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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龙威
剑锋的寒气,已经刺得苏有容颈间肌肤起栗。死亡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想象出热血喷溅时的温热。
然而,预想中的撕裂剧痛并未到来。
“铿——!”
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炸响!虎口传来一股凶悍的反震之力,酥麻瞬间窜遍整条手臂,她几乎握不住剑柄!那志在必得的一剑,竟被硬生生阻在了离咽喉不足两寸之处!
她愕然睁眼。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正死死攥着染血的剑刃!鲜血顺着他指缝和寒光凛冽的剑身滑落,滴在她紧握剑柄的手上,温热、粘稠,带着一股鲜明的铁锈味。
视线顺着那只手向上移。殿内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一个挺拔的身影,那张脸……俊美得近乎虚幻,此刻却清晰地映在她逐渐聚焦的瞳孔里。他的眼眸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是怒意?是惊悸?还是……一丝来不及藏好的关切?
是他?真的是他?
苏有容心口猛地一撞,呼吸骤停。是濒死前的幻象吗?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不是梦!那身影、那眼神,无比真切!他竟真的来了!在她最绝望、最荒唐地想起他的这一瞬!
“主人!我带救兵来啦!”盘在姜青麟颈间的小白狐兴奋地扬起脑袋,稚嫩的童音带着邀功的雀跃。
苏有容怔了片刻,唇角牵起一抹苍白又自嘲的弧度。命运还真是……讽刺。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目光却像被钉住,再也无法从那张脸上移开。殿内的血腥厮杀、叛徒的狞笑、罗进生的逼近,此刻都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个踏着血与火而来的身影。
“呃啊——!” 罗进生惊怒的咆哮将她拉回现实。他被成洪铁塔般的身躯死死拦住,肋下那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汩汩外涌,脸色惨白如纸。他捂着伤口,惊疑不定又满含怨毒地死盯着台阶上的两人,尤其是那个气度非凡、突然出现的少年。
姜青麟对罗进生噬人的目光视若无睹。他松开攥着剑刃的手,指腹已被割开深口,鲜血淋漓。他俯身,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一手抄过她的腿弯,一手托住她纤细却因紧绷而僵硬的脊背,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嗯……” 身体骤然悬空,被一股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气息彻底包裹。体内被强行压制的“极乐合欢散”药力,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点燃,一股酸软燥热不受控制地从小腹窜起,直冲头顶。她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身体在他臂弯里难以自抑地轻颤了一下。她死死咬住下唇,腥甜的血味在口中漫开,才勉强守住灵台最后一缕清明。
姜青麟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娇躯瞬间的僵硬和细微战栗,以及透过薄薄红裳传来的惊人热度。他脚步沉稳,抱着她大步走向大殿上首那唯一完好的宗主宝座,小心地将她安置进宽大的座椅里。
“交给我。”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不容置疑。
话音未落,他温热的手掌已贴上她冰凉的后心。一股精纯而温和的纯阳灵力,如同破晓的晨曦,瞬间涌入她近乎枯竭的经脉!这灵力霸道地驱散着肆虐的阴寒掌力,却又极其巧妙地包裹住那躁动不安的合欢散药性,暂时将其压制、隔离。
苏有容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暖流强行抚平了体内翻江倒海的痛楚与燥热,精神为之一振。随即,她看到姜青麟从储物匣中取出一枚龙眼大小、药香清冽的碧色丹药。
“张嘴。”他言简意赅。
苏有容抬眸,那双惯能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此刻水光潋滟,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半分犹豫,她檀口微张,顺从地含住了那颗丹药。
然而,就在姜青麟欲抽回手指的瞬间——
她柔软的舌尖,带着惊人的灼热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刻意的缠绵,极快地、轻轻舔舐过他沾着丹药清香的指尖!
一股酥麻的异样感瞬间窜过姜青麟的脊梁!
“你!”姜青麟瞳孔微缩,猛地抽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湿滑滚烫的触感。他霍然转身,不敢再看她那双此刻盛满无辜、却又暗藏一丝得逞妖娆的眼眸,耳根隐隐发烫。这妖女!都这般境地了,还不忘用本能撩拨!
他强压下心头翻腾的恼意,对着肩头的小白沉声道:“去,守好你主人。”
“是!恩公!”小白狐乖巧地跃下,轻盈落在苏有容腿上,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小腹,温软的皮毛带来些许慰藉。
苏有容咽下丹药,一股清凉之意化开,配合体内纯阳灵力,将残余的燥热进一步压下。苍白的面色恢复了一丝血色,她伸出微颤的手抚摸着小白的皮毛,声音沙哑而宠溺:“小白…立了大功了…” 然而,她的目光却始终胶着在那个背对她的挺拔身影上,单手慵懒垫着下颌,一眨不眨,仿佛殿内纷争再与她无关。她的世界,此刻只剩他。
下方
罗进生强忍剧痛惊骇,目光如毒蛇扫过姜青麟带来的人——七名甲胄鲜明的筑基侍卫,一名气息悍勇的金丹后期,还有那个拦在身前、散发着元婴威压、眼神如刀的武服修士。最后,他死死盯住台阶上那个坐姿随意、却无形中散发着压迫感的少年。
“金丹后期?”罗进生心中惊疑更甚。一个金丹后期,何以让元婴高手如此恭谨?这群人衣着气度绝非寻常!他强压不安,声音带着刻意尊重与暗藏威胁,拱手道:“这位道友!此乃我百欢门与合欢宗的宗门私怨,阁下修为不凡,何苦趟这浑水?就此退去,罗某必有厚报!否则…” 他眼神扫过身后虽惊惧却仍占人数优势的门徒,“真动起手,阁下这点人手,未必能讨好!”
台阶上,姜青麟恍若未闻,慢条斯理地用一方锦帕擦拭着手上沾染的、属于自己的血迹。直到擦净最后一抹猩红,他才缓缓抬眸,目光如古井寒潭,平静无波地落在罗进生脸上。那眼神,像在看一只在泥潭里徒劳挣扎的虫豸。
“哦?” 姜青麟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睥睨之意,“我若偏要管呢?”
罗进生心头一沉,脸色瞬间阴沉:“道友!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百欢门……”
“放肆!” 杨静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打断了他。绣春刀“锵”地出鞘半寸,寒光凛冽,元婴威压如实质般碾压过去,声音冰冷肃杀:“此乃大齐皇太孙,姜青麟殿下当面!尔等邪魔外道,聚众围攻朝廷敕封宗门,罪同谋逆!安敢在此聒噪?!”
皇太孙?!
这三个字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殿内每一个人头顶!
“皇太孙?”苏有容垫着下颌的手一颤,桃花眸瞬间睁大,巨大的惊愕与…一丝了然交织。难怪!难怪他气运如山如河!难怪能消除她的印记!一切不合理都有了答案!她看着那端坐如山的背影,眼神复杂难明。
罗进生脸上的凶狠算计瞬间凝固、崩碎,化为死灰般的惊骇!长剑“哐当”脱手落地。他如同被抽去脊梁,浑身筛糠般剧颤,冷汗瞬间浸透衣背。他僵硬地、一寸寸抬头,再次看向台阶上的少年。
这一次,他看到的景象让他灵魂战栗!
周遭光线仿佛瞬间黯淡,大殿陷入死寂的黑暗。唯有台阶之上,那端坐的身影在无限拔高、膨胀!他不再是俊美少年,而是一条盘踞九霄、俯瞰苍生的五爪金龙!金色龙瞳冰冷无情,蕴含煌煌天威与生杀予夺的无上意志!那恐怖威压并非灵力,而是源自江山社稷、万民生息的磅礴“国运”!沉重得让他窒息,冰冷得让他血液冻结!
“噗通!噗通!噗通!”
他身后那些早已被“皇太孙”三字吓破胆的门徒,再也承受不住这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武器落地声连成一片,更有数人双膝一软,直接跪伏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石板上:
“拜…拜见皇太孙殿下!千岁!”
“殿下饶命!饶命啊!”
罗进生艰难转动眼珠,瞥见自己那两个金丹心腹,此刻也如鹌鹑般跪伏在地,头埋得极低,抖如秋风落叶,大气不敢喘。
完了!彻底完了!
罗进生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粉碎。所有野心、二十年经营,在这煌煌天威前,都成了可笑泡影。巨大绝望将他淹没。他双膝一软,“噗通”重重跪倒,额头狠狠砸向地面:
“罪…罪人罗进生…叩见皇太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七章黄粱一梦
大殿内,只剩下百欢门徒此起彼伏的磕头声和粗重喘息,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恐惧。
姜青麟的目光如冰锥,在罗进生身上停留一瞬,旋即移向那两个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叛徒——玉香和鲜姚。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所有嘈杂,带着主宰生死的漠然:
“解药。”
玉香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看向姜青麟,又怨毒无比地瞪向苏有容。凭什么?!凭什么她苏有容总能绝处逢生?连皇太孙都成了她的救星?!毁灭的冲动冲上头顶——她下意识摸向怀中,手指触到冰凉玉瓶。毁了它!让苏有容在情欲中焚身而死!
然而,就在她指尖欲发力捏碎玉瓶的刹那——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刃,精准抵住她的咽喉!她甚至“看到”自己头颅飞起、鲜血喷溅的幻象!那是姜青麟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碾碎蝼蚁般的漠然!
玉香如坠冰窟,所有疯狂瞬间冻结,只剩深入骨髓的恐惧。她脸色惨白如鬼,手指僵硬松开,颤巍巍将那个小玉瓶双手高举过头顶,姿态卑微到尘埃里。
一名侍卫快步上前,取过玉瓶,恭敬呈给姜青麟。
姜青麟接过,指尖摩挲着冰凉瓶身,目光转向正座上的苏有容。四目相对。苏有容依旧慵懒垫着下颌,桃花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里面没了往日的算计妖媚,只剩一种近乎纯粹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仿佛在无声地说:你决定。
姜青麟心头莫名一滞,迅速移开视线,声音平静:“他们,如何处置?” 问的是苏有容,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百欢门徒。
苏有容轻咳一声,唇边又溢出血丝,声音虚弱却清晰:“合欢宗…谢殿下救命之恩。殿下在此,自然…全凭殿下做主。” 她将决定权完全交出,既是示弱,也是信任,更是一种无形的依靠。
姜青麟听罢,不再多言,霍然起身。
“踏…踏…踏…”
沉重脚步声在死寂大殿中响起,如同催命鼓点,每一步都踏在罗进生疯狂跳动的心脏上。他感觉生命正随着脚步声逼近而流逝。
姜青麟走到罗进生面前站定,居高临下俯视这个匍匐在地、曾野心勃勃的魔头。微凉的穿堂风拂过,吹起姜青麟额前碎发,露出那张俊美绝伦却淡漠如神祇的脸。
“你,还有何话说?” 声音平静,却蕴含最终审判。
罗进生猛地抬头,脸上涕泪横流,嘴唇哆嗦,求饶话几乎冲口而出:“殿下!饶命!我……”
然而,当他对上姜青麟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眸时,所有言辞都卡在喉咙里。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片冰封的虚无。他明白了。在绝对权力面前,任何辩解哀求都是徒劳。他二十年汲汲营营的一切,在对方眼中,不过是一场尘埃般的闹剧。
就在这绝望死寂中——
“报——!!!” 一个浑身浴血、惊恐万状的百欢门徒连滚带爬冲进大殿,被门槛绊倒,摔得狼狈。他挣扎抬头,对着罗进生嘶声哭喊:“门…门主!不好了!外面…外面全是朝廷的兵!甲士把山门围死了!他们杀进来了!顶不住了!!”
这声凄厉呼喊,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哈…哈哈…哈哈哈……” 罗进生先是一愣,随即像听到最可笑的笑话,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声癫狂、悲凉、充满无尽嘲讽。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迸出,指着虚无天空,状若疯魔: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苦心孤诣,忍辱偷生!机关算尽!到头来…哈哈哈哈哈…原来是黄粱一梦!一场空!一场空啊!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大殿回荡,凄厉得令人心悸。
狂笑戛然而止。
罗进生猛地弯腰,一把抄起脚边长剑!动作快如闪电!
“殿下小心!”杨静瞬间闪至姜青麟身侧,刀锋出鞘,气机锁定罗进生。
然而,罗进生看也未看姜青麟。他最后环视一圈这象征毕生野心的大殿,目光扫过惊惶门徒、面如死灰的叛徒,最后停留在苏有容绝美的脸上,眼神复杂难明,终化为一片空洞死寂。
下一刻,他双手握剑,用尽残存力气,将冰冷剑刃狠狠横向自己脖颈!
“噗嗤——!”
鲜血如喷泉从割裂的颈动脉狂飙!猩红血雾在昏暗光线下凄厉绽放!罗进生表情凝固在怨毒与解脱之间,身体晃了晃,如同被伐倒的朽木,沉重扑倒在地,抽搐几下,再无声息。粘稠血液迅速蔓延,散发浓重铁锈味。
“门主!!”
“啊!!”
殿内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惊恐哭嚎。剩下百欢门徒彻底崩溃,磕头如捣蒜,哭喊求饶响成一片。
姜青麟面无表情看着罗进生尚在冒血的尸体,眼神无波,仿佛扫过一片污秽。他冰冷视线转向瘫软在地、抖如风中落叶的玉香和鲜姚,再次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问向苏有容:
“她们,又当如何?”
苏有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血腥。她扶着宝座扶手,强撑摇摇欲坠的身体,缓缓站起。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重伤和药力让她脚步虚浮,额角渗出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她一步一步,走到瘫软的玉香和鲜姚面前。
鲜姚看着步步逼近的宗主,冰冷目光让她肝胆俱裂,最后侥幸化为乌有。她涕泪横流,手脚并用爬向苏有容脚边,抱住她的腿哭嚎:“宗主!饶命啊!奴婢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求宗主看在我多年侍奉份上,饶我贱命吧!再也不敢了!”
玉香则瘫坐在地,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嘴角挂着一丝神经质的、绝望冷笑。她知道,完了。
苏有容在她们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这两个曾的心腹,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无尽冰冷和……一丝疲惫的悲凉。她缓缓抬手,染着蔻丹的指尖凝聚起冰冷灵力。
“背主求荣,勾结魔宗,残害同门…”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人耳中,带着最后宣判,“罪无可赦!”
话音落下的瞬间!
“噗!噗!”
两声沉闷的、仿佛皮革破裂的声响!
苏有容双手快如闪电,蕴含元婴修士残余的狠厉灵力,精准无比印在玉香和鲜姚的丹田气海之上!
“呃啊——!!!”
“不——!!!”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同时响起!玉香和鲜姚如同被抽掉所有生机,身体猛地弓起,眼珠暴突,口中狂喷出混杂内脏碎块的鲜血!她们清晰感觉到,体内苦修数十载、视若性命的灵力根基,如同被砸碎的琉璃盏,瞬间崩碎、瓦解、消散无踪!彻底空虚和冰寒席卷全身,比死亡更可怕的绝望吞噬了她们。
苏有容看也不看如烂泥般瘫倒在地、眼神彻底灰败的两人,声音冰寒刺骨,带着最后决绝:
“自今日起,废尔等修为,逐出合欢宗门墙!生死…各安天命!”
最后一个字吐出,她强提的那口气终于耗尽。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身体再支撑不住,软软向后倒去!
“宗主!”小翠惊呼。
然而,预想中撞击地面的冰冷并未传来。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她纤细腰肢,后背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熟悉的、带着淡淡冷冽气息的男子味道瞬间将她包围。
姜青麟稳稳接住了倒下的苏有容。低头看去,怀中人脸色惨白如纸,唇瓣被鲜血染得异常妖艳,那双总是带钩子的桃花眼紧闭,长睫脆弱颤动,气息微弱。强行动用灵力废除两个金丹,对她此刻重伤中毒的身体,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心中无声叹息,眉头微蹙。
他抬眼,目光扫向刚从震惊中回神的小翠,声音沉稳:“带路,寻一处清净房间。她伤势极重,需立刻疗伤驱毒。”
“是!是!殿下请随我来!”小翠如梦初醒,慌忙抹泪,强自镇定,转身引路。此刻,这位从天而降的皇太孙,成了合欢宗唯一的希望。
姜青麟不再看殿内狼藉和待宰羔羊,抱着怀中滚烫虚弱的娇躯,无视身后满地血腥哀嚎,大步跟上。怀里苏有容因颠簸微微蹙眉,长睫颤动,最终无力合上,陷入半昏迷。只有微弱却灼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颈侧。
杨静一个眼神,几名侍卫立刻跟上护卫,同时留人控制大殿残局,等待府兵。
大殿内,只剩绝望哭嚎、浓郁血腥,以及罗进生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无声诉说这场叛乱的最终结局。
第八章抓住你的借口
廊道里血腥气和焦糊味混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小翠提着灯,引着姜青麟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直到一处相对干净的院落才停下。
推开雕花木门,一股熟悉的冷冽幽香飘了出来,和苏有容身上的味道一样,只是此刻混了她自己的血腥气,变得有些复杂。房间布置得简洁,但每件摆设都透着不动声色的精致,像它的主人,妖娆皮囊下藏着一副清冷骨头。
姜青麟小心翼翼地把怀里滚烫柔软的人儿放在铺着素锦的床榻上。苏有容眉头锁得紧紧的,即使在昏迷里,体内的淫毒和重伤也折磨得她细碎地呻吟,无意识地在他胸前蹭了蹭,寻找那点能让她安心的气息。
“殿下,这是宗主的房间。您安心疗伤,奴婢告退。”小翠行礼,目光扫过宗主紧抓着姜青麟衣襟不放的手,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伸手去捞盘在姜青麟脖子上的小白狐,“小白,走了,别碍事。”
“嗯?不要嘛!恩公!我保证不出声!”小白狐四爪乱刨,徒劳地抓着空气,还是被小翠稳稳当当地抱进了怀里。
“乖,别闹。”小翠揉揉它的脑袋,声音里带着笑,退得飞快,还顺手把门轻轻掩上了。
门外,小翠低头看看怀里的小白,又回头瞅了眼紧闭的房门,嘴角到底没忍住,翘起一个又促狭又欣慰的弧度。宗主那样一个人,对男人从来不屑一顾,如今却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贴着皇太孙殿下……这里头的意味,明眼人都懂。
房里静下来,只剩下苏有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姜青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头翻腾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对这妖女的忌惮,被她强吻打上印记的恼火,对她濒死时想起自己的那点震动,还有眼下看她重伤虚弱,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责任和……一丝丝怜惜。要不是她当初在秘境里那般逼迫,后来又强取豪夺,他和娘亲、和赢莹之间,或许真会是另一番光景。这份因果缠在一起,让他对她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
他定定神,看向榻上。苏有容双颊烧得通红,呼吸又急又烫,饱满的胸脯在染血的红裳下剧烈起伏,额角渗着细密的汗,混着血污,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和妖冶。那“极乐合欢散”的药力,就算被他暂时压了下去,依旧在她身体里烧着。
姜青麟不再犹豫,盘膝上榻,将意识模糊的人扶起,靠在自己怀里。手掌贴上她冰凉滑腻的后心,精纯雄浑的纯阳真气,像温煦的暖流,再次源源不断地渡进她受损的经脉。真气过处,强行抚平那股肆虐的阴寒掌力,更把躁动不安的淫毒死死裹住、压制。他全神贯注,额角渐渐见了汗。
不知过了多久,苏有容体内翻江倒海的气血总算被强行捋顺,那蚀骨的燥热也暂时蛰伏下去。姜青麟缓缓收功,长出一口气,只觉得一阵疲惫袭来。他刚想把人放平,怀里那具娇躯却嘤咛一声,软软地彻底倒进他怀里,脸颊贴着他汗湿的胸膛,滚烫的呼吸喷在他颈窝里。
她醒了。
那双总是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此刻水光潋滟,蒙着一层化不开的情欲薄雾,直勾勾地盯着他,里面翻滚着迷离、渴望,还有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姜青麟被她看得心头一跳,喉咙发紧,强装镇定地把那救命的玉瓶递到她唇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哑:“张嘴,吃药。”
苏有容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到近在咫尺的解药上,没张嘴,反而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接过了那冰凉的瓶子。指尖碰到他的手指,烫得惊人。
姜青麟正要催,却见她眼神猛地一厉!
