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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凭栏重云何人饮
“浮云畅”是经何情检验过的酒楼,虽然装修朴拙了些,也有足足三层,酒菜都一流。这馆子占了临河的好位置,却不属于赫州任何一家商会。据说老板凭一坛好酒在赫州立足,至今已有近百年。酒菜手艺代代相传,战乱的时候都不曾断绝,真是难能可贵。
来赫州多日,栖凤楼里呆的时间少,外面跑的时间多,一来二去倒是把路认了个大概。这城市布局规整,主要的坊间都设着正宁衙的分衙。边境那件事还在发酵——驻军哗变屠了一族寒罴,消息传到内地,不少妖人同仇敌忾,搞得正宁衙分外紧张,街上的掌灯人也变多了,几乎走几步就能看到招摇的紫旗。
好在这事与我没什么关系,也就是查案的时候费点功夫——现在哪哪的妖人对掌灯人都不友善。刺史北上的时候不短了,眼下为查案费的精力已经不少,抽出空子来歇半晌,“同僚”和戚我白都挑不出毛病。早早把腰牌塞进内兜,我乘着阿莲一路疾驰,撞开冬日酷烈的迎面风。
这次没在选临街檐下的桌子,我领着阿莲一路上到三楼,坐在干净的露台上。栏杆边举杯吟诗的书生看到她顿时一个哽咽;端酒的小二泼了自己一身;一个妖人小孩儿直勾勾看她,嘴里水果忘了咽。
露台上有屏风半扇,我随手拉来,喊小二点菜。我先点了几样何情那日点过的,视线扫到菜单下方,这里竟然也有鹿尾鲜供应,价格高得吓人——当初看戚我白家里随手端出一大盘,还以为是什么便宜调料,没想到居然是稀罕物。
兜里银钱还有,但不能这么挥霍。我要了一坛子“浮云饮”,小二连连点头,视线却总忍不住往阿莲那里飘。她顾自拄着剑,黑红眸子低垂,倒是显得乖巧。我拍拍小二肩膀:
“差不多得了,快点上菜来。”
“诶诶。”小二点点头离去。我看着阿莲:“你是不是挺喜欢喝酒?”
“习惯了,比喝水强。”阿莲轻轻点头:“从前会拿个葫芦装酒,后来丢掉了。”
“你的肝恐怕不是很乐意……葫芦是在衡川丢的?”
“是。衡川追查人贩,被陈无惊设了个引蛇出洞的计,挨了损寰一路跑,一身行李都丢在城外。”酒比菜上的快,我正倒酒,闻言顿时一愣:
“今天说话这么痛快?”
“不然败你的兴么?”阿莲淡淡说着,伸手接过酒杯。
我不禁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难道今天这么喜形于色?举杯尝了一口“浮云饮”:“那我可放开了问。”
“我未必答。”她扯扯嘴角:“世上的事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果然。”我哼了一声:“今天办成了一件事。”
“那师姐很好说话了?”
“还可以。我让她用内力摸索,再复制一本噬心功出来。以后沉冥府不会找麻烦了。”
“不能掉以轻心。”阿莲也仰头喝酒:“何情呢?”
“我挺小心,人家的茶都一口没喝。”我挠挠头:“何情……纪清仪会劝她的。姚苍的事,当真一点都说不得吗?”
“你可还记得戚我白说的话?”阿莲杯中酒已尽,伸手又倒了一杯:“如今又有仙人降世,剑宗得了那具尸体,正是多事之秋。姚苍假死一事若是传出去,势必横生波澜。”
“我们可经不起什么动荡,等到我身体治愈,你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真是嚣张。”我在脑中盘算:“我问你,服下还初药的时候,你有原本几成实力?”
“大概七成吧。”
“平常用我的内力呢?”
“只剩三成。”
“要这么算,你师父是几成?”
“我哪里知道?那天我试着在心中唤她,不过拼死一搏。”难得看到阿莲苦笑:“没想到她多年前说过的秘法真的管用。如此看来,只怕三十成都不止了。”
我是你的几成呢?想了想还是不问了,免得自取其辱。我举起杯来:“敬你师父。”
阿莲沉默一下,也抬起酒杯:“我不懂酒桌敬这敬哪的。”
“我也不懂,就当碰着好玩。”酒杯叮当一撞,半杯浮云饮下肚,我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阿莲轻轻“啧”了一声。
的确,身上开始有被针尖戳着的感觉。噬心功的感知何其强大,不用回头,我就能察觉到楼梯那正走上来一位不是很想见到的熟人。
屏风被“哗啦”一声拉开,林远杨居高临下,皱眉冷冷看我:“挺有闲心。”
好歹正宁衙腰牌在身,我试着硬硬口气:“我还不能休个短假吗?”
她没回应,转身拖来一把椅子,竟然在桌边坐下:“给我倒一杯。”
我不敢蹬鼻子上脸,毕竟人家出手我拦不住:“得嘞。”
林远杨盯着我,阿莲扭头看着茫茫河面,两个女人颇有默契地错开眼神,我也只能笑笑:“什么事把您招来了?”
林远杨还是那身制式黑衣,像个寻常捕快·,一张素面朝天的脸,气色却比阿莲好得多,只是眼圈浮着一层黑,看来差人毕竟是差人。她抬手就是一杯浮云饮下肚,语气缓和些许:“我听说城里有个陌生掌灯,带着个领事的牌子到处跑,想必是你了。都查到些什么东西?”
案子的事,倒没什么值得隐瞒。我老老实实回答:“马是千机坊一个叫飞水的阔绰户在征远商会购买,他前些日子买了座大宅却未曾入住,可那房子昨天突然进了人。郝佥是在尽欢巷受的雇佣,赤蝶夫人多半是他的中介。”
“哼,你倒是卖命。”这话听着不太像讽刺,林大人看上去心情还行:“栖凤楼的房费不便宜吧,戚我白给你发俸禄没有?”
呃……我一时有些难堪,毕竟堂堂领事住在青楼里,谁来不得顺嘴戳两下脊梁骨:“衙门里管账的还在盘算,估摸到下个月了。”谁知道我下个月还在不在衡川?
