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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献地图移祸凉并(二)
汉武王二年一月,晋安西将军桓温帅益州刺史周抚等伐蜀,拜表即行,使袁乔率二千人为前锋。
二月,氐主成汉李势发兵,以叔父右卫将军李福,从兄镇南将军李权,前锋军昝坚等率领。
长安城,太尉府
血衣卫指挥使王玲冰与夏侯昭对坐品茗。她们两个人都堪称绝代美女,夏侯昭的气质清冷如冰,王玲冰的气质妖艳如火,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构成了一副极为动人的画卷。
“夏侯将军,我已经做好了安排,一个月之内,西凉张家必定兄弟阋墙。届时太尉统军西进,趁其内乱之际,必可一举收复凉州。”
“多谢相助。这个计划若能成功,王小姐当为收复凉州的第一功臣。”
王玲冰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眼含春水,如怨如慕:“谈什么功劳不功劳的。能为王上大业效劳,是玲冰的荣幸。若是当真能成功,我倒是希望夏侯将军莫要将这件事告诉王上。王上心地仁善,这个计划里有太多阴暗之处,若是知道了细节,心里定会不舒服。”
夏侯昭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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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姑臧城
张骏庶长子张祚坐在包厢里,享受着一位姿色上佳的青楼行首的侍奉。这位名叫菲菲的女子,让张祚沉溺在她的温柔乡中,不能自拔。
许久之后,少女奉上美酒,垂首轻声问着:“长公子,您都有好几日未见菲菲了,莫非是把人家忘了?”
张祚笑了笑,说着:“怎么会呢。还不是我那好弟弟的走狗们盯得甚紧,毕竟是在服孝期间么,若是被他们抓住,少不得又要大做文章。呵呵,我那好弟弟,不是一样喜欢在服孝期间游荡玩耍?”
“我听说二公子荒怠政事,整日游荡,也不知先王为什么选了他。平日菲菲在楼里,都听大家议论,长公子博学威武,有治理政事之才。若是凉州由长公子继承,才能真正兴盛呢。”
张祚手掌握紧,眼中露出一丝不甘,淡淡道:“我那弟弟命好,是嫡母所出,继承大位,也是应当的。”
少女抬起如嫩藕般白生生的玉臂,用衣袖掩着嘴角笑道:“方今乃是乱世,兵强马壮者为诸侯。什么嫡庶之分,不过是些迂腐的礼法,只有腐儒才会相信它们!即便是妾身,也明白刀剑比礼法更有说服力呢。”
张祚皱起眉头,对方一介青楼女子,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在让人大出意料。再想想对方话里话外,都挑唆着自己与兄弟争位……他勃然变色,“砰”地一声重重击案:“无知贱婢,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少女笑得越发妩媚了。
“长公子,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你就真的甘心,跪在台阶下,给你的弟弟磕头吗?君臣之分一旦定下,你的身家性命,都在你弟弟的一念之间。”
张祚霍然起身,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露出了丝丝的寒光,架在了少女雪白的项颈上:“好个妖女,敢在这里蛊惑人心,是要试试我的剑利否?”
少女也不躲闪,笑着说着:“长公子的剑自然甚利。不过,长公子这一剑下来,妾身固然死不足惜,可惜长公子也与大位无缘了。”
张祚见她如此镇定,也不禁佩服她的胆色,低声问道:“你究竟是谁派来的?有什么企图?”
