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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时间已经到了s市的春日,梧桐絮飘过老洋房的窗棂。厨房里飘出酸种面包的焦香,渐渐盖过了茶几上那碗中药的苦涩气味,林卓宁送来的调理药汤还在白瓷碗里漾着深褐色的波纹。
鄢琦戴着米色格纹隔热手套从厨房出来,看见丈夫站在暮色里,立即迎上前去。她接过他搭在臂弯的薄西装,指尖掠过料子上沾染的梧桐飞絮,目光却停在他微蹙的眉间:“怎么啦?”
关铭健轻轻摇头,那些烦忧和不安在触及满室暖光时便悄然消融。他低头注视妻子,勾起唇角。她双颊透着蔷薇色的光泽,连耳垂都泛着健康的粉晕,全然不见前阵子的憔悴。
“药喝了一周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温声问,指节轻轻拂过她愈发丰润的脸颊。
她眨眨眼,视线飘向餐桌。拆封的叶酸药盒旁摊着阿昀手写的记录表,最新体重数字旁还画了颗樱桃。
周芙伶上月对他的叮嘱言犹在耳,她说子宫内膜需要像培育沃土般精心调理,他要负起更重的照料看护的责任。他点头附和,行动上也完全遵从,这阵子许尧替他推掉所有酒会,连书房雪茄柜的钥匙都交给了阿昀保管。
此刻收音机里正流淌着周璇的《夜上海》,缱绻歌声中,她踮脚凑近他耳畔:“我下月初要参加学术汇报,Davidson要来s市哦。”
“嗯,”他揉了揉鄢琦的脑袋,指尖缠绕着她柔顺的发尾,低声笑了笑,“我听说了,f大很重视这次的学术交流,主动邀请你去担任他的翻译。”
“我在想……”鄢琦把玩着他衬衫纽扣,“要是时间允许,可以带他逛逛s市。他之前只去过b市,从没到过南方。他说过,他很好奇,一个坚持集体主义、唯物主义的国家,怎么在主流的宏大叙事下,维系个人精神生活。”
“他不愧是在法国长大的,”男人无奈地笑了笑,捏着她的小鼻子问,“我记得他非常喜欢普鲁斯特的个人追忆”
关铭健揽着她的腰在餐桌前坐下,唇瓣擦过她圆润的下巴,“等接待方案确定,我让外事办给你们安排专车。”
她窝在他怀里轻笑,指尖描摹他衬衫领口的绣纹:“还有啊,那个给我们独家广告位的电影下月开机。副编剧是《笼中鸟》的作者,她到底还是入选了。”
听到那个名字时,关铭健眼神骤然转冷。目光越过她蓬松的发顶,落在玻璃展柜里那张在和平饭店拍的合照上,她戴着珍珠项链,笑容里没有一丝一毫对于未来的忧惧——她本就不该忧惧——他垂下眼,微不可闻地轻叹着。
他想起叁天前在锦江饭店的密谈,烟雾缭绕中有人提醒:“文澜印刷厂的旧账,到底和尊夫人有过交集。”
他当时转动着景德镇薄胎茶杯轻笑:“爆炸案不是早有定论?”
可有些印记终究难以抹除。他能让卷宗永远尘封,却无法切断她与那些敏感名字的过往。命运总是如此——愈是用力掩埋的种子,愈会在意想不到的雨季破土而出。
如今中立派元老都站出来,话说得直白到这种份上,让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可他说过,他绝不会背弃鄢琦,他宁可和鄢琦一起远走高飞。
可如今他已深陷这场权力的漩涡。老人说得对,他不能退,也不该退。有太多未竟的布局亟待收网,太多盘根错节的势力需要肃清——而此刻能真正护她周全的,唯有他手中紧握的权柄。
他就这样陷入了两难。
某个清晨,当他站在二楼窗前,望着弄堂里那对年轻夫妇如常开始新的一天——丈夫提着菜篮归来,妻子接过时顺手替他整理衣领,两人在晨光中分食一副粢饭团,他竟感到一阵陌生的悸动。
简单、平静,却透着触手可及的温暖。不必计算每句话的政治影响,不用权衡每次握手的利弊得失。他们或许要为明日的菜价发愁,却从不需要担忧枕边人会不会在某个清晨被带走。
他指节泛白地攥着窗棂,一如此刻紧握的拳头,沉默在空气中凝结。
“…Alex?”
鄢琦轻声唤了好几遍,才从他怀里支起身子。她蹙起精心描画的黛眉,困惑地端详丈夫脸上不同寻常的凝重。某种直觉让她心头发紧,忍不住拉住他的手轻声问:“你今天心事好重,到底怎么了?不能和我说说吗?”
关铭健恍然回神,立即收拢手指将那只微凉的小手裹在掌心。他把人重新按回胸口,下颔抵着她的发旋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最近太忙,连陪你吃晚饭都总是错过。”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等年底诸事落定……我去纽约陪你住段时间。”
鄢琦在他肩头轻轻点头,发丝扫过他衬衫领口。她没有追问,只是用指尖抚平他西裤的褶皱,像在抚平那些看不见的波澜:“没关系的,不过我学会煲汤了。”
她骄傲地扬起小脸,“如果想喝的话,要记得预约我的时间哦。”
关铭健被她逗笑了两声,胸腔闷闷地震动起来,他轻轻拂过妻子娇嫩的脸颊,在她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还涨不涨?”他托住针织衫下沉甸甸的胸乳,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嗓音哑了下来。
“……有一点。”她的耳尖瞬间红透,双手无措地交叉在他的肩头。身体进入备孕阶段,总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变化,越接近排卵期,胸口越是发胀,连内衣尺码都要调整半码。
“今天按摩师来过了?”他轻轻嗅了嗅她身上苦橙精油的味道,掌心暧昧地揉搓起丰满的乳肉,隔着那件精致的蕾丝内衣,掐住顶端发硬的小尖。
“来过,她说正常……”鄢琦忍不住浑身颤抖,小腹仿佛也有所感,泛起熟悉的酸胀感,她蜷起腿别扭地坐在他双腿之间。
他轻笑起来,将人丢上餐桌,掀起她的针织衫下摆,轻巧地解开她的内衣,唇舌含住已经硬挺的乳尖,用力地舔咬起来。
“你……”她勾起脚尖,却动弹不得,双腿已被他夹在膝盖之间,伸展都成了难事。“老实点,”她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指尖掐上他的手臂,小声地抗议,“阿昀和做饭阿姨还在家呢。”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松开对她的钳制,弯腰轻松地将她打横抱起,几步回了楼上的卧室。
“你能不能节制一点呀?”她软软地瘫倒在床铺上,眼神却狠狠地瞪着不断靠近的丈夫,腿心已经泛起酥麻的潮意。这个月实在太频繁,他总能找到借口拉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在不同的地方沉沦。
这张床总是湿了又湿,她的眼泪也总是流个不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他们相互确定心意之后,加上他对她的“失而复得”,他就再没了顾及。
只要工作结束,他总是想办法和自己粘在一起,学着表达爱,在床上更是凶猛地表达自己对她的依恋。
他浓郁的爱意和占有欲交织在一起,完全成了勾起她荷尔蒙最炙热的兴奋剂。偶尔她会脸红于前一夜的疯狂,可看到他毫不在意地戏谑调笑,她也只能忿忿地咬他一口。
都怪他太爱勾引自己。
没错,就是这样——她原来是个多么正经、清心寡欲的人啊!
狐狸精。
她瞪着丈夫,小脚踩着他的胸膛,不让他靠近,下一秒却被他掰过脚踝,直接一鼓作气将她从针织长裙中剥了出来。
“我不……”
“嘘。”
他摘下自己的领带,直接蒙住她的眼睛,单手钳制住她挥舞的小胳膊,扣着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落下黏腻焦灼的吻。
舌尖勾走她口腔内的每一寸甜意,在她柔软的舌尖上重重碾压,故意吸吮出色气的声响,手掌覆在她的腰窝上反复揉擦,“好凉!”
她战栗着惊呼了一声,他胸前的华银徽章贴在她的皮肤上,那股冷意让这具陷在情欲里的身体打了个寒战。
他顿了顿,抬起身子,指尖摸到那枚冰冷精巧的金属胸针,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妻子满面潮红地躺在他的身下,被他采撷成熟的身体发着情欲中的高热,她无声地想要依偎自己,小手不安地抓住他的小臂,胸乳随着她的呼吸急促地起伏着。
抓在手里的不是真正想要的。
他恍然间沉吟了一句,用力扯下那枚徽章,随意扔在铺满地毯的地板上。他脱下西装马甲和衬衣,用最赤诚的方式和她紧密相贴。
他紧紧拥抱住的,才是他此生最重要的珍宝。
87
“你好重……”
她想要推开丈夫紧贴的身体,手臂却软绵无力,整个人在他身下像只光溜溜的小泥鳅,被他的体温烫到不停地扭动。
“哪里重?”他闷闷地笑了几声,单臂撑起身体一半的重量,大手暧昧地在她小腹上摩挲揉按,在她耳旁暧昧地吐息:“琦琦喜欢重一点,是不是?”
“……你闭嘴。”她牙齿都打颤,腿根止不住地发抖,想到昨夜他故意吊着自己的胃口,强迫自己亲口吐露要他重一点的欲望,脸颊瞬间滚烫。
领带遮住了她的视线,却放大了她的感官。她浑身赤裸地躺在床铺上,她甚至不知道丈夫灼热的目光落在何方,或许是她红透的脸蛋,或许是她发胀的乳,或许是他手下平坦的小腹,也或许是潮湿的……
“脸这么红,”他含住她的耳垂,手指轻轻蹭过胀大的乳尖,大拇指擦过那个浅浅的牙印,喉间滚落几声打趣的笑,“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昨晚……”
“你!”她伸出手乱砸在他的脸上,想要捂住他的嘴,却被男人一把抓住,唇舌间的滚动裹住她白嫩的指尖,男人色情地吮吸出声,在她的指缝里留下透明的涎液。
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小腹下滑,轻柔地揉捏过她腿侧那每一寸被他留下了吻痕的肌肤。手指灵巧地滑进湿润的阴唇,只是几个小小的上下滑动,阴蒂就已经将无限的快感传递给四肢,让鄢琦忍不住弓起腰呜咽出声。
“呜呜……”她挥舞着小手,想让他停下,可下一秒丈夫却含住那颗红艳艳的乳尖,火热的呼吸喷洒在胸口,让原本就紧绷的触觉神经更加敏感。
他吮吸地格外用力,唇舌将泛红的乳晕也一同吞进口腔,吸的她后腰直发麻,脚尖都下意识抬起绷紧,在空中胡乱地踢。
关铭健轻笑一声,手上却更加卖力地抚弄她的身子,指尖滑进小小的穴口,拇指在发烫的阴蒂上反反复复地揉搓。
这幅身体已经俨然成熟,柔软多汁又热情。偏巧他是那个带她一次次沉入情欲深渊的海妖,早已在无数次亲密的爱抚里摸清她的敏感点。
轻一分怕她不尽兴,重一分怕她疼,他反反复复地实验观察,一次次给她更好的体验。性爱是他的陷阱,是他企图强行植入妻子感官欢愉的本能。
指腹触及一片湿软的穴肉,他摁住那片凸起的皮肤,缓慢却坚决地揉蹭按擦,在她的哭吟里又一次填了根手指,加入这场侵入的狂欢。
乳肉被他舔到泛红发烫,他眼眶泛着红,紧紧盯着她扭动不停的小腰,半直起身子托起一旁的枕头塞在她的腰下,手掌摁在她抽动的小腹上。
右手抽插的速度愈发快速,左手变换着力道压在小腹上,只是十几秒钟,就让她仰起脖子长吟一声喷了出来。
小腿肚都打颤,她挺着又胀又麻的胸乳,伸出小手下意识去抱他的臂膀,讨好似地想让他停手。
“舒服吗?”
