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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花开)
也记不太清具体是十岁还是九岁,但总之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因为家里大人生意和各种事情的来往,此时木家和季家已经走得算近了。
家乡不小,但也不大。
在这里的人们多少有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意思。因此在一些大日子里各家聚一聚,联络下感情,那便是常有的事情。
楼下大人们的交谈声,孩子们的嬉闹声,以及不时传来的麻将碰撞声一起,糅杂成一片,透过地板和楼梯间隐约飘了上来。
这里是季家在郊外的一栋别墅,是在修建时非常流行的欧式风格。尽管在斜屋顶上修筑了阁楼,但对成年人而言过于逼仄,平日里也几乎不被使用,此刻倒成了小孩躲避喧闹的好去处。
小夏合坐在台阶上,安静地看着膝盖上比他人还宽的硬皮书。
阁楼里淡淡的木头香气和新书打印的油墨香混合,就着暖色的灯光,书中记载的各类生物仿佛活过来一般,此刻这个空间宛如幻境。
而一阵轻盈的攀爬楼梯声打破了寂静,就像风拂过湖面,给这个空间掀起了一点涟漪。
一个别着青色发卡的小脑袋从楼梯的边缘升起。
女孩儿今天穿着一身黑蓝相间的连衣裙,是童装里比较少见的高领设计,整体显得很成熟。脚下是灰色的长袜,踩着一双小熊拖鞋。
一言不发地,她就这么走到他身旁坐下。
过了两秒,她有些生气地发现男孩儿并没有主动把书挪过来,以方便给她也看看。
男孩儿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书上那只鸟儿脚下的树枝纹路,以此来表示自己现在超级淡定,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特别分心。
这种小男生特有的矜持和自尊心,令他没有看到身旁女孩儿鼓起的脸颊。
但下一刻,女孩儿往他这边挪动了下身子,两人的手臂紧紧贴在了一起。她十分不客气地将脑袋伸了过去,要看看男孩儿到底在看什么,同时也故意挡住了他看书的视线。
看着眼前那有着乌黑秀发的后脑勺,他有些哭笑不得,但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又有些面红心跳。
“我要这个。”
只听她这么说着。
她坐直了身子,伸手指着现在书页上的一只奔跑的豹子。
那对漂亮的大眼睛正看着小男孩儿。
如果眼神可以传达辞句,那么此刻小秋辞眼神中的话语一定不是祈使句或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男孩儿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指定下一次自己为她雕刻时的主题。
“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女孩儿满意地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子,用背靠向了他的身子,俨然是把他当成一个舒适的沙发靠背了。
男孩儿对此没有表达不满,事实上,虽然此刻他又重新看起了手里的百科全书,可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分明表示他有些乐在其中。
宁静又一次降临了这个小小的阁楼空间。
尽管享受着身旁女孩儿的触感,但他还是觉得应该主动开口,毕竟他从来不会忽视她的情绪,便说道:“所以,谁惹你不高兴了?”
女孩儿没有回应,依然像睡着了一般背靠在他身上。
只是那脚上的小熊拖鞋一翘一翘的,表明她没有真的睡着。
男孩儿也不着急,问出那句话后他便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书上。
过了好半晌,才传来女孩儿有些低沉的声音。
“爹爹很庸俗。”
常人很难想象‘庸俗’一词会被人按在那位季先生的身上:“他怎么了?”
“久家的小丫头喜欢我的东西,爹爹让我送给她。”
“......所以你给她了?”
女孩儿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即叹了口气。用着一副小大人的语气说着:“季家的女儿可不能不懂事。”
“......”听到这回答,男孩儿皱起了眉头。
父母为了面子而要求子女将心爱事物送予他人,这是一个在日后会被大量讨论并且反思的话题。
其背后涉及到心理学和社会学层面的诸多因素,但在这里它更多是一种家长对自身‘教育有方’的展示。
当对方家的小姑娘提出这个需求的时候,在季先生眼中便是自家女儿教养的胜出。他或许是基于一种优胜者的余裕,而顺水推舟地让自己女儿也展示出‘慷慨分享’这一传统美德。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或许觉得自己是在与女儿一同分享‘胜利’才是。毕竟在他眼里,无论什么样的玩具,事后都可以轻易补偿自己的女儿。
尽管夏合没有在场,但他相信身旁的女孩儿当时一定也是用无可挑剔地礼仪和姿态‘大方’地把那东西让了出去。
季家女儿的知书达理可是出了名的,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失礼过。
…除了在自己身旁的时候。
小夏合这么想着。但他此刻内心没有什么知道‘大小姐不为人知一面’的窃喜,更多的是替她感到不服。
“是什么东西?”无论如何,尽管他相信此时她的不开心更多来自于父亲对她感受的忽视,可或许搞明白送出了什么礼物有助于他一会儿想办法哄她开心。
女孩儿没有回头,还是背靠在他身上,语气比之前更低沉了一些地回应着:“上次我们一起去北边玩的时候,你给我买的那把小手枪。”
“那个打火机?”听到这里,他想起来了去年冬天两人一起去北边冰雪城市看冰雕。
因为太冷而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大小姐拉着他去逛当地的集市,看上了一个造型精致的左轮手枪型的打火机,这在当时可是很受欢迎的奇物。
看着她双眼放光地看着那新奇的工艺品,自己便掏出不多的零花钱买下来送给了她。
她开心地到处拿着把玩,结果还把她自己的羽绒服给烧了个小洞。
想来季先生也不至于要女儿把自己的礼物拿来送人,但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这是礼物。而一向懂事的小秋辞,也不会在那种场合下驳父亲的面子来解释什么。
越懂事的小孩儿越能吞咽委屈,但那终究还是委屈。
所以她悄悄离开了人群,跑到阁楼上来。因为她知道,她的男孩儿总是喜欢躲在这里。
……
察觉到女孩儿低落的情绪,尽管理智可以理解,但感性上依然起了波澜。
“让他再给你买一个?”男孩儿试探着说。
“......”女孩儿却摇了摇头:“不一样。那是你送我的。”
此时她突然转过身来面对夏合,用有些委屈带着一丝丝不安的声音他说:“阿合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气什么,那只是个...”
