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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不要如果
回国之后的这几天,陈盈盈见到陈维新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日日晚归,甚至有时候整夜都不回家。她不明白,明明他们在芬兰已经那么亲密,为什么回国之后反而关系变得比出国之前还疏远,好像他是故意躲着自己。
终于,这天陈盈盈放学后回家,难得见到了陈维新,他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卸下一身冷冽的装束,就像普通家庭里的一个男人,正坐在桌前等她吃饭。
陈盈盈抿嘴,抑制住嘴角的笑意,匆匆放下书包,洗了手就来到饭厅。走近餐桌的时候,陈盈盈还特意把椅子拉近了一些,紧贴在陈维新旁边坐,一副小女友的姿态。
陈维新不说话,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向远处移了几寸。
“开饭吧。”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和。
陈盈盈虽然有些不满,但是心里还是想着,也许他只是这几天太忙太累了,自己不要给他压力,不要让他烦恼,乖乖地坐在旁边开始吃饭。
正好上了一天课,中午在食堂也吃得很少,她饿坏了,拿起筷子开心地享受起美食来。
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陈维新柔声道 :“慢点吃,这一桌都是你的。”
陈盈盈只是点头,嘴里被饭菜塞得满满的,两侧的腮帮都鼓起来,像是一只可爱的小仓鼠。
陈维新不知道自己着迷地望着她看了多久,直到陈盈盈出声:“你怎么不吃啊?”说话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抬头,没有看到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此刻陈盈盈的眼里都是面前的菜碟。
陈维新被她的声音拉回来,轻咳了一声,才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知道你的妈妈在哪里,你想不想见她一面?”
陈维新已经去监狱确认过的确是姐姐陈悦容的尸体,常规的尸检报告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他仍旧不敢相信姐姐竟然就这样猝死了,他还是想申请法医解剖验尸,却又不忍心让姐姐的尸体再承受一遍折磨,思前想后都做不了这个决定。他想,不论是否解剖,至少盈盈作为姐姐在世上唯一的血亲,她也是时候要见她最后一面,跟她话别。
陈盈盈听到他的话却以为他是想赶自己走,顿时手下的饭菜都不香了,停了碗筷,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陈维新看着她不解的样子又是一阵心疼,摆了摆手,说:“对不起,我不该在这时候提起这个话题。你先吃饭,吃饱了再说吧。”
他这个态度对陈盈盈来说,更像是古时候监斩官给犯人送刑前的最后一餐,她又联想到芬兰的时候他对她那么好,更加确认自己的想法:陈维新找到了妈妈的下落,终于要送走自己这个“拖油瓶”,不要她了。
她开始觉得饭菜难以下咽,眼泪珠子一下子就涌到了眼眶,争先恐后地往下掉,一颗接着一颗,像是开关坏掉的水龙头一样不听使唤。
“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走?彻底离开、离开这里?”陈盈盈哽咽着问道。
看到她敏感脆弱的样子,陈维新鼻子一酸,站起来走到她的座位前,展开双臂牢牢地把她圈在怀里:“别哭,盈盈别哭,”他轻抚她的头顶给予安慰,“没有的事,你别难过,我只是说如果啊?”
陈盈盈哪里听得进去,哭得更凶了,死死攥着陈维新的衣角,哀求道:“以后我都乖乖的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努力学习……求求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陈维新抱得更紧了,温柔道:“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除非你自己想走,否则我一直都会在这里。”
小学时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陈盈盈只记得自己的爸爸是个嗜酒家暴的恶魔,而妈妈是个懦弱温柔的女人,在某一天突然丢掉自己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回头。陈维新就像她黑暗童年里的一束光,照进她的生命,温暖她的人生。甚至可以说,他让自己知道什么是活着,什么是安全感,什么是一个家,什么是幸福和快乐。如果陈维新让她选择,她绝对不会选择她的父母,她只想留在他身边,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陈盈盈抽泣着回答:“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要妈妈,我不要见她,我只要你。”
陈维新叹了一口气。也罢,她还小,如果把关于姐姐全部的真相告诉她,她恐怕难以承受,更何况斯人已逝,不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说过去就能过去的坎;就像姐姐说的,也许让盈盈以为妈妈丢下她远走高飞才是最好的选择,难道自己要逼着她去看她母亲冰冷的尸体吗?