“啪!”
一声轻响,玉瓶在她掌心被硬生生捏碎!碧绿的药粉混着细碎的玉屑,簌簌落下,像散掉的生机。
“你——!”姜青麟瞳孔一缩,惊怒交加,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苏有容!你疯了?!”
“疯?”苏有容吃吃地笑起来,眼波流转,媚态横生,手腕却像滑溜的鱼儿似的挣脱了他的钳制。她猛地转身,滚烫的身体完全压进他怀里,双臂如水蛇般缠上他的脖子。染着蔻丹的指尖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那双几乎能滴出水来的眼睛,吐气如兰,带着钩子:
“小郎君…我怕…怕这解药一下去,姐姐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这点…胆气…就全散了…”她凑得更近,饱满的红唇几乎贴上他的,灼热的气息交融在一起,“没了这份……抓住你的借口。”
话音没落,她不再给他任何琢磨或拒绝的空隙,红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堵住了他的嘴!
“唔!”
姜青麟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条火热灵活的香舌,带着生涩却执拗的劲儿,瞬间撬开了他的牙关,长驱直入,在他嘴里笨拙又急切地探索、纠缠。她抓着他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按向自己高耸挺翘、起伏不定的胸脯。
掌心瞬间陷进一片惊人的绵软和弹性里,饱满得几乎要溢出来。隔着薄薄一层染血的红裳,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顶端那颗早已硬挺的蓓蕾,正倔强地硌着他的手心,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和深入的亲吻,一下下磨蹭着,传递着惊人的热度和渴望。
所有理智、顾虑,在这一刻被怀里这具滚烫、主动、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身体点着了。姜青麟低吼一声,反客为主!手臂猛地收紧,把她死死箍在怀里,恨不得揉进自己身体里。舌尖霸道地卷住她四处点火的小舌,疯狂吮吸掠夺着她口中清冽又带着一丝血腥的甘甜。那只被她按在胸口的手,也再没顾忌,隔着衣服用力揉捏起来,感受那饱满乳峰在他掌下变形、弹跳的极致触感,指尖精准地捻住那颗硬挺的乳尖,或轻或重地拨弄、揉搓。
“嗯啊……”苏有容哪儿经历过这个,没几下就浑身酥软,嘤咛一声,整个人像化开的春水,瘫在他怀里,只剩下细碎难耐的娇喘和低吟,被动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和爱抚。
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姜青麟才放过她被蹂躏得红肿的唇瓣。两人分开,拉出一条暧昧的银丝。苏有容眼神迷离,胸口剧烈起伏,小嘴微张,贪婪地呼吸着,那副被彻底征服的媚态,圣人看了都得发狂。
姜青麟用拇指摩挲着她红肿诱人的唇瓣,眼神幽暗,声音低哑:“苏有容,告诉我,你是真想要我,还是……只是因为这毒?”他得问明白,这疯狂里头,有没有一点是“苏有容”自己的意思。
苏有容双臂缠紧他的脖颈,整个人贴着他,饱满的胸乳挤压着他坚实的胸膛。她仰起头,那双盛满媚意的桃花眼直直看进他眼底,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郎君……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引颈就戮的时候,最后悔的是什么?”
姜青麟看着她,没说话。
苏有容轻笑,指尖带着眷恋描摹他俊朗的轮廓,声音里有点自嘲,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欲望:“最后悔……是当初在秘境出口,就不该放你走。应该直接把你掳回合欢宗,锁在我房里,然后……”她故意顿了顿,红唇贴到他耳廓,热气往他耳朵里钻,“把你……从头到脚,一点一点……吃掉。”
姜青麟脑子里瞬间闪过她当初那句“专属于我的上等炉鼎”,一股被当作玩物的恼火冲上来,按在她胸乳上的手报复性地加重力道一捏!
“嗯哼~”苏有容发出一声蚀骨的娇吟,身子猛地一颤,眼里水光更盛,声音却越发柔媚入骨:“恼了?郎君误会了……不是炉鼎……”她喘息着,主动去解他腰间的玉带,动作笨拙又急切,“是……我的男人。当初就该……把你变成我的男人。”
姜青麟看着她眼里那份孤注一掷的认真和情欲交织的光,心里那点恼火瞬间被更猛的火焰吞没了,也明白了她毁掉解药的决心——她不要清醒后的权衡,只要此刻的沉沦和占有。他不再犹豫,低叹一声:“你这妖女……”随即猛地翻身将她压倒在柔软的锦被上,利落地解开了彼此的束缚。
衣衫尽褪,两具身体毫无遮掩地相对。苏有容的肌肤在情欲蒸腾下泛着诱人的桃红,像熟透的蜜桃。饱满的双峰随着呼吸起伏,顶端的蓓蕾硬挺如红宝石。视线向下,几缕修剪精致的耻毛点缀着光洁如玉的耻丘,两片饱满肥厚的大阴唇像娇嫩的花瓣,紧紧闭合,守护着幽谷秘境,顶端小巧的阴蒂早已充血挺立,像熟透的莓果。一缕缕清澈粘滑的爱液正从那条紧闭的嫣红肉缝里悄悄渗出来,无声诉说着身体最原始的渴望和邀请。
这景象让姜青麟胯下的巨物瞬间暴涨到极致,粗长狰狞,青筋虬结,硕大的紫红龟头饱胀发亮,马眼处不断溢出透明的液体。他跪伏在她双腿之间,滚烫的龟头抵上那早已湿滑泥泞、微微翕张的穴口嫩肉。
灼热的触感让苏有容浑身一颤,蜜穴本能地收缩了一下,溢出更多春水。她强忍着体内淫毒带来的蚀骨酥痒和空虚,抬起水光迷蒙的桃花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全然的邀请:“郎君……给我……”
姜青麟俯身,一手穿过她颈后搂住她,深深吻住她的唇,另一手握着自己滚烫的肉棒,粗砺的龟头在那湿滑的穴口研磨了几下,沾满晶莹的爱液。他贴着她的唇瓣,低声安抚:“容儿,会有点疼,忍一下。”
“嗯…”苏有容紧闭着眼,长睫剧烈颤抖,双手死死抓住他强健的臂膀,身子因为紧张和期待微微发抖。
姜青麟腰身猛地向下一沉!
“呃啊——!”
一声短促压抑的痛呼从苏有容紧咬的唇缝里挤出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根粗壮、滚烫的硬物,蛮横地撑开了她从未有人造访过的紧窄甬道!撕裂般的痛楚让她瞬间绷紧了身体,指甲深深掐进姜青麟结实的背肌。层层叠叠的娇嫩媚肉被强行撑开、碾平,带来剧痛!那层象征着贞洁的薄膜在龟头的冲击下瞬间破裂!
“唔…”姜青麟也闷哼一声。太紧了!简直寸步难行!甬道内壁的嫩肉像无数张小嘴,死死绞吮着他侵入的巨物,温润湿滑的触感包裹着极致的压迫,爽得他头皮发麻。他能感觉到龟头顶端似乎陷进了一个更加紧致、吸力惊人的环状嫩肉里——那是她从未被触及的花心宫口。低头看去,鲜红的处子落梅,正顺着两人紧密交合的地方缓缓渗出,滴落在身下雪白的锦褥上,晕开凄艳的花。
姜青麟停下动作,温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泪,舔舐她的唇瓣、脖颈、锁骨,大手在她光滑的脊背和饱满的臀瓣上爱抚揉捏,无声地安抚,等着她适应。
最初的剧痛在温柔抚慰和汹涌药力的夹击下慢慢褪去,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感和……更深层的空虚。被巨大异物填满的甬道深处,破开的疼痛下面,一股更强烈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渴望疯狂滋长,伴着淫毒灼烧的酥麻,让她不安地扭动起腰肢。
“郎君……我……可以了……”过了一会儿,苏有容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体内的痛楚被更强烈的、被填满的充实感和功法共鸣带来的奇异快慰取代,淫毒催生的空虚感更是疯狂叫嚣着索取。她扭动着腰肢,发出难耐的邀请。
得到允许,姜青麟不再忍耐。他缓缓抽出肉茎,粗粝的棱角刮过敏感的内壁,带出更多黏腻的汁液。苏有容立刻发出一声似痛苦似欢愉的呻吟。随即,他又重重贯入!
“啊!”强烈的充实感混合着被摩擦的快感,让苏有容瞬间仰起了雪白的脖颈。
啪…啪…啪…
低沉而富有节奏的肉体撞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姜青麟起初还带着点克制,动作沉稳有力,每次深入都试着碾磨到她体内最敏感的那处软肉。但身下这身子带来的极致快感,和她无意识的迎合、越来越甜腻的呻吟,像最烈的春药,迅速点着了他压着的欲望。
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每次凶狠的撞击都直捣花心,龟头狠狠顶开那圈柔软的宫口嫩肉,研磨着敏感的凸起。粗壮的茎身在湿滑紧致的甬道里高速抽送,带出咕叽咕叽的水声,飞溅的爱液把两人交合处和大腿内侧弄得一片狼藉。
“啊!啊!郎君…姜郎…太…太深了…好……奇怪……好美……嗯啊……”苏有容觉得自己成了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小舟,被一波强过一波的快感冲得神魂颠倒。下身传来的感觉陌生又强烈,每次贯穿都像顶到了魂儿里,带来一阵阵让她头皮发麻、脚趾蜷缩的酥麻电流。那粗大的东西在里面横冲直撞,刮蹭着她从未被碰过的每一寸敏感点,带来灭顶的欢愉。
姜青麟的手也没闲着。一只大手揉捏着她胸前那团随着撞击上下晃动的绵软乳肉,五指深深陷进那惊人的弹滑里,时而粗暴地抓握揉捏成各种形状,时而又用拇指食指捻住那颗早已硬如石子的嫣红蓓蕾,或快或慢地搓揉、拉扯、拨弄。
“啊!别……别拉那里……郎君……嗯哼……太……太快了……顶……顶到了……啊”胸前传来的尖锐快感让苏有容浑身过电似的抖,双重的强烈刺激让她语无伦次,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双腿本能地盘上他精壮的腰,脚趾紧紧蜷着。双手在他宽阔的背脊上胡乱抓挠,留下道道激情的红痕。
花径猛地一阵剧烈收缩,绞得姜青麟倒吸一口凉气。
“啪啪啪!噗叽!噗叽!”粗壮肉棒在泥泞紧致的蜜穴里急速进出的声音,混着两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高亢的呻吟,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淫靡又热烈。每次深顶都直捣花心,每次抽出都带出晶亮的蜜液。
“啊!啊!啊!郎君!姜郎!我……我不行了……要……要丢了……啊——!”苏有容猛地尖叫起来,身体绷成一张反弓的玉弓,花心剧烈痉挛收缩,一股滚烫的阴精像失禁似的从子宫深处狂涌而出,猛烈浇淋在深深埋在内的龟头马眼上!
这极致的紧缩和滚烫的冲刷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姜青麟闷哼一声,尾椎骨窜起强烈的酥麻直冲头顶,再也忍不住,粗壮的肉棒在她痉挛抽搐的蜜壶深处猛烈地脉动、跳动!
“嗯哼!容儿……接住!”滚烫浓稠的白浊精液像开闸的洪水,一股股激射而出,狠狠灌进她痉挛的子宫深处!
高潮的余韵还在体内流淌,苏有容瘫软在锦被间,连指尖都懒得动弹。肌肤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她半阖着眼,长睫低垂,仿佛连抬一抬眼皮都费力。
姜青麟没有立刻退开,他伏在她身上,呼吸粗重,感受着她体内那一下下细微的悸动,如同最缠绵的挽留。那处温暖紧窒,依旧殷勤地包裹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又往里沉了沉。
这细微的动作让苏有容从鼻腔里逸出一声轻哼,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
第九章见色起意
他用手肘撑起些身子,低头看她。她颊边的碎发被汗黏住了几缕,眼尾还残留着一抹红,唇瓣微微肿着,颜色比平日里艳上许多。这副模样,比他见过的任何春色都更勾人。
他的指尖掠过她颊边,替她将那些不听话的发丝拨到耳后。动作间,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还好么?”他声音低哑,气息拂过她耳畔。
苏有容身子颤了颤,神思渐渐从云端落回。腿心间清晰的酸胀感提醒着方才发生的一切,脸颊立刻又烧了起来。她想嘴硬,可开口的声音又软又糯,还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你还好意思问……都快散架了……”
他低笑,胸膛震动,连带着与她紧密相连的地方也似乎更有存在感。苏有容立刻敏感地缩了缩,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别……别动……”
“刚才不知是谁,腿缠得那么紧,”他存了心要逗她,腰身极其缓慢地碾磨了一下,“不肯放人走。”
“啊!”她浑身一僵,脚趾蜷起,手无力地推他胸口,“不准说!你……你讨厌……”那处被反复疼爱过的软肉敏感得不像话,只是这样轻微的触碰,就激起一阵酥麻,让她刚平息些的身子又躁动起来。这人平日里一副清冷自持的模样,怎地在这种事上……这般恶劣!
“讨厌?”他捕捉到她眼底的慌乱和身体的反应,心头那点掌控欲更盛。他非但不退,反而俯身,灼热的唇沿着她的锁骨细细游移,舌尖偶尔擦过滑腻的肌肤。“方才在我身下,哭着求我的是谁?叫我姜郎的又是谁?”
“我才没有!”苏有容矢口否认,脸红得要滴血,那些失控时的话语在脑海里回响,羞得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扭动身体想躲开他灼人的气息和那依旧埋在她身体里的硬热,却反而引来更深的嵌合与摩擦,让她忍不住又呻吟出来。
“口是心非。”他的大手滑过她汗湿的腰侧,覆上那微微鼓起、依旧湿润的柔软处,指尖精准找到那颗早已硬挺的蕊珠,不轻不重地揉按。
“唔……”阴蒂传来的尖锐快感让她腰肢一软,刚刚经历高潮的身体敏感得不堪一击。她想并拢双腿,却被他强健的身躯牢牢制住,只能无助地承受着他指尖的玩弄。细密的电流从那处炸开,迅速蔓延,刚刚偃旗息鼓的欲望,竟以更凶猛的势头卷土重来。小腹深处升起熟悉的空虚,渴望着更充实、更猛烈的填满。
“告诉我,容儿,”他的唇移到她耳畔,含住她小巧的耳垂,用气声低问,热气灌入耳蜗,带来一阵战栗,“还想要么?”与此同时,那深埋在她体内的欲望,开始以一种磨人的缓慢速度,一下,一下,轻轻地抽送起来,每一次退出都只到入口,再深深撞回最深处,刻意碾过那圈敏感的软肉。
这缓慢而深重的顶弄,比之前狂风暴雨般的冲击更让人难熬。苏有容只觉得魂儿都要被他撞散了。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这身体已然承受了太多,可那被唤醒的、源于功法与药性的渴望,以及对他这个人本身的贪恋,让她根本无法抵抗。羞耻心在汹涌的欲望面前一败涂地。
“啊……郎君……姜郎……”她仰起脖颈,发出破碎的吟哦,眼神迷乱,双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他坚实的臂膀,指甲无意识地抠进他紧绷的肌肉里,
“我……不知道……别……别这样磨人……”
“不知道?”姜青麟看着她意乱情迷的模样,体内压抑的火焰烧得更旺。他加快了腰胯挺动的速度,每一下都又深又重,阴囊拍打在柔嫩的肌肤上,发出暧昧的声响。“那这样呢?喜不喜欢?”
“喜……喜欢……”苏有容终于彻底投降,带着哭腔承认,双腿自发地缠上他精壮的腰身,雪白的臀瓣甚至开始生涩地、小幅地迎合他的撞击,寻求着更深的接触。
“给我……郎君……嗯……嗯哼……”
“乖。”他满意地喟叹一声,不再忍耐,俯身将她深深搂进怀里,吻住她呜咽的红唇,腰身猛地发力,开始了新一轮更加凶悍、更加持久的侵占。这一次,他不再保留,将积压的欲望、以及初尝她滋味的沉迷,尽数倾注在这激烈的纠缠之中。
“齁——!好……好烫……都……都给容儿……”苏有容被这滚烫的冲击送上了更高更猛的高潮巅峰,双眼翻白,整个人像被抛上云端,又重重摔落!前所未有的高潮席卷了她全身每一个角落!花径内的媚肉疯狂地绞紧、抽搐,一股股温热的阴精混着他的阳精,从两人紧密交合的缝隙里汩汩涌出,把身下的锦褥浸得一片湿热狼藉。她浑身剧烈地痉挛着,小嘴无意识地张开,发出无声的呐喊,全身剧烈颤抖,脚趾死死蜷缩,整个人如同被抛上云端又狠狠摔落,陷入了短暂的空茫失神。
姜青麟也粗重地喘着气,伏在她身上,感受着她体内高潮余韵带来的美妙吸吮和痉挛。他紧紧抱着她汗湿滑腻的娇躯,亲吻着她汗湿的鬓角、颤抖的眼睫,等着她从那极致的巅峰慢慢回落。
过了好久,怀里剧烈颤抖的身体才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细微的、满足的抽噎。苏有容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好像魂儿还没完全回来。浑身的桃红慢慢褪去,那股蚀骨灼心的燥热感像潮水一样退去,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被彻底填满的奇异满足感。只有腿心传来清晰的、被过度撑开使用后的酸胀和微微刺痛,提醒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姜青麟小心翼翼地退出依旧半硬的肉茎,带出一大股混着落红和白浊的黏腻液体。他侧身躺下,把她汗津津、软绵绵的身子揽进怀里,大手温柔地在她光裸的脊背上轻轻抚摸、安抚。一缕精纯的真气悄悄探入她体内,仔细探查。果然,随着两人阴阳交融,元阳注入,那“极乐合欢散”的淫毒像冰雪消融,被彻底中和驱散了。她受损的经脉在两人同源功法的滋养下,也有了愈合的迹象。
他松了口气,低头看着怀里紧闭双眼,睫毛还在微微颤抖,脸颊却飞起两朵羞赧红云的人儿,忍不住低笑,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合欢宗宗主…也会害羞?”