此时夏合看着面前那对认真并带着歉意的大眼睛,他突然意识到:
对自己而言那只是表达心意的诸多物件之一,可对她来讲却不仅仅只是一个玩具。正因为是自己送给她的,所以她才会格外珍惜。
可她又太懂事了,就算那么喜欢也还是顺着礼节忍痛割爱。想来当时是宾主尽欢了,结果只有她委屈地跑到阁楼上来找自己。
夏合此时心中涌起了如潮水般的怜爱与暖意。
他心中萌生出了一个有趣大胆的想法,但如果可以弥补她此刻的遗憾难过,他便认为值得一试。
于是他开口承诺:“我下次送你个更好的。”
听到这话,秋辞发现男孩儿并没有生她的气,反而在安慰自己。
这时她很想要靠得更近一些,可突然又想起了母亲的教诲:女孩子应当要矜持一些,这样男孩儿会更喜欢你。
结果她反而往后拉开了距离,坐直了说:“那好吧,我就好好期待了。”
尽管语气充满了假装的满不在意,但那红扑扑的小脸儿却暴露了她的心思。
男孩儿当然没有戳穿,只是他笑着说:“我也要求一点补偿。”
“你...你要什么补偿?”那双如水的大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慌乱。
没有等她的小脑袋瓜里冒出更多让人浮想联翩的旖念,男孩儿说道:“虽然确定了下一次雕刻主题是豹子,但我没见过活的呀。我听老爸说最近城西开了家野生动物园,你能陪我去吗?”
听到这里她哪里还不懂男孩儿的意思,说是要‘补偿’,但其实还是为了哄自己开心而邀请自己去玩。
只见她双手抱在胸前,将绯红的小脸儿侧去说道:“既然你这么上心,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去一趟吧。”
可随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有些不安地接着说:“但...野生动物园是不是坐车子进去啊?老虎豹子什么的就在旁边。我...我有点害怕。”
“不怕,我保护你啊。”男孩儿不假思索地回应。
看着男孩儿诚挚的表情,她觉得心里扑嗵嗵地直跳,她胸中的情感快要满溢而出之际,一种面对强烈情感时的保护机制被不合时宜地被触发了。
她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后站了起来。
只听她轻轻地说了句:“......油腔滑调的。”
阁楼的天花板很矮,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儿,即便站直了身子也离头顶有好一段距离。
男孩儿疑惑地“嗯?”了一声。
只见她回过头来,用那双漂亮得如宝石的大眼睛瞪着他说:“我说你油腔滑调的!你早上是不是也这么逗那些小丫头的?我分明看到她们在你旁边笑得很开心!”
“啊?”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是这种突兀反应的夏合有些无措地想要解释些什么。
秋辞脑海中想到了早些时候各家孩子们一起在楼下玩的时候,许多人围在他身边看他画画的样子。
尤其是久家那小丫头,都快要趴到他背上去了。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越想越气,之前肚子里的委屈一股脑涌了上来,只觉得鼻头一酸,视线一下子模糊了起来。
看到她这样子,夏合立刻想要站起来走过去。
可不等他靠近,女孩儿高声说了句“哼!我讨厌你!”之后连忙转身,噔噔蹬地从阁楼的楼梯上下去了......
只留下夏合留在阁楼上,为小女孩儿多变的心思而挠头。
好在,听着她的脚步声感觉到又恢复了活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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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为何这一段回忆会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或许是因为那句“我保护你”的承诺,和现在的情况相互呼应了起来。
……
今天刚早些时候收到了‘宏叔’的消息,说是调查有了进展。当夏合来到事务所楼下,却看见宏叔正在与一个全身灰黑色着装的男子交谈。
一过去便看见那人用一副格外温和的笑容看着自己,开口问道:“你叫木夏合对吗?‘他’老人家想见见你。”
……
本以为作为京城的‘地下皇帝’,那位龙老爷会住在虹街或者别的哪一条红灯街区最中心最气派的大楼里。
没想到自己却被带去了一个胡同里的四合院。
走进了院子里,看着那位在墙角照料花草的老人,他看上去有些驼背。
穿着一条园艺用的围裙,满头白发,行动都有些颤巍巍了,可照料花草的手却很稳。
“怎么看都是一位老园丁啊...”他这么喃喃自语道。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
“废话,他本来就是我的园丁。”
………
完全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背后站了人的木夏合被吓了一跳,他赶忙回过身去。
这也是一名‘老人’,但在他面前你或许想要斟酌一下你的用词。
尽管他满头灰白色相间的发丝,皮肤有些枯瘦,且能隐约看见老人斑。可他真的太高了,站在那里感觉足有两米,而且他的背笔直得不见任何岁月的痕迹。
一个人站立的姿势会透露出他的个人习惯,精力体能,以及心理状态。
夏合从未见过站得如此笔挺的人,他穿着一身全黑的长衣站在走廊中,就像用墨笔自上而下刷出的一道直线。若是在画上,那这条线想必是描绘的一把剑,或者枪。
他的眼窝深陷,令本就深邃的眼神更加难以捉摸,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不似许多老人嘶哑带痰的嗓音,他吐字清晰有力:
“你是武的儿子?”
夏合点头后正在思考是否应当说些什么,老者却并未等待回应径直走过了他身旁往院子里的回廊走去。
老者走路的姿态大步流星,若是一名较小的女子走在其身旁恐怕得两步并作一步才不会被落下。
就在夏合愣神地看着他即将消失在拐角处时,他紧皱着眉头转过头来,用一种斥责晚辈的语气说道:
“傻站着干嘛?跟上来!”
少年只得赶忙追上前去...
………
跟随老者的步伐,来到了尽头一扇木门前。
不同于季先生书房里那种仿佛时间穿越般的古老感,这房间主要是门柱与一些家具比较古老,里面的各类器具可十足的现代,
比如那足有55寸的巨大液晶彩电,又或者门边的传真机与电话,房间正中宽大的檀木书桌上甚至还摆了台个人电脑。
老者走到这古色古香的书桌后面,却拉出一张滚轮办公椅,这场面多少有些滑稽,也立刻令少年响起自家老爹书房里那把檀木椅子。
见少年很在意这房间里‘奇特’的布置,老者一边坐下一边说道:
“本来有张和这桌子一套的上好椅子,被你爹给顺走了。”
夏合十分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得讪讪地笑着。
可哪知老者坐下之后便再也未出一言,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开始上下打量起他。
少年感觉这气氛尴尬极了,他不想低眉垂目地表现得很小意,又出于对长辈的尊重不太好直视对方,所以他干脆闭上眼睛,任由对方观察自己。
见他这副模样,老者挑了挑眉,但没说什么。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过程两人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
这场面实在是怪异得很。
少年体感约莫过了得五分钟了,天知道他是怎么在这种古怪压抑的气氛下闭目站了五分钟,但他还是睁开了眼睛。
只见老者还是如之前一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若非他深陷的双眼即便被眼眶阴影给罩住,也能见得那似有锋芒的目光,几乎要让人以为他睡着了。
夏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十分得体礼貌地语气说道:
“听家父说起过曾与老先生有旧,又听说您想见我,出于礼数晚辈来了。现在您见过了,若无别的事情,晚辈就先走了?”
听到少年客气疏离的话,老者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闭上了眼睛。当他又一次睁开时,目光总算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但依然让人体察不出任何情绪。
好在,他老人家总算开口了:
“你知道我是谁?”
“......”