陈盈盈埋首在他的怀里,只听他说道:“盈盈乖,别哭了好不好?是我错了,这件事我再也不提了,好不好?”
她还在啜泣,在他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75.回得去吗
似乎一切都恢复到了他们跨越那道防线之前的样子。
可是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一旦跨出这一步,再回去又谈何容易。
陈盈盈时常在想,得到又失去和从未得到之间,到底哪个选择会更让人痛苦一些?
寂静的夜里,回应她的只有无孔不入的寒风。
即使暖气开到最大,陈盈盈还是觉得从头冷到脚。被窝里没有一点温度,她反倒更加清晰地记起,在北欧极冷的寒夜里,曾有一个宽大的胸膛包裹着她,给予她源源不断的暖意。
眼泪不知何时从她的侧颜滑过,之后便再也抑制不住,像是失控的大雨源源不断地流下,可她连哽咽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出声,生怕声音传到楼下,让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此时门口传来声响,陈盈盈快速背过身去,把脸埋在枕头上,紧闭双眼,佯装熟睡。
有人来到她的身前,动作轻柔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期间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手,指尖冰凉,上面还挂着湿热温的水渍。陈维新觉得奇怪,借着月光定睛一瞧,只见一张白皙的小脸上都是斑驳的泪痕,在月光下反着光,像是碎了一地的琉璃。
只是停留了短短的一会儿,他便离开了。这时间短到陈盈盈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去细想,自己到底是该让他发现她的脆弱,还是该隐藏悲伤,像他一样若无其事。
不过很快,陈维新又回来了。他的手上多了一块温热的毛巾,不厌其烦地一点点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从前贪睡的陈盈盈从不知道,在她熟睡的每个深夜里,曾错过了多少润物细无声的关怀。
良久,一双富有温度的大手包裹住了她露在外面的右手,十指连心,陈盈盈只觉得她的心又开始热切地跳动起来,浑身的血液都被小火煨着,咕嘟咕嘟地冒着开心的泡泡。
即使是紧闭着眼,她也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陈盈盈有些耐不住性子,假装自然地轻轻咳嗽了两声。
她听到一声浅浅的叹息,随后她的手被放开,脚步声渐行渐远。
陈盈盈猛地睁眼,眼前除了一地的月光一无所有。若不是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陈盈盈真的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可这无比真实的触感和脸上消失的泪痕都是他曾存在过的蛛丝马迹,她迫切地坐起来,让自己的头脑清醒,这一定是现实而不是梦。
饶是如此坚信一切的她,在此刻仍是有些恍惚,是不是这一切都只是个梦,自己的生日还没到,他们也不曾去过芬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长长的美梦……
“维新、陈维新。”她的口中喃喃着他的名字,慢慢进入了梦乡。
76.替罪羔羊
今天早读期间,窗外下起了雪,雪花漫天飞舞,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陈盈盈也不例外。她越是努力让自己忘记那些美好的回忆,反而芬兰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更加清晰——那里也有这么大的雪,森林里的雪景比操场上的积雪还要漂亮。
她甚至想,此时此刻,看到雪景的陈维新,会不会想到自己呢?会不会想起,他们也曾快乐过……
可惜陈维新根本无心观赏雪景。
他一个人坐在诺大的办公室里,望着摩天大楼下如蚂蚁般渺小又忙碌的人流发呆。
身后的萤幕里正在播报着早间新闻:心愿计画导致使用者资讯泄露,December Revolution深陷信任危机,弱势群体该如何维权?