苏有容身子一僵,猛地睁开眼。那双桃花眼现在水洗过似的清澈,带着点初经人事的懵懂和羞恼,强撑着瞪他,声音却还有点软发颤:“谁…谁害羞了!姐姐我…我什么…场面没见过!”只是那微微发颤的尾音和躲闪的眼神,彻底把她卖了。
姜青麟眼里笑意更浓,故意曲起一条腿,用依旧半勃的粗硬肉茎前端,隔着粘腻的体液,坏心地顶了顶她腿心那处微微红肿、还在缓缓翕合的娇嫩花唇。
“嗯哼!别…!”苏有容身子猛地一缩,倒抽一口凉气,腿间传来的酸胀和那熟悉的硬物感让她瞬间破功。她抬起头,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委屈几分嗔怪,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软软地瞪着他:“…疼…”
这难得一见的示弱模样,让姜青麟心头一软,立马收了戏谑。他收拢手臂,把她更紧地拥在怀里,下巴轻轻磨蹭着她汗湿的发顶,声音低沉郑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苏有容。”
怀里的身体安静了一下,然后传来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回应,带着前所未有的温顺和归属感:“…嗯。”
姜青麟把她更深地拥进怀里,手掌温热地覆上她柔软的小腹。一股温和醇厚的真气缓缓渡入,熨帖着她方才承受激烈情潮、略显疲乏的内里,细致地滋养抚平那些细微的损伤。苏有容软软地偎在他怀里,头靠在他宽阔的肩头,感受那暖流在体内温柔流转,所过之处,残余的些微不适也悄悄散了。她抬眸,看他低垂着眼,神情专注温柔,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阴影,那份细腻,让她心口软得一塌糊涂,刚才的激烈欢愉褪去后,是更深沉的悸动。
体内多年的旧伤好像也不再隐隐作痛,被他的真气体温烘得暖融舒适。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认真侧脸,心头爱意翻涌,几乎把持不住。情不自禁地,她微微仰头,柔软的舌尖轻轻舔过他近在咫尺的脸颊。
“姜郎~”她声音喑哑,裹着没褪尽的情欲和满满的依赖,眼波湿漉漉的,像浸透了春水的桃花,直勾勾地望着他,里面翻涌的情潮几乎要把他淹没。
姜青麟气息一滞,渡入真气的动作顿了一下。心头暗骂一声“妖精”,这女人无时无刻不在撩拨他。他没好气地抬手,在她胸前那团饱受疼爱、依旧敏感挺翘的绵乳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嗯~”苏有容顿时腰眼一麻,发出一声婉转低吟,身子又软了几分,几乎化在他怀里。
“别闹,”姜青麟嗓音低沉,带着克制的沙哑,努力维持正经,“我在给你疗伤。”他强行压下又被她轻易撩拨起来的欲念,继续专注输送真气。
苏有容就不乱动了,只安安分分窝在他怀里,一双媚眼却依旧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那目光炽热专注,里面盛满的浓稠爱意再没丝毫掩饰,快要流淌出来。
他就这样强忍着再次升腾的燥热,仔细为她梳理经脉,疗愈内伤。而她,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过了好久,姜青麟才缓缓收回真气,长吁一口气。一低头,就撞进她那双情意绵绵的眼睛里,心头最软的地方像被羽毛轻轻搔过。
他心中一动,捧起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深邃的眼眸:“现在,老实告诉我。当初在玄阴秘境,为什么要装成那样…威胁我和莹儿?”这个结,他必须解开。
苏有容被他捧着脸,避不开,撇了撇嘴,带点小委屈:“还不是为了老祖的《阴阳和合功》!感应到阴诀本源在你们身上,偏偏你这木头疙瘩磨磨蹭蹭,迟迟不肯…不肯与她真正双修融合功法本源!我心急,就想…帮你们一把,顺便拿回功法嘛……哪知道你性子那么烈……”她想起姜青麟那燃烧本源、玉石俱焚的一掌,眼神复杂,“差点真把自己搭进去,还打了我一掌。”
姜青麟拇指摩挲着她微肿的红唇,眼神带着不满:“谁让你装成那样,还那般羞辱威胁莹儿?换谁都得跟你拼命。”
苏有容自知理亏,眼神飘忽了一下,带点撒娇的意味:“那…那不是演戏嘛…不逼真点,你能就范?”她顿了顿,小声补充,“…再说,最后不是没伤着她嘛…还便宜了你。”
“那后来呢?”姜青麟追问,目光灼灼,“在秘境出口,那个…强吻?”这才是他最在意的。
苏有容脸上刚褪去的红晕瞬间又爬了上来,连耳根都红了。她有些羞恼地捶了他胸口一下:“还不是为了拿回完整的功法奥义!你以为我愿意…愿意那样啊!”想起那个让她自己都意乱情迷的吻,她心跳又有些加速。
“嗯?”姜青麟轻咦,带点吃味的探究,“若是别人得了那功法…你是不是也会那样去‘拿回来’?”他问得直接,带着明显的占有欲。
苏有容一听,脸色瞬间一白!她猛地抬起头,桃花眼里不再是媚意,而是燃起了真实的怒火和被误解的委屈:“姜青麟!你把我苏有容当什么人了?!”她声音拔高,带着受伤的尖锐,“若是别人?呵…若是别人得了去,我只会直接杀了他,抽魂炼魄!把功法本源炼出来!也就是你…也只有你…”她气呼呼地转过头,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哽咽,“…得了便宜还卖乖…没良心的…”
看着她眼里瞬间涌上的水光和那份受伤的倔强,姜青麟心里那点莫名的酸意立马散了,换成怜惜和一丝满足。他收紧手臂,把她重新按回怀里,紧紧抱住,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和安抚:“好了好了…是我混账,不该那么问。容儿莫气。是郎君错了”他低头,轻轻吻去她眼角渗出的那点湿意。
苏有容在他怀里挣了挣,没挣开,索性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姜青麟低笑,继续逗她:“这么说…我的容儿,第一次在秘境见到我时…就对我‘见色起意’了?”
“你——!”苏有容猛地抬头,又羞又气,脸颊红得像要滴血,扬起拳头就要打他,却被他早有预料地捉住手腕。对上他戏谑又温柔的眼神,她所有羞恼都化作了无力,只能恨恨地瞪他一眼,再次鸵鸟般把脸埋回去,彻底不理他了。只是那微微发烫的耳根和紧贴着他胸膛加速的心跳,早出卖了她的心思。
姜青麟愉悦地低笑出声,胸膛微微震动。他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大手在她光滑的脊背上有节奏地轻拍,声音温柔下来:“好了,不闹你了。方才一番折腾,你中毒初解,又大伤初愈,元气损耗不小。乖乖睡一觉,我守着你。”
怀里的人安静下来,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带着浓浓鼻音和疲惫的回应:“…嗯。”
苏有容在他温暖安全的怀抱里蹭了蹭,找个舒服的位置,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强烈的疲惫感像潮水涌上。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
姜青麟低头,凝视着她沉睡中依旧带着一丝媚意却无比安宁的容颜。指尖拂过她微蹙的眉心,将其抚平。目光扫过榻上那抹刺目又旖旎的落红印记,最终落回她恬静的睡颜上。他就这样静静拥着她,感受着她平稳的心跳和温热的呼吸,大手在她光裸滑腻的背脊上缓缓摩挲,像安抚初生的婴孩。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空气中还没散尽的、混合着血腥、汗液与情欲的靡靡甜香。
窗外,月华如水,悄然漫过窗棂,温柔地笼罩着榻上相拥而眠的一双人。
第十章联姻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棂,照在凌乱的床榻上。姜青麟醒来,臂弯里是还在熟睡的苏有容。她褪去了昨晚的冷冽和媚态,眉眼舒展,呼吸均匀,像个寻常安睡的姑娘。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略显苍白的唇色,还透着点重伤初愈的虚弱和疲惫。日头老高了,她还沉睡不醒,可见昨天耗神有多厉害。
姜青麟看了片刻,心里一软,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
“嗯……”苏有容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咛,长睫颤动着睁开眼。初醒的迷蒙散去,映入眼帘的是姜青麟带着几分戏谑的俊朗面容。昨夜的种种旖旎荒唐瞬间涌上心头,她脸颊“唰”地飞起红云,下意识想躲开目光,却被对方含笑的眼神牢牢锁住。她抿了抿唇,眼底水光潋滟,带着罕见的羞赧和依赖,声音又轻又软,拖长了尾调:“姜郎~”
这一声唤得百转千回,姜青麟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心底那点促狭化成怜爱,抬手不轻不重地在她丰臀上拍了一记:“日上三竿了,还赖着?起来罢。”
苏有容吃痛,嗔怪地瞪他一眼,眼波流转间风情自生,却乖乖依言起身。动作间,腿心传来清晰的酸胀微痛,提醒着她昨夜经历了怎样的狂风骤雨。她背过身去穿衣,眼角余光瞥见姜青麟正小心翼翼地将床榻上那方沾染了落梅点点、已干涸发暗的素锦裁剪下来,郑重收进储物匣里。
她脸上刚褪下的热度又涌了上来,心头却泛起一丝隐秘的甜意。
姜青麟收好东西,转身见她仍晕生双颊,心头一动,上前一步将她打横抱起。
“呀!”苏有容猝不及防,低呼一声,下意识揽住他脖颈,“姜郎做什么?”
姜青麟抱着她重新坐回榻边,将她圈在怀里,低头在那光洁的额上啄了一下,才道:“容儿,合欢宗经此一劫,殿宇损毁,弟子伤亡,护山大阵也破了。这儿已不是安身立命的地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苏有容靠在他胸前,沉吟片刻,语气恢复了平日几分宗主的冷静:“玉香、鲜姚那两个叛徒里应外合,才让罗进生轻易破阵。如今首恶已除,自然要召集残存弟子,清理废墟,设法重建山门……”她顿了顿,微微蹙眉,“只是护山大阵的核心阵盘被毁,想复原,非一朝一夕之功。”
姜青麟摇头:“重建谈何容易?就算勉强建起来,没有大阵护着,要是再有强敌来犯,不是重蹈覆辙?百欢门虽灭,谁知道有没有其他宵小之徒盯上合欢宗的基业,或是罗进生的余孽来报复?”
苏有容听了,嘴角扯出一抹带着倦意的笑,语气却还存着几分宗主的傲气:“我合欢宗虽非什么名门正派,却也跟朝廷素有往来,受其敕封。经此一事,官府想必也会加强巡守。再者,我苏有容还没那么容易倒下。”
“不够。”姜青麟手臂收紧,语气斩钉截铁,“我不放心。”他低头看她,目光灼灼,“我有个法子,你听听。”
“嗯?”苏有容抬眼,对上他认真的目光,心下好奇,“什么法子?”
姜青麟唇角微扬,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笑意:“举宗迁往京城。”
苏有容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来,伸出纤指戳了戳他胸口,眼波斜睨,带着看穿他心思的了然:“什么举宗迁往京城?说得冠冕堂皇。姜郎,你莫不是只想把我一个人框去京城,锁在你那东宫后院吧?”
姜青麟被她戳破,也不尴尬,反而理直气壮地又在她臀上轻拍一记,激起一阵诱人涟漪,笑道:“是又如何?你已是我的人,难道还想逃?待我从泸州接回娘亲,办了正事,你这合欢宗宗主便乖乖进京,做我的女人。这名分,你跑不掉。”
苏有容臀上微痛,脸上更热,嗔视着他:“霸道!”却也没真生气,只是蹙眉道,“那我这些门人弟子又如何?合欢宗百年基业,岂能说弃就弃?”
“谁让你弃了?”姜青麟屈指刮了刮她鼻梁,“京城有的是地方,那儿宽敞,灵气也足。你届时可直接去徐国公府寻我小姨李清秋,她会妥善安置你宗门上下一切事宜。这样,既能保全宗门传承,你也能在我身边,两全其美,不比你们留在这荒山野岭、提心吊胆地重建强上百倍?”
他考虑得这么周全,苏有容倒无言以对了。她垂眸思量,知他所言确是老成谋国之法,且处处为她与宗门考量。只是……她抬起眼,捕捉到他话中之意,不由一怔:“姜郎,你……即刻便要走了?”
姜青麟点头,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原本日程就紧,为此事已耽搁了两日。得尽快赶往泸州迎回娘亲,之后还要处理许多事。今天就得启程。”
浓重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苏有容。刚刚委身于他,身心俱付,正是情热依恋的时候,恨不得时刻黏在一起,突然听说要分开,心里自是万般不舍。她下意识地揪紧了他胸前的衣襟,眸中漾起朦胧水色。
姜青麟见她这样,心中爱怜大盛,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脸颊,柔声安抚:“乖容儿,两情若在长久时,岂在朝朝暮暮?日后天长地久,自有相伴的时候。你且安心在此处理善后,乖乖听夫君的安排,嗯?”
苏有容知他身负重任,自己也是一宗之主,不能任性,只得压下心头酸涩,轻轻点了点头。
姜青麟见她乖巧,心下欢喜,再忍不住,俯首便攫取了那两瓣诱人的红唇。苏有容嘤咛一声,臂藕主动缠上他脖颈,启唇相就,任由他的舌深入檀口,卷起她的软舌共舞。气息交融,唇齿相依,诉说着无声的眷恋与承诺。
良久,唇分。苏有容气息微喘,伏在他怀中,脸颊绯红,眼波迷离。姜青麟又抱了她片刻,方才起身,整理衣袍。
“我让杨静留一队人马在此助你清剿残敌,维稳秩序。待你处理妥当,那一队人马会护送你们分批前往京城。”姜青麟一边系着玉带,一边交代。
事情交代完,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离别的愁绪悄悄弥漫。
苏有容坐在榻边,微微垂着头,刚才强撑的冷静从容渐渐褪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边缘。刚刚成为他的女人,身心都还残留着昨夜的温度与悸动,转眼却要分离,她心中万般不舍,酸涩的情绪堵在喉咙口。
姜青麟系好玉带,回身看见她这副难得一见的低落模样,像被霜打蔫了的娇花,全然没了平日合欢宗宗主的妖娆泼辣,只剩下依恋与脆弱。
他心中微软,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微凉的手,仰头看着她:“容儿?”
苏有容抬起眼,那双总是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里水光潋滟,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和依恋,声音轻轻的,带着点鼻音:“……就不能多留两日么?”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像小儿女般缠人,不符合她一宗之主的身份,可……确是心里最真实的念头。
姜青麟看着她这模样,爱怜之意大盛。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揩去她眼角渗出的一点湿意,声音低沉温柔:“傻话。泸州之事紧要,娘亲还在等我。你也需尽快整顿宗门,先去京城。”
他顿了顿,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郑重地承诺:“待你在京城安顿好,我便奏明皇爷爷,迎你入东宫。”
这承诺像最有效的定心丸。苏有容知道他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心中稍安,但那离别的愁绪却没减少半分。她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
“我知道……”她低声说,身子前倾,轻轻靠进他怀里,将脸颊贴在他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嗅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这是能让她安心的味道。“就是……舍不得你。”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带着全然的依赖。
姜青麟收紧手臂,将她娇软的身子深深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的不舍与情意。他何尝舍得?只是肩上责任重,由不得他沉溺温柔乡。
两人静静相拥,享受着离别前最后的温存。阳光透过窗棂,将相拥的身影拉长,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眷恋。
良久,姜青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柔声道:“好了,容儿。我该走了。”
苏有容从他怀中抬起头,眼中水色已被压下,重新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丝妖娆的风情,只是眼尾依旧微红。她扯出一抹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洒脱些:“嗯。路上小心。我……我,在京城等你。”
“好。”姜青麟深深看她一眼,像要把她此刻的模样刻在心里。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郑重一吻,不再犹豫,毅然转身,大步离去。
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也带走了那个让她安心的人。
苏有容独自坐在榻上,听着窗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里空落落的。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气息。良久,她缓缓吁出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她有了牵挂,也有了归处。
京城,东宫……她期待着与他重逢的那一天。
与此同时,远在青丘狐族领地。
华美却不失古意的宫殿里,气氛有点凝滞。
狐族之主涂山青霓端坐于上首主位,一袭赤色宫袍宛如流火,却丝毫暖化不了她周身清冷威严的气质。乌发高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清晰凌厉的面部轮廓。眉如墨画,斜飞入鬓,是一双极英气的剑眉。眼型却是上挑的凤眸,眸色深若寒潭,目光沉静疏离,不带丝毫暖意。鼻梁是高挺的悬胆鼻,唇瓣极薄,颜色浅淡。肌肤白皙近乎透明,愈发显得眉心处那一枚纤巧精致、隐隐流动着微光的粉色莲花纹路。
此刻,她正看着殿下站着的妹妹,声音平稳,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允你出游散心,你偷跑去临淄城瞧那秦王姜青麟便也罢了。竟还撺掇着许鹤叔父,以狐族名义上了那道请求联姻的折子?涂山红裳,你如今是越发能耐了。”
殿中站着的少女,正是涂山红裳。与姐姐的冷寂截然不同,她一身绯色劲装,勾勒出青春窈窕的身段,眉眼灵动鲜活,是一双顾盼生辉的杏眼,瞳仁黑亮清澈,仿佛蕴着一汪清泉。鼻梁小巧精致,唇瓣饱满如花瓣,同样眉心处有着一枚莲花纹路。未语先笑,周身洋溢着蓬勃盎然的生命力。
被姐姐质问,涂山红裳也不害怕,反而几步凑到阶前,挽住涂山青霓的手臂摇晃着撒娇:“哎呀,好姐姐~你不是不知道,我自小就听着秦王殿下的故事长大,早就仰慕已久了嘛!那日他凯旋进京,我好不容易才挤到临淄酒楼上看了一眼,果真如传言一般,好似九天下凡的谪仙人!”她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彩,“他现在可是皇太孙了!让鹤叔叔上个联姻的折子,于我们狐族也是大有好处的事呀,说不定还能缓和一下我们和朝廷那边这些年不冷不热的关系呢!”
涂山青霓任由她摇晃,面无表情,只伸出另一只手,用指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妹妹光洁的额头:“说得冠冕堂皇。你那是为狐族计?我看你是见了心上人便昏了头,半分矜持也无了。女儿家的,主动求着嫁人,像什么样子?”
“姐姐~”涂山红裳拉长了语调,抱着姐姐的手臂蹭了蹭,软语央求,“你就别训我啦!反正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嘛……”
涂山青霓看着她这副模样,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抽回手,揉了揉眉心:“罢了。皇家之事,错综复杂,远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东宫之内,更非净土。那姜青麟如今已是皇太孙,身边岂会少了各色女子?你那点心思,只怕……”她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明了。
她略一沉吟,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放缓了些许:“如今小弟也已成年,颇堪造就。我这狐族王位,本也是代管,是时候将权柄逐步交还于他了。若……若皇室那边当真允了这道折子,”她看向瞬间睁大眼睛的妹妹,淡淡道,“我便陪你一同入京一段时日吧。总要亲眼看着你安顿下来,方能放心一二。”
涂山红裳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璀璨光芒,猛地扑上去抱住姐姐,欢喜得声音都变了调:“姐姐!你真的答应了?你最好了!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
涂山青霓被撞得微微后仰,脸上冰冷的神色终究维持不住,化作一丝极淡的无奈笑意,抬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背脊,语气却依旧带着提醒:“你呀……莫高兴得太早。此事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间。”
涂山红裳才不管这些,只顾着开心。忽然,她想起什么,抬起头,眼中染上一丝担忧:“姐姐,你方才说要将事务交还给小弟……你可是要……闭关冲击元婴境了?”