本来今天一大早是去‘宏叔’那里听他新调查到的关于要挟落落那帮人情报的,没想到刚到那边便被一个自称‘龙老爷’手下的人半路接走。
若非‘宏叔’当时在一旁神色奇异地笑着让自己先来这边,自己本是不太想跟着不认识的人走这么老远过来的。
虽然见到了面前这位似乎很有地位和实力的老者,但此刻对方的做法却令他不太舒服。
没有到生气的地步,可少年觉得自己没有时间在这里假扮木偶人。
所以虽然他的态度与措辞依旧礼貌,但语气却变得坚定了起来:“我不知道您的名字,只知道有人称呼您是‘龙老爷’。父亲说过您是京城的‘地下皇帝’,至于别的也不了解,我只是一介学生而已。”
老者抬眉抿嘴地点了点头,用一种很随意地说着:“嗯,你知道。”
可紧接着又话锋一转说:“那你为什么不求我?”
“我为什么要求您?”
“你不是要查下面的事情吗?京城这地界,有什么下面的事是我管不了的?”老者开始靠着办公椅,伸直了背。
平心而论,木夏合知道自己若是能得到面前这位‘地下皇帝’的帮助,想必可以很轻松地解决问题。
但他无法肯定这名老者对自己,对老爸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毕竟两人的交情似乎要追溯到十几甚至二十年前,那时自己都还未出生。
万一当年二人是不欢而散怎么办?虽然看上去老者对自己没什么恶意,可若是求助于对方,会不会让老爸欠下他不愿欠下的人情?而且既然‘金盆洗手’了,那再让他和当年的旧友扯上关系甚至卷入一些事情是否合适?
可能有些杞人忧天,但少年他无法不考虑这些东西。因而他回应道:“我并不清楚您在这地界的能耐。但无缘无故就受长辈帮助这也不符合父亲的教导。”
似乎是看出来了他内心的想法,老者笑了笑,只是他的笑容说不出是嗤笑还是微笑:
“还行,不是个蠢蛋。”
说着老者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了几个文件翻看起来,同时一边用不太在意的语气问道:“你不想和下面扯上关系,挺好。那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少年还是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
事实上他这些天也没有干等着‘宏叔’帮他调查,无论是去虹街找人套话,还是去往落落告诉自己的那个地址周围远远探查了下,他自己都没闲着。
遗憾,或者说意料之中的是收效甚微。也难怪,完全两个世界的人和事。
因此当‘宏叔’联络自己说调查到了些东西之后,他十分在意地连忙赶了过去。
......随后便出现在了这里。
“嗯,我希望可以通过自己和‘宏叔’调查到的内容,得到社会或公安的帮助。”
听到这话,老者的视线从文件中挪开并重新盯着少年看了起来。此时少年才发现老者居然没有带老花眼镜。
“你调查到的内容?你查到了什么?”
老者的眼神太过深邃平静,夏合完全看不出来对方的情绪,这种感觉很不好。他只能凭借直觉感觉到对方此刻似乎有些......责备?
“...我...”在对方的视线面前,夏合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和冒失。可一种莫名地情绪让他又接着说了下去,他似乎在下意识地寻求一些指点:“...我有对方犯罪的人证。”
“人证?”像是听到了什么很荒谬的笑话,老者这次确实是嗤笑了一声,然后说道:“那些野狗下嘴时挑的都是不敢叫唤的人。你那人证要真有用,他干嘛不自己去报警?”
听到这话,少年一瞬间回想起了落落的遭遇和她那一夜痛苦又羞涩的表现。
他相信自己应该只是面部肌肉轻轻跳动了一下,但却被对面的眼神捕捉到了。
只见老者大笑着说:“哈,所以你搞这些就是为了这个‘人证’。嗯,看你这脸色,铁定是个女人。”
这妖怪般的洞察力真的惊到少年了,他下意识地想摸下自己的脸,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露出了能写满这些信息的表情。
“呵,为女人,也行吧,和你老子一副德行。”说罢老人把手里的文件扔在了桌上。
随后老者很快又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等一下。不对,你是武的小儿子,那你不是和季家那小姐......可再狂的野狗也不会......那你又是为了女人......”
到这里,一直古井无波的老者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他用不知是惊叹还是感慨的语气说道:“你小子,倒是有几分...”
听到老者似乎要得出一个骇人听闻的结论,少年立马惊慌失措地打断对方并解释道:“没有这回事!!我不可能知道朋友被人侵害了什么都不做吧?而且之前我们就有在游乐园外面碰到黑帮人士被威胁了...”
说到这里,少年像是福至心灵一般反问道:“您不是管理着京城的所有地下世界吗?如果不是我和季家大小姐,换成别的人是不是就轻易被得手伤害了?就像我朋友一样...”
看着少年‘激动’得脸红的模样,老者发出了自己今天第三次的嗤笑声,好在他没有继续深究前面那个话题,只听他顺着少年的话说道:“嚯,所以你现在是在求我出手?”
“我......”
看着少年左右为难的样子,老者对着桌子上的文件夹抬了抬下巴,说道:“你想要的,关于对方人口拐卖,强暴妇女,组织卖淫的证据都有。”
夏合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拿,但理智让他把手立马收了回来。但他还是问出一个问题:
“您既然有这些东西,为什么不...”
可还没说完就在老者的眼神下停住了。
在那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目光面前,少年低头思考了片刻后自己回答了自己:
“...因为若是需要借助警察的力量,那您自然就坐不住现在的位置了。”
“还算没蠢到家。”老者有些没好气地继续说道:“我若是得要警察来处理对手,这道上谁人能容得下我?”
“那您为什么让人在您的地盘上...”
“我是‘管理人’。不是判官,也不是大侠。这里本来就是个‘炉子’,所有外面容不下的杂碎,渣滓,垃圾都被扔到这里边儿。”
老者的语气很平淡,就算是在说在杂碎垃圾时,也没有一丁点的咬牙切齿或贬低,就只是在客观地陈述事实一般。
“若是这里发生的每一件大小事情都要我过一过称,量一量长短,测一测正斜,呵...那京城大法官的位置该我坐才对。”
“野狗不会自己上街咬人,如果敢的话早就被人打死了。你那女人为什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你知道多少后面的故事?我只能让那些最烂最臭的泥巴别流到外面去。自己走进这个泥潭溅起一身泥水,难道要我去帮你洗干净?”
老者的话让少年沉默了。
可随后夏合依然进行了一个深呼吸后重新看向老者,说:“那我可以用这些材料去报警。本来就是我委托宏叔的,与您没有干系。”
“你以为宏的这些材料是从什么渠道得来的?到时候你是拍屁股走人回去抱着美人邀功了,然后呢?动用了‘炉子’里的关系,这上面全都是煤灰和味道。你说和我没干系,这是你说了算的吗?”
“.........”
看着少年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在欲言又止后有些颓然地低下头的样子,老者的嘴角露出了一种多年遗憾终被弥补后释然的笑意...