镜头切换,演播室变成了外景,一位元记者拿着话筒对准镜头说道:“本台新闻记者王菲菲线上为您报导,此时我们就在December Revolution的门口,大家可以看到,这里已经被一些情绪激昂的群众和媒体围得严丝合缝,但是公司的主事人一直没有露面。外界存在不少猜测,公司是否有意假借与政府合作,从中套取弱势人群的个人资讯,再卖给一些目标客户为弱势群体的盈利机构从而获益呢?而心愿计画能发展到今天的进度,我们也不禁想要问,又是政府哪些部门一直为其开绿灯呢?接下来我将会为大家持续进行真实的报导……”
秘书在外面敲门,拉回了陈维新的思绪。
“陈总,可以开始会议了。”
今天正好是一月一次的董事会开会时间,所以本次危机处理会议和董事会一起召开。
陈维新从座椅上起身,有条不紊地从办公室走出去,丝毫不见慌乱。
会议室所有人已经落座,陈维新是最后到的,显得他像是一个外人。陈维新心下了然,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没有说什么。
不出陈维新的意料,公关部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停止心愿这个项目。董事会的意见也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必须立刻停止心愿计画,因为资讯泄露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丑闻,所以他们甚至不愿去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彻查资讯泄露的来源,而是要推出一个负责人来承担这一切的后果,把公司的名誉问题转移到个人的身上,从而避免公司的名誉和声望损失。
谁来当这个替罪羊?这个替罪羊必须是公众有认知的项目负责人,在心愿的推进上频繁露面的人,他的职位一定要够高,不然难以服众,也不能表示出公司解决问题的决心。
这个人选,昭然若揭。
77.拱手相让
大家都在热切地讨论究竟该推谁出来承担这个责任的时候,陈维新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靠着座椅放肆地大笑,仿佛下一秒眼泪都要被笑了出来。
会议室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陈维新主动站起来,完全没有刚刚在办公室里那样严肃的神情,一脸坦然:“我想不必讨论了,我引咎辞职是最好的结果。”他知道,即使他不提出辞职,经过董事会“激烈的讨论”,最后还会是决定让他下去,与其是这样,不如自己直接站出来,也免得再跟他们演戏。
姜晓惠想要站起来说些什么,陈维新抬手示意制止了她。她还没看明白这场游戏的意义——看似是要找一个人出来承担公司名誉损失,挽回公司形象,李代桃僵,实则让陈维新倒牌才是更深层的目的。
陈维新手扶桌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座的所有人,问道:“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魏晁握紧了拳头,猛地站了起来,太阳穴的青筋都暴起来,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急切地打断了陈维新,说道:“抱歉,会议暂停,请大家休息十分钟,我有话想单独跟陈总说。”他伸手大力地把陈维新从会议室拽了出来,直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才松手。
陈维新理了理被他拉乱的衣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魏晁以为陈维新会对董事会的决定做出反击,会对心愿发展到这个场面难以置信,会爆怒……他怎么也没想到,现在的陈维新轻松又冷静,这让魏晁只觉得自己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看着他这个样子更加生气,一挥手就把办公桌上的档摆件什么的全部扫到地上,一言不发地瞪着他,像是示威的小猫,又像是发脾气的小孩子,室内一片狼藉。
“你叫我过来就只是想让我参观一下你发疯的样子?”陈维新不咸不淡地说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魏晁质问他。
陈维新答非所问,“使用者资讯泄露这个丑闻,早不爆晚不爆,偏偏在董事会这一天爆出来,是为什么呢?从微麦科技公司出现开始,你就在做这个局,接着借微麦把心愿的资料卖出去,自己可以撇得干干净净,再趁我出国的时候暗中联系董事会,一心搞垮心愿,把我踢走,自己坐上这个位置。”陈维新双手抱臂,面色冷清。姐姐去世带给他很大的打击,加上心愿计画被人当作玩弄手段的利器用来击败他,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也就罢了,只是没有人在乎完成这个项目的意义,没有人会为心愿的流产而感到惋惜,就像他们这些所谓的“上流”一向都不会关注底层弱势群体的生活需要,漠视民生。
陈维新终于是累了。