涂山青霓微微颔首:“感应已至,契机将临,需得寻一处稳妥之地静心渡劫。”
“可有把握?”涂山红裳抓紧了姐姐的衣袖,忧色更重。天劫凶险,绝非易事。
涂山青霓见她如此紧张,反而轻轻笑了一下,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屈指又弹了下她的额头:“傻丫头,便是我青丘狐族嫁女被皇室回绝这等丢脸之事发生,你姐姐我,也不会在天劫之下栽跟头。”
“姐姐!”涂山红裳被调侃得脸颊一红,跺脚不依,“你就会取笑我!”
涂山青霓敛了笑意,正色道:“好了,不说笑。这两日你便辅佐小弟熟悉族中事务,若有难决之处,多向长岚长老请教。待我交代完毕,便需即刻动身去寻觅渡劫之地了。”
涂山红裳虽仍担忧,但也知姐姐向来说一不二,且修为高深,只得郑重应下:“姐姐放心,我定会好好辅助小弟,等你功成归来。”
涂山青霓看着妹妹瞬间变得乖巧懂事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欣慰,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去唤千里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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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小黑
涂山青霓将族中事务仔细交代完毕,便孤身悄然离去,前往早已选定的隐秘渡劫之地。那儿群山耸峙,荒无人烟,只有嶙峋怪石和呼呼的山风,正是避开干扰、应对天劫的好地方。
妖族修炼,天赋异禀,进境往往比人族快,但天道公允,每逢大境界突破,必降下天劫考验,凶险得很。反过来,人族虽没天劫之忧,引气淬体却得水滴石穿,各有各的道。
她掠到最高峰顶,灵识像潮水般铺开,再三确认方圆几十里内没有无辜生灵,免得天劫波及。随后,袖袍一挥,几道流光没入四周岩体,布下简易的警示和防护阵旗,不是为挡天劫——那是天道法则,外力难抗——只为拦住闲杂鸟兽,护它们不受惊扰。
一切准备停当,她盘膝坐下,手掐诀,一手拈花放在膝上,一手虚托向天,慢慢闭上眼睛。气海里,磅礴妖力开始奔涌,沿着玄奥轨迹运转周天,渐渐和周围天地灵气产生共鸣,引动冥冥之中的法则。
她却不知道,在隔着一道深沟的另一座山峰阴影里,两道身影正借着高阶隐匿符箓的力量,远远窥视。领头的是个面容透着老态、眼神阴鸷的妇人,正是狐族旁系长老涂山景瑜。她身边跟着的年轻女子,是她孙女涂山新禧。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涂山景瑜声音沙哑,带着压不住的激动和恨意,“涂山青霓自以为护卫铁桶一片,哪知道早有我的人。她闭关冲击元婴,就是我旁系一脉千载难逢的机会!”
涂山新禧紧盯着对面山顶那抹模糊的赤色身影,眼中寒光闪烁,又略带不安地低声问:“奶奶,我们离得这么近,她……她不会察觉吧?”
涂山景瑜冷哼一声,颇为自得:“放心。这‘敛息藏神符’是我费尽心机,从黑市弄来的军中之物,专用于潜行匿踪。别说她还没真正元婴,就是刚入元婴境的修士,也休想轻易识破。”她顿了顿,语气转为狠厉,“等她扛过最后一道天劫,正是真元涣散、身心俱疲的刹那,你我便雷霆出手,要她的命!到时候,族中群龙无首,涂山千里那黄口小儿怎么撑得起大局?涂山红裳更不足为虑!这青丘之主的位置,该换我旁系来坐坐了!”
涂山新禧听了,脸上贪婪和兴奋之色更浓,好像已经看到自己一脉执掌权柄的风光。
峰顶上,涂山青霓心神守一,对外界潜藏的杀机似乎毫无察觉。她全部心神都沉入气海,引导着浩瀚妖力一次又一次冲击那枚已臻圆满的金丹。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就在某一刻,气海中央那枚浑圆金丹突然发出刺目光芒,表面裂纹密布,轰然炸裂!
磅礴的能量瞬间失控,像脱缰野马在她经脉里疯狂冲撞。涂山青霓心神紧绷到极致,用强大意志强行收拢、约束着每一丝爆散的金丹碎片和本源妖力,把它们艰难地重塑、凝聚。
碎片流转,渐渐有了雏形,最终化成一只闭目蜷缩、通体流光的小小狐婴,形态和涂山青霓本体一模一样,连眉心也有一道淡淡的莲花虚影。狐婴成形瞬间,一股远超从前的强大气息从她体内勃然而发!
“丹碎婴成!”她心里刚掠过一丝欣喜,天际异变陡生!
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昏暗,浓重如墨的乌云从四方汇聚过来,层层叠叠压在山顶上,云层里,银色电蛇游走,沉闷雷声滚滚,浩荡天威笼罩四野,让人心悸窒息。
“天劫来了!”对面山巅,涂山景瑜低喝一声,眼中闪着兴奋残忍的光。
涂山新禧不自觉握紧了手里一条赤色长绫,却被涂山景瑜按住:“沉住气!元婴天劫共四道雷罡,一击比一击强。等她耗尽心力扛过前三击,最后一道落下,新旧力没接上的时候,就是她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轰咔——!
第一道劫雷撕裂天空,粗如儿臂的银白电光悍然劈落,瞬间击穿了涂山青霓布下的外围阵法,余势不减,狠狠砸在她护体妖光上。她身躯剧震,周身光华明灭不定,却依旧稳坐如山。
不等喘气,第二道更粗壮的雷霆紧跟着来了,轰然巨响中,整座峰顶被削去大片,乱石崩飞,烟尘弥漫。雷光逸散,电弧像蛇一样窜进四周山岩。恰有几缕电光窜向涂山景瑜二人藏身的地方,却在碰到某片虚空时像被无形之物吞掉,悄然湮灭。
嗯?涂山青霓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不自然的灵力波动和景象扭曲,心里警铃大作:“那边……有古怪!”
第三道劫雷已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轰然降临!这道雷光颜色竟带上一丝淡紫,威力远超之前。涂山青霓不敢怠慢,心念一动,身后“噗”地一声,九条巨大的、毛茸茸的狐尾虚影冲天而起,交织成屏护在身前,眉心莲花纹路灼灼发光,头顶也露出一对雪白的狐耳。
轰——!
雷光和狐尾悍然碰撞,刺目光芒照亮天地。狐尾虚影寸寸碎裂,涂山青霓喉咙一甜,猛地喷出一口血,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就是现在!动手!”涂山景瑜见状,厉啸一声,和涂山新禧同时暴起!隐匿符效果散去,两人身后都是八条狐尾虚影闪现,妖力全开,直扑正处于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且身受创伤的涂山青霓!
涂山新禧手腕一抖,赤色长绫如毒蛇出洞,瞬间缠向涂山青霓腰肢,想困住她行动。涂山景瑜则五指成爪,指尖凝聚着阴寒毒辣的妖力,直取她头顶天灵盖,想一击毙命!
面对突然的袭杀,涂山青霓眼里却半点慌乱都没有,反而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她竟对缠身的红绫不管不顾,在涂山景瑜利爪快要碰到头的刹那,一直虚托向天的右手快如闪电般向下拍出,后发先至,掌心凝聚着刚承受天劫后残余的一丝精纯劫雷之力和澎湃婴元,狠狠印在涂山景瑜的丹田气海上!
“噗——!”涂山景瑜双眼暴突,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只觉得一股狂暴撕裂的力量涌进体内,疯狂破坏她的经脉根基。她眼里全是惊骇和难以置信,对方竟早有防备?!剧痛和修为崩溃的绝望让她彻底疯狂,竟不顾一切地燃烧残余妖丹,左掌用一种同归于尽的架势狠狠拍在涂山青霓左肩!
“呃啊!”涂山景瑜惨叫着倒飞出去,像断线风筝重重砸在后面山岩上,筋骨碎裂声清晰可闻,瘫软在地,生死不知。
“奶奶!”涂山新禧目睹这变故,目眦欲裂,惊怒交加!她猛地丢了红绫,袖中滑出一柄淬毒短剑,身随剑走,直刺涂山青霓心口!这一剑含怒而发,又快又狠!
涂山青霓刚全力重创涂山景瑜,左肩重伤,气机一滞,竟没能完全避开这搏命一剑!
“噗嗤!”短剑透胸而过!
剧痛传来,涂山青霓闷哼一声,眼中煞气暴涨。她身后九尾再次凝聚,猛地一甩,狠狠抽在短剑剑身上!
铛!精钢打造的短剑竟被硬生生拍断!
与此同时,第四道也是最后一道、威力最恐怖的紫黑色天劫,撕裂重重乌云,带着毁灭一切的煌煌天威,轰然劈落!巨大的雷柱把涂山青霓的身影完全吞没,电光炽烈,把她照得像雷中神祇!
涂山新禧被这天地之威骇得心神失守,下意识抬头,正对上涂山青霓自雷光中望来的那双眼睛——那双眼此刻竟流光溢彩,深邃如同漩涡,含着无尽的魅惑和冰冷杀机!
“媚术!不……”涂山新禧只觉得神魂一荡,意识瞬间模糊,软软地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轰隆隆……!
雷声渐歇,乌云慢慢散开,天地重归寂静,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山峰和弥漫的焦糊味。
雷光散尽,涂山青霓的身影重现。她猛地拔出穿透胸口的断剑,带出一股血箭。脚步踉跄,左肩血肉模糊,嘴角不断溢血,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她走到昏迷的涂山新禧身旁,举起断剑,眼中杀机起伏。
可是,重伤和天劫反噬此刻彻底爆发,她眼前一黑,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周身光华闪烁,原地只剩下一只通体雪白、眉心却有一点莲花红印、浑身血迹斑斑的白狐。
白狐虚弱地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涂山新禧,又警惕地扫视四周,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化成一道白光,踉跄着跳进密林深处,眨眼间不见了。此地杀机四伏,她身受重创,绝不能久留,也不能直接回青丘。
涂山青霓不敢直接回青丘。涂山新禧没死,不知道还有没有同党,弟弟千里和妹妹红裳知不知道旁系叛乱,她心里也没底。现在她身受重伤,一点真气都提不起来,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只能变回狐狸原身,凭着本能向山林深处逃。
“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她忍着剧痛,拼命想。
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一条山道岔路口。她停下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幽州是狐族大本营,旁系在这儿势力盘根错节,不能再呆了,得去青州。”
青丘狐族在幽州经营多年,很多妖族都跟过来,让幽州成了有名的“妖州”。齐皇室给了青丘很大面子,允许狐族自治,但这反而成了眼下叛徒最好的掩护。
她拼尽最后力气朝青州方向跑。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筋疲力尽,眼前发黑,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喘口气。可惜她伤得太重,心神恍惚,根本没注意到路边杂草里藏着一个捕兽夹。
“咔嚓!”
一声脆响,紧接着是钻心的剧痛!冰冷的铁齿狠狠咬进了她的后腿。
“呜!”白狐发出一声痛楚的低鸣。她本就浑身泥泞血污,现在伤腿更是鲜血直流。她拼命挣扎,但妖力全无,跟普通野兽没两样,根本挣不开这凡铁打的夹子。
就在这时,远处山路传来了清晰的马蹄声,正越来越近。
涂山青霓心里一紧,更用力挣扎,反而让铁齿咬得更深,痛得她几乎晕过去。“难道……我涂山青霓,今天要死在这儿?”一股绝望和不甘涌上心头。
……
另一边,姜青麟在苏有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合欢宗,和杨静、成洪等人继续赶往青州提亲。
“殿下,我们到青州和幽州交界了。”杨静在马上查看地图后,向姜青麟报告。
姜青麟点点头,目光扫过周围山野,刚要说话,却瞥见路边有什么东西在动。定睛一看,是只浑身脏兮兮的小白狐,后腿被捕兽夹夹住了,正在无力地挣扎。
他策马过去,见那白狐眼神虽慌,却不像寻常野兽般狂躁,反而透着灵性,甚至在极力保持镇定。尤其它眉心那点淡淡的莲花红印,让他心里一动,不由想起苏有容身边那只叫小白的粉狐狸,以及离开时那小东西眼泪汪汪说“恩公,我们会在京城等你”的样子,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他翻身下马,示意杨静等人戒备,自己走上前。
白狐警惕地看着他,却没攻击的意思。
姜青麟蹲下身,手上用力,轻松掰开了捕兽夹。见伤口虽深,但没伤到骨头,便引动水汽帮她洗净腿上的泥血,又渡过去一缕温和醇正的真气,缓解疼痛,稳住伤势。接着他从储物匣里拿出干净软布,小心地给它包扎好。
“好了,”他轻轻抱起小狐狸,顺了顺它额前凌乱的绒毛。指尖触碰到它眉心那点淡淡的红印时,他动作微微一顿。这小狐的眼神清冽通透,带着一种与普通野兽截然不同的灵性,甚至有一丝极淡的、不该属于动物的威严与沉静。他目光深邃地看了它一眼,语气依旧温和:“以后小心点,别再踩中了。”说完,就想把它放回地上,准备继续赶路。
涂山青霓起初惊疑不定,但感受到他动作里的温柔和那缕真气中正平和的气息,尤其是其中蕴含的、让她本能感到安心和渴望的磅礴阳气与国运,戒心慢慢放下了。
她不由得想起族中那些围绕在她身边、或敬畏或带着讨好与欲望的雄性同族。他们要么臣服于她的力量与地位,要么觊觎她的容貌,何曾有人如此纯粹地施以援手,眼神清澈,动作间只有对弱小生灵的怜悯,而无半分杂念?这种体验于她而言,陌生而又……令人安心。
“此人身份绝不简单,且并无恶意……我现在这样子,独自乱闯太危险。若能跟在他身边,借他的气息疗伤,恢复得肯定快得多……”
眼看姜青麟转身要走,她不再犹豫,后腿用力一蹬,轻盈地跳上了他的马背,仰起头,一双清澈的狐狸眼望着他,低声呜咽,像是在哀求。
姜青麟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这主动凑上来的小东西,觉得有趣,笑道:“你想跟着我?”
白狐赶紧点头。
姜青麟抬头用眼神询问杨静。杨静会意,又仔细探查了一遍,回道:“殿下,这狐狸气息微弱,确实没有妖力波动,就是只比较通人性的山野小兽。”
听杨静这么说,姜青麟放心了。他笑了笑,伸手想把白狐提起来放好,目光下意识地往它身下扫了一眼——总得知道是公是母,他可不想整天抱着只公狐狸。
涂山青霓瞬间察觉他的意图,顿时大窘!若是平时,谁敢对青丘之主如此无礼?就算现在是狐狸身,她也又羞又气。“登徒子!”心里骂了一句,她赶紧蜷起身体,四只爪子乱蹬,不让他看。
姜青麟见她反应这么大,反而笑了,倒也确认了是只母狐狸。他不再逗她,小心地把她提起来,放在自己肩头,“好了,不闹你了。既然跟了我,总得有个名字。”他看着她洗完后略显雪白的皮毛,眼中闪过一抹戏谑,“通体雪白,就叫你‘小黑’吧?”
涂山青霓正为刚才的事窝火,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满眼不可思议:“???”这人什么眼神?!
见她狐眼睁得圆圆的,全是惊愕和抗议,姜青麟不由哈哈大笑,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他没再逗它,转头问杨静:“记得附近是不是有个羊德镇?”
杨静查了下地图确认:“殿下,往南再走两个镇子就到羊德镇。”
“好,今晚就去那儿落脚。”姜青麟一拉缰绳,策马前行。
白狐似乎很适应他的气息,跟小白一个样子,从他肩头挪动身子,最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毛茸茸的尾巴一卷,圈在他脖颈边,安心地汲取着他身上那温暖祥和、对她伤势极有益处的气息。
姜青麟感到颈间的柔软触感和那份依赖,心里一软,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她的后背。“你倒会找地方。”他顿了顿,像是随口问道,“小家伙,有名字吗?”
涂山青霓舒服地眯起眼,感受着那轻柔的抚摸和周身被温暖气息包裹的感觉,伤势带来的痛苦都似乎减轻了不少。听到问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对方虽好,但自己身份特殊,处境未明,还是先隐瞒为好。
姜青麟见她摇头,只当是无主之兽,便不再多问。手指蹭了蹭她眉心那点红印,笑道:“那行,‘小黑’这名字,归你了。”
“呜!”白狐不满地哼唧一声,扭过头,用大尾巴扫了扫他的下巴表示抗议。
看着她这灵性十足、几乎与人无异的反应,姜青麟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这真的只是一只“比较通人性的山野小兽”吗?那偶尔从眼神中流露出的沉静与审视,竟让他有种在与一位智慧生灵对视的错觉。他摇摇头,将这莫名的念头驱散,或许只是自己多想了。
姜青麟却只是大笑,一抖缰绳,骏马迈开蹄子,载着一行人,和这只新得来的、不情不愿被叫做“小黑”的白狐,迎着夕阳,朝羊德镇方向而去。
第十二章燕逊
羊德镇到了的时候,天已擦黑。镇子不大,但因卡在要道上,南来北往的行商不少,倒也热闹。姜青麟来这,是为了找一个人。
离京前,老师韩子旭在长亭送别时特意提点:
“殿下此番南下,若路过羊德镇,可去寻一位隐士。”
“先生要我去寻谁?”
韩子旭捻着胡须笑了笑:“殿下既已正位东宫,该广纳贤才了。您久在泸州,朝中根基尚浅。老夫所言之人,是前卫国的枢相——燕逊。”
他语气沉了下来:“当年燕逊在卫国为相,就屡次上书卫帝,陈说清国之患,力主与我大齐修好,还推行新政想强兵富民。可惜卫帝疑他,非但不听,反把他罢黜了。若当时卫国肯用他之策,清兵未必能那么轻易破关灭卫。”
“此人如今在羊德镇?”
“老夫多方打探,才知卫国覆灭后,他辗转逃到我大齐,在此隐居。殿下若能请他出山,必是如虎添翼。”
姜青麟郑重点头:“学生记下了,定当亲往拜会。”
回忆收住。连日赶路,风尘仆仆,虽有修为在身,也难免疲乏。进了镇上最大的客栈,姜青麟让人打来热水,想洗去一身尘土。
他把肩头的小狐狸轻轻放在床榻上,揉了揉她额顶软毛,嘴角带起一抹戏谑:“我要沐浴了,你是在这儿等着,还是……同我一起?”