可回味了片刻后,他还是叹了口气,说:
“罢了,你毕竟是他的儿子。虽然他当年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些麻烦,但他终归是帮了我许多忙的。”
随后拿起手边的电话按了个按钮后对着听筒说了声:“茶。”然后便直接挂断。
正当夏合在等待着老者下文的时候,身后很快就传来了敲门声。
在得到老者的许可后,一位穿着侍者衣服的年轻人端着一盘茶具走了进来。
那人将茶水放在了檀木桌上,手法熟练地将一套极为繁复的茶具分放开来,准备开始泡茶。夏合此时注意到这人面相其貌不扬。
不过他的手很特别,明明年纪看上去不算很大,可双手却布满了老茧,尤其是虎口和指腹的位置。
尽管有些在意,但夏合还是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听老者说接下来的话。
可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老者只说了声“别急,仔细看”后,便不再搭理他。
没有办法的夏合只能耐心等待着那人将茶泡好,尽管他不太确定老者说的“仔细看”是让自己看什么。
只见那人从壶里倒出开水,先是洗净茶具,随后便是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让杯盖和茶叶在杯中旋转。
夏合惊叹于这人精湛的泡茶技艺,更令他印象深刻地却是这人即便被滚烫冒烟的开水淋到了手上,他那双满是老茧的手也没有一丝动摇,稳重而精确地泡好了两杯茶。
那人先是将茶毕恭毕敬地献给了老者,随后又一手扶着杯子一手端着盘子将茶递给了少年。
夏合连忙礼貌地接过,与此同时悄悄打量起了对方。
他发现自己真的记不住对方的样子,这人真的太普通了。他好像只要一闭上眼睛,下一秒就会忘掉这人的样貌。
唯一能算得上特征的,或许是他的鼻子有些大。但即便如此,夏合还是怀疑若再次见到这人,自己能不能认得出他来。
……
遗憾的是少年不太懂茶道,他想若是秋辞在这里,想必可以品评出好些门道来。他却只能尝出来与外面时常能喝到的不太一样。
也就在这时,老者开始有些突然地接着之前的话题开始讲话,只听他说:
“你爸当年老喜欢说一句话:‘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拿。’我一直觉得很有道理。”老者慢条斯理地吹着杯子里的热茶,也没喝,然后继续说道:
“所以你不要想着自己坐在家里,事情就有人给你摆平了。若是你有胆子,东西就在那儿,看你敢不敢去拿。”
见少年盯着空空的杯子若有所思,老者也没有让人给他加茶的意思,继续道:
“既然茶也喝了,没别的事就这样了吧。从文,你带他出去。”
被称作‘从文’的年轻人一言不发,却对少年做出了‘请’的手势。
……
当四合院的大门在身后关上,夏合思考着老者最后一段话。
可没等他琢磨出味道来,便看到宏叔在躺在一把摇摇椅上晒着太阳,那模样好不逍遥自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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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里,少年有些纳闷地和对方讲述了自己在四合院里的见闻。
本想请教一下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却见宏叔伸出那只大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这有些过于亲密的动作令夏合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正想拍掉对方这越界的行为,就听见宏叔用极为复杂的语气说:“你和你爸长得像,但也很不一样。”
“…我爸?”
宏叔却话锋一转,问道:“你成绩怎么样?”
本来不想回答这种问题的少年,在对面坚持的眼神下还是败下阵来,回答道:“我在准备跳级的事情。”
听到这个回答,宏叔眼里闪过一丝回忆,但随即又被一种似落寞似欣慰的感情给填满。
“你爸是当年那群人里最热血也最有正义感的人,我受了他许多照顾。我尤记得他走前和我说过,他今后的孩子必然是个文化人,不会再和他一样不读书。看来他做到了。”
“......”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的夏合,只能看着窗外向后飞掠的街景。
好在对方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当年的事情很复杂,其实和你们小一辈也早就没关系了,没有任何道理让你再参合进去。可不管怎么说,他老人家终究是个念旧的人。”
”只是站在他的立场上,许多事情不能想怎样就怎样。越是高位的人,束手束脚的地方就越多。他最后的话,只能靠你自己去悟,我也不能说更多了。”
宏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还不明白龙老爷什么意思那就真是所谓的‘蠢到家’了。
‘皇帝’如果只凭自己的喜厌好恶来做事,便早晚会被人掀翻。可若他是管了这事,那别的事管不管?
所以他最后才说得‘自己去取想要的东西’。
……
夏合下了车,向宏叔道了谢后便关上车门,转身向校门口走去。
可刚走了两步,便听到身侧传来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阿合。”
看着那从树荫下走向阳光的少女,他有些惊讶。
他发现自己依然会时不时在心底拿她现在的样子和小时候做对比。
…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当然,这是一句废话。事实上夏合心里面想说的是,除了这一点,她一直都没怎么变过。
兴许季秋辞真的是太阳或别的什么宏大存在的宠儿,不然无法解释为何每次一看见她,心情就会变得宁静又雀跃。
就像照在她身上的阳光能带上了一层魔力,影响了目睹这一些的自己的心灵。
“小弦你怎么也在这里?”
面对少年的问候,她静静地看了他两秒。
随后轻笑着回答道:
“凑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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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肩走在去公寓的路上。
路过的行人不时朝这对有些惹眼的年轻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当然更多是集中在大小姐身上。
好在她早已习惯,倒是夏合一直对此有些吃味,只不过此刻的他却没有心思去关注那些目光。
走到了河畔边,可能是勾起了什么回忆,少女轻声问道:“这几天能见你的时间很少,是考试吗?”
“......”
夏合不希望少女知道自己去见了龙老爷以及调查黑帮人士的事情,因为他不想少女担心,同时他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始解释。
可在那双澄澈认真的大眼睛面前,他发现自己又没有办法撒谎。
所以他沉默地卡壳了。
“......”
少女轻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儿,随后收回了目光,抬头看向快要到达的目的地。
她没有追问,也仿佛不在意少年突如其来的沉默。就如同刚才那消散在空气中的问话不曾发生过一般,她用极不经意的语气说道:
“我刚才看见落落脸色很不好地走出校门,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身旁的少年突然停住了脚步。
但秋辞没有在意地继续向前走着,直到两人越开了两个身位后才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
夏合发现少女的双眼平静如镜,那之中映照出了自己思绪不宁的样子。
“小弦...我得...”夏合的嘴唇启启合合,他几乎就要向她坦白一切了。
可少女将一根食指放在了她自己的唇前,用这个动作制止了少年吃力的尝试。
“如果你要去做什么事的话,就去。”
她的话让少年的鞋尖划出了一道微小但肉眼可见的弧。对此她只撇了一瞬,便又收回了目光看向他。
“但等你回来后,我要听你一五一十全部讲给我听。你如果撒谎,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这一次,她的眼神中总算带上了其他色彩。
尽管她话语中充斥着不开玩笑的严肃与威胁,可看着少女再一次出现的熟悉表情,夏合感到胸中的块垒轰然倒塌,只剩庆幸和愧疚。
“好,等我回来。”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跑向校门方向。
………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季秋辞才转身走向公寓。
进入电梯,用钥匙打开房门。
她的心情或许不似她此刻的表情一般平静。
她能理解少年的行动,换做是她,想必也没办法无动于衷。可终究...