他已经厌倦了这样声色犬马、利益至上、尔虞我诈的商场,他没有什么欲望,只想回到家里,好好地守护盈盈长大,如同姐姐所说,替她寻觅一个如意郎君,看着她嫁人生子,看着她过上像平常女孩一样幸福美满的生活,他别无奢求。
“你能做这些手脚不是因为你有多聪明,只不过是因为我对你的信任罢了。”陈维新淡淡道,“December Revolution像是我们共同的孩子,你想要你就拿去,就当是我离别的礼物吧。”
说罢,他便从办公室走了出去。
78.潇洒放下
回到会议室,陈维新接着刚刚被打断的话继续说道:“我不仅会辞去职位,现在我手上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也会出售,一个percent都不会留。在December Revolution这么多年,我很高兴和大家并肩作战,我们的缘分到这里就结束了。”
此时魏晁刚从门口进来,听到他的话僵在原地,双拳紧握。
他的这个决定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座的人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魏晁刚刚给陈维新说了什么,能让他做出如此大胆的决定。
陈维新很洒脱,解释道:“这个想法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是我深思熟虑许久的结果,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会办好交接手续。在这里我希望魏总可以代替我的位子继续带领大家前进。公司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创办的,除了他没人比我更了解公司的运作,我相信在他的带领下December Revolution会越来越好。”
下面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大家都开始鼓掌,无不佩服陈维新的风度。
接下来陈维新还是心平气和地参加完了整场会议,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不带一点留恋。
回到办公室,他只从抽屉里拿走了一个相框,那里面是一张陈盈盈喜笑颜开的照片。剩下的他什么也没拿,准备孑然一身地离开,就如同他当初创立December Revolution时一样。
这时候几位董事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靠近陈维新,道:“不知道陈总想以什么价位出手你的股份呢?”这可是一块肥肉,毕竟公司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都在魏晁和陈维新手里,谁拿到了陈维新手上的百分之三十,谁就会是这个公司最大的股东。
陈维新拿出早已在办公室准备好的合同,放在了桌上。
几个人轮流翻阅了一遍,对视几眼,心照不宣道:“这个价格可比现在December Revolution的股价高了足足三倍啊。”
“December Revolution出事之前的股价,和之后股价增长的趋势各位都心知肚明,我想这个价格值不值就不必多解释了吧。”
几人仍不知足,像是盘旋在天上等待蚕食的秃鹫,仍不依不挠地游说陈维新。因为他们笃定,除了他们几个人,这么大的股份没人可以吞得掉,只要他们齐心协力地压价,这百分之三十他们手到擒来。
这个时候魏晁走进来,几人更得意了,他们都以为两个人的关系会是剑拔弩张,在魏晁面前,陈维新即使再有姿态,这股份他咬着牙也得卖出去。
魏晁拿起桌上的股权出让书扫了几眼,很随意地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签字笔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董事们都惊呆了,没想到魏晁没多看几眼里面的条目就爽快地签了,陈维新非但没有阻止,还在旁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们一时间摸不到头脑,明明是魏晁联合他们设的局,陈维新竟然心甘情愿地退出,甚至联手上的股份都卖出去,难道魏晁手上还有他的什么把柄不成?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尘埃落定,陈维新终于离开了这个自己奋斗了小半生的地方。
车库里仍有蹲守的记者,看到他从电梯里下来一拥而上,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问他各种问题。
陈维新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十分抱歉。公司并非有意泄露使用者资讯,不论贫富与地位,我们都会认真对待所有的使用者。作为心愿计画的主要负责人,我会为这个失误全权承担责任,我已经从December Revolution辞去董事长的职务,心愿计画也会立即停止并且销毁所有使用者资料和记录。”
“那些已经被泄露个人资讯的使用者你们会怎么赔偿?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你的辞职是不是为了隐藏背后更大的阴谋?”