他低声笑了起来,阻止着她想要伸手将自己眼睛上的领带摘下的动作,“琦琦,还没开始,不许摘,嗯?”
“嗯……”她颤抖着哽咽了一声,却挡不住他将自己翻了个身压进床铺。身体只能跪趴在那个枕头上,双腿间隐秘的位置向他大开,水液顺着腿根止不住地流。
他迟迟没有动作,让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可她根本不敢摘下领带,只能颤抖着等他的下一步。
下一秒,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腿间的皮肤上,她撑起身子,下意识就要往前爬,躲开他的动作。可丈夫偏不让她如愿,摁着她的后腰就将人拖了回来,舌尖精准地裹住那颗小核,高挺的鼻梁陷入她狭窄的穴口。
蒙着眼睛被人按趴着舔穴,只是想象就足以让她脸红心惊,可是欢愉却同这样的羞耻感一起攀升,恨不得将她吞噬。
鼻尖萦绕着他的古龙水味,是他带着去参加商务谈判的领带。可是那个参加谈判的人却跪在她身下取悦她,成了她的裙下臣。
酥麻瞬间席卷重来,酸软的小腹快要禁不住这样的刺激,隐秘的宫腔都开始被唤醒,渴望更深的接触和摩擦,来平复心底的痒意。
都怪他把自己带坏了。
她气呼呼地咬了咬牙,却也只能哭噎一声,缩着膝盖就想跑。
“怎么总是要跑?”他抬起脸,鼻尖挂着湿润的晶莹,凑到她耳边低声问了句,“不喜欢?”
大手顺着她的曲线上下摩擦,此刻却刻意避开着那些敏感点,让她想逃的动作都停下。骨缝里都泛着对他的渴望,她再次爬回床上,气息乱成一团,忿忿地说了句,“谁说我要跑?”
“哦,随便琦琦,”他反而舒适地在一旁躺下,阴茎在身下勃起出一个硬挺的弧度,他好整以暇地枕着自己手臂,“反正你不喜欢,就算了吧。”
“……没有不喜欢,”她讨好着磨蹭到关铭健身边,视线被剥夺,她只能试探着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脑袋,细细的腿扭成一条结,却始终无法缓解那种渴望。
“那喜欢吗?”
“……”她用力在丈夫的胸膛上咬了一口,吸着鼻子控诉,声音都带上哭腔:“你不许这样,昨天说好了。”
“如果你不想说,就自己来。”他捞起妻子的身体,让她稳稳地跨坐在自己小腹上,满意地抚摸着她身体泛起的潮红,“琦琦行动告诉我,喜欢什么?”
她看不见眼前的场景,却又被他一次次地诱惑,腰窝的敏感点被他重重地揉捏磨蹭,被他滋养出的欲望之花又一次破土发芽,催促新一场甘霖降临。
鄢琦轻咬了咬下唇,摸索着他那根滚烫的阴茎,颤巍巍地抬起腿,动作小心翼翼,将那根东西抵在潮热的穴口。
快感瞬间奔涌而出,随着她往下坐的动作一点点放大泄洪,她只是含到一半,就纠结地抓着他的小臂,想要就这样开始浅浅的套弄。
“就这样而已吗?”他摁住妻子的小腰,拇指揉蹭过阴蒂,企图带出她心底更多对自己的渴望。男人低喘一声,腰腹微微用力,让自己在她湿软的穴里又陷入了几分。
爽意酥麻地让人想要弯腰,她忍不住流泪,领带濡湿一片,她腿根都在发抖,说话也断断续续:“轻一点……”
“偷懒?”
他再次舒适地躺下,手掌甩在柔软的臀肉上,悠闲地欣赏着她日渐丰盈的身体,软软的肉波荡漾开,他忍不住去想,每次他撞在妻子腿根时,那片柔软的皮肤是如何颤抖着接纳他。
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他再次抽在她的臀上,催促着她温吞的小动作。
“呜呜……”她被打得瑟缩着腰,可是抽打的力道刚好,适度痛感加剧了快感,她渐渐在越来越盛的渴望里上下动着小腰,艰难地吞吃着腿间的那根,努力消化那些过度的快乐。
“舒服吗?”
他再次开口,看着她渐渐忠于身体的反应,满意地笑出了声。
“舒服……”她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回答,她看不见他的脸,此刻世界仿佛都只有身下和他交合的感官,那些快乐和欢愉还在积攒,引人渴望着更多。
“喜欢吗?”
“……喜欢。”她哽咽了一声,手掌无力地撑在他的腰腹上,整个人都像被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浑身汗津津的,体力也快要告罄。
“喜欢我吗?”他再次问起,手掌也耐不住摁在她的腰侧,悄悄动起腰腹,在她两腿之间向上顶弄,配合着她向下吞的动作。
肉棒越入越深,花心已经被他定到发酸发麻,她止不住地呻吟,发胀的乳尖被他顶到乱晃,可下一秒却被男人单手握住,用力地揉搓。
她舒服地快要融化在他身上,此刻只能十足十地坦诚待他,小声答了句:“喜欢你……”
他呼吸停了片刻,手臂环绕过她的后腰,让她趴在自己身上,下身猛烈地向上顶,床铺都跟着上下起伏不停。
“琦琦,我好爱你。”
鄢琦被他咬着耳朵,情话直接灌进她的耳道,她哭着尖叫了声,身体的高潮和精神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将她摁进更深的欲海里沉浮。
她还没来得及从高潮中恢复过来,关铭健就翻了个身,将人牢牢罩在身下,顺着她高潮中溢出的水液,龟头一次次凿在花心那片隐秘之处。
敏感点几乎是被暴力地揉搓展开,每一寸肌肤褶皱都被抚平,快感将她理智吞噬,尚在抽搐的小腹酸软异常,她胡乱踢着脚尖,却无法撼动越来越可畏的快感狂潮。
她哭声都微弱,嗓子里挤满了承受不住的哭吟,可是丈夫压得太重,下身的动作越来越深,连宫腔口都快被顶开。
“啊……”她用力咬在丈夫的肩膀上,多次高潮的身体敏感到极致,穴肉紧紧绞着硬烫的阴茎,陷入一个仿佛无限迭加的高潮。
几乎是被强制双重高潮,身体仿佛被抽掉了什么筋一般,她忍不住蜷成一只虾米,浑身颤抖不停。男人用力将她搂在怀里安抚,眼神却幽暗地盯着她翘起的乳,温和的吻落在一边乳球上,反复吮吸。
“不要了……”她稍微缓过来了些,眼前的领带也被摘下,室内幽暗的床头灯帮她适应着光线。
只是她刚想松一口气,却发现他不过是取下领带,然后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的双腿紧闭绑在一起。
身体再次被他转了过去,他单手牵制着她的手腕,身体趴在她的背上,将她的腿夹在腿间,让她跪倒在枕头上。
“Alex……”
“嗯?”他不满地捏了捏她的乳尖,“叫我什么?”
“老公……呜…不要。”
关铭健轻轻笑了声,满意地摸着她被迫撅起的臀,腿根虽然紧闭,可腿心却因为撅起的动作向外大开着。被绑住脚踝,她连逃都没法逃,是时候做他想做的事了。
男人着迷地吻着她的脊背,下身却再次贯穿她的身体,在她的惊呼中,猛烈地凿她的身体。后入的动作格外深重,他几乎尽根没入,恨不得凿开宫腔,和她合二为一。
“再叫。”他托着她沉甸甸的乳,舌尖舔过她凸起的蝴蝶骨,丝毫不再掩饰语气间的渴望。
“老公……嗯……”她下身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翘起小屁股,迎接每一次操弄,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浑身发着情欲的热,身体被迫一遍遍承受着超出阈值的性爱。
他翻来覆去地折腾,将精液一次次喷洒在她身体深处,直到她小腹微微隆起才放过她。
今天做得有些凶,他轻叹一声,将陷入沉睡的妻子放进浴缸里,盯着她红润的小脸出神。
果然还是不安。
他自嘲地笑了声,喉咙久违地发痒,想要抽烟,此刻也只能努力遏制那种冲动。
他紧紧抱住她的肩,将她放在浴室一旁的小沙发上,替她套上崭新的浴袍。月光顺着窗棂洒进来,照亮她莹白的指尖,他屏息凝视,单膝跪在一旁,轻轻地吻上她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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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琦蜷缩在丝绒沙发里,指尖轻挠着周卿新领养的玳瑁猫下巴。“好想吃冰砖啊,”她望着窗外绵密的雨丝,声音里带着刚醒来特有的慵懒,“要淋很多很多草莓酱的那种。”
“憋了半天就想到这个?”周卿放下鸡毛掸子,目光扫过满地的设计草图。散乱的画纸间,炭笔素描与苏州绸缎堆迭出奇异的层次,像场未完成的超现实主义展览。她弯腰拾起空白的水彩纸,故作严肃:“再不交稿,今晚我就抱着被子睡你家玄关。”
“设计需要灵感的,”鄢琦举起新设计师那幅采用法国蕾斯的旗袍图稿,指尖划过腰线处别致的剪裁,“修改要等情绪,审批嘛......”她忽然噤声,指甲无意识叩击着膝头的港版时尚杂志,脆响应和着墙角座钟的滴答声。
“唉,灵感要是能像水龙头,想开就开就好了。”鄢琦苦恼地坐起身,盯着墙上水晶灯的光影出神。
周卿执起桃木梳,小心理顺她睡乱的长卷发。“永嘉百货的经理马上到,想谈在底楼设专柜的事。你要快点收拾准备了。”
鄢琦轻叹着起身,嫩鹅黄真丝旗袍如水银泻地。兰花暗纹在腰际绽放,她对着洛可可镜调整珍珠耳坠,镜中映出窗台那束白日葵——某人今早差人送来的花束里照例夹着字卡,落款旁画着俏皮的笑脸。
她最近待在店里的时间很长,又因为店铺营收可观,她索性租下第三层,直接用作品牌设计师的办公室。他们住的老洋房外,院子里的天竺葵开得正盛,阿昀总是剪下几支百合相配,每天采最鲜艳的花朵装饰家里。
于是某人原来送到家里的花束便改成了送到店里,字卡也都是他每天提前准备好的心思。上面有时只是写几句最近和她一起读到的诗句或听到的歌词,但有时也会是满满的叮嘱和唠叨。
——雨大勿贪凉,好好吃饭,记得想我。
“才不想你。”
她嘴上说着不想,指尖却小心翼翼地将字卡重新插回向日葵花束中。二楼试戴区的维多利亚玻璃柜前,这些天他送来的鲜花早已占据了大半空间。荷兰郁金香与法国鸢尾在角落的景德镇瓷瓶里争奇斗艳,前日还有女学生误以为这是店铺的特别陈设。
鄢琦披上羊绒披肩缓缓下楼,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声响,咖啡的香气已经铺满了整个一楼会客区。
“老板的追求者可真浪漫,”新来的店员第一天来工作,还不知她已经结婚,只是边擦拭柜台边感叹,“每天不重样的进口花束,比《风月画报》上的洋派求婚还讲究。”
鄢琦耳根微热,低头整理着珍珠耳坠。哪里是什么追求者,更何况,今早送到时还带着露水的向日葵,分明是他算准了她前日念叨着想添置些鲜亮色彩。
要说讲究,那还不是她审美好?