“妾身乃是汉王的部下。长公子若是有意,汉王自有办法让长公子登上大位。事成之后,长公子可称凉王,两国永结盟好,凉国只需要每年向我汉国进贡良马五千匹即可。”
张祚收起长剑,面色阴晴不定。过了半晌,追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助我登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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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王二年三月,自领太尉、护羌校尉、凉州牧,建号假凉王的张重华与近臣踏青春游时,遭遇刺客袭击。这刺客极为悍勇,单马独骑,冲入张重华的亲兵队中,格杀数十百人。张重华策马奔逃,被刺客自后追上,一刀斩去头颅。
张重华的护卫军士也有数百人,但是在这场一对数百的战斗中,全然落于下风。那刺客单马大呼,挥舞斩马长刀,出入军阵四五次。每次突阵,都会斩杀数十人。这些装备精良、身经百战的亲兵在他面前就像是一群绵羊,而他毫无疑问是那只捕猎的雄狮。到最后,数百亲兵狼狈逃回姑臧城,无人胆敢回顾。
事变当日,张祚在张重华的宠臣赵长、尉缉的拥戴下,入宫即位。张祚早先就与张重华的母亲马氏有私,马氏也支持应立年长之君的意见,不支持张重华的幼子张耀灵。张祚不久又派杨秋胡在东花园将张耀灵杀害,埋在沙坑里。
张祚即位之后,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凉公。大权在揽之后,张祚本性毕露,先烝张重华的母亲马氏,又通张重华之妻裴氏,从宫中的妃妾到张骏没出嫁的女儿,无不暴乱。国人相目,咸赋《墙茨》之诗。
(注,春秋时,卫宣公卒,惠公庶兄公子顽与宣公夫人许穆夫人私通,国人作《墙有茨》诗讥刺之。)
汉武王二年四月,汉太尉夏侯昭率虎豹骑五千,与凉州刺史徐绩在金城回师,合兵一万,进伐姑臧(原武威郡)。 闻听汉军来伐的消息,张祚震惧,遣人去抓捕菲菲,不获。又派部将易揣、张玲率领步兵一万、骑兵三千防守西平。有张掖人王鸾知术数,言于祚曰:“此军出,必不还,凉国将危。”祚大怒,以鸾为妖言,斩以徇。鸾临刑曰:“我死,军败于外,王死于内,必矣!”祚族灭之。
汉军兼程而行,抢先抵达西平城。投石机飞石如雨,西平城守将开城投降。夏侯昭率领虎豹骑,于易揣、张玲渡河时半渡而击之,凉军大溃,易揣单骑逃回姑臧。
汉军乘胜追击,直抵姑臧,全城震惧。原先刺杀张重华的刺客乃是汉军万人敌张蚝,他身披重甲,持斩马长刀,聚集血衣卫安插入城中的数十死士,在凉王府前的闹市扬言:“张祚无道,汉军已到城东,敢有抵抗者诛三族。”
凉王府的亲卫见到张蚝,顿时溃散。张蚝率众入府,张祚按剑殿上,大呼,令左右死战。他即位以来所作所为早已失去人心,左右莫有斗志,皆四散溃逃。张蚝大踏步上前,一刀枭其首,宣示内外,暴尸道左,城内咸服。
张蚝率众人打开城门,汉军入城。张重华的母亲马氏召集群臣,抱着幼子张天锡,列队在路边投降,匍匐于夏侯昭马前。夏侯昭将马氏与张天锡母子送往长安。凉州郡县传檄而定,皆降于汉。
诸葛雅加封徐绩为左将军、凉州刺史,治所武威。加封张蚝为越骑将军、张掖郡守。察原凉州官员中,张耽素有贤名,为武威郡丞;宋混刚毅忠直,任为酒泉郡守;张璩沉着善守,任为居延郡守;索遐勇武有谋,任为敦煌郡守。
汉武王二年六月,吐谷浑乘乱入寇西平。主薄谢艾大破吐谷浑,阵斩三千。徐绩为之上表请功,诸葛雅擢升谢艾为西平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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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汉国兼并凉州时,桓温正派兵征伐巴蜀。
二月,桓温军至彭模。桓温从袁乔之意,留参军孙晟、周处领老弱守军辎重,自率精兵直指成都。氐族李福攻彭模,孙晟等反击,李福败走。桓温军遇李权,三战三捷。氐兵大溃,散归成都。镇东将军李位降晋。
氐主李势领众将兵出战于成都笮桥。桓温前锋不利。参军龚护战死,流箭射及桓温马首。士兵惧,欲退。桓远之敲进军鼓,袁乔拔剑督战,遂大破李势。桓温乘胜长趋至成都,纵火烧门。氐兵惧,丧斗志。
氐主李势于当夜出东门,奔葭萌,使散骑常侍王幼送降文于桓温处,自称“略阳李势叩首死罪”。之后,李势抬棺木,自缚至晋军门投降。氐族成汉政权覆灭。
故成汉尚书仆射王誓、镇东将军邓定、平南将军王润、将军隗文等皆举兵反,众各万馀。桓温自击邓定,使袁乔击隗文,皆破之。桓温命益州刺史周抚镇守彭模,斩王誓、王润。桓温留守成都三十日,率师还江陵。李势至建康,封归义侯。
四月,邓定、隗文等入据成都,晋征虏将军杨谦弃涪城,退保德阳。