“这戚我白当真小气,雇人查案还缩手缩脚。”林远杨嘴上不留情:“我这儿有个活你干不干?”
“诶?”愣神的当,小二把两盘菜端了上来。一会儿没见桌边又多了位绝色,他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我挠挠脑袋:“六扇门的捕快不比我好使?”
“坏就坏在捕快身上。”林远杨摇摇头:“我查的不比你少,郝佥的住处,关系,都给拔了出来。可前几日尽欢巷一家酒馆被看出做菜用妖肉,一家妖人帮派闯上门来,两方打死打伤十几人。事情眼看要闹大,我埋在尽欢巷的暗桩不得不出手,现在已经暴露个干净。”
“信我不如亲自动手吧。”
“早年在尽欢巷闹过一次大的,再去人家望风躲出十里,什么都查不到了。”林远杨摇摇头:“我看你一身牛劲,不如也去尽欢巷搅和一二,反正都是查案子,六扇门出手一定比正宁衙阔绰。你若办得好,我再给你个官当当,把沈延秋往我这儿一交,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
“喂喂。”我听得头皮发麻:“当面招安是不是不太好?人就在这儿听着呢。”
“你就犯蠢吧,沈延秋早晚把你吃的渣都不剩。”林远杨嗤笑道。她看来也没当真指望什么:“单说查案的事,我要和戚我白知道同样的消息,此后你不用担心房费的事。这还不够划算?”
“出了城,你还是要抓沈延秋,对不对?”
“一码归一码。”林远杨面不改色:“反正城里你俩有戚我白死保,大可放心。就现在说话的当,楼下有不下十个掌灯坐着,你信不信?”
“十个掌灯人对上你也是白送。”我叹口气:“答应你了。”
“这才识相。”林远杨满意地点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奉劝你一句,戚我白不是什么好人,他和妖人贴的太亲太近,尤其是赫睦商会,最好多留个心眼。”
“知道啦,房费什么时候给我付?”
“没干活少提钱的事。”林远杨撇撇嘴,站起身来——她大约一直这般雷厉风行。锐利目光扫过桌边阿莲:“穿的倒不错,你俩磨磨蹭蹭还做上真夫妻了?”
“没男人看得上你,先管管自己下面发的霉吧。”阿莲语出惊人,我没忍住一口酒全喷了出来。林远杨剑眉倒竖:“你下面磨破了没啊?!学别人穿的人模狗样,栖凤楼里接了不少……”
“别别别别别。”我赶忙站起来,结果没林远杨高,气势先矮三分:“您老日理万机,别理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了……”
阿莲适时闭上了嘴,我这才把气鼓鼓的林远杨哄下楼去。一楼的掌灯没料到她这么快离开,又是一阵叮叮咣咣,隔着楼板都能听到林远杨的嘲笑。
再度拉好屏风,我环视一周,看热闹的客人们纷纷收回眼神:“看什么看?她可是六扇门的,小心给你们全扣了。”
阿莲还在喝酒,一副没事人模样。我擦擦脑门子上的虚汗坐下:“没想到你嘴能这么毒。”
“对她来说尤其管用。”阿莲淡淡笑道。
“哎,喝酒,吃饭。”我拿起筷子,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了。这家的热菜没咸菜那么重口味,吃起来很下饭。阿莲没一会儿功夫又把酒往米饭里倒,我实在忍不住,也往自己碗里浇了一注:“我也来尝尝。”
一口下去味道倒是能接受,只是实在不习惯。我连连夹菜重置口感:“干喝也没意思,我们来玩游戏吧。”
“什么意思?”
“不许用内力解酒,我若喝过了你,问什么都得如实回答。”
“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吧?”阿莲叹口气:“我酒量可不差。”
“我避你锋芒?”
意识恢复的时候天已全黑,赫骏低低打着响鼻。我一个哆嗦睁开眼,自己正趴在阿莲背上,哈喇子浸湿了她一小块白裙。她静静骑着马,脊背挺得笔直。
此间酿造的技术不高,酒的度数都一般,还是以风味为重。我又被噬心功改善过体质,按道理讲很不容易醉。奈何一坛子下去阿莲脸都不红,我也就跟着上了头。一开始还是我负责喊小二上酒,后面由阿莲接手,下酒的小菜不知道上了多少碟。
脑子里像塞了颗铅球,面皮一抽一抽地发着烫。我坐直身子:“什么时辰了?”
“不清楚,老板不卖给我们酒了,怕喝死人。”阿莲道:“换地方喝还是回去?”
“还喝个蛋,回去回去,真是服了你了。”我拍拍脑袋:“我倒了之后你又喝了多少?”
“七坛。”
“怪不得人家不卖了,你这分明是酒瘾。”我失笑道。
“林远杨说给你付房费,我想也就不用省钱了。”
“倒也是。”我解开外衣两颗扣子:“喂,你怎么这么能喝?”
“跟着师父喝太多了,她是个酒蒙子。”阿莲也出了些汗,脖子上晶晶莹莹的:“我刚上山就被她忽悠着喝酒,不知道醉倒多少次,以为自己生了病,后来才知道喝的不是水。”
“你的肝真是有福了。”我嘟嘟囔囔说着,眼皮又耷拉下去。
腿和脚都软绵绵的,半梦半醒的时候想用内力解酒都没机会了。我感受到一双有力的手穿过腋下扶我下马,朦胧中走上栖凤楼的台阶,似乎又有姑娘指着我笑。
热水滚烫,水汽蒸腾,我努力想自己洗澡,却险些栽倒在浴池里,最后还是那双手把我捞起来擦干净,端来凉水让我漱口,最后“砰”一下把我放倒在床铺上。
“阿莲?”我奋力抬起头来。影影绰绰中她坐在床边,脱去了外衣,脖颈和肩膀的线条干净利落。
“嗯。”
“我觉得鹿尾鲜喂赫骏比牧草更有性价比,浮云饮应该掺佛祖亲自蒸的米饭。”
“啊?”