涂山青霓立刻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耳尖却悄悄抖了抖。
姜青麟低笑一声,也不避她,自顾自解开发冠,墨发披散,接着松开腰带,一件件褪去外袍、中衣……
涂山青霓瞬间屏住呼吸。她自幼尊贵,何曾见过男子赤身?当下本能想扭头避开,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瞟了过去。
只见他身形挺拔,肩宽腰窄,肌理分明却不虬结,线条流畅,每一寸都蕴着力量。昏黄灯光下,蜜色肌肤泛着润泽的光,水珠沿着紧实的背脊滑落,没入腰下……
涂山青霓只觉得脸上轰地一热,慌忙把脸埋进尾巴里,心怦怦直跳。“非礼勿视……”她心中默念,身为女王的礼教和矜持在疯狂呐喊。
可那蒸腾的热气,挺拔的脊背,还有他沐浴后擦发时惊心动魄的魅力,都像无形的钩子,丝丝缕缕钻入心尖。
她虽是狐身,却有人心。那胸膛的温热、指尖无意识的轻抚,都让她心跳加速,浑身泛起陌生的酥麻,仿佛回到数年前情窦初开、少女怀春的年纪,青涩而慌乱。这感觉让她羞耻,却又……无法抗拒。
姜青麟跨入浴桶,舒适地叹了口气。热水氤氲,蒸得他眉眼愈发俊朗,平日锐气柔和几分,竟显出些许慵懒。
洗净后,他随意裹了件浴袍,系带松松挽着,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擦着湿发。水汽朦胧中,他凤眸微挑,墨发沾湿贴颊,有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涂山青霓看得发怔,直到姜青麟走到床边,她才猛地回神,赶紧闭眼装睡。
感觉身侧床榻一沉,听他带着倦意低声道:“睡了,连日赶路,乏得很。”虽说修炼之人打坐可恢复精神,但终究不如沉眠解乏。
不过片刻,他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涂山青霓悄悄睁眼,看着他沉睡的侧颜,剑眉微蹙,似乎梦中也不得松懈。她犹豫片刻,终究抵不过那份日益滋长的依赖,轻轻挪动身子,最终将小巧的脑袋偎依在他颈窝旁,那里气息最温暖安稳。
姜青麟在睡梦中似有所觉,无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陷入她脑后柔软蓬松的皮毛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那轻柔触感带着奇异魔力,让涂山青霓浑身一僵,一股难以言喻的颤栗感顺着脊椎蔓延。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直到察觉他呼吸依旧均匀,才缓缓放松,最终在这份安心温柔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姜青麟醒来,便觉胸口一团毛茸茸的温热。低头一看,那小狐狸正窝在他心口处,睡得香甜。
他不由失笑,小心将她挪到枕畔,自行起身更衣。束发戴冠,一身玄色常服,衬得人丰神俊朗。
昨天他已让侍卫递了拜帖,今天要去拜访燕逊。吃过早饭,他正想叫杨静、成洪一同出发,那小狐狸却灵巧地跃上他肩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脸颊。
“乖,今天去拜访贤士,不是游玩,你留在客栈好不好?”姜青麟轻抚她后背。
小狐狸不肯,前爪扒着他衣襟,呜呜低鸣,眼中竟有恳求。
姜青麟拗不过,只得允了:“算了,带你去也无妨。”
一行人到镇西一处清幽小院,杨静上前叩门。不多时,一名小童开门探看。
姜青麟温言道:“有劳通传,昨夜递帖的姜姓之人,特来拜会燕先生。”
小童应声而去。片刻,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快步走出。他目光落在姜青麟身上,微微一凝,随即面露了然,躬身行礼:“不知贵客驾临,老朽有失远迎,殿下恕罪。”
姜青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上前虚扶:“先生不必多礼,是晚辈贸然打扰。只是……先生如何认出是孤?”
燕逊直起身,抚须一笑,目光睿智:“殿下气度非凡,非常人可比。如今这天下,姜姓乃国姓,寻常人家避讳尚且不及,岂敢以此姓投帖拜会隐士?更何况,老朽虽居僻壤,也知朝廷近日册封皇太孙,殿下此时南下,路过羊德,顺道来访,合乎情理。是以斗胆一猜。”
肩头的涂山青霓耳尖一动,心中暗赞:“好敏锐的观察。”
姜青麟闻言,朗声笑道:“先生果然厉害,明察秋毫,名不虚传。”
“殿下过誉,请。”
“先生请。”
进屋后,陈设简朴洁净,墙上挂了几幅山水字画,颇有雅意。主宾落座,童子奉上清茶。
姜青麟没多寒暄,略一沉吟,便开门见山:“燕先生,晚辈今日前来,有一事请教。您看,我大齐如今,可有北伐中原、光复旧土的实力?”
燕逊捧着茶盏,默然片刻,缓缓道:“大齐地大物博,厉兵秣马多年,自然是有底气的。”
“请先生细说。”
“其一,兵势。天策军常年镇守妖月关,是百战精锐;荡邪、破虏两军也久经战阵。陛下近年整饬军务,兵权收归中枢,如臂使指。此乃强兵。”
“其二,敌情。清国享了四百年太平,当年的八旗劲旅早已腐化,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此乃敌隙。”
“其三,国力。陛下推行‘摊丁入亩’等新政,百姓负担稍轻,国库日渐充盈。此乃厚积。”
他略顿,目光与姜青麟相接:“其四,地利。陛下雄才,已夺山海关。此关是北疆锁钥,易守难攻。他日若出关北伐,便可直捣黄龙,震慑天下。”
蹲在姜青麟肩头的小白狐似乎听得入神,毛茸茸的尾巴无意识地扫过他脖颈。姜青麟感到痒意,侧头看了眼肩上的小家伙,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抬手用指节蹭了蹭她的下巴。
燕逊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抚须笑道:“殿下似乎很喜爱这灵狐?”
姜青麟收回手,目光落回前方,语气淡然却透着一丝柔和:“通灵的小东西,一路作伴,倒也安心。”
他说得轻描淡写,连日奔波,有这个小东西在身边,看她时而警惕时而慵懒的模样,感受着她皮毛传来的温软触感,竟让他原本因前程而略显紧绷的心神,松弛了不少。
“有此四者,大齐根基深厚,承天应运,他日必能廓清环宇,再造太平!”
姜青麟听得目光炯炯,击节赞叹:“先生洞若观火,字字珠玑!既如此,先生可愿出山助我,共图大业,驱除鞑虏,复我河山?”
燕逊闻言,持盏的手微微一颤,眼中情绪复杂,似有泪光:“殿下……殿下是国之储君,天潢贵胄。老朽不过一亡国之臣,衰朽残年,殿下不嫌……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姜青麟起身,执弟子礼,恳切道:“先生大才,青麟渴慕已久。能得先生相助,何惧人言?只愿先生以天下苍生为念,出山辅佐!”
燕逊望着眼前目光诚挚、礼贤下士的皇太孙,胸中激荡,终于离席拜倒:“殿下不嫌老臣鄙陋,枉驾屈尊……老臣……老臣燕逊,愿效犬马之劳!”
姜青麟连忙俯身将他扶起:“能得先生,实乃青麟之幸,大齐之幸!”
涂山青霓静静蹲在姜青麟肩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看着姜青麟认真的侧脸,眼中灼热的光彩,听着他探讨治国平天下。
她执掌青丘多年,深知权谋与力量的重要。此刻,她在这个年轻人类身上看到的,是一种更宏大的格局与责任感。这与她治理狐族、平衡各方势力的理念虽不同,但那份“担当”是相通的。燕逊这等贤才,竟被他寥寥数语打动,甘心效忠,此人的胸襟与魅力,远超她最初预料。
心中暗叹:“齐得此主,何愁不兴?”思绪飘忽间,又莫名想起昨夜所见那具挺拔身躯,和他此刻专注神情重叠,脸上微微发热。她慌忙甩头,压下杂乱念头:“呸呸呸,胡思乱想什么,他可是……红裳那丫头未来的夫婿……”
两人又畅谈许久,就天下大势、军政要务交换意见,愈谈愈投机。
末了,姜青麟令杨静调派一队锦衣卫,协助燕逊一家收拾行装,妥善护送前往京城。临别时,二人皆有不舍,约定京城再叙。
离开小院,走在镇中石板路上,杨静几次看向姜青麟,欲言又止。
姜青麟察觉,侧头问:“怎么了?”
杨静犹豫一下,低声道:“殿下,就这样邀燕先生出山,是不是……太急了些?他毕竟是卫国旧臣。”
话音未落,姜青麟便觉肩头的小东西耳朵倏地一立,虽仍趴着没抬头,那对雪白尖耳却机警地竖了起来,显然也在听着。他不由失笑,抬手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一撸,那竖起的耳朵被揉得一抖,随即软软地贴伏下去。他一笑,反问道:“刚才进院时,你可留意到他家祠堂?”
杨静点头:“有,布置得很整洁。”
“可看到上面的卫帝牌位?”
杨静一怔,回想起来,确见主位供着卫国先帝灵牌,神色一凛:“末将看到了。”
姜青麟负手前行,语气平和:“朝代更替,如同四季轮回,荣枯之天道。为前朝守节,求仁得仁啊。”他顿了顿“也正因如此,他心中对倾覆其国、毁其抱负的清国,那份恨意,未必比我们任何人少。只是他这般人物,不会整日挂在嘴边罢了。”
杨静恍然,沉默片刻,抱拳道:“殿下明鉴,是末将想窄了。”
姜青麟拍拍他肩膀:“无妨,谨慎是好事。走吧,该继续赶路了。”
和燕逊先生分别后,姜青麟一行人没在羊德镇多待。杨静早已备好车马,出了镇子,沿官道向北。下一个大城,是幽州地界的枢纽——栾城。从那儿折向往西,就进入青丘狐族实际控制的区域。
车辚辚,马萧萧。
姜青麟坐在马车里,指尖掠过一份北境舆图,目光沉静。肩头的小狐狸“小黑”似乎有些不安,不再慵懒盘踞,而是微微抬头,鼻尖轻动,一双灵动眸子望向车窗外北方天际,隐隐流露出一丝复杂情愫——那是故乡方向。
“怎么了,小黑?”姜青麟有所察觉,屈指挠了挠她下颌,“你认得青丘?”
涂山青霓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重新趴下,用尾巴扫了扫他脖颈,算是回应。她心中确是波澜微起:青丘如今形势未明,千里和红裳是否安好?旁系还有多少潜伏势力?自己如今这般模样回去,是福是祸?而身边这个男子,他此行去青丘,是为那桩由妹妹任性挑起的联姻,若他知道自己便是他未来妻姐,亦是此刻颈间“灵宠”,又会是何等光景?思绪纷乱,竟让她这曾经的狐国之主也感到一丝茫然。
姜青麟见她不愿理会,也不强求,微微一笑,继续研究地图。然而,行程并未如预想顺利。
午后,天色忽然阴沉,远处天际隐有雷声滚动。成洪策马靠近车窗,沉声道:“公子,看这天象,恐有大雨。前方山路若是遇雨,难行进,且易遇险。地图显示前方不远有处宗门,‘凌云剑宗’,不如我们去暂避,等雨过再行?”
姜青麟撩开车帘望去,只见乌云压顶,山风渐急,确是大雨将至征兆。他颔首:“可。便去叨扰一番。”
马车转向,沿一条岔路驶向群山深处。行不过数里,便见一座巍峨山门矗立于苍翠之间,上书“凌云剑宗”四个遒劲大字,虽不如蜀山、昆仑等巨擘气派,却也自有森严气象。只是此刻,山门处竟无人值守,宗门内隐隐传来喧哗争吵之声,甚至夹杂着兵刃破空的锐响与一种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气。
第十三章私通妖孽
"嗯?此地气氛不对。"姜青麟眉头微蹙,放下车帘。肩头的小狐狸也再次抬头,耳朵警惕地转动着,捕捉着风中传来的异样。
杨静与成洪交换一个眼神,无需多言,手下侍卫皆悄然握紧兵刃,气息内敛,形成护卫阵型,将马车护在中央。
马车缓缓驶入山门,沿着石阶一路向上,直至一片开阔的广场边缘停下。广场上黑压压围满了凌云剑宗的弟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姜青麟一行人并未立刻上前,只在外围驻足观望。
刚站定,便听得广场中央传来一声悲愤到极致的嘶吼:"师父!弟子愿用性命担保!素心她从未主动害过一个人!那些煞气,是她为了自保啊!"
声音凄厉,穿透雨前沉闷的空气。
紧接着,是凌云剑宗掌门凌虚子冰冷彻骨的呵斥:"住口!陆离!你太令为师失望了!宗门戒律第一条,便是'清心寡欲,斩妖除魔,不与邪祟为伍'!你竟被这妖女迷惑到如此地步,罔顾门规,更罔顾她手上沾着的人命!"
轰隆------!
天空惊雷炸响,电光惨白,瞬间照亮了广场。
只见中央法柱上,绑着一位白衣女子,她脸色惨白,嘴角带血,气息微弱。她身前,一名青年弟子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双手死死抠入石缝,指节泛白,正是陆离。
凌虚子手持拂尘,面沉如水。他身后是几位面色严峻的长老和数十名持剑弟子,剑锋尽数指向被缚的素心。
姜青麟肩头的涂山青霓,在看到素心的瞬间,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同属狐族,她能清晰感受到素心气息的微弱与纯净,绝非嗜血恶妖。一股物伤其类的焦躁涌上心头,尾巴无意识地一下下扫过姜青麟的脸颊。
姜青麟感受到那份焦灼,侧头看了看肩上的小东西,只见她紧紧盯着场中的素心,满眼担忧。他心中了然,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低声道:"别急,我们先看看情况。"
他的声音低沉稳定。涂山青霓躁动的尾巴慢慢停了下来,身体却依旧紧绷。
此时,跪地的陆离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沙哑:
"师父!诸位长老!弟子并非被迷惑!弟子与素心相识于泗水闹瘟疫的时候!那时疫情凶猛,弟子与几位师弟竭尽全力,也感觉回天乏术。为追查病源,弟子独自进了山林,不慎中毒昏迷......"
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的痛苦与一丝暖意:"等弟子醒来,已经在一间干净的竹屋里。是素心救了我。她不懂世事,却认得药草,默默为我疗伤。我跟她讲起山外的疫情,百姓的苦难,她眼里只有纯粹的同情。第二天,她就采来几株我从没见过的药草,怯生生递给我,说'这个......或许对瘟疫有用'。"
陆离激动起来:"弟子将信将疑,用它入药,果然有奇效!无数百姓因此得救!师父,您若不信,派人去泗水沿岸问问,那些被救活的人都能作证!素心若有坏心,何必救人?她甚至在救一个染病孩子时,自己也染上了疫气,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他继续道,语气带着后怕:"后来,有几个修炼邪功的魔修流窜到山里,看中素心灵蕴,想抓她做炉鼎。弟子正好回去,跟他们动起手,却因为人少,差点丢了性命。危急关头,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保护我,素心才被迫动用妖力,出手杀了那些魔修!她身上的煞气,就是那时候沾上的!师父,您说她不祥,说她是孽障,可她做的所有事,从未主动害人,全是救人、自救、护人!"
当陆离提到素心为自保斩杀魔修时,姜青麟目光微动,看向杨静。杨静会意,凝神细察法柱上的素心,尤其感知她周身气息。片刻后,他微微侧身,在姜青麟耳边低语:"殿下,他所言不虚。此女妖力纯净,煞气中确无滥杀的血怨之气,与魔功残留纠缠,是搏杀所致。"
姜青麟微微颔首,心中已有判断。
凌虚子脸色铁青,听着陆离的陈述,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旋即被根深蒂固的门规和偏见覆盖。他甩开陆离抓住他道袍的手,语气冰冷:"痴儿!任你说破天,也改变不了她是妖,身染煞气的事实!妖就是妖,其心必异!你是我宗首席弟子,更该恪守门规!今日,就由你亲手执刑,斩了这妖孽,以正视听,洗净你的道心!"
他袖袍一拂,一柄寒光长剑"铛"一声落在陆离面前。
"执剑,行刑!"
陆离看着地上的剑,又抬头看看被缚的爱人,眼中最后的光熄灭了,只剩下痛苦与绝望。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向剑柄握去......
就在凌虚子厉声下令"布剑阵",剑光即将吞没二人那千钧一发之际------
"且慢。"
一个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竟压过了漫天剑鸣。
所有人动作一滞,惊疑望去。
只见人群外围,不知何时多了一行人。为首者是一名身着玄色常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面容俊朗,气质温润尊贵。他肩头还蹲着一只通体雪白、眼神灵动的小狐狸。
那年轻男子目光平静,却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被剑阵困住、浑身浴血却依旧护着身后女子的陆离身上,眉头微蹙。
蹲在他肩头的涂山青霓(小黑),看到同族受难,浑身的毛几乎炸起,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却充满悲愤的低鸣。她下意识地,用爪子紧紧抓住了姜青麟肩头的衣服。
姜青麟立刻感受到了她的异常。他侧过头,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她微微抖动的耳尖,动作自然亲昵。
凌虚子心头一凛,看出对方气度不凡,强压怒火,沉声道:"阁下何人?此乃我凌云剑宗门内事务,处理私通妖孽的逆徒,清理门户,还请阁下莫要插手!"
姜青麟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先偏头,对肩上的小狐狸低语了一句,轻得只有她能听见:"别怕。"
简单的两个字,让涂山青霓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
这时,姜青麟才看向凌虚子,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掌门真人,依在下看,贵宗似乎只问了'族类',却未细查'是非'。"
"是非?"凌虚子旁边一位瘦削长老怒笑,"人与妖勾结,便是最大的'非'!阁下在此大放厥词,莫非与这妖女是一伙的?"
杨静与成洪眼神一厉,上前半步,周身气势陡然放出,那磅礴的武道威压让出声的长老脸色一变。
姜青麟抬手止住手下,目光平静地看向那长老,并未动怒,反而问道:"哦?那请问长老,何为'是',何为'非'?是因出身定善恶,还是依行为判正邪?"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弟子,"若一位妖族,曾救助百姓,对抗魔道,自身染病,从未主动害人,只因为她是妖,就其心必异,其罪当诛?这,便是凌云剑宗秉持的'是'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在许多弟子心中荡开涟漪。有人不禁露出思索之色。
蹲在他肩头的涂山青霓,在这一刻彻底屏住了呼吸。
她身为青丘之主,数百年来听过太多人族修士对妖族的斥责与偏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几乎成了他们打压异己的铁律。她曾抗争,也曾无奈,甚至内心深处也默认了这横亘在两族之间的鸿沟。
她仰头看着他,看着他在晨光与剑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挺拔坚定的身影,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星辰燃烧。
陆离更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嘶声喊道:"这位公子明鉴!素心她是善良的!她救过很多人!"
凌虚子脸色变幻,看出姜青麟绝非寻常,其随从更是深不可测,但宗门颜面让他难以服软,只得强硬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非要插手我宗门内务?"