六月,隗文、邓定等立故成汉国师范长生之子范贲为帝,以妖异惑众,蜀人多归之。汉中氐族残部作乱,晋征虏将军杨谦腹背受敌,遣使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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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王二年七月,汉扶风郡守郭凌兵出陈仓,下阳平,取汉中。新平郡守郝真兵出街亭,取武都,下阴平。两军会师后,陆续攻取葭萌关、剑阁,巴蜀门户洞开。
八月,隗文、邓定等再败杨谦,攻破德阳。追击至葭萌关,遭郭凌、郝真伏击,隗文、邓定战死。郝真乘胜追袭,攻取梓潼、绵竹关。
九月,诸葛雅擢升郭凌为汉中太守,郝真为梓潼太守。
十月,晋益州刺史周抚擒杀范贲,蜀乱平定。汉晋以广汉为界,分治巴蜀。
第八十七章 立幼子群狼争位(一)
汉武王三年(公元348年),江陵
“预备,放!”
穿着紫色皮甲的士兵列成了三列,拉满了几乎与人等高的大型长弓。随着桓远之一声令下,三列射手循环发射,空中形成了连绵不绝的箭岚。
“止!”
三百米外的木人上,插满了箭枝。从木人身上箭枝插入的深度来看,长箭可以贯穿普通的皮甲。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冒着这种长弓射出的箭雨冲击,都必定损失惨重。而这种长弓,在水战中更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好!”桓温拍了拍桓远之的肩膀:“你做的很好!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桓远之谢道:“这种长弓乃是我属下公输小姐所献,远之不敢居功。”
桓温有些惊讶:“哦?能做出如此军国利器......请她上来,我要重重赏赐!”
一个略显瘦弱的少女走了上来。她的相貌颇为清秀,但她的衣着却没有仔细整理,举止也有些慌乱。在崇尚风仪气度的东晋,人们对她的评价立刻就低了三分。
桓温温言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低着头,结结巴巴地道:“小...女子...公输...涵,见...过...大人!”
桓温看着这个羞怯的女孩,她的年纪约莫十七八岁,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算起来,汉王诸葛雅也就是这个岁数啊......却已经有了令自己也不得不敬畏的成就。
“自己在和朝中的政敌勾心斗角时,这位比自己年轻二十岁的女王,正想着如何征服天下吧?”桓温有些意兴索然,他勉励了公输涵几句,便挥手让她退下。
“这支军队就叫做横江长射吧!”桓温勉励道:“彦叔(袁乔字),你和远之好好操练这支军队,让它成为我大晋不可逾越的天险!”
阅兵之后,桓温留下桓远之,带他回府中深谈。在庭院中,桓温屏退侍者,除了桓远之以外,身边只有一位年方十二的少年男子。
桓远之打量着这位少年,只见他年纪虽幼,但目如朗星,深邃睿智,举止间风度翩然。
桓温笑得:“远之,快来见过景兴。你莫看他年纪小,却智慧通达,熟读诸经,论才华,绝不亚于十二为相的甘罗。”
桓远之当即知晓了对方的身份。这位少年名叫郗超,字景兴,出身于高平郗氏,乃是太尉郗鉴之孙,会稽内史郗愔之子。今年刚刚进入桓温幕府,先任征西府椽,后任大司马参军,不久又被授为散骑侍郎,深得桓温礼遇。
桓远之与郗超见礼之后,各自落座。
桓温开口道:“平蜀之后,朝廷对我忌惮不已。会稽王司马昱扶持扬州刺史殷浩,想要用他来制衡我。可笑朝中衮衮诸公,只知内斗,却不晓得如何抵御外敌。”
郗超眸子中波光一闪,笑着说出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司马家得国不正,本就心虚。主公既灭蜀,威势大振,治下又有八郡之地,士众资调,皆由主公自主。朝廷惮之,理固宜然。然而为臣者,一旦为君王所忌,十有八九,难免身死族灭。要破此困局,除非行那伊尹、霍光之事……”
桓温目光一闪,沉吟道:“吾德薄,尚不能镇压四海,震服宇内,岂可贸然为伊霍之举?”他虽然如此说,但桓远之与郗超二人,都已经明白了桓温的心意。
郗超肃然道:“为主公计,当深根固本,编练水师,控扼荆襄之地。朝廷偏安吴越之地,江东士族门阀林立,朝廷南迁而来,根基不固,各郡不能征调如意,不过羁縻而已。只因国中无事,君臣尚能相安。”
“殷浩者,清谈之士也,徒具虚名。如今中原将乱,主公有灭蜀之功,朝廷既然想要扶持殷浩来制衡主公,便须在军事上有所建树。主公何不安排士林,倡议北伐?以殷浩的才干,若敢过江,必定丧师辱国。只需一次大败,则朝廷威望扫地,精锐尽灭,便是主公为伊霍之举的时机了。”
桓温欢喜大笑:“景兴真是国士!”