嗯,就是这样。
她揉了揉上扬的嘴角,努力控制着小表情,心底一遍遍顺着她和周卿反复确认过的合作框架。就在她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店门铜铃轻响,却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等她有所意识,抬头刹那,却险些撞进来人怀中。
关铭健摘下皮质手套,目光掠过她惊愕的表情,最终落在她发间那枚新添的向日葵发簪上,喉间落了几分柔和的笑意,“我猜有人肯定没发现,今早的花束里藏着张明晚去香港的机票。”
他变戏法似的从西装内袋取出烫金请柬,两指轻按着推过玻璃柜台。半岛酒店慈善晚宴的邀请函上,主办方落款处赫然印着苏富比的标志。
他眼里噙着笑,指尖轻轻拂过她披肩上几道细微的皱褶,“琦琦,我们一起去趟香港,在你学术交流会之前五天回来,好不好?”
“……”她眨了眨眼,在店员错愕的表情里,捶了捶他的胸口,“怎么不早告诉我,我什么都没准备呢?”
“我和你妈咪商量好了,晚礼服和造型师都由她来安排。”他温声解释,顺手将她颊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既然是慈善晚宴,珠宝不必太过张扬。不过妆发方面,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这次晚宴确实是个好机会,”他温声低语,指尖轻抚过请柬上苏富比的烫金徽标,“拍卖行明年计划开设亚洲珠宝专场,与你正在研究的明清点翠工艺复兴课题正好契合。”
鄢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请柬边缘,又忽然惊醒,“哎呀,这些待会儿再说,我还有个客户要见呢。”
“那位想谈专柜合作的陈总?”关铭健执起她柔软的手,在指节处落下一个轻吻,眉梢微扬,“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关总,咱们俩谁才是老板?”她佯装严肃地抱起双臂,眼尾却泄出笑意,瞪了一眼他坏笑的表情。这人总爱见缝插针地占据她的时间,连她工作时都要守在身旁,仿佛欣赏她谈判时的模样是什么难得的消遣。
“yes boss,”他举起双手投降,自顾自地走到吧台,端走一杯刚煮好的蓝山咖啡,主动上了楼,把时间留给她。
鄢琦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忍不住抿唇轻笑,却在触及新店员躲闪的目光时尴尬地僵硬了半分。
唉,她的英明形象。
都怪他。
“咳咳,我们一起服务顾客就好了,其他人都是闲杂人等。”她摸了摸泛红的耳尖,僵硬地解释道,无名指的婚戒却在她旗袍的苏绣兰草上投下斑驳光影。
玻璃门恰在此时被推开,风铃轻响中,她已换上得体的商业微笑迎向和善的陈总。
与陈总的洽谈比预期更加顺利。对方对品牌理念十分认同,不仅爽快敲定了在永嘉百货设立专柜的细节,还主动提出可以将最好的临窗位置预留给她。
亲自送陈总出门时,鄢琦脸上还挂着商务式的微笑。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回店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街角。
梧桐树影婆娑,关振海斜倚在军用越野车旁,指间的香烟即将燃尽,脚边散落着零星烟蒂。他冷峻的目光穿过街角稀疏的人流,无声地锁在她身上。
鄢琦心头骤然收紧,视线越过他肩头,与车内关岭毫无波澜的视线相撞——男人身着便装,关岭却是一丝不苟的军装常服,肩章泛着冷光,像是刚从重要场合抽身。
见她下意识要退回工作室,关振海直起身,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我找你。”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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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之前留下来的协议复印件,”关振海坐回驾驶位,转身对后座上的鄢琦递去一迭文件,“那时他让我送你走,顺便留下了这份文件给我。”
“他说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关岭淡漠地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最后那页的签名上,“是份对你来说很有利的事情。”
“……我不懂您这是什么意思。”鄢琦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份离婚协议他被带去b市前,已经放进了保险箱,密码转交给了周芙伶。那时她知道后,迟迟不愿踏进放置保险箱的衣帽间,而是转身坚定地告诉母亲,她要努力将他带出来。
如今协议重现,两个关家男人一前一后将她围在中间,目光如无声的审判。
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白纸在手中捏出了几道指印,她抿着唇抬头直视着关岭的眼睛,在他的审视中,咬牙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关岭并未立即回应,而是细细审视她红润的面颊与披肩下日渐丰盈的曲线。良久,他才移开视线,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过去我对你存有偏见。但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我必须承认,你是个脊背很硬的女人。”
他忽然轻咳几声,示意儿子关上车窗。“我这一生固执成性,把两个儿子也养得冷心冷情。是我的问题。”
“我十六岁背着家里投军,就是为证明给我父亲看,离开他那种老顽固,离开这个家族,我照样行。”褶皱的眼皮缓缓抬起,他望向窗外的柳芽,“他临终前躺在301医院,将那个跟着他上了越战战场的拐杖交给我,说我的确是他最骄傲的儿子。”
车载时钟滴答作响,他望着仪表盘上跳动的指示灯:“如今我儿子走着我当年的路,我反倒成了坐在病床另一边的人。关家三代人,总在重复同样的戏码——儿子推翻老子,最后都活成老子的模样。”
他原本想要点燃一根烟,却忽然想起妻子满心期待地告诉过自己,他们正在备孕的消息,又淡淡地收回烟盒,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跟你说这些…”他望着后视镜里鄢琦苍白的脸,声音突然苍老下去,“就当是老糊涂的呓语罢。”
关岭闭目凝神片刻,再睁眼时,那些许动容已尽数敛去,变回那个冷硬的掌权者。“总而言之,他已经骑虎难下,若他当真随你一走了之,革新派将元气大伤,年轻一派群龙无首。”
“况且,”他指尖轻敲车窗,“振海从南方系媒体截获的数篇报道,篇篇直指你而来。所有‘证据’均经香港渠道精心炮制。若他手中无权无势,你那位好弟弟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事到如今,他唯有继续前行。可你成了他唯一的软肋。”关岭摩挲着拇指上的黄玉扳指,玉色在昏暗中泛着幽光,“从理智上说,你该签了这份协议。这既符合你婚前不愿受婚姻束缚的本心,也有人能护你继续追求事业。”
“感性上——”
关岭转着大拇指上的黄玉扳指,嗓音哑了下来,“你是个好孩子。但留在他身边,你要承受的压力只会与日俱增。越往高处走,个人生活牺牲得越多。从今往后,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在显微镜下解读。”
窗外霓虹渐起,他望着街边新开的证券交易大厅,人群正为电子屏上跳动的红绿数字欢呼。“派系斗争永无休止,人与人的博弈自古如此。历史虽在前进,却总有倒行逆施的时刻。”
“眼下你们享有的相对自由,又能持续多久?”关岭的目光似要穿透车窗,望向更遥远的未来,“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也是很多人藏在心底的忧虑。只不过现在,这份忧虑被铭健他们带来的经济繁荣暂时掩盖了。”
“可我们必须面对,不是吗?我或许看不到三十年以后了,可你们还能看到。”
鄢琦紧咬下唇,眼眶终究承载不住那份重量,泪水无声地滑落。自他回到她身边后,那份想要永远相守的渴望在心中日益滋长,却从未想过现实会以如此残酷的方式摆在面前。
“如果...如果我能够变得更坚强呢?”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慌忙拭去颊边的泪痕。
“……”
关振海从前座转过身来,将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她手中。“问题从来不是你不坚强,”他的声音出奇地平和,“恰恰相反,是你们太过在乎彼此。”
“若是让他看见你为了他变得圆滑世故,主动踏进他拼尽全力想要让你远离的牢笼...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推开。”
“这样的生活,”关振海轻轻摇头,“并不适合你。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看你活得自由快乐。这份决心,早已超越了他对权力、地位的一切追求。”
“这段时间已经有不同的前辈去他那里敲打他,让他要么把你绑回去老老实实当全职太太,要么送你离开。所有人都将利益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们决不允许任何偏差,你的存在对他们来说也就愈发碍眼。”
“如今他登上了那个位置,却没想到,呵,”关振海自嘲地笑了声,仿佛在笑所有人的命运,“他自己这一派的人要求他必须是个完美的人。”
“想当神的代价,就是被造神者虎视眈眈地凝视审判。”
“我……”
鄢琦忍不住哽咽流泪,肺部的氧气如同被抽干一般,让她微微窒息,说不出话来。
“鄢琦。”
关岭深深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声音低沉:“原本计划下周再谈,但铭健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打算带你去香港暂避。”
他指节叩着车窗框,发出沉闷的声响:“香港回归在即,他会被选中作为代表团成员出席回归仪式。这件事不容差错,顶层有人即将来找你,即便是我出面也压不住。所以我们不得不提前来找你。”
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肩章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这是个艰难的决定,但对现在的你们来说,离婚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我能为你争取到的就是之后你去美国读书,私下你们如何来往,都不会再有人深究,我会用我的权力保证你的安全。”
鄢琦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她突然轻笑出声,泪珠却止不住地滚落:“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车窗外的梧桐树影剧烈摇晃起来,又是一阵风起。
手里这份协议的附件里列满了他的资产清单,可此刻却没有一项能比得过他每日清晨替自己整理头发时指尖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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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回到小楼时脚步都是虚浮的。二楼会客室传来他急促的英文通话声,她才恍然惊觉——危机从未真正解除。那个在她面前永远游刃有余的丈夫,不过是将惊涛骇浪都挡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她红着眼眶,失魂落魄地对上周卿错愕的视线,将她拉进了三楼的办公室里。她努力平复着心情,指尖颤抖着递出那份文件夹,声音支离破碎,“你替我联系律师,帮我修定这份协议。”
“告诉他,婚前资产我分文不取。特别是婚房……”泪水砸在烫金封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留给他吧,我可能……不会再回大陆了。”
“你们——”周卿不知从何问起,她紧紧皱着眉,却又怕惹她情绪崩溃,话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最终只是轻抚她颤抖的脊背。
“不是他的错。”鄢琦把脸埋进臂弯,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再留在他身边,只会让所有人都陷入两难。”
“周卿,这个世界真的好残酷。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人言可畏,我不得不放手离开。”
“……”周卿抱着她的肩,长长叹了声,小声问道:“他知道吗?”
“他知道,从来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告诉我,怕我担心难过。”鄢琦紧紧搂着她的手臂,像是抓住唯一的稻草,泪水浸湿了周卿袖口的蕾丝,“可是如今我才发现,原来他背负了这么多压力,我想我不能再这样让他陷入更多的麻烦。”
“你帮我告诉张律师,我今晚就要这份协议,好不好?”