姜青麟尚未回答,他肩头的小狐狸却忽然轻轻"呜"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一双眸子看向场中虚弱的素心,又看向姜青麟,眼中流露出清晰的恳求。
姜青麟感受到她的情绪,心中明了。他低头,对上小狐狸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仿佛在说"知道了"。
他重新抬头,看向凌虚子,语气沉静而决断:"孤,姜青麟。"
成洪适时上前,亮出玄铁令牌,声若洪钟:"皇太孙殿下在此!"
"皇太孙?!"
全场顿时一片死寂!所有凌云剑宗之人,包括凌虚子,全都骇然变色。
凌虚子瞬间冷汗涔涔,连忙带领众弟子躬身行礼,声音发颤:"不、不知殿下驾临,多有冒犯,请殿下恕罪!"
姜青麟并未让他们起身,目光落在依旧被剑阵隐隐困住的陆离与素心身上,声音微冷:"掌门,现在,可以好好谈谈这位姑娘的'是非'了吗?还是说,凌云剑宗的门规,大得过帝国的法理,容得下滥杀无辜?"
"......殿下请讲。"凌虚子姿态放得极低。
"其一,贵宗门规,'斩妖除魔',所斩之妖,是因其'妖'的身份,还是因其'为恶'的行径?"
"这......"凌虚子一时语塞。
"其二,"姜青麟不给他思考时间,继续道,"若一人为自保而杀欲行不轨的恶徒,是否算得上滥杀无辜?若因其是妖,便罪加一等,甚至不容辩白,这......可是贵宗所秉持的'正道'?"
他的声音逐渐沉凝,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其三,这位陆离道友提及,素心姑娘曾助他救治瘟疫百姓,甚至自身染病。若她真是心怀恶念之妖,何必做此损己利人之事?掌门口口声声'铁律'、'规矩',却为何对眼前活生生的善行视而不见,只拘泥于她那非人的出身?"
姜青麟踏前一步,虽未释放威压,却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度:"掌门,修行之人,当明心见性,分辨善恶。若只因族类不同,便一概论处,与那些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的魔道何异?这等狭隘之道,莫非就是凌云剑宗立宗之基吗?"
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敲击在在场许多弟子心上,不少人面露思索,甚至微微点头。陆离更是猛地抬起头,看向姜青麟的眼神充满了绝处逢生的激动与感激。
凌虚子脸色变幻不定,汗水浸湿了后背。皇太孙的话,句句在理,字字诛心。他若再坚持,不仅显得凌云剑宗迂腐不化,恐怕还会招来灭顶之灾。他看着一脸决然的陆离,又看看那位目光深邃的皇太孙,最终所有的挣扎化为一声无力长叹,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
"......殿下......教训的是。"凌虚子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是老夫......是凌云剑宗......执念太深,一叶障目了。"
他挥了挥手,疲惫不堪:"......松绑吧。"
弟子们面面相觑,最终有人上前解开了素心的束缚。素心虚弱地瘫软下来,被冲上前去的陆离紧紧抱在怀中。
"多谢殿下!殿下恩德,陆离、素心没齿难忘!"两人相拥着,向姜青麟叩谢,声音哽咽。
姜青麟微微颔首:"起身吧。世间公道,不在身份,而在行为。望你二人日后不忘初心,坚守本心善念。"
这时,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滂沱而下。
姜青麟转向神色复杂的凌虚子:"掌门,雨势已大,不知可否借贵宗宝地暂避?"
凌虚子连忙收敛心神,躬身道:"殿下屈尊,乃敝宗荣幸,快请入大殿!"
......
无人注意,蹲在姜青麟肩头的白狐,目光始终追随着那对劫后余生、相拥离去的恋人。她看到陆离小心为素心遮风挡雨的温柔,看到素心眼中重获新生的光芒与信赖。
姜青麟似能感受到她心中波澜,侧过头,用指尖轻轻拂过她微凉的耳尖,声音低沉,仅她可闻:"你看,真心与善恶,从来和皮囊无关。"
涂山青霓身体微微一颤,没有躲开,反而下意识地,将毛茸茸的身体更紧地贴向他的颈侧。那里传来的温暖和他之前那番掷地有声的话,仿佛一道光,驱散了她心中的悲凉,也在她心湖上投下一颗名为"触动"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她轻轻阖上眼,将小脑袋埋得更深。
"呜......"她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回应,不再是焦躁的呜咽,而是带着一种全然的信赖与柔软。
姜青麟清晰地听到了这声回应,也感受到了她依赖的姿态。他眼底深处最后一丝因凌云剑宗而产生的冷意,也终于被颈间这份柔软的温暖所融化。他微微侧头,下颌轻轻蹭了蹭她毛茸茸的头顶,动作亲昵而自然。
雨声潺潺,隔绝了外界的纷扰,这一方小小的肩头,仿佛成了此刻天地间最安宁的所在。
雨幕笼罩天地,洗刷着尘埃,也仿佛在冲刷着某些根深蒂固的偏见。
第十四章做牛做马
姜青麟一行人穿越幽州边境,终于踏入青丘狐族地界。此处灵气氤氲,山峦秀美奇崛,与人族州郡风貌迥异。连日来,肩头的“小黑”似乎愈发安静,常常望着故乡景色出神,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姜青麟能感觉到,她体内伤势在他的纯阳气息和自身调养下,已近乎痊愈,妖力虽仍内敛,但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精气神已恢复蓬勃。他心中隐有预感,离别时刻或许将近。这几日的朝夕相处,这聪慧灵性、偶尔流露出与娇小身躯不符的沉静与威严的小狐,已在他心中占据了一处独特位置。
是夜,他们宿在青丘外围一座依山傍水的驿馆。月华如水,透过窗棂洒入室内。
姜青麟洗漱完毕,将肩头的小狐狸轻轻放在枕畔,自己则躺下准备安寝。连日奔波,即便是他也感到些许疲惫,很快沉入梦乡。
涂山青霓蹲坐在枕边,望着他沉睡的侧颜。男子眉宇间的锐利与威严在睡梦中柔和下来,呼吸均匀绵长。她冰封已久的心湖,因为这些时日的相伴,早已波澜丛生。他的呵护、他的调侃、他指尖的温度、他身上那令人安心沉醉的纯阳气息……点点滴滴,蚀骨穿心。
“妹夫……” 这两个字像一根细刺,轻轻扎在她心尖,泛起一丝酸涩的疼。她是青丘之主,涂山青霓,何等骄傲,此刻却只能以一只灵宠的身份,依偎在注定要与自己妹妹联姻的男子身边。
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与不甘攫住了她。她不禁胡思乱想:若我不是涂山青霓,只是红裳那般天真烂漫、可以肆意表达爱慕的少女,是不是就能毫无顾忌地站在他身边?
她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去。她是王,她有她的责任和骄傲。
最终,她轻轻挪动身子,钻入他温暖的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蜷缩起来。姜青麟在睡梦中似有所觉,无意识地伸出手臂将她拢住,下巴蹭了蹭她毛茸茸的头顶,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掌心温暖地贴着她的背脊,沉沉睡去。
被他如此紧密地拥在怀中,涂山青霓浑身一僵,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颤栗感席卷全身。她抬起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睡颜,眼中情绪翻涌。
她轻轻吐出一口若有似无的粉色雾气,那是狐族特有的媚术,能让人沉入更深的梦境,不易惊醒。
姜青麟的呼吸愈发绵长深沉,彻底沉入黑甜乡中。
涂山青霓不再犹豫,周身光华流转,纤细优美的狐狸形态在柔和光芒中拉长、变化。下一刻,一位身姿高挑曼妙的女子出现在他怀中,正是涂山青霓本人。
月光下,她肌肤白皙近乎透明,带着冷玉般的光泽。眉如墨画,斜飞入鬓,是一双极英气的剑眉。眼型是上挑的凤眸,此刻紧闭,却能想象其睁开时眸色深若寒潭、沉静疏离的模样。鼻梁是高挺的悬胆鼻,线条利落。唇瓣极薄,颜色浅淡。眉心一点粉色莲花纹路纤巧精致,隐隐流动着微光。墨色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几缕发丝拂过他下颌。她的身段挺拔,腰背笔直,自带一种冷寂高贵的气质。
被他紧紧揽在怀中,肌肤相贴,他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她脸颊发烫,心跳如鼓。她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凝视着姜青麟的睡颜,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过他的眉骨、鼻梁,最终停留在他的唇上,指尖微微颤抖。
“我真希望……天永远不会亮。”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蕴含着无尽的不舍与惆怅。
她俯下身,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
她凝视着他沉睡的容颜,心跳如鼓,指尖微微发颤。一个声音在脑中尖锐响起:涂山青霓!你是青丘之主,万狐之皇,何等骄傲,怎能如此不知羞耻,趁人熟睡行此……此轻薄之事?
那声音让她脸颊滚烫,几乎想要立刻转身逃离。
可另一个更加强烈、源自本能的情感却牢牢地钉住了她的脚步。他温暖的怀抱、戏谑的低笑、认真的侧脸,还有他秉持公义时那不怒自威的身影……点点滴滴,早已蚀骨穿心。
“我是涂山青霓,青丘之主,怎能如此……”她再次无声地诘问自己,眸中水光潋滟,充满了挣扎。但最终,所有的骄傲与理智都在那份汹涌的情愫面前败下阵来。
她缓缓俯下身,眼中闪过一丝放纵:“……可若是此生,只能放肆这一回,我也认了。”望着他,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忍不住再次低头,将自己的唇印上了他的。
唇瓣柔软而微凉,带着一丝生涩的颤抖。这是她的初吻。她小心翼翼地描摹着他的唇形,然后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轻轻撬开他的齿关,与他的舌羞涩地交缠在一起。他的气息干净清冽,带着令人安心的阳刚味道,让她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细细吮吸,辗转缠绵,仿佛要借此将他的气息牢牢刻入灵魂深处。
良久,她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唇瓣间拉出一道暧昧的银丝。脸颊绯红,气息微乱,眼中水光潋滟,痴痴地望着他依旧沉睡的容颜。
最终,她狠下心,小心翼翼地挣脱他的怀抱,翻身下床。取出一方素笺,以指尖灵力为笔,留下几行清秀却略带颤抖的字迹:
“公子,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真希望能一直陪伴你身边。这段时间我很开心,我会永远记住这段时间的相处的。此世恩情,只能来世做牛做马再报。”
她又取出两个绣着狐尾纹样的精致荷包,小心地剪下自己一缕乌黑柔亮的发丝,放入其中。接着,她又轻轻剪下姜青麟的一缕墨发,与自己的发丝缠绕在一起,放入荷包,一个仔细收好,一个置于枕边。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深深看了姜青麟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随即,她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萦绕在房间中。
翌日清晨,姜青麟醒来,便觉怀中空落落的,昨夜那异常深沉甜美的梦境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模糊而旖旎的片段。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那里早已没有了熟悉的毛茸触感。
他坐起身,一眼便看到了枕边那方素笺和那个精致的荷包。他拿起素笺,看完上面那欲语还休、透着诀别意味的字迹,又打开荷包,看到里面紧紧缠绕在一起的两缕发丝,心中顿时明了。
他握着那缕属于小黑的、触感冰凉丝滑的青丝,又看了看自己那缕墨发,一股强烈的失落与难以言喻的愠怒交织着涌上心头。不是气她不告而别,而是气她就这般轻易地划清了界限,将所有的可能推给了虚无缥缈的来世。
“来世做牛做马?”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指尖收紧,将那荷包牢牢攥在掌心,“谁要你来世?我姜青麟身边的人和事,从来只争今生。”
他摇头苦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但那抹复杂深处,是一种不容的决断。
这段时日的相处,他早已习惯了肩头的重量和颈间的柔软。她不仅仅是解闷的灵宠,更是第一个在他毫无察觉、卸下所有身份伪装时,闯入他私人领域并留下深刻印记的存在。那些只有“小黑”见过的他的疲惫、他的随意、他无人时的片刻松弛,都让这份联结变得独特。如今她竟想一走了之?
"来世太远,我只争今生。小黑......"他低声自语,拇指摩挲着荷包上精致的狐尾刺绣,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复杂而意味深长的弧度,"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这一次,不再是主宠的重逢,而是男人与女人的相见。
他收起荷包与信笺,目光投向窗外青丘的方向,心中已然有了清晰的计较。
涂山青霓悄无声息地回到青丘王宫。
弟弟涂山千里与妹妹涂山红裳早已焦急等待多时,见她平安归来,皆是狂喜。宫内气氛凝重,显然经过了一番清洗。
“姐姐!”涂山红裳扑上来,眼眶通红,“你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旁系那些叛徒,我们已经……”
涂山千里较为沉稳,但眼中也满是激动与后怕:“姐,你没事就好。究竟发生了何事?”
涂山青霓看着至亲,心中暖流划过,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女王的威严与平静。她略去了与姜青麟相处的种种,只简略道:“无妨,晋升元婴时,涂山景瑜率人偷袭,我虽将其重创,自身也受了些伤,耗费了些时日才恢复过来。”她轻描淡写,将惊心动魄的渡劫与追杀一语带过。
涂山千里和红裳闻言,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姐姐放心,旁系余孽已基本肃清,绝不再留后患!”涂山千里保证道。
涂山青霓点了点头,心中稍安。然而,一想到那个人即将以妹夫的身份到来,那份刚刚压下的惆怅又悄然弥漫。
翌日,大齐皇太孙姜青麟仪仗抵达青丘王宫,正式提出联姻之议。
宫殿之上,涂山青霓端坐主位,一袭赤金色宫装,墨发高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眉如墨画,眼若寒星,鼻梁高挺,唇色浅淡,周身散发着清冷威严、不容亵渎的气场。那份历经风波后沉淀下的冷寂与强大,比以往更甚。
姜青麟步入大殿,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王座之上的女子身上。心中不由暗赞:好一位冷艳逼人、风华绝代的狐族女王!然而,四目相对瞬间,姜青麟心头莫名一跳。
这双眼睛……深邃冰冷,却为何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熟悉感?还有那眉心的莲花纹路……
涂山青霓在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扫视下,心跳骤然失序,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强作镇定地微微侧首,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皇太孙殿下远道而来,青丘有失远迎。”她迅速对身旁侍立的妹妹道:“红裳,还不快来见过殿下。”试图转移焦点。
涂山红裳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刻欢快地走上前来。她今日也精心打扮过,一身绯色霓裳,勾勒出青春窈窕、丰腴动人的身段,眉眼灵动鲜活,笑容灿烂,与姐姐的冷艳孤高形成鲜明对比。
“红裳见过殿下!”她仰起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与欣喜。
姜青麟收回打量涂山青霓的锐利目光,看向涂山红裳,微微一笑:“红裳姑娘不必多礼。”态度温和,却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涂山青霓看着两人并肩站立的模样,一个高大挺拔,气宇轩昂,一个娇俏明媚,活力四射,看上去……甚是般配。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那枚温热的、装着两人发丝的荷包,心中一片怅然若失。
寒暄及初步商议过后,涂山青霓便道:“红裳,你既与殿下有缘,便由你带殿下在青丘走走,熟悉一下风物吧。”她急于将姜青麟从眼前支开,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让她心慌意乱,几乎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
涂山红裳自然是求之不得,开心地引着姜青麟出去了。
涂山红裳带着姜青麟游览青丘胜景,叽叽喳喳,如同欢快的小鸟。谈着姜青麟的过往。
姜青麟听着,有些哭笑不得:“都是些经年旧事,不足挂齿。”
“怎么会不足挂齿!”涂山红裳认真道,“就是因为喜欢你,我才求着鹤叔叔上那道联姻的折子呢!我知道这样可能有点大胆,不像你们人族贵女那么含蓄……”她说着,微微脸红,但眼神依旧亮晶晶地望着他,“可是我们狐族喜欢就是喜欢,才不要那么多弯弯绕绕呢!”
看着她纯粹炽热、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目光,姜青麟心中不由一软。这份毫无保留的爱慕,确实令人动容。他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梁,语气宠溺:“是啊,你这胆子,确实不小。”
涂山红裳被他亲昵的动作弄得脸颊更红,害羞地低下头。
姜青麟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心中微动,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涂山红裳身体一僵,随即软软地靠在他胸前,心跳如雷。
他低下头,吻住了她红润的唇。这个吻很温柔,更带着一份承诺的意味。涂山红裳生涩地回应着,很快便浑身发软,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之中。
缠绵片刻,姜青麟松开她,状似无意地问道:“方才见女王陛下,气度非凡,只是似乎略显疲惫?”
涂山红裳依偎在他怀里,小脸绯红,闻言便道:“姐姐是昨晚才回来的!幸好你来得巧,再早几天都见不到她呢。”她叹了口气,将旁系叛乱、姐姐渡劫被偷袭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姐姐肯定伤得很重,调养了这么久才回来,但她什么都不肯多说。”
姜青麟听着,心中巨震!
昨晚才回来?重伤调养多日?渡劫被偷袭?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昨夜那个前来告别、与他缠绵亲吻的女子……那眉心的莲花纹路……那丝熟悉感……
游览途中,经过一片静谧的莲池时,姜青麟状似无意地问道:“红裳,方才见你与女王陛下眉心皆有一点莲花纹路,甚是别致,可是狐族什么特殊标记?”
涂山红裳闻言,得意地摸了摸自己额间那枚与姐姐相似的纹路:“殿下好眼力!这是我们涂山嫡系女子才有的血脉印记呢!象征着至高无上的血脉和力量。如今全族,就只有我和姐姐有哦!”
姜青麟心中一动,追问道:“哦?若是变回原身,这印记可还会在?”
“当然在呀!”涂山红裳不假思索地点头,全然未觉异样。
姜青麟眸光骤深,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测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证实——小黑,就是涂山青霓!那个在他身边疗伤、与他日夜相伴、昨夜又在他怀中……留下那样一封信后悄然离去的小狐狸,就是眼前这位高贵冷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青丘女王!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将涂山红裳搂得更紧了些:“原来如此,女王陛下辛苦了。”
又温存了片刻,姜青麟道:“我需尽快赶往泸州接回娘亲。之后会安排人护送你先前往京城安顿。”
涂山红裳却摇头:“不用特意安排人啦。姐姐说担心我,要陪我一同进京呢!”
姜青麟目光微闪,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第十五章未来的方向
第二天,姜青麟准备离开青丘。
临行前,他提出:“临行前,孤有些要事,需与女王陛下单独相商。”
涂山青霓心中猛地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但出于礼节和女王的气度,她还是依言屏退了左右殿侍。
偌大的殿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绷,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拉扯。
涂山青霓端坐王座,努力维持着女王的威仪,宽大袖袍下的手却不自觉地微微握紧。他发现了什么?为何要单独谈话?是因为那封信和荷包?还是……
“不知殿下有何要事相商?”她声音清冷,带着刻意拉开的疏离感,目光平视前方,尽量避免与他对视。
姜青麟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步上前,目光扫过殿内陈设,看似随意地说了几句关于两族未来往来、贸易协定的场面话,语气平稳。
涂山青霓心中稍定,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她暗自松了口气,正准备斟酌回应,却冷不丁听到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笃定:
“……此事关乎幽州安宁,需慎重处理。女王陛下认为,孤方才所言,是否妥当?你说对吗?小、黑。”
那一声“小黑”叫得极其自然,仿佛早已呼唤过千百遍。
涂山青霓正心神不宁地听着那些政务,思维惯性使然,下意识地便顺着那熟悉的称呼应了一声:“嗯……”
话音刚落,她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反应过来!她瞬间抬眸,正对上姜青麟那双深邃如星海、此刻却闪烁着了然与灼热光芒的凤眸!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巨大的惊慌和羞窘瞬间淹没了她。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强装镇定地别开脸:“什……什么小黑?殿下在说什么,本座听不懂!”然而那微微颤抖的尾音和瞬间染上绯色的耳垂,早已出卖了她。
“还装?”姜青麟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模样,心中那股被隐瞒、被“欺骗”的恼火,以及得知真相后的悸动,还有昨夜那模糊梦境带来的旖念交织在一起,瞬间冲垮了理智。他猛地大步上前,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便将这位尊贵的狐族女王从高高的王座上扯起,牢牢地禁锢进了自己怀里!