“十方剑宗应该没何情会做饭。汲幽的月经一定量特别大……我想‘疗伤’。”
“你装醉。”阿莲伸手戳我的额头,触感凉凉的:“但是可以。”
这次我像个真酒鬼一样憨笑起来,阿莲则把长腿挪上床铺,兜头脱去亵衣。窗户还按她的习惯大开着,于是阿莲越过我去关,丰盈乳房失去衣物束缚,悬在我鼻尖摇晃着。
窗户啪嗒一声关上,我张嘴吮住阿莲一边乳尖。她身体僵了片刻:“这样横着可不方便。”
“让我抱一会儿。”我挪动着和阿莲对齐,伸手搂住她的腰肢。两具身体紧紧相贴,她刚刚洗过澡,皮肤清洁而干燥,触感滑滑的。把左边乳头一直舔到凸起,我松开嘴,向上用唇吻滑过她的锁骨和脖颈,在一片黑暗中找到柔软的嘴唇。
亲吻是阿莲最熟练的爱抚,到了现在终于能比较顺畅地互相纠缠。她也漱过了口,可唇舌之间还有浮云饮的味道。我尽量轻柔地呼吸着,一丝丝嗅着阿莲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晟朝不会有什么香水,她只是单纯的好闻。
手指扫过她紧凑的腰肢,我扭扭胯,把软二弟换到舒服一点的位置——它还因酒精而处在晕眩之中,没能及时上工。阿莲的手伸了过来,让我兄弟躺在她温凉的掌心,轻轻揉搓着。我有一点点包皮,现在被她捋了下去,小头躺在虎口中,被拇指有一下没一下摩擦马眼,带来一丝丝的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液在往下猛流,我的脑袋似乎清醒了一些。伸手摸索到股沟,我点点她的菊门,向下挤进大阴唇之间,贴着阴蒂上下摩挲。噬心功带来的亲近感威力强大,十几坛子浮云饮没能让她脸皮发烫,短暂的爱抚却做到了。
指尖开始触碰到一丝丝的湿润黏腻,我抚摸着她肿胀的阴蒂,指尖渐渐探入蜜穴,里面柔软的内壁短暂地抽搐着。
二弟已完全进入状态,被阿莲的手指来回挑拨着,马眼里先走液已经算是井喷。我松开她的舌头,彼此都呼哧呼哧大喘气,气息喷到脸上,哪怕黑暗里也能察觉到两张脸皮都红了个透。
阿莲有些受不了了,一挺身子坐起来,随之松开手里的肉棍。我摇摇屁股,二弟拍打着她的腿侧。阿莲跨坐到我身上,扶着阴茎贴近她的阴阜。我也适时抬手,扶在她左右胯骨上,以免被一个大坐断了根。
龟头挤开小阴唇,抽动的肉壁与光滑的粘膜相贴。阿莲还在变得更加湿润,肉茎进入一半,爱液已经打湿了我的阴毛。毕竟过了很久风餐露宿的日子,阿莲下边也是毛毛赖赖的,但情到浓时谁也顾不上这许多,我忍不住向上挺身,迎合她的动作向深处进发,最后她彻底坐在我身上,两股阴毛纠缠到一起,臀瓣压在我大腿之间。
阿莲向前俯身,上下挪动着。二弟缓慢地进进出出,爱液濡湿床单。我摸索着去找她的手,手指一根根相扣——她很喜欢握手,甚于爱抚、亲吻和性交。我的指头还没她长,粗糙的程度却尤有过之,短短用剑半年,我手上已全是茧子,阿莲的手却干净得多,体质真是没法比。
阿莲上下摆动的动作渐渐熟练了,真不愧是有名的高手。没有了断根的风险,我把手从她的腰肢挪开,握住一边乳房。她的胸乳柔软而乳头坚硬,我把它揉圆捏扁,又把手指伸到下策一下一下拨动,黑暗中瞪大了眼去看乳房的波浪。
“咱能不能点盏灯?”我试探着问。
“不许。”阿莲的声音又平静又急促,我只好又往上顶了顶,连根埋在里边扭动。阿莲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简短的喘息,手指头夹得更紧了。
脑子清醒了些,我感觉自己又生龙活虎了,便抱着阿莲向一边躺倒,抬起她一条长腿。两边性器贴的更紧,阴毛“沙沙”摩擦着,伴随越来越明显的水声——该搞个垫子的,明天不洗床单会有点脏,洗了又丢人。不过我在栖凤楼的姑娘们眼里早就脸面全失,想想也无所谓了。
快感在抽送中提升,紧扣的手指中渗出汗来。我提高了下身挺动的频率,下身响起噼噼啪啪的动静,阿莲腾开一只手搂头发,如墨青丝向后披散到枕头上。她开始发出轻声的叹息,呼吸越来越粗重,低头再次与我亲吻。
酒意在欢爱中消散,我一下一下舔着她的嘴唇脸颊,低声说:“其实你根本不在乎对不对?”
“什么?”
“身子。”
她的喘息忽然终止,原本迎合的动作也迟滞了。我接着说:“我是猜的……我猜的对吗?”