“……好,”周卿抿起唇,不忍心看她眉心间沉重的失落,“我会帮你跟你妈咪解释,如果手续办完,我们第一时间陪你去纽约,提前适应一阵子。”
“好,”鄢琦无力地闭了闭眼,泪水从苍白的脸颊滑落。强烈的窒息感扼住她的呼吸,胃里翻涌的恶心感直冲头顶,带来阵阵眩晕。
可她依然记得要和他共进晚餐的约定。最终她没有打开那个银质药盒,只是对着镜子仔细拭去泪痕,在渐暗的天色里,慢慢描摹出一个完整的口红。
楼下传来他结束通话的脚步声。她对着镜中那个妆容精致却眼神破碎的自己微微颔首,仿佛给自己不甘的心反复确认。
镜子里映出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她收起口红,脑中全是他和自己的点点滴滴。楼梯上传来他沉稳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踏在她心上。她慌忙抿了抿嘴唇,让那抹正红色掩盖最后的苍白与脆弱。
门被轻轻推开时,她正背对着他整理披肩。透过镜子的反射,她看见他站在门口,白衬衫领口随意敞着,领口的墨翠领针却系的一丝不苟。
“客户谈得顺利吗?”他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但却被她捕捉到了那丝极力掩饰的疲惫。员工都遵循着下班时间陆陆续续离开了,整栋小楼变得格外安静。
她转身,咬牙吞下所有的回忆,对着他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很顺利。陈总还说要给我们留永嘉百货最好的位置。”
他敛了敛眼神走近,身上还带着二楼花束和熏香的香气。他伸手想碰触她的脸颊,她心虚地眨了眨眼,控制不住投入他怀中的冲动,主动走上前抱住了他的腰。
“琦琦,眼睛有点红。”他轻声说,手指轻柔地捏着卷曲的发尾,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着,将她拥得更紧。
“刚才在露台吹了风。”她垂下眼帘,借口流畅得让自己都心惊,嗓音有些哑,“最近梧桐开始飘絮了。”
他沉默片刻,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梭。就在她以为要被看穿时,他却忽然淡淡地笑了:“要小心过敏。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让阿姨做了你爱吃的蟹粉豆腐。”
“好。”
晚餐时她始终安静,瓷勺在碗沿轻碰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他如常为她布菜,说起香港之行的安排,语气轻松得仿佛这真是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暖黄灯光落在他侧脸,她望着望着,只觉得心口酸麻的痛楚正沿着脊椎向上攀爬,几乎要蚕食最后一丝理智。
那一刻,她差点把离婚协议的事脱口而出。但最终,她只是舀起一勺豆腐,轻声说:“今天的火候正好呢。”
桌布下,指甲早已深深陷进掌心。这个承载了无数晨昏的家,每处细节都在诉说着相爱的痕迹,而今她却要亲手将这一切封存。
“Alex……”
“你……”
他们的话撞在一起,只是这一次关铭健没有再绅士地谦让,而是自顾自地接过话头,故作轻松地说了句:“我让阿昀炖了点冰糖雪梨,怕你嗓子不舒服,喝一点,嗯?”
“……好。”
她勾起唇角笑了笑,心口却无法被甜食带来的甜意平复。那些苦涩仿佛要渗进骨髓里,让她难以承受,又让她不得不面对消化。
她望着他走向厨房的背影,想起周卿的宽慰。离婚不过是权宜之计,他绝不会因一纸协议就收回爱意。
是啊,本该如此。可人生最怕的就是“如果”:若假戏真做,若世事变迁,若大洋彼岸的日夜终将消磨相思……
还有,若没有婚姻的名义,又不被所有人看好,她又该以什么身份和他相爱?如果即便他们能忍受20多个小时的航班,可他不再被允许和她相见怎么办?
还有,若真的事情顺利,可谁来告诉她什么算顺利?顺利又是多久?等到再见到他,是一年以后,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事情是有可能变好,可如果变差,她就离永远失去他又近了一步。
她只是承受不起那一点点可能性。
那些因他而生的羽毛和血肉,此刻仿佛要将那些筋抽离一般,让她痛不欲生。
泪珠接连坠入碗中。他始终背对着她假装寻找甜点调羹,肩线绷得笔直。原来他们都心知肚明,有些决定一旦做下,就再难回头。
“Alex。”她走到玄关前,新打印出的传真纸在指间微微发颤。纸张与红木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某种决绝的宣告。
他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目光掠过文件封面,随即拿起桌上的茶杯,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和痛苦:“琦琦,我们不谈这个。”
“我已经签字了。”她上前按住他欲离开的手臂,感受到他瞬间的僵硬,“我都知道了。”
他手中的茶杯微微倾斜,几滴深色的茶汤溅在袖口。她第一次发现,他惯常稳如磐石的手在发抖。
“听着,”他试图挣脱,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香港的行程我都安排好了,你一定会喜欢半岛酒店的新海景套房……”
“我不会去香港了。”她将协议翻到最后一页,自己的签名墨迹犹新。
“对不起……”她的声音终于破碎,“可是我也开始觉得,离婚是最好的结局。”
他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却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不要我了,是吗?”
那你呢?你会因此不再爱我吗?她突然扑进他怀里,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他颤抖的手臂,仰起泪痕斑驳的脸倔强地望着他。
永远不会。他凝视着她朦胧的泪眼,颤抖着举起右手,我只会爱你,从前,现在,往后,此生不渝。
“若未来有变,就让上天惩罚我,死于非命。”
别说了——她慌忙捂住他的嘴,整个人无力地靠在他胸前,泪水浸透了他的衬衫,我信你,可命运从不按我们的意愿安排。
“Alex,革新派真的很需要你,你们还有太多没做的事情。我的存在渐渐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我不能看着你因为我,一次又一次陷入深渊。”
反正我本就要去深造,她强扯出一抹笑,泪水却不断滑落,在你身边的这些日子,我已经学会坚强了,不必为我担心。
“……琦琦,我们不能就这样结束。”
“我真的很爱你,很爱。”
他滚烫的掌心捧起她泪湿的脸,吻如疾风骤雨般落下。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与未竟的誓言,在唇齿间辗转成绝望的缠绵。他用力吮吸着她的唇瓣,仿佛要将彼此最后一丝温度也融进这个吻里。
“签字吧。”她喘息着推开他的肩,艰难地移开眼,强迫自己去看桌上那束开得正好的天竺葵,可泪水太多,她怎么都看不清。
91
妻子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不让他给Jennifer打去电话,只是幸好她还允许阿昀陪在她身边。阿昀从他身边经过时,甚至不敢抬眼去看他苍白的脸,只是轻轻提着那个装满了各种应急药剂的小箱子,穿过那扇他不被允许进入的大门。
他站在书房门外,听着门内压抑的啜泣声,指节在门板上停留许久,终究没有落下。
假离婚的风险他何尝不知?这看似权宜的计策,稍有不慎便会成为永别。倘若他这次让步,之后又要等多久才能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他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等待的岁月漫长难捱,她才二十五岁,c大的校园里会有多少才华横溢的追求者?或许那些人比他更优秀更体贴更懂她,而他这个被迫留在故地的“前夫”,或许终将成为她生命中的过往。
如果她不愿再回头,如果她真的不要自己,他又该去哪呢?
他踱回自己的书房,取出那个盛满碎片的玻璃罐。琉璃盏的残片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一如他们支离破碎的婚姻。原来在命运面前,他从来都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将碎片轻轻倒在手帕上,独自登上小阁楼。夜色透过天窗洒落,映照着他通红的眼眶。那些尖锐的碎片刺痛掌心,却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疼。
他惨淡地笑了笑,眼底满满都是落寞。
他们都说得对——若执意相守,只会两败俱伤。他该早些送她去美国,却因贪恋朝夕相处的温暖,将两人都拖入更深的困局。
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座华美的牢笼。最初困住她的人,后来却困住了她的心。而他这个设笼人,竟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也锁在了里面。从何时起,那个狂妄自负的关铭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将她的自由与理想都置于自己之上的他。
她生来就该翱翔天际——是治学的学者,是执笔的设计师,是他亲手栽培却青出于蓝的商人,唯独不该只是困在权力漩涡里的“关太太”。
他取出那支陪伴多年的钢笔,笔身上的划痕记录着无数商业谈判的刀光剑影。可此刻握在手中的离婚协议,比以往任何一份文件都要沉重。
明日——协议最后一行标注的日期像刺眼的判决。她签名的笔画带着颤抖的痕迹,仿佛能看见她落笔时滚落的泪珠。喉间涌上难以吞咽的苦涩,他翻出尘封的烟盒,打火机却在指间反复哑火。
尼古丁可以用来镇痛,特别是情绪接近崩溃的时候,仿佛麻醉一般能在那个瞬间救他下来。这他从上大学开始就明白,且清楚的知道。
可此刻他闻着那股烟草味,却彻头彻尾地感到厌倦。
和她分别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替他镇痛,哪怕有人强行将他催眠,他也只会在无数个梦魇里,徒劳地追寻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他扶着剧痛的太阳穴望向窗外,星光碎在眼底,唇边却逸出一声极轻的笑。天亮之后,他就要亲手送走此生最珍贵的宝贝。
那只被他精心呵护、如今羽翼渐丰的鸟儿,终于要先他一步飞离这场风暴。她将拥抱更广阔的天地,这本就是他期盼已久的——他该为此欣喜。
他该高兴。
他的确高兴。
泪水无声地砸在纸页上,他终是在协议末尾签下了名字。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仿佛是他心碎的声音。
楼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扶着栏杆站在光影交界处,眼圈通红着,手里还握着元宵那日他送的海棠灯笼,嗓音沙哑:“Alex……学术汇报那天,你会来吗?”
望着丈夫憔悴的容颜,她强忍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如果你不方便……
“琦琦,给我三年。”
他快步下楼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给我三年时间培养新人,六年后董事会和小组改组我就离开。我们不会永远分离。”
他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和颤抖:“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给你发邮件,给你打电话,别……喜欢上别人。”
她在他怀中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摇头,发丝轻轻摩挲着他的衬衫前襟。当他剧烈的心跳渐渐平复,她终于抬起泪痕斑驳的脸,轻声说:“Alex……我好像怀孕了。”
他整个人仿佛被定格在原地,唯有手掌僵硬地摊开,接过妻子递来的验孕棒。窗外恰好传来午夜的钟声,一声接一声,像是命运在叩门一般。
“怕不怕?”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不怕。”她坚定地摇头,握住他颤抖的手,引着他抚上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唇边扬起一抹带着泪意的微笑,“我已经让阿昀通知妈咪,明天抵达香港后就直接去医院检查。”
他深深弯下腰,与她额头相抵,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腰背:“第一次产检,我陪你一起去。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绝不会让你独自面对怀孕生产的艰辛。”
“养育孩子注定是条辛苦的路,”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但我绝不会让我的琦琦独自承担。我向你保证。”
“我信你。”她胡乱地擦了擦眼泪,用力点头,“我也会很努力很坚强地生活,照顾自己,向ta证明,这世上还是有值得体验的东西,例如,爱与理想。”
“Alex,我也很爱你。”
92
暮春的日光透过诊疗室的百叶窗,在鄢琦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四周,胚胎发育得很健康。”医生将B超单递给周芙伶时,目光却始终关切地流连在病床上面无血色的女人身上。
关铭健的掌心紧紧包裹着她冰凉的手指,视线胶着在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孕囊上。“还难受吗?”他俯身轻吻她汗湿的额角,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鄢琦轻轻地摇头,妊娠反应从验出强阳那日便来势汹汹,此刻混杂着离别的痛楚,反胃感与眩晕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她下意识将他的手引至小腹,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们之间建立最后的联结。
“琦琦,”周芙伶上前握住她的手,激动得眼眶泛红,“这是我们都期待的新生命。妈咪已经联系好最好的医院和产科团队,预产期在明年二月。”
关铭健仔细收好她的外套,指尖温柔梳理她鬓角的碎发:“想吃什么?鱼生要忌口,含酒的甜点也不能碰,最好选些温补的食材。”
“陪我待一会儿就好。”她轻轻拽住他的衣角,将脸埋进他带着雪松气息的胸膛。
他立即会意,细心为她穿上平底鞋,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转头又对周芙伶说:“妈,我陪琦琦去花园散散步。”
“没问题,”周芙伶颔首点了点头,目光却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收回了视线,温柔地扶着女儿起身,“我让珍姐熬点清淡的汤,待会回去给你垫垫肚子。”
鄢琦迟缓地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吹着春意盎然的风,踏进阳光里,眼睛眯了眯,轻叹一声:“……你要走了,是不是?”
