,然后整个人趴到了她的身上,那张满是淫液的脸正好对着东方筱那对饱满圆润的巨乳,只见萧烟云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舐着那雪白的乳峰,从下到上,一点一点地描绘着那完美的轮廓,他的舌尖掠过那雪白乳肉上的每一寸肌肤,不时还会用牙齿轻轻啃咬,惹得东方筱浑身颤栗不已。
  随着萧烟云的舔弄,女帝那对雪白的巨乳渐渐变得通红,尤其是那两点嫣红的蓓蕾,更是硬得如同两颗小石头一般,挺立在空气中,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萧烟云看着这对完美无瑕的玉乳,不禁咽了咽口水,然后张开大嘴,一口将其中一颗乳头含入口中,开始用力地吮吸起来,他的舌头围绕着那颗硬挺的蓓蕾来回打转,时而用舌尖轻扫,时而用整个舌头包裹住用力吮吸,甚至还时不时地用牙齿轻轻啃咬,将女帝弄得欲仙欲死,娇喘连连。
  与此同时,萧烟云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不断地揉捏着东方筱另一边的乳房,将那团软嫩的乳肉在手中肆意变幻着形状。他时而用力揉搓,时而轻轻抚慰,将女帝的玉乳玩弄得愈发肿胀通红。
  而东方筱的下身更是已经泛滥成灾,她那粉嫩的蜜穴如同一朵绽放的花朵,两片肥美的大阴唇充血肿胀,呈现出鲜艳的绯红色,而那颗镶嵌在蜜穴顶部的珍珠也是愈发饱满,随着萧烟云的动作不断地颤抖着,大量的淫液从她的蜜穴中涌出,不仅将她的大腿内侧弄得一塌糊涂,甚至连身下的床单都被浸湿了一大片。那流淌的淫液散发着一股特殊的骚香,充斥在整个房间之中,让人心痒难耐。
  “嗯……啊!狗奴才……你舔得孤好生舒服!再用力一点……对!就是这样……”东方筱的声音中充满了淫荡与渴求,她的身体也愈发燥热,尤其是在萧烟云那双粗糙大手的抚摸之下,更是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瘙痒。
  “陛下,我记得您身上可还有个洞,我还没尝过滋味儿呢……”萧烟云抬起头,深情地注视着东方筱那张被欲望充斥的俏脸,女帝闻言,不禁媚眼如丝地看着萧烟云,然后缓缓转过身,将自己那雪白的大屁股撅了起来,对着萧烟云摇晃了几下。
  “想要,那便来啊~孤的后庭,可也是早就想要你这根大鸡巴了~”东方筱一边说着,一边用玉指扒开了自己的屁眼,露出了里面粉嫩的肠道。菊肉入口被拉开一道椭圆形的入口,红润如血的菊蕾和细腻粉嫩的肠肉更是兴奋得一吸一缩,那肉软娇嫩的腔道深处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几道水光猎艳的粘稠肠液,诱惑无边。
  那菊穴周围的褶皱随着东方筱的动作不断地收缩着,紧凑的后庭含苞待放,菊纹来回收缩,看起来十分诱人,萧烟云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热血沸腾,他的大鸡巴早就硬得发疼,现在更是胀大了几分。
  他跪在女帝身后,将自己那根粗大的鸡巴对准了她的屁眼,然后慢慢地推入,但是东方筱的后庭实在是太紧了,即使有着淫液的润滑,也只能勉强容纳龟头的进入。
  “嘶……啊……”东方筱痛苦地呻吟着,即使自己修为高深,但后庭初次破瓜之痛也是难以言喻的,但她的身体却更加用力地往后顶,似乎是想要将萧烟云的大鸡巴整根吞入,萧烟云看着女帝那淫荡的样子,不禁更加兴奋,他开始用力地往前推进,一点一点地将自己那根粗壮的鸡巴插入东方筱的后庭之中。
  “啊!太大了……要被撑坏了!”东方筱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快感的矛盾,她那雪白的大屁股不停地摇晃着,既像是在抗拒,又像是在欢迎。