“你说我该在乎什么?“修长的手抚上脸颊,我一时听不懂她的语气,下身的抽送都跟着慢了。
“不要再猜了。“阿莲低声说着:”运功吧,你的离魂症没有好。“
内力生生流转,两人的经脉合而为一,紧密相连的性器使得力量的交换更加顺畅,再输送回来时已沾满阿莲的气息,经由噬心功精妙秘法的改造,身体里离魂症留下的不适一开始变得明显,随后又渐渐消退下去。
下身抽送还在继续,带动粉红的嫩肉进进出出,我知道自己不该说话,可还是忍不住:“我认识你也那么久,想知道一些真假。“
“你没喝过我,我可以不回答。“
“我真的是你朋友吗?“
话间她却先到达了顶峰,下体骤然痉挛起来,素手紧扣我的肩膀。我与她脸颊相贴,喷吐着灼热鼻息。或许是酒精的缘故,二弟不如往日勤劳,本来依仗噬心功我大可让她一而再地高潮,此时却随着她大腿的猛然夹紧喷射出去。离上次泄欲有些时日,喷吐的浊液多而黏稠,快感冲上脊梁,腿肚都忍不住有些发颤。
阿莲低下脑袋,用额头顶着我的肩膀。她又出了一点汗,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我把她往上拉一拉,紧紧圈在臂膀里。过了片刻,我听到怀抱里沉闷的声音:
“是真的。“
她扭了扭脸,鼻梁刮擦着我的鬓角:“你是我的朋友。”
(39)玄衣剑影净浊淖
踏进尽欢巷的地界,最强烈的感觉是“臭”。这里的人比妖人多得多,房舍店铺却更肮脏散乱,路面上污水横流,偶有老鼠吱吱叫着跑过。这里和千机坊一样,走几步便能看到坊墙的遗址,原本规划好的街巷布局已经绝迹。
来这种地方我不敢骑赫骏,早在隔壁坊安置了马匹,一路走过来,看到赌坊青楼不下十家——说是青楼更像猪圈,草草搭个棚子就算门面,里面多半站着浓妆艳抹的老鸽。后面是一个个隔间,妓女的叫声能直接传到街上。赌坊更不必说,已经大胆到当街打出招牌,我还看到有人赤身裸体跑出来,大约什么都不剩了。
千机坊好歹还安静点,这尽欢巷真教人头痛。先前已了解过,这地方多有地痞混混拉帮结派,妖人反倒翻不起波浪,因此正宁衙不设分衙,一般由六扇门照看。林远杨说过,这地界前几日出过大案,我按着她说的地点找过去,花了一刻多钟,总算来到那家酒馆。
半边房顶塌陷下来,砖瓦烧得炭黑。几个黑衣的捕快正指挥着力工清扫。我来到近前,那人回过头来,刚要出声驱赶,便认出我来:“原来是您。”
我上下打量几眼,原来这是当初在城门与祝云纠缠的捕快,后来还跟林远杨一起要走了郝佥。他身边还带着那个年轻女人,看起来精神倒是好了些。
“嗯,你们老大喊我来查查案子。”我捏着鼻子:“见你几次了,尊姓大名啊?”
“小人徐兴,这姑娘是常禾安。”他行了个礼,脸上满是疲惫:“周大人要到哪查啊?”
“先去郝佥的住处吧。”我看看这两个筋疲力尽的捕快:“你们不必跟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哎哎。”徐兴明显一喜,伸手招呼常禾安,后者打开背上的包裹,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这是他住处的钥匙,这是六扇门近几日写的卷宗,这是尽欢巷的坊图……”
“好好好。”我听得头皮发麻,伸手从女捕快手里拿过包裹。徐兴挠挠脑袋,又从兜里掏出个黑球:“我家烟丸大人也拿着,眼下坊里暗桩不多,若出了事,一定及时求援。”
“知道了。”我扫一眼满目狼藉:“这里出了什么事?”
“有隐藏本相的妖人来此,吃饭的时候觉出不对,原来这家酒馆用的是走私来的猪妖肉,所以饭菜风味绝佳。结果引来一个妖人帮派,两边打成一团。”徐兴道:“如今尽欢巷所有卖饭的都坐立不安,千机坊那边也有帮派虎视眈眈,情况有点麻烦。”
“你们该跟正宁衙求求情,好歹人家人手多。”我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郝佥住在尽欢巷的角落,一座矮小的棚屋。尽欢巷里处处可见这种低矮的房子,看上去大同小异,脆弱的木墙恐怕扛不住什么风雨,不过勉强落脚罢了。我推门进去,只见空气中灰尘荡漾,靠墙的床榻上一片混乱,朴拙木桌倒在地上。墙上挂着一对短刀,我伸手取了下来,把皮革的鞘放在歪倒的桌腿上。
这对刀和城门所见一致,应该是郝佥留在家中备用。这利器刀面不宽,刀尖微微上鞘,柄材看起来不像木头,应该是什么东西的牙齿。收刀入鞘,我把它物归原处,扶正倒地的桌子,靠在上面阅读六扇门的卷宗。
这上面记载了多日以来在郝佥身上查到的信息,颇有些驳杂。我一条条看着,从郝佥那杳无音讯的爹娘到城中去世已久的短刀师父,这人看起来久在江湖中,自小就没有什么走正路的可能,估计大字都不识一个。
郝佥十九岁出师,二十岁时师父死于仇杀,凶手六年后死在城郊的狱中。彼时郝佥已凭借短刀功夫和与年龄不相称的油滑成为尽欢巷小有名气的万事通,曾在顺康坊购下一座宅邸。
顺康坊的房子可不便宜,一个周旋在尽欢巷的江湖散人何必跑到那购置房产?我不禁皱起眉头,想起郝佥身上那件案子。死在顺康坊的妓女与他的关系恐怕没那么简单。说起来徐兴身旁那个常禾安似乎正是当年那个妓女的妹妹,看来六扇门办案并没有什么避嫌的规矩。
再往下看,出了顺康坊命案之后,郝佥的消息断绝了许久,再能查到的时候,人际关系已简单许多。他在顺康坊的房产被查封,那大概是他最重要的资产。此后他靠着接一些不干不净的工作讨生活,重案在身,敢用他的多是穷凶极恶之辈,其中许多人也已被正宁衙或六扇门拘捕,要么就是已经死亡,能翻出来的东西不多。
卷宗最后是一串人名,是与郝佥或多或少有联系的人。我对此没什么兴趣,匆匆扫了一眼。没想到一扫却扫出了问题,倒数第三行有个熟悉的人名——付尘。
我还记得这个消瘦机灵的少年,拿着一把长剑面对千机坊那家赌场的一众家丁。我还记得他当初对郝佥的评价,这样一个骄傲的少年,怎么会与郝佥有私联?如果六扇门的卷宗没错的话,当初付尘恐怕多有隐瞒。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郝佥的雇主——六扇门也已查明了他与赤蝶夫人的关系。不过看起来郝佥这种级别的人物还不值得赤蝶夫人亲自出手,他的中间人是赤蝶夫人手下的某人。此时赤蝶夫人早已做出切割,六扇门并不能抓到什么把柄。那个中间人逃脱在外,已经成为捕快们重点关注的对象。
合上卷宗,我运起功力,气息扩大开来。这里已被六扇门充分查验过,气息驳杂混乱,估计都是六扇门的捕快,其中不乏内力精纯之人——六扇门的精锐没正宁衙那么多,但多是经验老道之辈。
推门出去,远处却冒着熊熊黑烟,我不禁一愣,掏出兜里乌黑的烟丸——我还没出事,怎么六扇门自己先乱了阵脚?