“过两日我们就要去办手续了,是不是?”
紫藤花廊下,鄢琦被他小心安置在长椅上。他缓缓从口袋里取出那枚她今晨摘下的婚戒,在穿过藤蔓的斑驳光影里重新为她戴上:“琦琦,别怕。”
她望着指间闪烁的光芒,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掌心紧紧贴在自己小腹。早春的风掠过他们交迭的双手,他俯身将脸埋进她颈窝,感受到她无声的颤抖。
“要每天吃维生素,听Jennifer的话,”他的声音闷在她散着晚香玉香气的发间,“半夜想吃炖奶就叫阿昀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知道啦。”
她哑着嗓子应下来,仰头吻住他,咸涩的泪水融进相贴的唇间。远处传来孩童追逐嬉笑的声音,可她的心却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
“Alex,我等你,我们都等你。”
“今天我亲自开车送我的宝贝回家,也正好让我试试新改装的音响。”周芙伶利落地将车钥匙抛起又接住,别在衣襟上的墨镜被她取下,顺手架在鼻梁上,红唇扬起明媚的弧度。
她今天特意开了那辆珍藏的1965年宝马1500敞篷,棕褐色真皮座椅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白色新喷漆高调的让鄢琦有些诧异,可待车辆汇入车流,母亲随手按下音响开关,纳京高的《Unforgettable》流淌而出,她又放下了心。
副驾上的她望着母亲被海风扬起的丝巾,忽然想起小时候见过的旧照——穿着喇叭裤的周芙伶在纽约爵士酒吧打手鼓,腕间迭戴的镯子与此刻并无二致。
“妈咪和你爹地的离婚案...”周芙伶在红灯间隙摘下墨镜,露出精心描画的眼睛,“我决定暂缓。”
她转头对女儿眨眨眼,耳垂上的南洋金珠随着动作轻晃,“财产分割方面,我有些新的想法。”
“……嗯?”鄢琦从困倦中反应了一会儿,才茫然地问:“不是说想在年底前了结,彻底处理好吗?”
周芙伶狡黠地眯了眯眼,在风中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在绿灯亮起的那一瞬间踩下油门,语气一如往常地同鄢琦调笑道,“担心我?”
“妈咪从小跟你说过什么?别担心,周女士永远有办法。”
鄢琦无奈地笑了笑,也像她一样,伸出手去感受春天的风,车载音响正放到《Fly Me to the Moon》,母亲正随着旋律轻轻摇摆。过往的路人侧目看向她们,可周芙伶却浑然不觉。
或许母亲是为了她怀孕,为了最近顺利在父亲那里占上风而高兴。又或许,母亲只是单纯地想安慰她,让她不那么难过罢了。
“等处理完这些琐事,我带你去威尼斯参加狂欢节,听说今年面具设计师是上次给你做婚鞋的意大利老先生。”
敞篷车驶入清水湾道,周芙伶利落地甩尾停进车位,主动替女儿解开安全带,定定地望着她笑,“孕期会开始水肿了,要多备几双你喜欢的平底鞋才行。”
鄢琦揉了揉酸胀的小腿,勉强扬起嘴角。那笑意还未抵达眼底,周芙伶便已看穿女儿强撑的坚强,却也不点破,只从手袋里取出两张黑胶唱片在指尖转了转:“刚淘到的比尔•埃文斯三重奏现场版,要不要陪妈咪听首《Peace Piece》?”
“你那么喜欢音乐,好久没写乐评了……”
“妈咪……”她没等母亲话音落下,就反握住母亲的手,同她一起走进客厅,“别担心我,我会很坚强的。”
周芙伶的指尖顿了顿,抬手轻轻在她的头顶抚摸着,轻叹道:“先进去喝汤,今晚的苦瓜排骨里加了潮州老香黄,是你外婆的秘方,能解孕吐。”
鄢琦小口啜着汤,又没什么胃口地放下瓷勺,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发愣。直到厨房忽然飘来罗勒炖牛肉的香气时,她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站起身,连另一张胶片滑落在地都未曾察觉。
不是他。
即便阿昀复刻了他所有的烹饪秘诀,甚至细心挑出了她不爱吃的洋葱,可那终究不是他系着围裙在灶台前转身时,眼底映着星火的模样。
她望着阿昀身上那件熟悉的藏蓝围裙,鼻尖蓦然一酸,却将哽咽混着汤羹缓缓咽下。瓷勺在指间微微发颤,她依然固执地舀起第二勺、第三勺,任凭麻木的味蕾与紧缩的喉头抗拒着进食的本能。
不是什么为母则刚强,她虚弱却坚定地对母亲说,是她原本就坚韧强大,且能从头交给这个孩子,如何坚强勇敢。
“我知道,”周芙伶坐在她身旁,陪她一点点吃着清淡的饭菜,自豪地笑着,“我们琦琦从头到尾,都是个勇敢优秀的大人。”
她夹了块蒸得晶莹的鱼腩放进她碗里,盯着她无名指上的粉钻戒指,忽然轻笑:“你舅舅今早从开罗来了电话,说小月亮在撒哈拉沙漠里捡了块陨石,非要拿来送给我。”
周芙伶取出一封信,里面塞了一张弟弟全家在金字塔前的合影——那个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眼睛的孪生弟弟,正被女儿从身后搂着脖子,三张笑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丫头和你当年一样野,这次你舅舅去中东谈生意,她只在迪拜带了两天,就说要去突尼斯学传统镶嵌工艺...”
周芙伶的指尖轻轻划过照片上侄女开朗的笑脸,“她不喜欢周家的条条框框,听说早就想出来单干,我邀请她来了香港,正好让她陪你聊聊珠宝,聊聊旅行。”
“她做的旅行攻略啊——”周芙伶拉长着语气,无奈地笑了笑,“特别好,好到我觉得她该去当导游。到了孕中期,如果你状态不错,妈咪陪你旅行去。”
鄢琦注视着照片里的女孩浓郁的生命力,轻轻地勾起唇角,答了声:“好。”
93
周晓月温热的手掌轻贴在鄢琦的小腹,小指那枚秘银戒指在灯光下流转着异域的光晕。
“陨石被我送给姑姑当镇纸了,”她俏皮地眨眨眼,“那东西带着辐射,我可不敢让它靠近小宝贝。”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用彩虹线编织的小盒,取出一条鲜亮的橙色挂坠,“但上次我去哥伦比亚的雨林探险,拜访了一个传承了七代的母系部落。这是我从九十岁的女族长手中求来的护身符。”
她系挂坠的动作庄重得像在完成古老的仪式,指尖反复调整着羽毛的朝向:“用的是祭祀月神时浸过圣露的棉线,每一缕都经过七天七夜的祝祷。”
她轻轻翻转挂坠,露出内侧绣着的古老文字:“‘*Kawsaypura allin kawsay*’,是在生命洪流中走向丰盛的意思。”
鄢琦凝视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妹妹,她随意搁在沙发边的行李箱上还贴着崭新的托运标签,刻着”Leona Zhou”的铭牌在化妆间的灯光下闪闪发光。这位刚下飞机就匆匆赶来的探险家,正像献宝似的给家人分发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礼物。
周晓月活得像匹自由不羁的野马,家族停卡的威胁对她而言不过是耳边风。“大不了去餐厅刷盘子,”她常这么说,“睡得了青年旅社的上下铺,也吃得惯路边摊的卷饼——我要的是无限可能,不是镶金边的牢笼。”
在她过去的二十五年里,与这个表妹相见的机会屈指可数,可却总是忍不住悄悄关注周晓月的社交动态。那个攀爬火山、潜入深海的身影,曾是她内心深处偷偷羡慕的模样。
岁月流转,多年后再次相见,她眼底的星光从未黯淡。她依然相信每个转角都有奇遇,仿佛世界只是任她涂抹的画布,没有什么能束缚她翱翔的翅膀。
而兜兜转转,鄢琦轻笑一声,心底悄悄地自嘲着问了句,“Ivy,还羡慕吗?”
没人回应她,可淡淡的心安感却在胸口蔓延。她就是Ivy,Ivy就是她,周晓月仿佛是她灵魂的镜子,照出她完完全全的自我接纳。
鄢琦回过神来,抿唇轻笑,认真地抚摸起编织绳上的流苏,对着这个小她两岁的妹妹眨了眨眼,“谢谢,我很喜欢。宝宝也说,谢谢小姨。”
周晓月闻言露出灿烂的笑容,耳畔的绿松石耳坠随之摇曳,宛如里约狂欢节上振翅的蝴蝶。她利落地将烫金请柬抛到茶几上:“姑姑让我当你今晚拍卖会的护花使者。”
“好呀,”鄢琦站起身,拉着她在衣架旁站立,“我让他们取了几件晚礼服过来,你看看喜欢哪件?裁缝和设计师就在门外,选中了就让她们来改。”
“正好让他们送来了新款礼服,”鄢琦牵起她的手走向衣帽间,“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裁缝就在外面候着,选中哪件都能立即修改。”
衣架上悬挂的礼服在灯光下流淌着奢华的光泽,周晓月却突然从背包里取出件手工刺绣的披肩:“要不要试试这个?我在危地马拉的商人那里定制的,上面的凤尾纹样和你的那件礼服特别相配。”
“好漂亮,”鄢琦眼睛都亮了起来,轻触披肩上细密的串珠,孔雀蓝丝线在灯光下泛起涟漪,“我今晚就用这个。”
“没问题。”周晓月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大摇大摆地走到她的礼服前,摸着下巴说了句,“我爹地总说我不够淑女,不如我们穿姐妹款?让他看看他女儿也能优雅出席晚宴。”
“好呀,”鄢琦取过自己那件嫩绿色的无袖长裙,又拿起一旁的淡紫色长裙,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要不要试试?”
周晓月拎着那件剪裁精致的礼物,向鄢琦挑了挑眉,风风火火地拉上了试衣角落的落地帘。
鄢琦等待她的间隙,翻看着手里那个披肩的纹样,仿佛被触动了灵感开关,对着妹妹取下的绿松石耳环出神。
只是下一秒,她在披肩的防尘袋中摸到两张塔罗牌,一张是星星牌,另一张是月亮牌。她无奈地笑了笑,大约是周晓月随手一放。
可当她翻开月亮牌的背面时,才发现那里用西班牙语写了一句,“当新月升起时,迷失的驼铃会找到绿洲。”
指尖传来细微的麻痹感,她轻抚着披肩上温润的珠绣,忽然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关铭健坐在鄢鼎办公室那张紫檀木茶台旁,骨瓷茶杯里的大红袍正氤氲着热气。窗外中环的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暮春潮湿的空气通过抽湿机,裹着木质香熏精油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几日闭门思过,可悟出什么道理了?”