“作为一个资讯科技公司,竟然爆出这样的丑闻,我们是不是可以怀疑你们已经不是初犯?”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辞职?你是自己主动请辞还是被公司辞退?”
记者用接二连三的尖锐问题堵住了陈维新的去路,并不想让他就这样离开,摄像头和话筒几乎都要戳到陈维新的脸上,陈维新一时身陷囹圄,无法脱身。
79.做了逃兵
魏晁带着公司的法务和公关从身后的电梯里走过来,“我将接替陈先生成为公司的代理人,我想对于这些问题我更有发言权。他已经不是我们公司的人了,现在他再说什么,都不能代表December Revolution的立场。”
听了这话,记者们自然是蜂拥而上。也许世人都会以为魏晁这是小人得志,只有陈维新明白,他是帮自己解了围。
陈维新从停车场把车开出去,等在外面的不少围观群众都认出了他,一个个不要命似的围上来,声称要他给一个说法。
陈维新本可以强冲出去,毕竟他坐在车里,只要他表现得强势一些,那些人当然不会真的拿命去搏,自然会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但是他偏偏心软,偏偏变得优柔寡断,和从前商场上那个铁血手腕、说一不二的Vincent陈判若两人。
也许爱和痛都会让人变得软弱吧。
陈维新降下车窗,诚恳地对外面愤怒的人们又解释了一遍自己的处境,并保证一定会删除资料、给予赔偿,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说的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卷钱跑路了?”
“对!谁知道你辞职是不是演戏?”
“说开始的也是你,说停止的也是你,把我们当猴耍啊!”
“你们这些有钱人只会吸普通群众的血!你这辆车也是那脏钱买的吧?”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黑心资本家!”
“你都已经把资料卖了,现在说这些好听的有什么用?!”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靠心愿计画捞钱,现在曝光了就想拍拍屁股就走?”
“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
群情激愤,根本不会真的去听陈维新到底说了什么,他们甚至不在乎陈维新的解释。这其中有很多人,要的只是泄愤,要的只是报复,把自己所有的不幸和难过都归结到心愿计画和陈维新身上,一定不要他好过。
义愤填膺的他们说得话越来越难听,甚至已经不再满足于言语攻击,手里的垃圾、地上的石头等等都被拿来当武器,纷纷向驾驶室丢去,越丢越兴奋,越丢越用力。如果不是他的车门上了锁,他们恨不得把陈维新从车里拽出来狠狠的揍一顿。
陈维新麻木地看着车外的人群,默默承受着千夫所指。恍惚间他仿佛能看到姐姐的影子也在其中,质问他为什么放弃心愿计画,责怪他用人不当,责备他不够坚持……
不知是谁报了警,愤怒到失去理智的人群才被疏散,陈维新在员警的指挥下开着车狼狈地离开。
生平第一次,他做了逃兵,半途而废。
陈维新把车开到一个僻静处,趴在方向盘上,终于还是流出了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当年,他怀揣着梦想和好兄弟共同建立起这个公司,热血沸腾、眼里都是光;如今,他却带着一身疮痍踉跄着离开。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对他来说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那都是他这么多年打拼下来的骨血。只是,当初他和魏晁有共同的梦想,肩搭肩、背靠背一起拼了这么多年,那时候以为可以持续一辈子的的“志同道合”,终究还是变了质,这股份留在他手里也没有什么意义。
为了盈盈将来的路,陈维新还是卖了股权,也当做是和魏晁、和过去彻底做个了断。
想到盈盈……陈维新还是愧疚,他终是对不起姐姐,无论是曾经拿心愿计画给她描绘的美好蓝图,还是许诺过会好好照顾她的女儿,他都没有做到,终究还是越了雷池,伤害了懵懂的少女……
他已不能回头,却还是无法向前走。
外面有人敲了敲车窗,打断了陈维新的思绪。
80.如果是我