匆匆赶到,只见烟丸丢在一条狭窄的巷口。我捂着鼻子闯进去,另一只手已按在腰间。没想到里面还是徐兴二人,以及地上一具男尸。旁边泥地上有一团涌动的灰色,定睛看去,竟然是大群的老鼠,教人看了胃里翻涌。
“怎么回事?”我问道。
“此处的老鼠,未免太多了。”徐兴蹲在地上察看尸体:“尽欢巷就算脏,也不致大白天汇集几十只老鼠。”他从衣服里摸出一把细薄的铁片,接二连三甩出去,地上老鼠应声而亡,余下的也匆忙逃开。
“这是谁?”
“有点难办了。”徐兴苦笑道:“这就是郝佥的中间人,前几日刚刚被赤蝶夫人那除了名。”
“啧。”我不禁有些头皮发麻,郝佥这条线似乎要断在这:“赤蝶夫人你们问过没有?”
“还没,她已经足够让步了,再咄咄逼人,以后合作起来会比较难办。”徐兴拍拍手,站起身来。
“合作?”我多少吃了一惊:“那么出名的中间人,许多案子都出在她手下吧,你们合作什么?”
“州府只要还在,这城里总会有阴影。”徐兴笑道:“杀一个赤蝶夫人还会有绿蝶夫人、黄蝶先生,有一个位居高位的暗桩,总好过暗处一波又一波的春风吹又生。”
“走吧,我们回衙门禀报。”他招呼常禾安。她扭头站在一旁,不敢看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一脸的苦相:
“我们不是该歇班了吗?”
“在六扇门,你得习惯。”徐兴摇摇头,掏出一张白帛盖在死者脸上:“周大人您也请回吧,六扇门会派人处理尸首。”
“嗯。”我粗略点头:“你们该找林远杨涨点俸禄。”
“哪里来的胆子,指挥使太凶了。”常禾安小声说。徐兴苦笑一声,两人一同离开小巷。
我在原地站了片刻,没着急离开。噬心功没有关闭,两个捕快感受不到,我这里异常的气息却已无比浓烈,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地上这个中间人并不简单。他比我足足高半头,浑身肌肉鼓胀而丹田充盈,绝不缺少生死搏斗的经验,实力恐怕强过大半掌灯。
然而这样一个高手,却横死在尽欢巷的阴暗角落,甚至连反击都来不及。袭击他的人一定也竭尽全力,这样才在电光火石间击杀再退走,现场甚至连个脚印都没留下,唯有中间人脖颈上的伤口算是线索——凶手是用剑的。
徐兴没能发现更多讯息,所以才急匆匆离去。我闭上眼,把感知尽力向上提升。周身留下的气息经过尽力伪装,但在极短时间里完成这一切也并不容易。一缕缕气息之中混杂着潮湿的水汽,苍莽而野蛮,又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
不会有错了,袭击者是一条鱼龙。
汲幽会在哪呢?我在心里盘算。自从上次在栖凤楼里会面,她全然不见踪影,至今没有一点消息。“叛龙”绝非弱者,上次又在栖凤楼获得了我足量的内力补充,此时应该还好端端隐藏在某地。我不相信主动将线索送到手中的汲幽会迅速离开赫州,她在此地必然也有所图谋。
青亭狼妖的图谋况且捋不清楚,面对赫州这牵扯颇广的重案,我实在有些头痛。思路飞转之间,我走出小巷,溜达着向隔壁坊走去。然而赌场门口的身影过于格格不入,以至于我又停了下来。
那是在泚水桥上卖艺的姑娘,何情还给她伴过奏。此时她裹着一件眼熟的云肩,焦急地立在赌坊门口。我一眼看出她不是那种混迹赌场勾栏的姑娘,可此时却还是要往那片昏黄的灯光和人潮中走去。那云肩还是我买的。
在背后扳住她的肩膀,女孩吓了一跳,回过一张满是惊慌的脸,原本精致的妆也花了。不在桥上热舞的她看上去有些瘦小有些无力:“你干什么?”
但她还有个好记性,立刻就反应过来:“哦,你是何情的朋友。”
“是我,你来这里做什么?何情在里面吗?”