终究还是......
摇了摇头,想要甩开那些自私的念头。
匡叔,也就是父亲最信任的心腹同时也是极疼爱自己的那位长辈,在电话里告诉了自己的一些事情。
…‘夏合父亲当年金盆洗手回老家这件事情似乎有很不少隐情。各种细节不得而知,龙与木二人虽对外都有表示出对彼此的缅怀与珍重,可两人自十几年前便再也没有往来也是事实。’...
她愿意相信龙戡文不会害夏合,再怎么说也是早年挚友的儿子,若是这点气量和胸襟都没有,他怎可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可若说那老人会多尽心尽力地为少年考量,那便不好说了。像他那般的人物,一举一动已经不太可能只为了单一一个目的了。
就像她的父亲季先生也是如此......
他会去找少年见他,无论期间两人说了什么话都不重要。因为京城里盯着那间院子的人可太多了,这件事本身便是传达一个信号:‘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都是这年轻人要做的。’
…阿合明白这一点吗?
秋辞打开冰箱的门,想要找一点饮料来喝,可突然发现少年已经好些天没来过了,因此里面空空如也。
她相信夏合当然是明白的。可那又怎么样呢?
少年依然会去帮助那个女孩儿,即便自己被人当枪使了。他这种无可救药的自我感动,是她一直痛恨,却又无法控制住去喜爱的。
可等那老人的目的达到之后,夏合怎么办?于他而言,是否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会帮少年处理好后手防止可能的反扑和报复吗?
她不知道。
但她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那老人不得不处理好后面的尾巴。
只是...
…阿合知道了一定不会高兴的。
一瞬间的迟疑,可下一秒,对少年安危的担忧便令她理清了思绪。
…但那又如何呢?不让他知道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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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虎从喧闹的餐厅中走出,身后厚重的隔音门猛地关上,屋檐上挂着的雨链在这动静下震颤得像一条被砍断的蛇尾巴。
湖畔的空气有些湿闷,但比起室内乌烟瘴气的狂欢要好很多。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开始越来越受不了那些酒瓶子碰起来的叮当响。若被人看见他在噪音下皱眉的表情,那与暴露出软肋一样不能接受。
湿润的湖风让身上的酒水味与香水味变得粘腻恶心,他决定回到自己在湖岸边的别墅去冲个澡,再让强子挑两个没那么脏的女人送过来。
在走过湖水边时,他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知道自己很高大。作为在暴力中淬炼出来的人,他的肉体就是他唯一的资本。
可这片湖水中映照出来的乌云天空下,自己的倒影在其间怎么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这个发现让他把酒瓶子朝水里扔了进去。霎时间,无论是自己的倒影,还是那片乌压压的天空都变成了梦幻泡影。
他有些狼狈地离开了水边,开始怀疑强子是不是在酒里给自己加了东西。今天的他情绪很不对劲。
回忆自己不算很长的一生,根本就不知道爹妈是什么东西。若是能掰开他的脑子往最深处翻一翻,兴许能找到曾经有两个老人照顾过他的记忆。可太模糊了,总之后来能清晰忆起最早的事情,便是用砖头拍碎了邻村混混的脑袋。
恐惧是他曾经最熟悉的情感,后来则变成了他最趁手的武器。他在泥地里打滚找食,然后被人捡到。
那人欣赏他的蛮力与狠劲,称赞过他有着‘丝毫没有共情能力’这种难得的天赋。于是他获得了食物,女人,和衣服。
他一度觉得自己的人生太幸福太过瘾了。真的不需要担心什么,只要听主人的话,到需要去的地方,咬死该死的人就行了。随后自己本就简单的欲望便会得到满足。
可是,就算是一条真正的狗...
活了二三十年也会开始思考一些东西。
最初,是他发现自己面对情妇再也硬不起来开始。
他以为自己废了,等回过神来时那情妇已经被慌恐暴怒的自己给掐死了。她死前的喉咙里发出的赫赫声,让他又一次可以了。
后来他发现自己能从折磨他人中获得性快感。只要是别人的女人,或者越是痛苦的不愿意的,他便越是坚硬亢奋。
这个发现令他欣喜若狂,也在那之后,他的行径越发离谱和变态。就连许多同僚都对他敬而远之。
只有他的主人对此表现得足够欣喜,并称赞道‘不吓人的狗养来有什么用呢?’
可欲望这个东西,每得到一次满足,之后便会更加的贪得无厌。这些道理他自然不懂,可那越来越深的空虚他能感知得到。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恐惧了。
就连之前他被敌家吊起来往耳朵里灌满了胶水时他也不恐惧,当然,他后来把那人的双耳切片喂给他自己吃了。虽然现在他左耳朵什么都听不到了。
但那种欲望得不到满足的空虚感真的令他开始恐慌了起来。
他开始发疯一样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情,有些恶心的,有些甚至是滑稽的,只要能让自己稍微远离那片虚空,他都乐意。
其中最令他自己都觉得疯狂好笑的,是他开始看书了。
他并不认识多少的字,因而看得很是辛苦。
可就算那些最简单读物里的东西都是他闻所未闻的,如‘意义’,‘悔恨’,‘存在’这些太过抽象的概念,但这些东西就像雾一般,填补了暴食和强欲之后留下的空洞。
可或许是他心中的空洞实在太大,而使用辞典对他而言比杀一个无辜的人更难更费事,因而他看书的速度依然远远追不上那片虚空扩张的速度。
好在...