陈维新匆匆擦了擦脸上的斑驳痕迹,才起身回应窗外的人。
他本以为敲窗的人会是因为他的车占道或者阻碍了别人的停车位才过来协商,没想到来的人是姜晓惠。
他降下车窗,不明所以。
姜晓惠扔进来一个东西,陈维新顺手接住:是一罐咖啡,很暖手。
她故作轻松地说:“我本来留着它想当下午茶喝的,现在归你了。”
陈维新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打开了车门。
姜晓惠也不客气,顺势从车头绕到另一边,就坐上了副驾驶。
还没等陈维新开口,她又说道:“现在叫你Vincent,是真的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了。”
陈维新无奈地笑,双手捧着那罐咖啡,汲取着这份难以抗拒的温暖。
见他不说话,姜晓惠倒反客为主起来,自顾自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伸手就要靠近。
陈维新闪躲,她才解释道:“别动!你额角流血了,你自己都没感觉吗?”
陈维新这才恢复知觉一般,机械地从她手里接过纸巾,自己循着痛意用纸巾按住了受伤的地方。
“刚刚那些人砸你,你为什么不躲?”姜晓惠问。
陈维新反问:“你一直跟着我?”
她大方承认:“我不可以关心你吗?”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太过暧昧,补充道:“作为一个共事多年的同事。”
陈维新怔了怔,没再说什么。
姜晓惠凝视着他,“你为什么总喜欢装作遗世独立呢?不累吗?”
陈维新反驳:“你为什么总喜欢装作关心别人呢?不累吗?”
姜晓惠不甘示弱:“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陈维新用同样的话噎她:“那你又知道我是装的了?”
“因为你对待你家那位,倒不像现在这个样子哦。”
不偏不倚地,姜晓惠正中红心,戳中了他心口最脆弱的那道伤口。
陈维新皱起眉头,“你是不是以为我离职了之后,你就有资格在我面前肆无忌惮了?”
姜晓惠撅撅嘴,“我是这么以为的,有什么不对吗?”
“下车。”
“我偏不。”
“我说、下车!”陈维新靠近,半个身子都压过来,给予姜晓惠绝对的压迫感和无声的威胁。姜晓惠却反倒从中受益,她顺水推舟地搂住陈维新的脖子,像没有骨头一样伏在他怀里,柔声道:“她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刚刚还咄咄逼人,现在却变得小鸟依人,在巨大的反差感下不着痕迹地满足男人的征服欲,不管哪个男人都抵抗不了如此软玉温香的诱惑。
车内气氛逐渐升温,陈维新却毅然决然地推开了她。
“你和她不一样。”
“你敢让她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吗?她能明白你离职意味着什么吗?你可以让她一辈子都生活在你的羽翼下吗?更何况现在你退出了公司,也就代表你放弃了社会地位,除了金钱方面,你还能保证她的生活无忧吗?她又愿不愿意一直困在你身边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姜晓惠的话像针一样一下一下地戳着陈维新的心口。
这些问题,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沦陷了,最后迷失在这段感情里。为了和她在一起,他瞒着姐姐带她出国旅游;为了满足她去芬兰的愿望,他明知道魏晁的小动作但还是听之任之;为了让她可以衣食无忧,他果断卖掉手里所有的股份……他有时候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他明知道该怎么做,但为了陈盈盈,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就像姜晓惠说的这些他明明一直都清楚,却选择性忽视,刻意去逃避这些问题,假装自己和盈盈之间什么阻碍都没有……
陈维新如鲠在喉,面对她一连串的问题竟哑口无言。
姜晓惠上前紧紧抱住他,“如果是我,我不会让你这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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