“殿下!你做什么!放肆!”涂山青霓又惊又怒,挣扎起来,体内妖力本能地涌动。但被他身上那熟悉的的纯阳气息紧紧包裹,她的力气仿佛在迅速流失,浑身发软。
姜青麟低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双终于无法再保持平静、充满了慌乱与羞愤的眸子,一字一句,低沉而清晰地问道:“听不懂?那这缕头发,”他空着的那只手拿出那个荷包,在她眼前晃过,“还有这封信,‘此世恩情,只能来世做牛做马再报’……女王陛下,这又作何解释?”
他逼近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滚烫的脸颊:“我不信来世,我只信现在。你的恩情,我现在就要报偿!”
说完,他不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猛地低头,狠狠地噙住了她那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诱人的红唇!
“唔!”涂山青霓脑中嗡的一声,彻底懵了。她奋力挣扎,手握成拳捶打他坚实的胸膛。但他的手臂如铁钳般牢固,他的亲吻炽热,带着惩罚的意味,却又很快转为一种熟悉的、令人心颤的缠绵,与她昨夜生涩的亲吻截然不同,充满了侵略性和占有欲,瞬间击溃了她的心防。她的抵抗越来越微弱,身体越来越软,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应。
直到他将她的舌尖勾出唇外,细细吮吸品尝,她终于彻底溃不成军,瘫软在他怀中,任他为所欲为,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唇齿间灼热的触感和他身上令人眩晕的气息。
良久,姜青麟才放开她,看着她红肿水润的唇瓣和迷离失措的水眸,语气带着薄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还跑吗?嗯?我的……小黑女王陛下?”
涂山青霓脸颊绯红,气息不稳,浑身发软地靠在他怀里,心虚地不敢看他,更无力反驳,只能抿着唇不说话,哪还有半分女王的冷傲,倒像个被当场捉住、无所遁形的小女孩。
姜青麟看着她这副模样,气消了大半,心底更多的是得偿所愿的满足与怜爱。他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语气霸道不容置疑:“听着,我此番要赶去泸州,你乖乖和红裳先去京城等我。待我回京,再好好跟你算这笔‘瞒天过海’、‘撩完就跑’的账。若敢不去……”他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威胁又暧昧的气息,“我便亲自来青丘,抓也要把你抓回我的东宫!我说到做到。”
涂山青霓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感受着那份不容抗拒的占有欲,心中又是羞恼万分,却又不可抑制地泛起一丝隐秘的甜意与悸动。她伸出纤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前画着圈,低声嗔道:“你……你怎么这般霸道……不讲道理……”
姜青麟低笑,爱极了她这般难得的娇态,又低头在她红肿的唇上轻啄了一下,语气放缓:“我得走了,记住我的话,京城等我。”
说完,他松开她,决然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和一颗被他彻底搅乱的心。
姜青麟的仪仗已远去,蹄声消逝在青丘蜿蜒的山道尽头,只留下空谷回音般的寂静。
涂山青霓独立于王宫最高的露台之上,凭栏远眺。赤金色的宫装裙摆在山风中微微拂动,勾勒出她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身影。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个装着两人发丝的荷包,荷包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涂山红裳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上来,而是轻轻走到姐姐身边,学着她的样子靠在栏杆上,歪头看着涂山青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的侧颜。
“姐姐,”她的声音难得的轻柔,“你是在想殿下吗?”
涂山青霓心中一悸,面上却不露分毫,淡淡道:“胡思乱想。我是在想青丘后续的事务安排。”
“哦……”红裳拖长了语调,显然不信。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姐姐微蹙的眉心,“那这里为什么皱着?自从殿下走后,你就一直是这样。姐姐,你骗不了我的。”
涂山青霓下意识地想避开,却被妹妹拉住了衣袖。
“姐姐,”红裳的眼神清澈见底,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你……是不是也喜欢殿下?”
涂山青霓猛地转头,对上妹妹的目光,那句“没有”在舌尖滚了滚,却因心虚而未能立刻说出口。就是这瞬间的迟疑,彻底暴露了她的心事。
红裳看着姐姐微微闪躲的眼神和骤然抿紧的唇,心里顿时明白了。她非但没有生气或嫉妒,反而露出一个混合着恍然、了然和一点点心疼的笑容。
“果然是这样。”她松开手,转而抱住姐姐的手臂,将头靠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却无比认真,“姐姐,你不用瞒着我的。”
“红裳,我……”涂山青霓一时语塞,心中涌起浓重的愧疚。
“没关系呀,”红裳抬起头,笑容灿烂得像夜空中忽然亮起的星子,带着一种纯粹的、奉献式的天真,“我喜欢殿下,是因为他是英雄,是照亮我的光。但我更喜欢姐姐你啊!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她凑得更近,眼神无比真诚:“如果殿下喜欢的是姐姐,我会很高兴的!真的!姐姐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只要……只要我们能一直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
涂山青霓望着妹妹毫无阴霾的笑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她伸手将红裳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妹妹的发顶,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傻丫头……”
看着她毫无阴霾、全然接纳甚至乐见其成的笑容,涂山青霓心中那份因隐瞒而产生的愧疚感更深了。她这个妹妹,心思纯粹得像一汪清泉,爱憎分明,喜欢便是全然的喜欢,毫无保留。这反而衬得她自己的心思百转千回,充满了算计和隐瞒。
“红裳,”涂山青霓拉起妹妹的手,走回殿内,声音放缓,“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联姻之事,关乎两族,非是儿戏。我与他……也并非你看到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涂山红裳追问,顺势拉着姐姐在软榻上坐下,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姐姐,你快跟我说说嘛!你和殿下是怎么认识的?你们是不是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她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眼中闪烁着对浪漫故事的本能向往。
涂山青霓被她缠得无法,望着妹妹亮晶晶的眸子,心中那道坚冰筑起的防线,悄然融化了一角。那些深藏于心、无人可诉的悸动与波澜,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变得轻缓,陷入了回忆之中。
“……最初,我伤重濒死,妖力尽散,连维持人形都做不到。”她低声开口,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后腿被捕兽夹困住,剧痛钻心,以为必死无疑之时……是他出现了。”
她省略了旁系叛乱和渡劫的凶险,只从山道遇险开始说起。
“他下马,替我解开兽夹,清洗伤口,渡气疗伤……动作很轻,眼神里没有贪婪,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很纯粹的怜悯和温和。”她想起当时他检查公母时自己的羞愤,嘴角不由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旋即又压下,“他说,‘以后小心点’,然后就想放下我离开。”
“那时我妖力全无,形同凡兽,独自留在野外只有死路一条。也不知为何,就觉得待在他身边是安全的……所以,我跳上了他的马背。”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他身上的气息很特别,磅礴的阳气里混着国运,对我伤势极有好处。”
涂山红裳听得入神,双手托腮:“然后呢然后呢?他就这样带着你啦?还给你取了名字叫‘小黑’?”她想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殿下起名字的水平真差!姐姐你明明这么白!”
涂山青霓无奈地瞥了妹妹一眼,算是默认了这个评价。“嗯。他就这样带着我上路了。杨静探查过,说我并无妖力,只是通人性的小兽,他便信了。”她想起他肩头的温度,他指尖挠她下巴的触感,他研究地图时偶尔会分神跟她说话的习惯……那些点滴日常,此刻回想起来,竟都带着暖意。
“他并不知道我是谁,只当我是个灵宠。夜里……会抱着我入睡。”她的声音更低了,脸颊微热,“他的怀抱很暖,纯阳气息包裹着,让我觉得很安心,伤势也好得快些。有时他半夜惊醒,会无意识地抚摸我脑后的皮毛……那感觉,很奇怪,并不讨厌。”
涂山红裳眼睛瞪得更大,脸上写满了“我听到了什么”的兴奋。
涂山青霓避开妹妹灼灼的目光,继续道:“后来在羊德镇,他拜访贤士燕逊,我也跟着去了。听着他们纵论天下,驱除鞑虏,光复河山……他那时眼中的光彩,锐利又坚定,很有魅力。”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钦佩,“再后来,在凌云剑宗……”
她详细讲述了姜青麟如何挺身而出,驳斥凌虚子“妖即该杀”的谬论,如何以“理”字和皇太孙的身份,救下姜明和女苑。
“他说,‘妖族未必为恶,人族未必为善,事在人为罢了’。”涂山青霓重复着这句话,眸中光彩流转,“红裳,你知道吗?我执掌青丘多年,见过太多人族修士对妖族的偏见、恐惧和杀戮的欲望。从未想过,会有一日,一位人族的储君,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毫无反抗之力的狐妖,仗义执言,对抗一整个宗门。”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震颤:“那一刻,我蹲在他的肩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人类,或许真的不一样。他心中有自己的道,不囿于种族之见。那种胸怀和气度……”她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波澜已说明一切。
涂山红裳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听得心潮澎湃:“殿下他……真的好厉害!好帅!”她对姜青麟的崇拜又加深了一层。
涂山青霓微微颔首,继续道:“那日雨夜,他似能感知我的情绪,对我说‘世间情义,本就不该囿于族类之见’。那句话,像暖流一样……让我觉得,或许这世间,并非全然冰冷。”
殿内安静下来,只有姐妹俩清浅的呼吸声。涂山青霓的叙述,虽然平静,却为涂山红裳勾勒出了一段截然不同的、充满细节和温情的相伴历程。
“所以,”涂山红裳恍然大悟,眼中闪烁着理解的光芒,那光芒并非单纯的梦幻,而是带着一丝了悟的清澈,“姐姐你是因为这些,才喜欢上殿下的?在他还不知道你是谁的时候,在他最像‘他自己’的时候?”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轻柔而肯定:“这样的感情,和我在临淄城楼上,远远看着那个光芒万丈的凯旋英雄,是不一样的。更像……更像种子落在了泥土里,是慢慢长出来的。”
涂山青霓没有直接回答,但默认的态度已然明了。
"那......那昨晚......"涂山红裳想起偷听到的告白和亲吻,脸颊又红了。
涂山青霓轻咳一声,强行打断回忆,脸上热度攀升:"昨夜我伤势近乎痊愈,感知他即将抵达青丘,心绪纷乱......只想在离开前,不留遗憾地告别而已。"
"只是告别吗?"涂山红裳狡黠地笑,学着姜青麟的语气,"'撩拨完就跑'?'这债欠得可越发多了'?"
"死丫头!还敢取笑我!"涂山青霓羞恼,作势要打她。
姐妹俩笑闹作一团。片刻后,涂山红裳安静下来,靠在姐姐肩上,轻声说:"姐姐,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殿下为什么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了。"涂山红裳认真地说,她的声音里褪去了全部的玩笑,只剩下纯粹的真诚,“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是你陪在他身边。他看到的不只是青丘的女王,还是那个和他共历风雨、被他呵护过也依赖过他的‘小黑’。”
她抬起头,握住涂山青霓的手,眼神清澈而坚定:“姐姐,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喜欢殿下,这份心意是真的。但我的喜欢,是向往天上的星辰,只要能看到他发光就很好。可你和殿下……你们是并肩走过的。这不一样的。”
她将头重新靠回涂山青霓肩上,语气带着依赖和一丝不容置疑的成熟:“我们狐族敢爱敢恨,但更重血脉亲情。对我来说,和姐姐永远在一起,比独占星辰的光芒更重要。而且……”她忽然又俏皮地笑了笑,“殿下对我也很好啊,他今天还亲了我呢!这说明他心里也是有我的位置的,对吧?只是……可能和姐姐的不太一样。但只要我们能都在他身边,不就好了吗?”
涂山青霓望着妹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她一直以为红裳只是个天真烂漫、被宠坏的小丫头,此刻才发现,妹妹的心思远比她想象的更为通透和豁达。这份纯粹的爱与奉献,让她心中的愧疚化为更深的怜惜与感动。
她伸手将红裳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妹妹的发顶,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我的红裳,长大了……"
看着妹妹毫无阴霾、全然接纳甚至乐见其成的笑容,涂山青霓心中那份因隐瞒而产生的沉重包袱,终于被轻轻卸下。她这个妹妹,心思纯粹却不无知,爱憎分明,喜欢便是全然的喜欢,更能清晰地分辨和接纳不同形态的感情。这反而让她自己的心,能够更坦然地去面对那份已然滋生的情愫。
"只是......"涂山红裳忽然又想起什么,嘟起嘴,"殿下说他要去泸州接娘亲,让我们先去京城等他。还要等好久呢......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京城呀?我都等不及了!"
涂山青霓收回思绪,眼中恢复了几分女王的清明与决断:"青丘内乱初平,尚有许多事务需处理交接。待千里能初步掌控局面,我们便动身。"
她望向殿外远方,那是京城的方向,也是他离去和将要归去的方向。
心湖已被他投石问路,漾开的涟漪再难平息。前路或许依旧复杂,但那份因他而起的悸动和期待,却真实地扎根心底。而这一次,她不再需要独自背负秘密与愧疚。
而涂山红裳则开始掰着手指头,盘算着要去京城最好的绸缎庄做几身新裙子,要用最美的样子去见她的殿下。她的喜欢,直接而奔放,如同最炽热的阳光,简单却同样动人,并且,与她对姐姐的爱完美地共存着。
姐妹二人,怀着各自不同却同样因姜青麟而起的心事,一同眺望着未来的方向。
第十六章后人哀之
一路风尘仆仆,姜青麟一行人离开幽州地界,一路往南,奔抚州方向去。越往南走,春风越暖,吹散了北地最后那点寒意。路边草木渐渐茂盛起来,透出和北方不一样的湿润生气。
玄色马车里,姜青麟没静坐调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储物匣冰凉的表面。匣子深处,静静躺着两幅画卷,一幅苗族服饰的小姑娘,还有一枚泛着清冽冷香的紫色玉佩。这趟是去泸州前最后一处——紫云山。想到那个清冷绝尘、性子又倔又硬的紫衣道姑,他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苦笑。
“说好等她……这一走小半年,连封信都没捎去。”他低声自语,脑子里浮现琅琊台上她身中九幽腐神瘴、脸色惨白却硬撑着的模样,心头微微一紧。“也不知那毒留下的根子,清干净没有?”洞玄灵目虽能看破虚妄,但那种蚀骨销魂的剧毒,终究伤及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这回去,那卷意外得来的《洞玄心经》祖师注解,说不定正好能用上。
马车轻轻晃着,窗外驿道旁的景色匆匆掠过。他闭上眼,想凝神静气,但那抹紫色的孤影总在不经意间浮现,和青丘狐族那对姐妹、苗疆依依、还有京城阿姐的面容交织在一起,让他心里难得安宁。情债缠身,竟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耗神。
这天傍晚,车队进了抚州地界,在一处官驿歇脚。人马都要补充草料饮水,姜青麟也下令在此休整一夜。他这趟刻意低调,轻车简从,没惊动地方官府,住进驿站上房后,便屏退左右,打算运功调息,梳理近日有些浮躁的心境。
可刚入定不久,门外就传来沉稳的敲门声。
笃笃笃——
“殿下,歇下了吗?”是杨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姜青麟缓缓睁眼,眸中掠过一丝疑惑。杨静素来知道他的习惯,不是紧要事,绝不会在他调息时打扰。“进来。”
杨静推门而入,反手轻轻带上门,动作谨慎。他快步走到姜青麟面前,没多礼,先从怀里取出两份密封的卷宗,双手呈上:“殿下,有两份密报。这份,是京师陛下命人星夜兼程送来的,嘱咐您务必亲览。另一份,是属下今日刚从抚州锦衣卫暗桩那儿截获并誊抄的急报副本,涉及本地事务,觉得或许该请您先过目。”
姜青麟眉头微皱,爷爷特意送来的密报?他先接过那份来自京师的卷宗,拆开火漆,就着烛光细看。
卷宗里记录的,竟是户部侍郎张延和他得意门生、户部主事杨同旭的一次私下谈话。锦衣卫的记录详尽,连谈话时的气氛都仿佛能感受到。
杨同旭的声音透着明显的忧虑和不解:“恩师,学生近日听说,朝廷似乎有意向妖族中的蛇族出售一批制式甲胄和修炼丹药?这事……当真吗?如今蛇族正和狮族争夺妖国主导权,战况激烈。我大齐若此时插手,资助蛇族……万一泄露出去,让天下百姓知道朝廷竟资助异类妖族,心里会怎么想?恐怕有损朝廷声望啊。”
侍郎张延的声音则老练沉稳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轻笑:“同旭啊,你呀,书生意气。这事关乎国策,不是为师能随意议论的。不过既然你问起,为师就多说两句。这是政事堂诸位相公和陛下深思熟虑之策。妖国内乱,狮族势大,若让它一统妖国,对我大齐东方必成心腹大患。扶持相对势弱的蛇族,让它内斗不休,无力他顾,才能为我们将来北伐漠北,创造一个安稳的东境。这是大局所需。”
杨同旭似乎并没被完全说服,语气反而更急切了些:“可……恩师!这岂不是太不仗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古训!资助妖族,岂不是养虎为患?”
张延叹了口气,语气依旧平和,却透出几分官场浸淫已久的现实与冷静:“同旭,朝廷做事,第一考量从来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道义善恶,而是实实在在的利害得失。朝廷的责任,在于维系天下稳定,确保大齐江山正常运转,防止陷入无朝廷的混乱。只要目的正确,些许手段,不必太拘泥。”
“目的正确?”杨同旭的声音带着困惑,“那朝廷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若不行正道,这目的又怎么能正?”
张延沉默片刻,才缓声道:“朝廷不关心抽象的善恶,只关心具体的治与乱。天下大治,百姓安居,社稷安稳,就是最大的‘善’。反之,天下大乱,烽烟四起,生灵涂炭,就是最大的‘恶’。我们这些臣子,能做的,就是尽力维持这‘治’的局面,避免滑向‘乱’的深渊。至于手段……很多时候,难以黑白分明。”
杨同旭显然内心挣扎:“即便如此,把甲胄兵刃卖给妖族,难道就不会引发混乱吗?恩师……您内心深处,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这事可能带来的后果吗?”