关铭健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淡淡地放下茶杯,望着眼前脸色阴沉的鄢以衡,饶有兴味地勾起唇角。
年轻男人没有接话,只是恭敬地望向坐在主位一言不发的父亲,眼神里充满了不服输的意味。他腕间那块江诗丹顿传承系列,是去年蒋家送他的礼物,贝母表面折射着高调的光,让关铭健挑起了眉。
“这阵子的亏空,华银暂时替我们补上了,以衡,你该敬姐夫一杯。”鄢鼎揉着疲惫的太阳穴,手边的象牙电话座机闪烁着未接来电的红光。酸枝木书案上摊开的《南华早报》财经版,正刊登着鄢氏股价暴跌的新闻。
“商海沉浮最忌急功近利。”关铭健对他的语气重了几分,第一次刻意端起长辈的架子,将他仅有的自尊撕碎,“你押注蒋家这步棋,如今看来是满盘皆输。望你永远记得今日的教训。”
鄢以衡喉间滚出半声嗤笑,眼底尽是桀骜:“姐夫自身才脱困局,倒有闲心指点江山。若下次再遇风波,不知Ivy还能不能——”
“不劳你担心能力以外的事了,”关铭健微微颔首,关铭健截断话头,指尖在檀木桌面敲出笃定的节拍,“你姐姐的魄力,从来不需要旁人操心。无论顺境逆境,她自有破局之智。”
他转而望向眼神闪烁的鄢鼎,语调和缓如闲谈:“商场立足贵在诚信。若有人妄想周旋于对立阵营之间......”
关铭健的尾音微妙地悬在半空,旋即轻笑着继续,这样的富贵,恐怕难以长久。”
“关鄢两家本就是同舟共济。”鄢鼎勉强挤出笑容,翡翠家徽在灯光下泛着幽光。他起身从雪茄盒中选了支 Cohiba,利落地替女婿点燃,却被关铭健微微抬手拒绝。
“当然是,以后也会是,”关铭健闭口不提离婚协议的事情,他眸光淡淡地扫过鄢鼎背后的航运版图,最早的鄢家钱庄的牌匾也被妥帖地收纳在博古架上。
“琦琦怀孕了。”
他满意地捕捉到鄢以衡骤然收缩的瞳孔,继续用温水煮蛙的语调说道:“按婚前约定,这孩子会跟母姓,在鄢家长大。”
目光与鄢鼎惊喜的视线短暂相接,他嘴角挂上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嘲讽,“有您亲自教导,再合适不过。”
未尽的暗示在茶香中弥漫——换而言之,这个冠以鄢姓的继承人,自然有资格参与家族财富的分配。
“好,太好了!鄢家好久没有新的孩子出生了。”
鄢鼎长舒一口气,笑意盈盈地直点头,对于传统的东亚家庭来说,孩子就是维系利益和感情的工具,至少此时此刻,作为即将抚养这个孩子的人,他不必担心关铭健会将他踢出局。
鄢以衡指节发白地攥住扶手,青筋在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死死盯着关铭健从容品茶的模样,后槽牙咬得吱呀作响。
他是故意的。
年轻男人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强忍掀桌的冲动,颤抖的手臂却泄露了滔天怒意。这几日父亲总是借故推迟董事会提名,反倒屡屡向女婿征询意见。就连周家也突然放缓离婚进程,种种迹象都指向同一个结局——他正被逐渐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
“若你安分守己...”周芙伶那日冰冷的话语再度回响,“作为我名义上的儿子,你本可与琦琦平分秋色。”
她当时正在插花,剪刀利落斩断过长的花枝,“可惜你贪心不足,为了争财产,恨不得逼死琦琦。”
窗外骤雨敲打着整面玻璃落地窗,他隔着雨幕,忽然看清了自己可笑的处境。所谓父子情深,在家族利益面前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筹码。只要鄢鼎需要,他这个儿子随时都能成为换取关周两家支持的献祭。
他也想问为什么,他的出生不是自己选择的,而是鄢鼎和外面的女人不断偷情的产物。他忽然松开紧握的把手,清朗地笑了起来,盯着这个同为私生子的姐夫的眼睛,仿佛陷入魔怔一般地对他贺喜。
“姐夫,恭喜。”
希望你能永远笑得如此得意——他暗自想着,目光落在鄢鼎背后的地图上,拳头悄悄攥紧在桌下。
94
半岛酒店宴会厅内水晶灯璀璨如星,鄢琦穿着母亲收藏的嫩绿色真丝改良旗袍,肩头披着周晓月从危地马拉带回的彩珠披肩,珠串在灯光下流转着孔雀蓝的光晕。高耸的侧衩处隐约露出小腿曲线,耳畔的坠子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
慈善晚宴不宜过分张扬,她特意选了与表妹同款的绿松石耳环,妆容淡雅得宜,唯有指间那枚婚戒依然熠熠生辉。
终究是还没办手续,她轻叹一声,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依旧存续。
“姑姑这件古董旗袍改得真妙。”周晓月穿着淡紫色同款礼服,颈间迭戴着藏银项链,手腕上戴着鄢琦送的那只暮山紫翡翠镯子。她利落地从侍应生托盘取了两杯香槟,又忽然意识过来,吐了吐舌头,耳畔的绿松石耳坠随之晃动:“差点忘了还有个小宝贝。”
鄢琦温和地笑了笑,接过她重新递来的橙汁,攥着小小的手包一点点沿着小标识,寻找着自己的座位。她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片区华银的标志,眼神黯淡了些。
今日出席的公关部经理友善地向她致意,她只得勉强回以微笑。
她轻轻摇头,时刻提醒自己此刻代表的是周家的南洋珠宝行,她的身份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是周芙伶的女儿。然而周遭的窃窃私语仍不时传来,那些关于关铭健前些时日突然消失又忽然出现力挽狂澜的议论,伴随着试探的目光,如针般刺向她。
回归在即,大家都忐忑地盯着大陆的政局变化,更有担忧者,早早开始财产转移的动作,打算一走了之。
“不是说要选那个黄花梨官帽椅?怎么换成了一个黄钻胸针?”周晓月换了个坐姿,将那些闲言碎语挡在身后,同时翻开拍卖图册转移话题。
“我骗爹地的,”鄢琦耸了耸肩,狡黠地笑了起来,“那个是爷爷的藏品,他不舍得,但是现在又不好说我什么。”
“不过想想,确实是宝贵的东西,还是不要拿出来了,”鄢琦半眯起眼睛,对其他人的目光视而不见,“但是听他欲言又止的语气,想象他气红的脸,就很有意思。”
她话音未落,视线不经意间瞥见右前方鄢氏基金席位上的鄢以衡,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周晓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嘴角的笑意瞬间冻结。
“别理会他。”周晓月斩钉截铁地说着,侧身将鄢琦护在身后,凌厉的目光直直迎向那道阴鸷的视线,“待会无论你去哪,我都寸步不离。”
“没事的。”鄢琦轻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小腹。拍卖师流畅的英文开场适时响起,将她未竟的话语淹没在逐渐亮起的展台灯光中。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不安咽下喉咙,她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会再回避冲突和矛盾。面对鄢以衡的步步相逼,是时候让他明白,猎物与猎人的位置早已调换。
“待会妈咪会过来接我们,”她宽慰似地对着周晓月轻笑着,“我们拍完那件纪梵希先生的设计图稿就回去。”
竞拍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华银的公安部经理似乎有意为她保驾护航,在摆脱其他竞价对象之后,直接放弃喊价,让鄢琦以十二万港币落槌价收获那卷珍贵的设计图。
她对着拍卖师颔首致谢,预备同周晓月一起去拍卖协会办理手续,只是起声那一瞬间,她敏锐地察觉到角落里有道身影匆匆离去。
周晓月同她相视一笑,默契地走向洗手间,隔着隔间门与鄢琦交换了外套和手包,随后戴着鄢琦的披肩出来,替她理好了头发。
“大厅安保稀疏,但出口处戒备森严,我问了姑姑,她已经在外面等了。”
“好。”鄢琦点了点头,扶着周晓月的手臂,深吸了口气,“小月亮,你要跑快一点。他应该不敢做什么,但今天他似乎就是冲着我来,要小心万一。”
“交给我,”周晓月自信地笑了笑,“你现在不能剧烈运动,但我可是穿过亚马逊雨林的,雌鹰般的女人。”
“保证完好无损地跑到姑姑身边,把人引开。”
“外面有侍应生,我已经让他们去通知华银那边的人,待会会来护送你回去。”周晓月最后检查了表姐的伪装,突然俏皮地眨眨眼,“记住,你现在是去取拍卖品的买家,挺直腰杆走出去。”
鎏金门扉开合间,披着孔雀蓝披肩的周晓月如彩蝶般翩然离去。鄢琦按着狂跳的心口,焦急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愈发苍白。
在隔间内静候片刻,终于听见三下轻叩。她小心翼翼推开门,跟着华银的公关经理转向另一侧走廊。预期的安保人员并未出现,经理疑惑地向前张望,却只见员工通道的灯光渐次昏暗。
皮鞋踏在瓷砖上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逼近,每一步都踏在鄢琦的心弦上。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阵阵袭来,她只能咬紧牙关强忍。
她不能回头。
至少此时此刻,只要她不露脸,她还能装作周晓月的样子。
移动电话在她的手袋里忽然响起,惊得她肩膀猛地一颤。身后的脚步声应声而止,随即传来相同的忙音。
那人也在同时拨打电话。
是他打的。
她颤抖的手指怎么也打不开手袋搭扣,只能僵立在原地。脚步声重新响起,比先前更近,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带着猫捉老鼠的从容。
梳士巴利道上,红色公共小巴一个急刹。穿着沾满油漆渍工装裤的阿伯拎着蛇皮袋,对着《东方日报》头版猛拍大腿。
“喂,睇咩睇到眼都凸啊?(看什么看的这么出神)”同样满身水泥灰的工友凑过来,两人身上带着鱼蛋粉的香气。
“大镬!浅水湾昨夜劈啪连环车祸,鄢生个老婆架宝马1500开篷变成铁饼啊!”他指着报纸上扭曲的车架照片,“救护车抬走时成块面都系血,个女都系咁,生死都未知!”(全脸都是血,她女儿也是,生死未卜)
工友抢过报纸:“前日先有人见佢两母女吹住海风听Jazz,音响开到鬼死咁大声!咁招积,实畀人眼红啦!(太招摇,被人眼红了吧)”
“收风话撞车慨系鄢生个仔!(我听说是鄢鼎的儿子撞的)”阿伯压低声音,指甲敲着照片里破碎的车窗,“睇嚟争家产争出火!(看来是争家产闹翻了)”
“唔系挂?为咗银纸连老母家姐都照撞?黐线噶!(不会吧?为了钱连自己妈妈、姐姐都撞?疯了吧!)”工友突然指着报纸角落,“咦?差佬拉人时个癫仔仲狂吼'鄢家全部落地狱'?连老豆都唔放过?(咦?警察抓人的时候,那疯子还在狂喊‘鄢家全部下地狱’?连他爸爸都不放过?)”