“她……她在。”女孩一时泪眼朦胧:“我不知道怎么办。”
“到底怎么了?”我皱起眉头,把她从赌坊门口拉开。
女孩的讲述断断续续还带着哭腔,但我还是听懂了:她名叫张清圆,前些日子卖艺之际,认识一个南方来的穷书生。两个人一见钟情。书生自南方来,带着全家凑出的盘缠,要去晟都参加和光书院的入学考,却没想到山高路远,才走到赫州就把盘缠花了个干净。他不愿接受张清圆救济,执意要在城里赚钱,结果入了邪道,在赌场里一夜把自己都赔了出去。
他只有孤零零一条命,被忽悠着签了阴阳合同,要在尽欢巷打八年黑工。张清圆只是个卖艺女子,完全掏不出赎身的钱。慌乱之中找到何情。然而何情也不是什么财主,只好去找赌坊理论,结果人家的要求是她代表赌坊在拳场连胜三场。何情独自前往,张清圆放心不下,追着赶到这里。
“打个拳有什么?何情应该手拿把掐才是。”我忍不住打断她。何情可不是花架子,当初还在城门把敌人惊天过肩摔,怎么想都不该怂这种事。
“那不是寻常拳场。”张清圆抹了一把泪:“此间赌拳,拳手不许使用内力护体,全凭一身骨肉。何情只是个女孩,怎么跟那些老油子比啊,若是不小心,被当场打死都说不定。”
“啧。”我设想了一下何情在台上面对一众上身赤裸肌肉男的场景,感觉自己被某处遥远的记忆攻击了,脑海中出现几个不好的结局。这种事我还是掺和一下比较好:“得了,你带我进去。”
“你?”张清圆一边揩泪一边上下打量,我无奈道:“别看了,我只是瘦一点,整个赌坊都不够我杀的。”
“好。”她抓紧云肩,左右看看,向赌场里挪去。这女孩又怕又担心,我索性抓起她的手腕大步走去:“算了,你说在哪就行。”
第四十章 角抵夺擂屈软语
这世上的事多么奇妙。街头卖唱女与穷酸小书生的悲惨故事隐隐约约听过那么多,没想到如今轮到我亲自掺上一脚。
赌坊里烟味、酒味、汗味混成一团,烛光昏黄而人声喧嚷。里面上下两层,都摆满了牌桌,有些姑娘穿的衣不蔽体,同时充当小二和荷官,也就是在昏暗赌场里显得楚楚可怜,放到外边恐怕远远够不上栖凤楼的水准。
赌坊不大,没有什么类似拳场的地方。张清圆环顾一周,指向一楼墙角小声说:“那里。”
墙角站着个肥胖男人,不赌博也不喝酒,眯着三角眼看不清神光,样子颇为凶悍。今年格外寒冷,许多地界都收成不济,能胖成这样倒真稀奇。我拉着张清圆靠过去:“兄弟,打拳的在什么地方?”
小眼睛里投来一丝不屑,男人默不作声,依旧高昂着头。我伸手摸出串铜钱,嗖一下塞到他背抄的掌中:“还请行个方便。”
“哼。”他这才有了动静,像是活猪从圈中醒来:“新来的小子不懂规矩。有人请你来吗?”
张清圆想出声,我捏了捏她的手腕:“我们是先前进来一姑娘的朋友,过来捧个场。”
“那齐整妹子?”男人“呵呵”笑出声来:“再过一会儿你们恐怕见不着了,进去进去,别惹事生非,小心落得她一样的下场。”
他挪开一步,艰难俯下身子,掀起一块厚重的木板,露出其下狭窄阶梯。我没料到这么容易,一时不禁感叹尽欢巷赌博生意之嚣张。
楼梯又窄又陡,一脚下去险些扭了腿。我回头叮嘱张清圆:“慢着点,小心衣服。”那云肩不便宜呢。
入口这么狭窄,我本以为下面是少数人取乐的地方,没想到喧哗声不逊头顶。我记得私挖地窖在赫州是犯法的,看这地方的规模,赌坊老板足够在城郊监狱住两辈子了。
地下没挖很深,面积却不下一楼,相较之下更加压抑。估计老板也知道这一点,整个地下没人抽烟斗,空气反而比上面强。在这儿就能看到简陋的擂台,周边围满了人。看起来拳赛还没开始,庄家还在忙活着收钱。
“我没见到云喜。”张清圆左右张望,已经开始有点急躁。我勾动噬心功,立刻感受到何情的气息。她被一小撮人围着,脊梁挺的笔直,身旁有些男人还没她高,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她也感受到我的存在,立刻扭过头来。
“嗨。”我笑着抬手,不过这个距离她多半听不到。少女的眉头皱了起来,又立刻放松,像是有些不知所措。她推开身旁嘀嘀咕咕的男人,快步朝我走来:“你们怎么来了?我自己就行。”
张清圆的声音已带着哭腔:“公子说他来帮你……我没见到云喜。”
“他还被赌坊扣着呢。”何情摇摇头:“你呢周段,你干啥来了?”
“人都说了,我来帮你。”我面色如常:“打拳是吧,我来就好。”
“你少逞英雄。”纤细眉毛又皱了起来:“用剑和这种搏斗不一样,你压根没练过外家功夫,上去只会挨揍。”
“我最不怕挨揍。”实话讲我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在衡川手、脚甚至是脑袋都断过了,拳头打到身上都不一定会痛。
“总之你别管。”何情还想说什么,我则把张清圆的手腕塞到她掌中,自己朝那群面色不善的男人走去:“我来替她打。”
“我们说好的可不是这样。”为首的男人个头不高,有些贼眉鼠眼,神色里带着戒备:“没有好看姑娘打架,观众可就少了太多。”
“你们还在做庄吧?”我扭头看看:“告诉你们的人,全押我身上,打几场胜几场。事后把人放了,一根寒毛都不许掉。”
“小子,你好大的口气。”男人嗤笑道:“好啊,你若输了,身家也得赔在这里。”
“老实下注就行了,还能让你们赚一笔真是可惜。”我拍拍他的肩膀,周遭的汉子立刻围上前来想动手,我手上稍微加了力气,直到男人脸上变色:“且慢。你也得给我签契约。”
“签就签。”我满不在乎:“拿笔来。”
“周段!”身后传来何情的怒喝,张清圆拉着她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吩咐一句“麻利些”,便回头朝着她笑:“你们准备去领人就好了。”
结果两人都没走,站在擂台下一同等待。人越来越多了,张清圆有些战战兢兢的,何情则双手抱胸,一脸的烦躁。
那男人说麻利就麻利,片刻便草拟了张契约,上面条条框框我不打算看,大手一挥便按了手印——这实在是无所谓,他就算下套也没什么用。
在地下看不到天色,时间大约接近黄昏。那边的入口打开之后就没再关上,陆陆续续进来许多观众,看衣着都不像什么好人——跟我在喜多成衣铺挑选的衣服比起来,显得廉价又妖冶。其他赌坊的拳手也到了,擂台上站着我今天的第一位对手。他已把上身脱个精光,露出古铜色的肌肉,粗短脖颈顶着一颗铮亮的光头,长得实在有些刻板印象。
我忍住笑,纵身跃上擂台:“开打吗?”