  随着萧烟云的不断推进,东方筱的菊穴也是被撑得越来越大,直到最终将萧烟云的大鸡巴整根吞入,那紧致的肠道紧紧地包裹着萧烟云的肉棒,给予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啊……啊!好棒……孤的骚屁眼……要被你操坏了!”女帝开始浪叫起来,她的身体也随着萧烟云的抽插而不断摇晃,那对饱满的巨乳更是像两块水嫩无比的白豆腐一样在胸前晃荡。
  萧烟云一边抽插着,一边用力地拍打着东方筱的屁股,将那雪白的臀肉打得通红一片,而东方筱则是愈发兴奋,她的菊穴也是不断地收缩着,给予萧烟云更多的刺激。
  “啊……哦哦哦噢噢噢噢!!!!狗奴才……你操得孤好舒服!再用力一点……啊……要被你干死了!!!”女帝的浪叫声越来越大,她的身体也是愈发燥热,淫水更是源源不断地从蜜穴中流出,将床单弄得一塌糊涂。
  萧烟云听到东方筱这般浪叫,也是愈发卖力,他的大鸡巴如同打桩机一般,在女帝的后庭中快速进出,每一次都会带出一些粉嫩的肠肉,然后再狠狠地插回去。
  “咿哦哦哦噢噢噢噢哦哦哦噢噢噢噢!!!!!!不行了……孤要去了!!!!!!要被狗奴才的鸡巴……操到高潮了!!!!!”随着女帝的最后一声浪叫,她的身体猛然绷直,然后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同时,她的菊穴也是猛地收紧,将萧烟云的大鸡巴死死地咬住,萧烟云在这种刺激之下,也是再也忍受不住,将自己积攒已久的精华全部射入了东方筱的后庭之中。
  “好多……好烫!孤的屁眼……要被你射满了……”东方筱感受着萧烟云的精液涌入自己的肠道,不禁发出阵阵淫荡的呻吟。
  而萧烟云则是将自己疲软的大鸡巴缓缓抽出,带出了一股白色的浊液,东方筱的菊穴也是随之闭合,将那些精液全部锁在了自己的肠道之中。
  “陛下可是还有一个地方没喂饱呢……要不要试试小的这根大鸡巴的威力?”萧烟云看着东方筱那被自己干得有些红肿的菊穴,不禁舔了舔嘴唇。
  “贪心的家伙,射了这么多都还不嫌够……”女帝闻言,不禁转过头来,媚眼如丝地看着萧烟云,说着,东方筱便躺了下来,然后将自己那双修长的美腿大大分开,露出了中间那朵艳丽的花瓣,只见她的蜜穴此时已是淫水泛滥,两片肥美的大阴唇微微张开,像是在邀请着什么东西的进入。
  “陛下……”萧烟云痴痴地看着那多年前自己一见钟情的绝世名器——只见那蜜穴虽然看似娇小,但却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魅力,就像是一个无底深渊,能够吞噬一切闯入其中的事物。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下名器——蛇口蜿蜒穴!据说拥有这种名器的女人,无论多么粗壮的鸡巴都能够轻松吞下,并且会在内部不断地蠕动挤压,给予男人无与伦比的快感。
  萧烟云将龟头抵在东方筱的蜜穴口,然后慢慢地推入,果然,即使是像他这样粗壮的大鸡巴,也很容易地就进入了东方筱的蜜穴之中。
  而且,随着他的深入,他感觉到自己的鸡巴好像是进入了一个炙热的熔炉,四周的肉壁火热异常,好像在里面燃烧着一团烈焰,将他的鸡巴烘烤得舒爽不已。
  “嘶……好烫好舒服……孤的小穴快要融化了!”东方筱发出阵阵淫荡的呻吟,她的蜜穴也是不断地收缩着,像是要将萧烟云的大鸡巴吸入更深处。
  萧烟云开始慢慢抽插起来,每一次进出,都能够感受到东方筱蜜穴内部的炽热,那里的肉壁不断地蠕动着,挤压着他的鸡巴,给予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陛下……您的骚穴真是太棒了,小的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名器!”萧烟云一边抽插着,一边赞美着东方筱的蜜穴,而女帝则是用双腿紧紧地夹住萧烟云的腰部,让他能够更加深入地操干自己的蜜穴。