晨光掠过报纸上鲜血淋漓的标题,两人相视噤声。远处半岛酒店的金字招牌闪着冷光,与报纸上扭曲的汽车残骸形成残酷对照。小巴突然加速,报纸被风吹起,啪地贴在车窗上,恰似一纸血色讣告。
血色似乎要染红整个港湾,夕阳渐下,记者围堵在鄢氏基金门口,却只等来了眼眶布满红血丝的关铭健。
他疲惫地抿了抿唇,在安保的护送下,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95尾声(上)
六月的香港炎热潮湿,海风裹挟着殖民末期的躁动。英籍警司安德逊扯了扯卡其制服领口,汗水早已浸透肩章。他推开警务处证物室铁门,老旧的空调正发出沉闷的嗡鸣。
来自北京的翻译林薇第叁次按下索尼录音机的播放键,铅笔在稿纸上飞速游走。她新烫的卷发被挠得蓬乱,眉心拧成结珠,可磁带里的对话正让她后背发凉。
安德逊警司接过翻译稿,浅绿色的瞳孔在字里行间来回扫视。他忽然倒回磁带,仿佛这样就能穿透语言屏障,听清电话两端殊死博弈的弦外之音。
*——Evelyn Zhou:以衡,你想错了。我并不打算和你爹地离婚。
*——Bryan Yan:……你再说一遍?
*——Evelyn Zhou:呵,你真以为自己能独吞你父亲那份财产?琦琦现在怀孕了,我要替她争更多的。
电话那头传来方向盘被重击的闷响,年轻人的呼吸陡然粗重。而女人依旧笑若银铃,每个音节都透着精心算计的从容。
*——Evelyn Zhou:忘了告诉你,大西洋另一条运河的股份也转到了我名下。不必再找琦琦麻烦,大局已定。
*——Bryan Yan:闭嘴!
*——Evelyn Zhou:你先别挂,还有件事我需要通知你。我找到了当年你买通纽约赛马会,在琦琦的马上做手脚的驯马师了。他什么都招了,这件事没完,我会告诉你爹地,然后立刻提起诉讼。
她的笑声像浸过冰水,连安德逊警司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Evelyn Zhou:你以为蒋家真会扶持你?他们连你挪用叁千万炒期指的证据都交给了Alex。我原本想放过你,但你陷害琦琦的方式越来越严重,甚至准备买通少数民族异见群体指认琦琦,那我就容不下你。
年轻男人的声音愤怒到几近扭曲,他的怒火仿佛要将整个夜晚燃烧殆尽,电话听筒传来一阵猛烈的风声。
*——Bryan Yan:我做错什么了?是你们每一个人都在利用我,爹地说我是他唯一的儿子,将来要继承所有鄢家的荣光。你逼死我生母,把我养在你名下,让我在周家的每一天都过得如履薄冰。我恨你们每个人!
*——Evelyn Zhou:我是有错,但要怪就怪你爹地出轨朝叁暮四,怪我父亲逼我做好妻子叁从四德,怪他不让我离婚,强迫我坐稳“大房”的位置,怪旧世界的腐朽如此根深,我没办法!当年若不是家族威逼,我何必困在这牢笼里当什么贤妻良母?
*——Evelyn Zhou:玩弄你的从来不是我,是那些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男人,是这个吃人的父权制!你父亲早已将你当作弃子,东南亚的债务黑洞正需要替罪羊。你早该看清,他们从来冷血无情!
*Bryan Yan:别说了!
年轻男人疯狂尖叫起来,所有的压力仿佛都在这一刻释放,他猛地踩下油门,引擎轰鸣如困兽咆哮,金属撕裂的巨响伴随磁带戛然而止的空白。华人探长摘下警帽,与安德逊沉默对视,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案情很清楚了。”
安德逊警司关掉录音机,拿起一旁的现场照片,满身是血的女人被抬上担架,脸部被遮得严严实实。只是那身改过的老旗袍和精巧的绿松石耳环还能让人辨认,是当晚出现在半岛酒店的鄢琦。
那辆高调的宝马收藏车被撞得看不出原型,而鄢以衡那辆保时捷也是车头严重受损,坐在驾驶室的他和助理也在医院中昏迷不醒。
“医院那边有消息,Evelyn女士先醒来了,只是腿骨严重骨折,全身多处挫伤,头部倒是被保护得很好,”探长摇了摇头,说起带口音的英文,“只是她女儿也在昏迷,有成为植物人的风险。”
“这些豪门恩怨...”林薇摇了摇头,望着手边鄢琦的照片,轻声道,“比《麦克白》更血腥,比《教父》更冷冽。”
七月的香港雨水未歇。
金钟道两侧的旗帜被风卷起,雨雾在灯影中打着旋,港岛的夜色像一场无休止的排演。回归庆典就在隔壁的会展中心布置,政府大楼前一片灯火,军乐队的排练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关铭健一早就醒来,揉了揉疲惫的眉心。今日他要出席的不仅是仪式,还有几场“非正式”的午宴,而那些饭局比庆典更像真正的主场。
午宴设在半山的一家老会所。窗外的海灰蒙蒙一片,餐桌上的每个人都带着笑,却让他感觉不到温度。有人忽然举杯恭贺,操着一口港普:“关总,这次华银在港的布局,可是大家最关注的项目之一。”
他从容地应对着,眉心却有说不出的憔悴。有人提及港元汇率问题,提及资金出入、外汇政策,提及未来是否要“进一步与国际接轨”。
他们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描出一张边界——看他会不会越过,看他还能不能稳住。关铭健只是举杯微笑,答得极慢:“华银的布局是长远的,不会因为一时的风向改动。”
一旁的高层满意地审视着他滴水不漏的回答,旋即又小声地问了句,“鄢琦的事……”
他淡淡地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也没有澄清,只是垂眼盯着杯中泛起的一圈细泡,酒色像雨夜的光。
他在想,今天的领带,不是她替自己打的。今早他对着镜子,反复确认着墨翠领针的状况,仿佛要将她的眼睛也戴在身上,让她陪伴自己每分每秒。
他在又一轮敬酒中回过神来,轻轻地宣布了一句,“过一周我要带她去纽约,不论如何,去见最好的专家。”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勉强说起几句安慰的话,不敢触动他脆弱的情绪。
那天对庆典算是简洁有力,港岛上空的礼炮声此起彼伏,红旗与紫荆旗在暴雨中并排升起,海风把所有的灯光都吹得摇曳。
镜头闪个不停,有人悄悄靠近站在台下第一排的他,低声提醒:“今晚之后,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关铭健微微颔首,在仪式结束、灯光渐暗的那一分钟里,接过了许尧递来的文件。文件封面是华银在港的第一笔投资项目,他随意地翻了翻,指尖猛地一顿。
是她最新的b超单——许尧站在一旁勾着唇,小心翼翼地凑在他耳边,“知道你这段时间都不能见她,不然让人起疑,喏,给你带了点你可能想看的东西。”
已经两个月了,他轻轻地抚摸着纸面上那个小小的阴影,又望向孕检单上更新的“Leona Zhou”的名字,温润地笑了。
与此同时,街边的报刊亭阿叔正在收起今日没来得及卖完的报纸,那些《东方日报》《明报》《信报》的头条无一例外,都是今天这场重大的历史事件。
可首页的边角却是一则小得几乎要被新闻淹没的消息
“鄢氏集团今日通告,长女鄢琦昏迷不醒。鄢鼎夫妇将收养侄女周晓月为女,或将继承双重资产。”
“送月亮离境的事情,办妥了吗?”关铭健坐上车后,松了松领带,拿起一旁的消毒手帕擦起无名指上的婚戒。
“嗯,给她换了个美国身份,也算是满足了她的心愿。毕竟,她也很讨厌周家。”
男人听着许尧的话,拿出那张已经被他抚摸过无数次的“赎罪券”,温和地勾起唇,“碰巧周家有个人可以和她换身份,碰巧她妈咪有办法,今后,真的是新的开始了。”
96尾声(下)
“十月的风已带凉意,距离预产期还剩四个月。这些日子我稍感安慰,她孕早期的反应不算剧烈,至少让我少担一份心。
人前我总摆出心如死水的模样,让所有人都相信鄢琦已永远离开我的生命。可他们不会知道,我夜以继日地工作,拼尽全力应对洛桑家族对港币的狙击,不过是为了早日扫清障碍,重新牵起她的手。
两个月前,我借口养病来到纽约,连夜驱车赶往伊萨卡。终于在结婚纪念日那晚见到她时,她眼眶通红地扑进我怀里,说宝琳的猫抢走了她设计的手链样品。我笑着替她主持公道,从那只顽皮的奶牛猫口中救回串珠手链,指尖轻抚她日渐圆润的脸颊。
孕期的她格外敏感,常在午夜梦回时紧抱我的手臂,呓语着“再不要分开”。
每当这时,我总在她发间落下轻吻,暗自立誓绝不辜负这份依赖。名义上,鄢琦仍是我的妻子;而此刻陪在我身边的,是加拿大华裔Leona。狸猫换太子,我们做的滴水不漏,而这样,她才能用新的身份,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而不再被我的身份所束缚。
当时在我苦思不得两全之策时,是她母亲为我们找到了出路。她总能在绝境中劈开生机,我不得不承认我过去的浅薄,忽视了她作为女性本身的坚韧和强大。
到头来,为了财产,她母亲还是没有完成离婚手续,可如今却越来越活成自己当年想要的样子,此刻她正躺在斐济的沙滩上数星星,让琦琦羡慕了好几天。
不过——琦琦近来的小脾气确实大了些。深夜想吃莲雾便要立刻驱车去买,馋甜点时便扯着我衣袖不放。医生提醒要预防妊娠糖尿病,我稍加约束,她便气鼓鼓地跺脚,像只炸毛的猫。
好在我总有办法哄她开心。虽然上次说她一生闷气,就像拍胸脯的企鹅,险些被抓花手臂——但确实很像。
前日她从意大利旅行回来,行李还摊在玄关,她就迫不及待播放从意大利带回的唱片,执意用摇滚乐做胎教。我不过笑问一句,便挨了记软绵绵的拳头。她最近迷上酸橙造型的首饰设计,画稿时总不自觉抚着孕肚,仿佛在与未出世的孩子分享灵感。
今早她穿了新定制的软底鞋,心情格外明媚。像只殷勤的雀儿,在我处理公务时安静地在旁画画,不时为我添茶。不过我知道,这般乖巧多半另有所图——果然午后就提出想去澳大利亚看企鹅。
原来她不是真的讨厌企鹅——我笑着调侃了一句,结果又被她打了一拳。话说起来,也不知纽约反家暴协会能不能接我的单。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休养。经过商议,我们决定让她暂缓学业。每当捧着她水肿的双腿按摩时,我总忧心她如何承受分娩之痛。可她远比我想象的坚强,每日坚持孕妇瑜伽,事业与学业都未曾懈怠。
宝琳和Amelia创建的互联网公司已初具规模,她们的第一批货正通过那个名为亚马逊的网站销往北美各地。随着团队不断扩大,她要学习的东西越来越多,可我总见她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她似乎格外享受攻克难关的过程。
这样的她,如何不令我骄傲。
刚刚她问起我,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孩子都叫关越好不好,我愣了一下,她只是站在阳光下给新栽种的向日葵浇水,单手叉着腰,骄傲地说:“就是关关能越的意思,不好吗?”