“哪来的人?没规矩。”结果对面那汉子狠狠一皱眉头。
“主判还没到呢!”台下跟我签契约的男人急声道——我在心里决定叫他“鼠眉”。
还有主判?搞得挺正式。我想了想,也把自己上衣扒拉下来,顺手丢给何情。结果她没接,反倒是张清圆连忙伸手抓到了。
人群从旁让开一条道,走上前一个妖艳的女子。虽然在地下,温度还是不高,可她只穿着短裙和一条裹胸,丰满乳房绷得紧紧的,一眼望去乳沟如此深邃。可惜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她登上擂台,三两下爬到一旁立着的柱子上:“这便是今天第一场的拳手?”
“没错。”鼠眉远远答应。
“好。”她轻声笑了一下,浓妆艳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你们两个注意了。”
人群短暂安静下来,女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叮”一声响,额前竟然长出两只短短的鹿角——原来是个妖人,能和这边的人和睦相处,还真是少见。一丝妖力从她身上扩展开来,竟然直直冲向我的后颈。
眉头一皱,内力猛然一震,她便在高处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下来:“这是干什么?”
“喂!那是用来监视你是否动用内力的。”鼠眉连忙喊道。我点了点头:“这东西正宁衙门不管么?”
“此等小小妖术,清安塔都懒得镇压。”那女人重新坐稳身子,两条丰润的大腿晃荡着。她本来有些狼狈,看到我又放缓了神色:“小哥不用担心,我这法子可是正宁衙记录过的,没一点毛病。”
“行。“我撇撇嘴,将浑身内力收回丹田,又听到何情在下面”啧“了一声。妖力重新伸展,像两只触角,分别连接在我和对面的汉子身上。女子停顿片刻:“都准备好了吗?”
见两人双双点头,她从裙下摸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铃铛:“开始!”
叮当一声响,汉子狠狠吐了口唾沫,双手抱架胸前,试探着朝我逼近。我没这个耐心,一个箭步上前。他吓了一跳,紧跟着一记试探性的刺拳。
当然没有命中,我的拳头已到了他的喉间。然而没有内力支撑速度大打折扣,被他一拍小臂躲开。但我本来也没打算凭此获胜——先前了解到的规则很简单,只是不许动腿、不准插眼打裆。
我虽然没关注过什么格斗比赛,却也知道打架时候哪里最疼。即使不使用内力,我也比这种货色快得多,他还在努力反应的时候,我的右拳已经挥出,实实在在打在他的左肋上。按那位置不知他的肝脏是否安好,总之一拳下来他顿时蜷成一只虾米,原本挥出的拳头也落在空处。
我稍稍侧开身,躲开他喷吐的鼻涕眼泪口水。汉子轰然倒地,紧跟着观众们大声惊叹起来,庄家愤怒地一敲桌子。人群中有人大声地咒骂起来,大约是那拳手的老板?
朝何情挥挥手,我找到人群里喜忧参半的鼠眉:“怎么样,还要打几场?”
“啧,两场。”他也吐了口唾沫。
台上的女子吃了一惊。我抬头看她:“我叫叶常。”
“第一场,叶常胜!”女子朝我点点头,随即高声道。
第二个上来的拳手有头发,长得也白了一些,体格则依旧粗壮,个子比我高一线。铃铛再次响起,他大约在场下看到了第一位拳手的情况,一上来便全力抢攻,大约是动了以攻代守的心思。
这人的速度比上一位快,我刚刚抬起双手,拳头已到了面前。用小臂隔开这一击,皮肉上还是隐隐发痛。但我的速度未必在他之下,挨打的同时也已挥出另一只拳头,穿透防守击中他半边侧脸。
拳手攻势中断,向后垫了一步,脸上已经青肿起来。我不打算再给他进攻的机会,立刻迈步向前。他有所预警,侧闪躲开我的第一拳,又成功隔开第二拳,极端的间隙里挥出一记左勾,同样命中我的肝脏。
很痛很痛,没有内力支撑,整具身体都不满地抽动起来。但有一说一,比起在衡川摸爬滚打受的那些伤,一记爆肝实在算不上什么折磨。我一拳命中对手的大臂,在他中门大开之际接上全力的勾拳。
一击之下男人仰面躺倒,下巴可能有点碎了。我手上四个指节全擦破了皮——毕竟不像他们那样,好歹有绷带缠着。
抖抖手上的血和皮屑,头顶铃铛再次响起,这次女人的播报及时得多:“第二场,叶常胜。”
台下响起欢呼,鼠眉不安地挪动脚步,何情低垂眼帘不知在想什么。张清圆不敢看台上惨状,低头抱着衣服和何情的手臂。又一位穿着豪奢的客人失望地叹气,两个小厮上场拖走了拳手。我揉揉肝脏,抬头扫视下一位对手。他正脱去上衣,也登上擂台。
这人比我高一头,比起阿莲也不遑多让,三角肌有我半个脑袋大。我一边看着众人来往忙活一边盘算时间,不知打完拳、领完人是不是赶得上栖凤楼的晚餐。该怎么告诉阿莲不用等我呢?如果结束之后太晚,不如就找个路边摊吃了算——得抓着何情,我受够了她憋着气的样子。
“叮铃铃——”面前人影一闪,腹间猛然一痛。粗重的拳头正好落在下腹,几乎把我整个人打至浮空。脚步不稳,已经失去了后发先至的机会,我连忙举手招架,手臂的缝隙里,看见对手凶戾的眼光。
他的眼睛不大,眼角也耷拉着,可从中透露的眼神却冰冷残暴至极。我立刻明白他是杀过人的,甚至乐在其中——暴力对他来说一定是某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喂!”台下何情终于出声呐喊。我站稳脚跟,转瞬间又一拳落在侧脸,看来我今晚要顶着发面馒头一样的脸睡觉了。
牙齿之间似乎流了点血,我狠狠闭紧嘴巴,用手臂挡住攻击,拧身一肘落在他肩胛上。这一下实实在在力透入体,他也顿时闷哼出声。绕到侧面,我两记刺拳都被格挡,对手倾伏着上身硬抗,混乱中又一拳命中胸膛。
我再次退后,皮肉之下已隐隐发闷。这应该就是什么外家功夫的高手,失去内力辅助之后力量竟远胜于我。他大概是哪家赌坊的招牌打手,台下某处传来志得意满的冷笑。