张延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无奈与告诫:“同旭,在其位,谋其政。为师的职责,是办好户部钱粮调配、协助落实政事堂定下的国策,而不是质疑国策本身是否完全合乎圣贤书里的‘道’。那是政事堂诸公和陛下权衡考量的事。至于在意不在意……职责所在,很多时候,由不得个人好恶。朝廷的差事,若件件都要用心里那把尺去量个对错分明,怕是……寸步难行。”
谈话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姜青麟缓缓合上卷宗,目光深沉。爷爷特意把这份谈话记录送来,用意不言自明。这不是简单的政务通报,而是一次深刻的帝王心术教导。他揉了揉眉心,把这份来自京师的卷宗轻轻放在一边。心里对爷爷的深意已经明了。
接着,他拿过杨静带来的第二份卷宗——那份关于抚州旧案的密报。锦衣卫的密报直送京师是常例,杨静特意截下副本,必有原因。他展开卷宗,借着屋里明亮的烛火,细细阅读。
卷宗内容是锦衣卫密探监听记录的抚州知府谭永奇和他弟弟、府同知谭永新的一次私下谈话。记录依旧详细。
谭永新的声音透过文字透出焦虑和不解:“兄长,近日抚州城里忽然起风声,热议十年前那场地龙翻身后的赈灾旧事,话说得挺冲,竟直指当年赈灾款项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府谭永奇的声音则显得老成持重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避:“永新,别捕风捉影。十年前为兄还没上任抚州,这事怎么知道?那时赈灾诸事,都由抚州怀远侯慕家主导,朝廷也是认可的。”
“不是小弟捕风捉影!”谭永新的语气激动起来,“是陆通判核验旧年账目时,无意间发现好多款项对不上,数额巨大!他依律上报府衙,我才知道其中有蹊跷!谁知这事不知怎么泄露出去,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慕家虽然极力弹压舆论,但民怨沸腾,恐怕不好平息!”
谭永奇沉默片刻,才叹息一声,声音压低了几分:“永新啊,你终究是年轻气盛。这事过去十多年了,那些银钱早如泥牛入海,踪迹难寻。当年没人追问,为什么如今忽然群情汹涌?不过是这真相突然撕开,刺痛了那些曾被蒙蔽或者选择沉默的人罢了。他们并非真有多关心灾民,只是恨自己知道了这肮脏底细,打破了表面太平。”
“兄长!”谭永新像是极为震惊,声音拔高,“这话什么意思?那可是赈灾救命的款项!专款专用,天经地义!他们怎敢……怎敢连这种钱粮都贪!对得起朝廷,对得起那些死难的灾民吗?!”话语里满是愤懑和不敢置信。
“噤声!”谭永奇厉声低斥,随即传来茶盏重重顿在桌上的声音,“慎言!慕家……慕家祖上毕竟有从龙之功,当年驱除清虏,慕家儿郎死伤惨重,血染沙场,功在社稷!有些旧事,不必深究!”
谭永新却像是豁出去了,不管不顾道:“功是功,过是过!岂能混为一谈?当年太祖起兵,多少义士前仆后继,为的是驱除鞑虏,光复河山,凭的是一腔热血,一身肝胆!剑锋所指,血溅五步,为的是家国百姓,而非今日之高官厚禄,名利双收!如今漠北未平,江南亦有时艰,岂能容蠹虫蛀蚀国本?!”
“永新!你……”谭永奇的声音带着惊怒。
“兄长!外敌虽强,未必能亡我国祚!唯有内部滋生的腐蠹,说不清、道不明,却如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侵蚀我们初心与良知,才是最可怕的!”谭永新语气沉痛,“我近日时常在想,莫非当年慕家先祖随太祖浴血奋战之时,便已想着日后的做官发财吗?恐怕绝非如此!他们当年,也曾是满怀理想、欲救民于水火的热血志士!何以位高权重之后,竟把昔日抱负与良知全都抛却,心安理得吮吸民脂民膏?这等蜕变,岂不令人心惊胆寒?!”
谭永奇长叹一声,语气充满了无力和告诫:“永新,世事并非非黑即白。情况未必如你想的那般不堪……听为兄一句,这事别再跟人提了,对你仕途有碍,甚至……有杀身之祸!”
卷宗记录到此,以谭永新一句充满无奈与悲凉的低语作结:“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姜青麟缓缓合上卷宗,面色沉静,唯有眼眸深处,似有寒冰凝结,暗流涌动。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这都是锦衣卫记录的?”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殿下。”杨静垂首应道,“抚州千户所安插的人,就在谭府。这事因涉及侯府与地方大员,且舆情渐起,故按例上报。”
姜青麟默然片刻。他如今越发理解,为何太宗时期,百官对锦衣卫如此忌惮,甚至屡次上书请求裁撤。这般无孔不入的监听,确实令人脊背发凉。但他更在意的是谈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功勋旧族的腐化、赈灾款项的贪墨、以及地方官员的无奈与沉默。
“杨静,”他忽然开口,声音斩钉截铁,“你暂留抚州几天。”
杨静立刻抬头:“请殿下吩咐。”
“去找那个陆通判,”姜青麟目光锐利,“把他查到的所有账目疑点、证据,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记录清楚。另外,暗中查访抚州民间,关于这事,百姓是怎么议论的,又有哪些受害灾民旧户可作证?把所有口述、证言,详细记录在案。记住,务必隐秘,不得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搜集完毕后,不必经抚州卫所,你亲自带队,以最快速度,密送京师,直呈……我爷爷御前。”
“属下明白!”杨静神色一凛,立刻领命。他深知此事关涉重大,牵扯到开国勋贵,一个处理不好,便是滔天巨浪。
“去吧。”姜青麟挥挥手。
杨静躬身一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身影迅速消失在驿站的夜色中。
姜青麟独自坐在灯下,望着跳跃的烛火,许久未动。窗外春风依旧和暖,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冷意与沉重。贪腐之弊,历朝历代都有,但发生在新朝初立不过几百年、且是涉及救灾款项的时候,更显触目惊心。这不是简单的贪墨,而是在动摇国本,消磨民心。
对比起这两卷卷宗,姜青麟不由得摇头苦笑,正如谭永奇说的那样:“世事并非非黑即白。”他叹了口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坏就坏在这里。”
窗外,黑沉沉的云堆满了天,可细看,云缝里又漏出几粒星子,一闪一闪的,亮得有点扎眼。
姜青麟就靠在窗边,一动不动。夜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他后颈有些发僵,他却浑然不觉。直到天边泛起了青灰色,驿站的雀儿开始叽喳,他才发觉,自己竟就这么看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车队继续启程,南下前往紫云山。只是队伍里,少了杨静及其麾下几名精干护卫的身影。无人知晓,一场针对抚州旧案的风暴,已在暗处悄然酝酿。
马车摇摇晃晃,重新上路。姜青麟靠在车壁上,双眼微闭。脑海里,紫衣道姑的清冷身影、抚州贪腐案的令人发指、以及京师送来那份关于妖族交易的冰冷对话,交织在一起,让他对“帝王”二字所蕴含的重量与孤寂,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
第十七章哪路神仙
车马颠簸,连日不停。直到那连绵起伏的山影撞入眼中,姜青麟心头纵有千般纷扰,也不禁暗叹一声:千年宗门,气象果然不同。
紫云山脉宛如一头蛰伏的巨龙,静卧于春日和煦的阳光里。满山青翠欲滴,云雾缠绵其间,不似北方凌云宗那般险峻奇崛,反倒更显仙家福地的清静灵秀。他早闻紫云山秋日黄叶与落霞交织堪称绝景,如今春日到访,只见紫气流转,祥光隐约,别有一种洗心涤尘的意境。
“殿下,紫云山到了。”成洪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沉稳如旧。
姜青麟定了定神,将连日来抚州案与朝堂权衡的杂念暂且搁下,掀帘下车。目光掠过山门前高悬的“紫云山”匾额,随即被一旁停着的马车引去注意。那车极尽奢华,珠玉缀饰,锦缎垂帘,与周遭的清雅格格不入。姜青麟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紧,未作停留,径直走向山门。
他命随行侍卫在山下候着,只带成洪一人上前。两名值守的紫云山弟子迎上来,修为虽只筑基,气息却纯净,目光清正。
姜青麟上前一步,神色温和地拱手:“两位道友有礼。在下是贵派叶倩真人的旧识,途经此地,特来拜访。烦请通传一声,只说……琅琊台故人到了。”他语气平缓,声音清朗,配上那张即便稍作遮掩也难掩风姿的容貌,令人心生亲近。
左侧那年轻弟子见他气度从容,言语谦和,不由生出几分好感,脸上却掠过一丝犹豫。
姜青麟察觉,温声问:“道友可是有什么难处?”
那弟子迟疑片刻,压低声音:“看公子面善,我便直言了。您此刻……最好别上山。”
“为何?”
“今日一早,抚州怀远侯府的小侯爷便带了大批礼物上山,阵仗颇大,口口声声说要向叶师叔祖提亲。”弟子说着,悄悄打量姜青麟,见他只带一名随从,衣着虽精却不张扬,更确定心中猜测,好意劝道,“公子也是为叶师叔祖来的吧?此时上去,只怕……会惹麻烦。”
“怀远侯?”姜青麟眼中掠过一丝锐光,嘴角却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真是巧了。多谢道友好意,只是这麻烦……怕是躲不过。”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决断,“还请告知,他们此刻在何处?”
那弟子还想再劝,成洪已踏前半步,亮出一面非金非木、纹路玄奥的令牌,沉声道:“不必多言,指路便是。”
弟子一见那令牌,虽不识其来历,但其中隐蕴的龙气与威压令他心头一震,立即躬身:“回公子,侯府的人正在主殿‘紫霄殿’与掌门及诸位长老说话。您沿此石阶上行,至峰顶便是。”
姜青麟略一颔首,不再多言,踏上那蜿蜒入云的石阶。成洪紧随其后。那弟子望着两人迅速远去的背影,抬手抹了抹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心知今日紫霄殿,怕是要起风浪了。
石阶漫长,云雾缭绕。姜青麟步履从容,速度却极快。抚州慕家……他心中冷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正好借此看看,这慕家子弟是何等嚣张,竟敢将手伸到紫云山,伸到叶倩头上。
不过一炷香功夫,巍峨庄严的紫霄殿已矗立眼前。殿宇古朴,飞檐斗拱隐有紫色雷纹流转,与天地灵气隐隐共鸣。殿外弟子见有人不经通传直闯,正要阻拦,成洪再次无声亮牌,那弟子脸色一变,躬身退开。姜青麟步履不停,悄然步入殿内,隐在门边一众紫云山弟子身后,静观其变。
殿内情形一目了然。主位上坐着一位紫袍鹤发、气息渊深的老者,正是紫云山掌门清虚真人。客座首位,一名锦衣华服、面色倨傲的年轻公子大剌剌坐着,想必就是那慕家小侯爷慕云。他身后立着数名气息精悍的护卫,与殿内清修氛围格格不入。
而姜青麟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向清虚真人身旁那抹熟悉的紫色身影。叶倩依旧一袭紫绡云纹道袍,玉冠束发,身姿挺秀如寒梅独立。琅琊台一别数月,她面上早已不见当日中毒的苍白,恢复了往日清丽,只是神色更显清冷,眸光低垂,仿佛殿内纷扰与她无关。那份拒人千里的孤高,反更衬得她如不食烟火的仙子。姜青麟看着她这般模样,想起听竹轩中她的脆弱与炽热,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此时,清虚真人缓缓开口,声音温润平和,听不出喜怒:“慕小侯爷远道而来,不知此番上山,所为何事?”虽是问句,殿中情势,众人皆明。
慕云却似浑然不觉,手中折扇“唰”地一合,目光直勾勾投向叶倩,语气轻浮:“李掌门何必明知故问?本公子久闻紫云山叶倩真人之名,乃抚州第一美人,更是道门仙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风姿绝世!”话中占有之意,几乎不加掩饰。
叶倩闻言,眉尖几不可察地一蹙,眼中闪过一丝厌色,但她教养极佳,师尊在前,并未发作,只将目光移开,连眼风都未扫去,视若污浊。
清虚真人眉头亦微皱,面上仍维持礼节性的笑意:“小侯爷过誉了,不过是山中清修弟子,当不起如此盛赞。”
慕云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姿态嚣张:“真人过谦了。本公子是个爽快人,就直说了!我对叶倩真人一见倾心,今日特备厚礼,正式向紫云山提亲,欲娶叶倩真人为妻!不知李掌门意下如何?”他目光灼灼,带着势在必得的傲气。
清虚真人沉吟片刻,方道:“我紫云山乃清修之地,却也不禁门下弟子觅得良缘。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虽缓,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原则,“结缘之事,终须两情相悦,需得弟子本人首肯。贫道与山中长老,断不会行那强迫联姻之事。”
慕云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又展,转向叶倩,皮笑肉不笑:“既然如此,便请叶真人亲自定夺。不知叶真人可愿下嫁我慕家?若你点头,今日这些聘礼不过开端,日后慕家与紫云山便是姻亲,自有享不尽的好处!”话中诱惑与施压并存。
叶倩终于抬眸,清冷目光如冰棱扫过慕云,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清晰传遍大殿:“多谢小侯爷厚爱。只是叶倩早已心有所属,此生非君不嫁。小侯爷美意,只能心领。”
慕云脸色瞬间阴沉,却似早有预料,并未立时发作,反“唰”地展开折扇,慢悠悠扇了两下,阴恻恻道:“哦?心有所属?那倒是可惜了……”他话锋陡转,露出赤裸裸的威胁,“不过,本公子近日听闻,北方战事吃紧,朝廷正广筹粮饷军资。我慕家世受国恩,自当竭诚报效,正欲为朝廷贡献一批丹药灵草。久闻紫云山物产丰饶,灵药遍地,不知李掌门……可否‘支持’一二?”
叶倩眸中寒光一闪,正要斥责,清虚真人却抬手微示,阻止了她。老道人面色不变,平静问道:“不知小侯爷,需要我紫云山如何‘支持’?”
慕云合起折扇,以扇骨轻敲掌心,图穷匕见:“好说!我看你们紫云山附属的落霞山就很不错,水土丰茂,正适合培育灵植。这样吧,你们先将落霞山交予我慕府打理,由慕家负责种植、采集所需仙草。待到他日北伐功成,朝廷不再需要之时,自当‘原物奉还’。李掌门,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落霞山乃紫云山灵脉分支,是宗门数百年来种植灵药、维系传承的根本!慕云此举,无异于要断紫云山命脉!这已非提亲,而是明目张胆的巧取豪夺!
殿内不少紫云山弟子已怒形于色,气血上涌,若非门规森严,只怕早已按捺不住。
清虚真人脸上那抹淡然终是维持不住,面色沉下,声音也带上一丝冷意:“小侯爷此举,恐怕不妥吧?落霞山乃我紫云山根基所在,更是受朝廷册封的道门产业。小侯爷强索此山,难道不怕朝廷法度追究?”
“法度?追究?”慕云仿佛听到天大笑话,嗤笑一声,姿态愈发张狂,“本公子这可是为了北伐大业,为朝廷筹措军资!借用你们一块山地种种草药,有何不可?还是说……你们紫云山,不愿为我大齐出力,心存异志?”他一顶大帽子直扣下来。
清虚真人强压怒火,寒声问:“那敢问小侯爷,这‘借’,要借到何时?”
慕云以折扇轻点太阳穴,故作思考,随即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这个嘛……可就难说了。或许三年五载,或许……等到北伐功成,四海升平之日?总之,朝廷什么时候不需要了,自然还给你们。”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清虚真人气得胡须微颤,指着慕云,一时语塞。殿内气氛剑拔弩张。
慕云见状,得意一笑,目光再次转向叶倩,语气满是戏谑与威胁:“当然,还有另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要叶真人点头,嫁入我慕家,那紫云山便是自家亲眷。届时,莫说落霞山仍是你们的,我慕家还会倾力相助,保紫云山香火鼎盛,如何?叶真人,是眼睁睁看着宗门根基被‘借’走,还是成全这桩美事,你可要想清楚了!”他自以为拿捏住紫云山命脉,姿态嚣张至极。
叶倩面覆寒霜,清冽眸子直视慕云,毫无惧色。就在众人以为她要么严拒、要么屈从之际,她却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冰玉相击,带着一种奇异的、居高临下的嘲讽:
“小侯爷今日所作所为,与市井无赖强抢何异?也罢,这亲事,我答应又何妨?”
慕云闻言一愣,随即脸上绽出狂喜。
然而,叶倩话锋陡转,语气冰寒刺骨,带着令人心悸的决绝与轻蔑:
“只怕我肯点头,你们慕家……却没这个胆子娶!”
慕云脸上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阴沉下来,戾气闪现:“哦?叶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在这抚州地界,还有我慕家不敢娶的人?本公子倒要听听,你那位心上人究竟是哪路神仙?!”
叶倩深吸一口气,右眼瞳孔深处那抹紫色星璇不由自主加速流转。她正要清晰吐出那个深藏心底、此刻却无比渴望宣之于口的名字,将所有的压力与期待都引向那个她深信会接住的人——
便在此时,一个平淡却带着无形威严、仿佛早已等待多时的声音,自殿门角落清晰传来,不高不低,却如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打破殿内凝固的气氛,也恰到好处地接住了叶倩即将出口的话语:
“是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玄衣公子自弟子人群中缓步走出。他面容俊美难言,气质清贵高华,宛如谪仙临尘。手中竟也握着一把折扇,此刻正漫不经心地轻摇,姿态闲适,与慕云那故作潇洒相比,云泥立判。此扇正是离去青丘时,涂山红裳那丫头红着脸硬塞给他的,没曾想在此处派上了用场。
叶倩在听到那声音的瞬间,身子便是一颤。待看清来人面容,她清冷的眸子骤然亮起,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那里面蕴含的惊喜、激动、委屈与瞬间涌上的安心,几乎满溢。若非此刻身处大庭广众,师尊同门皆在,她或许真会不顾一切扑入那个思念已久的怀抱。
慕云初时还以为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紫云山弟子,但目光触及姜青麟的瞬间,便知绝无可能。此人气度尊贵雍容,远非寻常宗门弟子可比。他仔细打量姜青麟的脸庞,越看越是心惊,只觉无比眼熟,似在何处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一股莫名的压力随着对方走近而弥漫,让他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
他强自镇定地喝道:“你是何人?敢在此放肆!”
姜青麟却未立刻理会他,目光先与叶倩交汇,见她眼中难掩的情愫与微红的眼眶,心中一软,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缓缓转向慕云。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蕴着千钧重压,如九天之神俯视蝼蚁。慕云被这目光笼罩,只觉浑身血液都要冻结,脑中拼命搜索关于这张脸的记忆。电光火石间,一幅深深刻印在脑海中的画卷猛地闪现——那是年前皇太孙册封大典后,朝廷下发至各勋贵府邸、要求谨记的皇太孙御容画像!
画像上的容颜,与眼前之人缓缓重合!
“轰!”
慕云只觉得脑中一声炸响,瞬间面无人色,双腿一软,“扑通”瘫跪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凉地板上,浑身抖如筛糠,声音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变调:
“臣……臣慕云……参……参见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整个紫霄殿,霎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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