当然好。这是母亲赐予的祝福,这孩子定会比我走得更远。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有些眼眶发热。从前我并非感性之人,如今却生出许多柔软的触角。
后来才明白,她的内心宛如斯嘉丽挚爱的土地,历经风雨却永不屈服。若她缝补灵魂的历程是部史诗,我便是最忠实的读者,见证着,陪伴着,如今终于能坦然为她喝彩。
若她重新缝补好自己的灵魂,成为真正的勇士是一篇完整的故事,那我便是她的第一号忠实读者。我见证着,参与着,如今也为她鼓起掌来。
此刻她正站在落地窗前,捧着友人送的石榴吃得津津有味。忽然抬头望见我微红的眼眶,甜声问怎么了。
为她而红的。
如今我才惊觉,当年捧在掌心的并非需要精心呵护的昙花,而是恣意生长的仙人掌。在荒漠里绽放,在烈日下挺拔。
与她相遇,是命运予我最好的馈赠,我终于能从暗无天日的争斗中看见,一点灯塔的光亮,不再迷茫。
那支离破碎的前24年,她从那样的泥潭里爬起,但她依然笃定地说,她依然相信人性的善意,相信爱与理想。
她说,就像波伏娃写过,“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成为的”。她不要做任何人的附庸,要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
她还说,那些强加给女性的“应该”——应该相夫教子、应该温顺忍让,都是枷锁。她要打破这些,向所有女孩证明,女人的人生也可以充满主体性。
我的妻子如是说。”
关铭健轻轻合上日记本,鎏金钢笔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抬眼时,正看见鄢琦扶着肚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在写什么秘密呢?”她歪头看他,指尖还捏着两枚她选出来的枫叶。
他张开手臂将人揽入怀中,指尖抚过日记本烫金的封面:“在记录老师说的每一句话。”
鄢琦笑着躲开他的胡茬,手指点上他喉结:“那有没有好好学习,我会检查的哦。”
斜阳透过枫叶在他们周身洒下斑驳光影,将相拥的身影镀上金边。她忽然轻哼一声,抓着他的手按在腹侧。
“ta在踢我...”她仰起脸,眼底漾着粼粼波光,“快跟ta打个招呼。”
关铭健低头将掌心贴在她圆润的肚皮上,感受着生命的律动。日记本静静摊开在桌上,最新那页墨迹未干。
——爱是让你成为你,而我依然爱你。
【正文完】
番外-明日(1)
12月末的伊萨卡,冷风中带着冰雪的味道。c大的钟楼在暮色中敲了几下,钟声顺着峡谷滑落,散进湖面上未融的冰雾。
街角的咖啡馆里,昏黄的灯光照着几张摊开的报纸——《New York Times》的头条写着“香港高院裁定北京人大释法无效”,新闻页底却登着一行广告:“America Online——Join the Inte Generation”。
一座修整得低调整洁的三层小楼在雪地里矗立,窗棂上还挂着小小的铃铛。壁炉里燃着浅橙色的火,火焰跳动着映在他的手上,那双曾经握惯钢笔、签过无数合同的手,如今正笨拙地帮孩子系睡衣的纽扣。孩子咯咯地笑着,奶瓶在一旁滚动,撞在地毯上发出轻响。
他低头看着儿子肉嘟嘟的脸,嘴角不自觉扬起,伸手为他理了理颈间那只小小的金锁。
那是20世纪最后一年的岁末。改革的浪潮席卷而来,“抓大放小”一句背后,是数千万人下岗转岗的无声洪流。金融危机的寒意未散,香港通缩指数连年居高,时代的脱胎换骨,落在每个人肩上,都是具体而微的重量。
连日疲惫像墨迹般渗进他的眉宇,化不开,洗不净。只有坐上飞往她身边的航班,听见幼儿咿呀学语的那一刻,他才能从纷繁事务中暂时脱身,唇角也终于能染上一点真切的笑意。
“我喜欢这里的雪天。”她坐在地毯上,将一旁的奶瓶再次塞进孩子的手里,语气温柔,“这儿的人不关心别人是谁,只会在下雪天帮忙铲雪。”
他凝视她的侧脸,火光在她眼中跃动,窗框上的铃铛轻轻作响。墙上的圣诞袜底下,歪歪扭扭地写着“Irwin G”的名字。
他伸手,将她和孩子一同揽进怀里,额头轻贴着她的额,仿佛时间也在壁炉的光中渐渐融化。电视里还在播报新一轮的汇率波动与贸易合作,可这一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呼吸,与火焰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
那是世纪末的冬天,旧的世界正在塌陷,新的世界还未来得及诞生。
“叫daddy——”
她坐在地毯上,小声地教着膝头正嘬奶瓶的小人儿,抬眼看他时目光盈盈:“上次不是还指着照片叫daddy吗?”
“叫daddy。”
关越眨着一双和父亲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勉为其难地学舌,声音响亮:“叫daddy!”
关铭健正要递出玩具的手微微一顿,无奈地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脑袋:“是叫我daddy。”
“叫我daddy!”
“……”
鄢琦忍不住抿唇笑起来,“三个月没见到Irwin,他都有点认生啦。”
“谁问过我,愿不愿意这么久见不到你们?”关铭健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将儿子小心接到臂弯里护着,“上次走之前他还爱吃香蕉,现在辅食只碰苹果泥了。”
“话说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像你?”
他端详着儿子光润的小脸,父子俩眉目虽似,气质却迥然相异,他忍不住又叹,指尖轻轻捏了捏儿子耳垂上的小痣,“脾气也是个小恶魔,话还说不清楚,心眼却多的很。”
“不要!”关越扭动起来,奶瓶再次滑落,他挥舞小手,咿咿呀呀地抗议,仿佛真听懂了父亲的“控诉”。
“啊什么?老实点。”他忍不住笑出声,揉了揉儿子的脸,又顺势摸了摸妻子的脸颊,在她发边轻轻一吻,“带他会累吗?”
“还好,”鄢琦摇摇头,靠进他怀里,让儿子坐在他另一侧的腿上,“阿昀会帮我顾,家里还有两个专门照顾他的阿姨,晚上他不和我一起睡,我休息的还不错。”
“而且Irwin满月后就不太爱哭了,总睁着大眼睛到处看、到处摸。最近尤其好动,前几天电视里放滑雪节目,他居然学着单板的动作,跟我说‘skiing’。”说着她笑起来,拿过一旁的小相机,“你看,等他四岁,我们带他一起去滑雪吧。”
“好。”他指尖缠绕着她的长发,俯身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不闹你就好。”
“马上跨年了,我们去伦敦?”她握住丈夫的手,侧脸望他,“从本初子午线开始倒计时,好不好?”
“好。”他捏捏她的脸,在她唇上轻啄一下,“难得你放假,我也在这儿。”
话音未落,壁炉里的火“噼啪”一声炸开一簇星火,橘光在她眼底一闪而逝。她笑了笑,低头将手指轻轻交迭进他的掌心,仰头想要回应那个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
“Daddy。”关越望着父母交握的手,忽然清晰地唤了一声,然后双手交迭着捂起嘴巴,狡黠地笑着。
妻子的唇瓣近在咫尺,却因儿子那声清晰的“Daddy”而惊喜地退开。她睁大眼睛望向小家伙,语调里满是欣喜:“Irwin好棒!”
“……”男人半眯起眼,眼神落到关越得意洋洋的表情上,刹那间,他读懂了这小脑袋里酝酿的“坏主意”。
幼儿对母亲总有着天生的依赖与占有欲,即便是父亲这个“竞争对手”,也常会引发他们微妙的不安。只是别的孩子大多用哭闹抗议,而他的儿子……
果然,他的基因还在默默发力。
“daddy,”关越睁着无辜的眼睛,朝他伸出胖藕般的手臂,软声要求:“要苹果。”
关铭健无奈地摇头笑了起来,认命似的去冰箱里拿了颗鲜艳的红苹果,又仔细地拿了个小碗和银勺,坐到小孩子的身边,认认真真地替他刮着果肉。
“喝过奶粉了,还要吃苹果,”关铭健轻轻地将勺子递到儿子嘴边,指节在他小小的鼻子上刮了刮,“胃口越来越大了。”
“他三个月重了三斤,前几天妈咪来的时候,还说要控制一下了,不然到了三岁真要变成小胖子了。”
“不胖!”小孩拍了拍圆滚滚的小肚子,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小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蛋,“我饿。”
“好,”鄢琦连说了三句好,投降似的举起手来,一边比划着苹果的大小,“但是苹果只能吃四分之一,马上要到睡觉时间了。”
“……”关越纠结地皱了皱眉,郁闷地抬眼看了一眼父亲,小心翼翼地吞下果泥,主动拿过一旁的餐巾擦了擦嘴巴。
“刚才说到跨年,”关铭健放下了勺子,替他拿来婴儿湿巾,忽然转向妻子开口,手指轻轻梳理着儿子的软发,“我已经订好了伦敦的酒店,就在泰晤士河边。”
鄢琦讶异地抬头:“你真的订了?我还以为你忙得顾不上这些。”
“你前段时间不是在电话里提了一句吗?”他勾起唇,亲了亲她的脸颊,空着的那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想着你会喜欢,就先定了。”
她靠回他肩上,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用力吸了一口他身上的雪松气息。这两年,他虽然常常缺席日常的琐碎,但在所有她的事上,他从未让她失望。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隐没在雪幕之后,客厅里只剩下壁炉跳跃的火光。儿子在妻子怀里开始打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小小的餐巾被他仔细地迭好,放在一旁。
“小家伙真的有洁癖,”男人捏了捏儿子柔软的小手,将用脏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什么东西都要迭的好好的,还讲究对称。”
“明年,”他轻叹一声,想起自己缺席的日子,错过了孩子第一次会走路,也错过了他叫的第一句爸爸妈妈,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我会调整工作上的事,多陪陪你们。”
“嗯,”鄢琦轻轻地点头,完成了刚刚那个被孩子打断的吻,唇瓣同他交缠之间,思念再次被点燃,化作主动的热情。
关越终于在她怀里睡着了,小嘴微微张着,呼吸平稳,长睫毛在柔嫩的脸颊上投下两道小小的阴影。
可母亲却被吻得喘不上气,脸颊泛着红晕,脑袋昏沉地靠在丈夫怀里。关铭健低笑一声,起声将孩子轻轻放进一旁的摇篮,为他掖好毛毯边缘,又轻声唤来育儿阿姨在旁照看。
“雪越来越大了。”她终于从那阵令人眩晕的亲昵中回过神来,站在卧室外走廊尽头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被风雪笼罩的静谧世界,轻声道。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们相拥的身影。
“嗯。”他从身后圈住她的腰身,将她整个背脊贴合在自己胸膛,下巴轻蹭着她柔软的发顶,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大雪会让整个世界变得很安静,好像这里,只有你和我一样。”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话语融在几乎听不见的落雪声中。远处道路上有车辆驶过,灯光在雪幕中晕开模糊的光点,像沉入深海的星子,转瞬即逝。屋内充足的暖气与窗外冰天雪地仿佛只隔着一层玻璃,而他们就在这个温暖的茧里,分享着彼此的体温。
“如果要在新世纪到来的时候,许一个愿望,你会许下什么?”关铭健低头吻了吻她的耳垂,轻声问道。
“嗯……”她思索片刻,眨了眨眼睛,轻笑着说了句:“跨年夜那天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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