来不及休整,对手又一波进攻已经开始。我试图以攻代守,却被轻松躲过。半空凶猛的摆拳改变了方向,击中我的臂弯。右手钝痛之际,壮硕的身体直撞过来,顿时隔绝了我的攻势。对手侧过身子,一而再地猛击我的侧腹。我忍不住像像虾一般蜷缩起身子,最后被一击重拳打得踉跄退后,勉强算是脱身。
肋骨似乎已处在断裂的边缘,我的半边身体一定满是淤血。对手乘胜追击,我双手格开第一记勾拳,却被猛然击中肚腹,横膈膜抽搐起来。徒手搏斗经验不足的劣势开始显现,手足无措之际,对手自下而上一记重拳,我仰面翻倒,狠狠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唇齿之间一股凶猛的血腥味。
扑通倒地,台下欢呼四起,其中夹杂着某人的轻声惊叫。但铃铛还没有响起,我仰躺在地,感受到高台上那女人的眼光。
身上妖术的小小触角还存在,不甘地探索着内力的径迹。但说不用就是不用,我一抹嘴角的血,从地上爬蜒起来,面对那个已经放松下来的拳手,一手捂着侧腹一手勾勾指头:
“还没结束呢。”
他轻轻“啧”了一声,经验丰富的小眼睛里透露出些许意外。但毕竟是老练的拳手,瞬息过后便恢复到搏斗的状态。他滑步挪上前来,一记迅捷的刺拳直取脸颊。
但我已改变了战斗方式。被击中的同时,我的直拳也命中他的脖颈,可惜差了一些没能打到颈动脉窦。两败俱伤之中我和他双双退后,拳手甩了甩脑袋,又冲了过来。
这次他一拳爆肝,我则给他来了个双峰贯耳。短暂的交锋过后双方都痛到抽搐。下一回合双拳对撞,指节喀拉作响。
“你怎么——”他终于面露惊愕,但已经有些来不及了。我的舌头正在流血,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不好意湿,天生赖打。”
接下来的数个回合血腥又荒诞,我和对手都像野狗一样连滚带爬,但最后是我还站在场上。对手仰面朝天,脸颊已经肿胀到看不清五官。我身上则是一个连一个的青紫拳印,嘴里一直流血。
场下有些安静,直到这时才开始议论纷纷。先前冷笑传来的地方有人大声诘问:“他没有使用内力?”
“没有。”高台上的女子捂着半边脸颊,摇响铃铛:“第三场,叶常胜。”
“打得好啊我操!”庄家兴奋地吼起来,鼠眉伸手擦着额上涔涔冷汗。我吐一口血沫,走下擂台:“放人吧。”
“你……你是何许人也?对面那拳手可是在正宁衙手里活着出来的,半个尽欢巷数他身手最好。”鼠眉脸色不善,我朝他贴近了点,从裤兜里拽出腰牌一角:“巧了不是?”
一时间他脸上精彩纷呈:“大人何苦这般麻烦?”
扫一眼穿越人群靠过来的何情:“少管闲事,放人就是了。”
天色确实晚了,不知栖凤楼是否还有晚饭。胡云喜被扣在尽欢巷一处破败的宅院,除过稍微受了点皮肉苦没啥大事,比起我还齐整许多。他是个白净书生,看起来确实是受女生喜欢的类型,说起话来温言软语,没想到竟然会上头去赌博。这次丢了个大人,见到张清圆顿时羞得满面通红。
张清圆和他一起,感激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何情有点不好意思,稍微交代两句就拽着我要走。好不容易救下人之后大伙都还活着,我没忍住多留片刻,摆出领事的姿态教训两句,希望小胡以后不要再走上歪路吧。
鼠眉恭恭敬敬把我和何情送出尽欢巷,刚离开不需要强撑气势的地界,我便忍不住脚下一软。何情早有预料,一把撑住我的胳臂,把我一条手臂抗在肩上。
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我们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慢慢走向我寄存马匹的地方。片刻过后何情终于开口:“换我来也打得过,说不定更轻松些。”
“嗯,这我不怀疑。”
“那你犯什么毛病?你分明可以直接亮出身份,他们不会为了一个黑工得罪正宁衙的领事。”何情悄摸伸手,掐住我腰间为数不多还完好的软肉,还没发力就又松开。
“被你发现了。”我不回答,只是笑笑。
“你用苦肉计。”她低声说。
有的时候何情真是过于聪明,搞得我有点像自找没趣。抬起手挠挠头:“那你好受了些吗?”
她没有回答:“师父的仇我一定要报。”
“沈延秋的命我一定要保。”
“你就这么喜欢她吗?”何情一时气结,手指头又掐住我的腰,拽了拽还是没用力。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本来就要死了,以为她也就要死了,结果刚认识她就犯了个弥天大错。可因为她、因为噬心功,我们都活了下来。后来她救了我,我又救了她,现在什么都说不清了。可最开始,我是因为她才活下来的,你明白吗?”
何情不说话,只剩下我自言自语:“这世上的事不是一成不变的。从前我以为自己把她驯服的很好,后来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她是魔头也好怪物也罢,总之我们的命连在一起。而你……有一天你也会有所发现,到那时再作决定吧。等到你师姐复制出噬心功,就开开心心回家去,好不好?”
“你到底有什么在瞒着我?”
我无法回答。寂静中绕过两个街角,那家店铺的老板已牵着马急躁地立在门前。何情深吸一口气,从肩上放下我的手臂:
“我去骑马。”
嗯,虽然被看个透彻,苦肉计还是起作用了嘛。
————————————————一点点题外话:感谢群友遥香(177美少女版)的无偿插画,香姐神了:何情
周段沈延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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