  肉棒大起大落,都肏出了些许残影,将女帝本就一直在乱喷淫汁的白虎蜜穴肏的快要外翻,两人的交合处更是一片狼藉,连身下的蚕丝床单都浸泡的能挤出水来,那丰硕的大白臀被萧烟云的屁股毫无缝隙的压在身下,每次从上而下猛烈至极的爆肏都把那肥腻丰满的熟妇巨尻压的变成椭圆形的肉饼,肉棒稍微拔出,那弹性十足的紧绷臀肉就会再次恢复如初,两瓣肉臀更是因为被剧烈撞击被变得红彤彤的,那清脆的啪啪声却更是振聋发聩。
  随着萧烟云的抽插,东方筱的淫水也是越来越多,那些滚烫的淫液从她的蜜穴深处涌出,浇在萧烟云的龟头上,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同时,东方筱的蜜穴也是愈发紧致,里面的肉壁不断地收缩蠕动,像是要将萧烟云的精华全部榨取出来。
  “嘶噢噢噢哦哦!!!狗奴才……你操得孤好舒服!再深一点……再用力一点!”东方筱的呻吟声越来越大,她的身体也是不断地扭动着,配合着萧烟云的抽插节奏。
  萧烟云闻言,也是更加卖力地操干起来,他的大鸡巴在东方筱的蜜穴中快速进出,每一次都会带出大量的淫水,驴货肉屌一插进这白虎嫩屄中,立刻就被炙热的阴肉牢牢的抓紧。
  同时他明显感觉到这帝王美妇的子宫在缓缓下垂,萧烟云又是用力的一插,肉棒前段立刻就感觉到一小块软肉贴在了他的龟头上,那小肉嘴还一嘬一嘬的吮吸着他的马眼,萧烟云一边舔着那丰润十足的樱色乳粒,一边虎腰发力,噗滋噗滋的肏着这白虎仙穴。
  “咕哦哦哦哦哦哦啊……不行了!又要去了!快……快射给孤!!将你的精种……全部注入孤的子宫里去!!!”东方筱开始疯狂地扭动起来,那高贵冷艳的俏脸也立刻转变为痴女独有的母猪颜,一双明媚的凤眸里再也看不到半点瞳仁,眼眶中全被白色取代,只剩下半点黑眼仁还残留在上方,高挺的鼻梁大大上翻,帝王玉口大大的敞开,露出其中粉红的喉头和一条无处安放的香舌,她的蜜穴也是剧烈地收缩着,显然是即将达到高潮。
  萧烟云也是感受到了东方筱的变化,于是更加用力地抽插起来,同时,他也放松了精关,随着最后一记势大力沉,勇猛无比的破宫怒肏,萧烟云也彻底瘫软在一身香汗的女帝身上,输精管里一股接着一股浓稠无比的腥臭阳精全都倾灌在大夏女帝骚熟的仙宫里。
  “咿咿咿~哦哦哦!!!好烫……好多……孤的子宫……要被你的精种填满了!!要被肏死了!”
  东方筱感受到子宫内传来的灼热感,也是发出了满意的呻吟,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檀口肏的娇喘连连,美目迷离,双臂因为无力支撑而要栽倒在地,好看的凤眸因剧烈高潮而恍惚不定,蜜穴内的肉壁也是不断地痉挛着,给予萧烟云最后的刺激。
  “呼……呼……你这小鬼,这么些年床上功夫倒也没落下~”东方筱累的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妩媚动人的明眸幽怨地刮了一眼还压在她身上不愿起来的萧烟云。
  “还在生气?”萧烟云扭动着下体,像是故意研磨她的花心嫩肉一般将那硕大无比的龟头顶在东方筱的花宫嫩肉上,将射进她体内的浓稠白精咕叽咕叽地在她体内细细搅动。
  “嗯~你把孤想成什么女人了,除非你无缘无故在外保养哪个粉红骷髅,若是有正当理由,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孤生气的是你身边不三不四的女人……”
  “比如?”
  “那只骚狐狸。”
  “我和苏宗主可是清清白白的。”萧烟云立刻坦白道。
  “还有绿茶公主。”
  “这位更是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