前一段时间他得到了一个叫‘落落’的玩具,是这段时间最欣慰的收获之一。不光是因为她有个渣滓一样的男朋友把她卖了,也因为她到最后也没有完全放弃抵抗和挣扎。
遗憾的是,听说那男人立马就被彻底甩了。依然那女孩儿依旧诱人,可少了这一层关系带给他的快感就要打折扣了。
难道只有用更强烈的办法来羞辱和折磨她了吗?那很快就会被玩坏了。很可惜,可没办法,他快要无法忍受那令人抓狂的虚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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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没有办法从正门开进去,下车后到湖畔餐厅必须要走好一段小路。
因此夏合是一路奔跑来到这里的。
在那造型隐蔽充满了现代极简主义的石头入口前,他克制住了弯腰扶住膝盖喘气的冲动。他相信自他下车的那一刻开始,不,甚至更早之前,就有人开始盯着他了。
少年不想显露出虚弱的样子。
因而即便肺部已然在灼烧翻腾,他也还是昂首挺胸尽可能保持着身躯的板正。
正当他开始苦恼该如何进入时,一位年轻的门童便为他把门打开。门童没有说一句话,就这么低着头,也不看他,就这么伸手做着‘请进’的姿势。
看着前面深邃昏暗的通道,他微微愣住了。
但此时父亲和龙老爷的声音在耳边重叠,汇成了一句话:‘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拿。’
紧张,担忧,兴奋,和恐惧,伴随着剧烈运动后的浊气一起被吐出了胸口。
他整理了下外套,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
他来到了那座黑色的现代建筑前面。
有一群灰黑色外套的人正站在外面。他们沉默无声,和那隐隐正向外放射出音乐和狂欢声的建筑格格不入。
在他们脚边,躺着好几个身着不合身黑西装的纹身男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那位被龙老爷唤作‘从文’的年轻人正站在门旁,他还是一身服务生的打扮,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端着一个盘子,上面用白布衬托着一把钥匙,像是在等什么人。
夏合径直走了过去,向他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拿起钥匙插入门中,打开了餐厅紧锁的大门。
……
一时间,震天的音浪扑面而来。
夏合被烟,酒,以及别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气味刺激到用衣袖捂住了口鼻。
他看着餐厅里面不堪入目的画面,廉耻和道德在这里荡然无存,人与野兽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强忍着恶心视线在那些丑陋的肉体间扫视,有些担忧但又令他松了一口气的,他没有在这原始的狂欢池子里看到落落的身影。
而那里面的人全部都看向了入口处。
本不应当被打开的大门,被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推开。
离得近的人被门口吹进来的冷风激得浑身哆嗦,正想要破口大骂,却看到少年身后涌入了好多身着灰黑色外套的人。
有眼力见儿的立刻便蹲在抱头缩成一团。读不懂气氛地则在站起来后的几秒内惨叫着倒下。
台上那打扮火辣浑身上下只穿了内衣的女DJ很懂事地把音乐缓缓关掉,然后爬下了高高的台子,祈祷着不要引起来者的注意。
‘从文’来到夏合的身边,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神表达着询问。
夏合摇了摇头,此刻他才有机会稍微打量一下这本来是餐厅,却被改造成帮派聚会所的建筑。
在中庭的最高处,似乎有曾经挂着一副什么画的痕迹,不过现在那里被换成了一颗迪斯科彩球。
他看到在舞池的对面,有一扇厚重的大门。从一旁的窗户可以看见这扇门外的石板路似乎通向了湖畔边上的一栋别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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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落落又一次站在那个大厅里时,她感觉耳朵嗡嗡的。
不管是外面湖水激荡起的水声,还是天花板上的灯光,都让她回想起那死一般的痛苦记忆。
她开始感到缺氧,自己的双腿带着自己又一次回到这里这件事本身,就和死刑犯走上绞架前的那一段路没有什么区别。
她不知道这一次等着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变态玩法,但她不能不来。
因为对方有她的影片。
她不知道这东西流出去之后自己还有没有胆量活下去,可至少,她将再也不可能从事任何公开露面的活动了。
那么不要说演出了,就连舞蹈也变成了只能在梦里回味的奢望。
所以当对方要求的时候,自己就来了。
像是扑火的飞蛾,或者一个走向海里的人。
………
她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巨大的身影,那个粉碎了她所有尊严又践踏了她梦想的人。
可她连恨他的力气也升不起来,因为看见他的时候她心里面只有本能的恐惧。
她为了做好心理准备,已经想象了许多自己可能遭受的事情。落落很聪明,她已经看明白了这人是以她的痛苦和挣扎为乐。
或许自己如果顺从一些,反应不要那么激烈的话,他会不会对自己更早厌倦呢?
所以当她听见那大汉要求的时候,她愣住了。
她再怎么天马行空地想象,也不会想到枭虎对她来到后提的第一个要求,
竟然是...
给他念书?
………
“......她必须用她天资中通常的力量来支持她前进,或者就此沉沦下去。她不能再向未来透支,帮她度过目前的悲痛。明天有明天的考验,后天有后天的考验,以此类推。每天各有各的考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即在当时都有难以言喻与难以忍受的痛苦......”
落落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去,书中的文字带着一种令人感同身受的力量,她翻看起手里这本书。
这本书很老旧,看上去已经被翻过许多次了。甚至某一些书页上还被折起来当作书签的痕迹。
很显然,这不是他会读的东西。所以她有些疑惑,不知道枭虎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本书。
“怎么不继续念?”枭虎一直背对着她坐在床边。
能看到他脖子上爬着的纹身。
落落盯着那只老虎,嗓音有些干哑地道:“这书里的故事......读着我有些难受。”
听到这回答,枭虎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越来越昏暗的天色,说道:“是吗?反正我也听不懂在讲什么。”
可随后他又像是想开了一般站了起来。
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卧室的灯光,背光下他的面孔一片漆黑,看不清神色,只有那双眼睛流露出不带几分知性的目光。
他说:“既然念不了了,那就脱吧。”
“......”
就算再怎么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还是觉得窒息。
她仅剩的,在这些天里好不容易重新粘连起来的自尊,又开始摇摇欲坠。
可在对方的注视下,她身体中残留的恐惧驱使她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衣角......
…顾落落,你能行的。就当被狗咬了,明天就好了。
已经脱到一半了,她继续催眠着自己。
但刚才那本书中读过的句子却开玩笑一般浮现在了脑海里......
…‘她不能再向未来透支’...
明天真的会好吗?一直,一直这样受制于人下去,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弄得残疾又烂掉,她真的可以期待明天吗?
此刻她脑海里闪过了那个少年的面庞。
她想起来了那个夜晚她对他的倾诉,也想起了他臂膀的触感。
要是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会怎么想?
这个念头让她的手没法继续动作了。
………
枭虎有些意外地嗯了一声。因为根据他的经验,凡是被他上过那一整套刑的女人,没有哪个在之后还能敢反抗自己或不听话的。甚至基于恐惧主动来讨好的反而更常见。
可面前这个女孩不但重新拉好了衣服站了起来,还开始慢慢后退想要与自己拉开距离,像是在轻轻地离开一只残暴的野兽。
“我不要这样下去。你如果不把卡带还给我,我就去报警!”
那双本来退缩躲闪的眼睛里,分明又一次燃起了火焰!
“看来你是记性不太好,我又给让你回忆一下那晚上的滋味了。”枭虎内心虽有欣喜,但更多的是被挑战了权威的恼火与愤怒。
他立刻决定要给她留下一点终身无法忘怀的痕迹与教训。
庞大的身躯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扑向少女。
落落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那只大手划过她惊恐的视线一下扼住了她的喉咙,并带着她整个人向后摔去。
她的背结实的撞到了大厅的屏风上,后脑勺在木头上碰出了令人揪心的响声。
气管被扼住与头部受到的冲击令她昏迷了过去,可下一秒来自心口的剧痛就令她又清醒了过来...
枭虎另一只手像个钻头一样在少女躯干的中心,肋骨交汇处的最下端残忍地用力挤压。
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她卖力地试图扳动扼住自己喉咙的打手,可来自胸口几乎要折断骨头的疼痛感又令她快要翻起白眼...
持续了一阵子后,见她真的快要昏死获取后,枭虎总算松开了手,问道:“还听不听话?”
“.........呼...呼...”落落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灯光,没有余力去擦拭嘴角留下来的口水。
她的胸口贪婪地吸收着新鲜的空气,断断续续地,却用虚弱的声音说出了斩钉截铁的话:
“我...我,我要...我要去报警!”
枭虎的瞳孔缩小了。
他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个一度屈服过的女孩儿这一次如此绝然。
即便是他也被少女有些破音的嘶吼震慑了一瞬,可他立刻就回过了神来。
没关系,他不需要搞懂猎物在想什么,但他很熟悉该怎么才能让猎物绝望。
确实有的时候心理和生理上的痛苦不一定管用,但永久性的肉体伤残一定是所有生物本能里都无法接受的。
“好,有种!但我这样子的话,你还能这么硬气吗?!”
没有等落落反应过来,枭虎的脚便带着浑身的重量踩向了她的膝盖!!
“!!!”
比骨头裂开的疼痛更惨烈的,是未来梦想被踩碎的绝望!
她尖叫着,泪水再也无法兜住地夺眶而出。
枭虎喘着粗气,双眼带着血丝地再一次吼道:“还敢反抗吗?!!”
落落像搁浅的鱼一样张着嘴,她双手紧紧按住右腿大腿,竭尽全力抵抗膝盖处传来的阵阵剧痛。
蜂鸣般的耳鸣声回荡,她此刻根本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看见枭虎的嘴巴一张一合,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她知道自己应该回应的话。
只听她用最后的力气吼出:“去......去死!”
就在枭虎想要对这句决绝的诅咒做出更加激烈的回应时,别墅红色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木夏合在门外已经听见了落落的惨叫声,而在闯入的瞬间他便看清了局势。
落落的样子让他的情绪一下突破了临界值,身体没有做丝毫的停留,像箭一样射了过去!
如同在游乐场那次一般,他的速度很快!而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此刻他的手上拿着一把不知从哪个倒霉蛋手里缴来的长刀!
像一条银链,又像一尾白鱼,从门口到大厅的距离转瞬即逝...
夏合认出了这人便是那天游乐园外面骚扰季秋辞的家伙,这令他的眼神更加冷漠...
此刻在他眼中,对方的衣物皮肤已然消失,他关注的只有他的肌肉和骨骼!
……
枭虎在夏合冲开门的瞬间便被惊醒,无暇后悔自己太过沉迷于和那女孩儿的‘游戏’,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闯到了别墅门口。
只见一个少年拖着一把长刀朝自己冲了过来。
他的姿势明显缺乏实战经验,可那骇人的气势与杀气却连他也被震慑得向后退了一步!
尤其是他得那双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根本不是仇敌或者对手,他就像在看标本或木材一样盯着自己的关节...
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让他想起了那日在游乐场前遇见的少年。
可他来不及思考为何这少年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因为他已经逼近到了自己的身前...
看着那把刀划过来轨迹,他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躲了。
而且他毫不怀疑如果被砍实,一定不可能全身而退!
当然...
前提是,要被砍实。
只见他抬起一条腿,以一个狠辣刁钻的角度踢向了少年的腹部!
夏合毕竟没有实战经验,虽然他身体素质很好,也会一些用刀的基本技巧。凭借着情绪和气势取得了先手,可再怎么也不可能轻易拿下枭虎这种等级的处刑人。
少年的冲势太猛,没有任何回避的余地,而且也没有想到对面赤手空拳,看着刀具加身居然晃也没晃地原地扎稳马步就一个踢脚朝自己肚子过来...
‘咚’的一声闷响!
酸辣的胃液涌出喉头!他已经极力扭动身躯,可肚子上还是狠狠地挨了一脚。
这样一来,手上自然也没了力气......
完美的斩杀弧线最后歪七扭八,被枭虎像对待玩具一般轻松拨开。
……
枭虎有些心有余悸地后退了两步,看着拄着刀跪倒在地的夏合。
刚才那情景,若是这少年稍微多一点点的心眼和实战经验,自己此刻怕是已经身受重伤了。
“呵...呵...操你妈,哪儿冒出来的小杂碎!”他有些恨恨地说道,可看着夏合捂着腹部干呕的模样,他知道对方已经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枭虎慢慢靠近过去,可没想到明明被腹部的痛苦折磨着,夏合还是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护向了身后的落落......
“呼...呵呵...你他妈不是有个漂亮马子吗?怎么还来英雄救美?呸!”一口唾沫朝少年吐了过去,却被少年杵刀的手臂挡住。
枭虎看着少年透过发丝望向自己的眼神,他感到了久违的兴奋和快感。
“我之前就还在想,啥时候能碰一碰那天见到的那女娃,没想到你到送货上门来了!”
他发现面前的少年听到自己的话后眼神更加冰冷,可他毫不介意,因为少年显然已经没可能在提起戒备的自己面前讨得到好。
之前就说过了,枭虎即便面对持械的一般人也有好多手段可以对付,他只不过最擅长用自己的拳脚而已。
他的身体,就是他最大的本钱。
他慢慢靠近对方,同时享受着胜利者的特权继续羞辱着败者:
“我可以先当着你的面干你后面这个女娃。嘿嘿,有你做人质,我也不怕你那个马子不自己乖乖送上门来。”
然后他弯腰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木夏合的头发,然后贴近了他的脸,恶狠狠地说道:
“你差点让我阴沟里翻了船,我要让你付出你想象不到的代价!等我把你的女人都玩烂了然后卖到窑子里去,到时候你要见她们都得先给钱!”
夏合没有理会他,只是依旧冷冷地盯着他看。
不对,他是在盯着枭虎的肩膀和手腕看...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突然从背脊袭来,枭虎打算给这个此时还不自量力想要反抗的少年一个教训,可就在这时...
他看见少年身后被撞开的门口,走进来一个侍者打扮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其貌不扬,就算你仔细去观察也很难记住他的五官。非要说的话,也就是鼻子显得有些大。
他的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侧,能隐约看到虎口处厚厚的老茧。
而这个年轻人的眼神...
冷漠地如同在看一条死在路边的野狗。
“.....!”
这是枭虎在尸山血海中无数次死里逃生练就的第六感,他发觉这年轻人和他是同类...
不,不一样...对方不是野狗。
是‘狼’。
他的眼中没有对生活和欲望的迷茫,他的技艺一定只为杀戮绽放。
对上他,自己十死无生...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啸叫着,告诉自己危险正在逼近,他立刻就开始调动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准备逃走...
但是!在巨大的威胁面前,枭虎忘了自己面前还有一个木夏合!
没有一刻放松观察的少年,在察觉到大汉剧烈情绪波动的瞬间,他用惊人的意志力压制住了痛感,在腹部肌肉刚完成了一个抽搐的间隙之间,他重新握紧了刀柄...
自下而上...
银鱼越过龙门,身后是鲜红色的礼炮。
刀光过后,枭虎的右手齐肘而断,鲜血喷涌而出,溅满了少年的半边身子。
但他没有精力浪费在惨叫和无意义的咒骂上,他立刻翻身腾跃,撞破了大厅另一侧的窗户夺路而逃。
………
没有去追逐逃走的野狗,‘从文’慢条斯理地走到夏合身旁,简单确认了一下他没有大碍之后,顺手拿走了那把长刀,说了句:“我叫救护车了。”
这是夏合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他的声音,怎么说呢...
很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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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直到现在都还是迷迷糊糊的。
她感觉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又一次,真的是又一次。
那个少年就这么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冲了进来,他就像最俗套的故事里,最俗套的桥段中的英雄一样,又一次...救了自己。
她躺在救护车的担架上,急救人员为她固定好了受伤骨折的右腿。
她看着面前少年心痛担忧的表情,脑海里回想地是他挥刀砍断枭虎手臂的画面。
那有些超日常的血腥画面却一点都没让她害怕,反而让她短暂地忘却了自己身体上的疼痛。
她嘴上带着辅助呼吸机,看着在面罩上呼出的白气,有些担心自己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很不好看。
不过还好,可能只是为了给予她更多的支持和勇气,两人的手正紧紧地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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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沿着湖岸线好几里的地方,一个废弃小厂的深处。
乌云不知何时依然散开,阳光透过破烂的屋顶斜斜地洒了下来,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柱,尘埃在这些光的通道中暴露了轨迹。
墙面上爬满了青苔,湿润的绿色正散发出潮湿和腐朽的气息,混合着远处下水道传来的隐约恶臭...
这样一个地方,正好适合用来吞咽屈辱。
枭虎喘着气,他用仅剩的一只手撕开浸透汗水的衬衫,然后塞进自己嘴里。
用力咬紧牙关,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把只经过了简单止血的断臂伸向了一旁赤红烙铁......
‘滋滋’的恐怖声响,焦臭的气味,伴随着他骨骼抽搐的咯哒声,在空间中弥漫。
他没有发出惨叫,只是额头的汗水流入眼中也未曾令那瞪得浑圆的眼睛闭上分毫,他几乎要嚼碎了嘴里的布料。
不知道过了多久,烙铁当啷一声滚落地面。
他整个人瘫靠在机器边上,嘴里神经质一般快速诵念着“操你妈操你妈操你妈操你妈......”
“老子记住你的样子了......老子记住你了...”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可依然没有停止咒骂。
“老子对天发誓,一定要让你死无全尸...要把你的皮扒下来撕烂...”
“......”
他诅咒的对方,当然是木夏合。
这种诅咒不光是用来分散注意力,也确实是他发自内心的。
他是一条睚眦必报的野狗,被他盯上,这辈子就是不死不休。既然给他逃掉了,那么夏合之后的人生就永无宁日...
就算他可以跑掉,但他身边的家人,朋友,女人呢?
枭虎抬头对着天空残忍地笑了起来......
“我见过你两次...我要把你的女人给奸成最烂的破麻,让你一辈子只能后悔地跪在地上痛哭!”
但此刻,空气中却传来了一个风铃般悦耳的声音:
“你说要把谁怎么样?”
……
本来只是自言自语地调节情绪,可在这个本应该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避难所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真他妈见鬼了。
他挣扎着坐起了身子。
只见工厂一角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她步履轻盈端庄,脚下的黑色皮鞋和地上水坑格格不入。
破旧屋顶洒下的阳光,在白皙的肌肤上反射出一道柔光。
较为宽松的白色长裙令人看不清她的身材,可那隐约露出的锁骨与纤细的小腿,足以令人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极致诱人的景象。
少女背着手,轻轻走入光中,亭亭玉立。
枭虎看着面前的这幅景象,荒谬,亦或是奇幻感都不重要了。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见过面前这个童话妖精一般的少女。
“啊...你,我想起来了。那天在游乐园外面,老子就想干你了...咳咳”他露出了恶心的笑容:“我说今天吹什么风,刚说要报复他,他的女人就送上门来了。”
“这么说你刚才诅咒的确实是阿合了......”少女轻垂眼帘,看着男子手旁地砖上的一朵小花。
“阿合?咳咳...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枭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狰狞地笑道:“但我那天就是他坏了我的好事,不然我早就好好享用你了!”
男子粗鄙肮脏的话语没有引起什么反应,就好像那些污秽的词句一靠近她的身畔便被那道光柱给净化了。
只听她轻轻地说道:“是吗......看来我没找错人...”
“呵...咳咳!小姑娘,你倒是识趣,主动来找我,给你的小情郎求情是吗?”枭虎不得不用仅剩的一只手扶住墙边才能站稳,但他依然相信自己面对这个一看便弱不禁风的女孩儿有绝对的控制力。
“你要是把我服侍得舒服了...咳,我可以少剁掉他一只手!”他开始摇摇晃晃地向少女靠近。
奇怪的是,少女一点都没有慌乱,不过她总算是抬起头,认真地直视了自己。
枭虎此刻深切意识到自己的词汇量太贫瘠了,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能感慨,她的眼睛好大,好好看......
此刻他看见那少女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移动到了身前。
顺着那条皓腕,他看见少女正用一个什么东西指着自己。
他歪过了脑袋,有些失血过多加极端疲惫的现在,判断力开始下滑的厉害。
他花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少女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极为精致小巧的银色手枪。
左轮设计,雕花刻叶,比起说是枪,更像是贵夫人小姐用来彰显身份地位的奇物。他之前见过一样的东西,有个下属送这个来给自己点烟。
“......你想用这种玩具来吓...”
“砰!”
火药激发的声响回荡在空间中,惊起了一排正在工厂钢架上休憩的飞鸟。
枭虎高大的身躯颓然跪倒在地。
他的头缓缓昂起,无神的双目看向天空。
可他此时的视线正好被一片屋顶板给遮住。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那个给自己书看的女人。
…‘我们曾在黑暗中犯下的罪,永远不会真正被埋葬,它们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开花结果’...
在他的额头上,一个不大,但深不见底的孔洞开始向外渗血......
“砰!”“砰!”“砰!”“砰!”“砰!”
在五声枪响后,又传来了好多下空扣扳机的咔哒声。
他宽大壮硕的身躯在冲击下扭曲地躺倒在地。
血液从他身上的弹孔中流出,滴入了身后的水坑中渐渐晕开。
就像一朵朵红色的鲜花,正当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