郗超悠悠道:“臣真正担忧的,不是吴越的司马皇帝,而是秦川的那位诸葛女王。她年方十八,起兵以来战无不胜,如今掌握雍凉二州,又兵进巴蜀,实是主公的心腹大患。”
“前些时候巴蜀氐族余孽叛乱,我军数败。而汉军不过一支偏师,一战便伏杀叛军首领。率军的郭凌、郝真,论战绩威望,远不如诸葛雅、夏侯昭、徐绩等人,用兵已然如此犀利。”
“中原各胡,皆兵强马壮,但是有长江天险为屏障,胡人终不能奈何我军,不失南北对峙之局。而巴蜀为荆襄上游,陆路相通,实在令人担忧啊。”
桓远之沉吟片刻,笑道:“景兴不必担忧。纵然汉军可沿巴蜀东进,但荆襄之地,水网密布。汉军不习水战,陆师再强,首尾也难兼顾。昔日蜀昭烈帝有夷陵之败,便是为此。”
桓温两只手分别握着桓远之和郗超,大笑道:“我有远之和景兴,何愁大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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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
十岁的王子石世在母亲的教导下,恭敬地向自己的老师行礼。他有一副清秀的容貌,依稀可以看出石虎的影子。但是,他却没有石虎的霸气和残暴。
“真是和她一模一样啊......”
戎昭将军张豺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思绪万千。
十八年前,她还是一个刚满十一岁的小姑娘。那时候,她是前赵的安定公主。刘曜兵败,自己在乱军中发现了这个美丽又胆怯的小女孩,将她献给了石虎。今天,她是石虎最宠幸的妃子,但始终还是一副畏怯而惹人怜惜的样子。
“张将军...陛下想要立太子...”曾经的安定公主,如今的刘昭仪不安地扭着衣角。
“那么陛下可曾说过他想立谁为太子?”
“陛下也在犹豫......”刘昭仪的目光中带着哀求:“张将军,你是一个好人。当年是你救了我...这些年也多亏了你的帮助...这一次,请你一定要帮帮我...让世儿成为太子!”
张豺无奈地叹了口气。十八年来,自己从来都狠不下心拒绝她的恳求。一个杀人如麻的将军,在她心里却是一个“好人”,真是讽刺啊......
“我会劝说陛下的。”
“世儿,快谢谢师父!以后,你要向对待父王一样尊敬师父,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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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大臣们听到石虎问“该立谁为太子”时,个个都保持缄默。最近石虎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押对注后未来固然可以从新主手里得到好处,但说错了便是立刻祸及满门。大臣们还都记得,前太子石邃谋反被杀,第二任太子石宣和燕王石韬争位同死的惨烈。
石虎等了片刻,见大臣都不说话,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太尉张举见石虎和朝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不得不出班奏道:“彭城王石遵有文德,义阳王石鉴有武略,请陛下定夺。”
石虎沉吟道:“你说的有道理。”
戎昭将军张豺脑海里浮现了刘昭仪软弱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奏道:“臣有不同想法。”
石虎看着自己的心腹爱将,有些惊奇。张豺在他心中乃是一员猛将,但在政事上向来没什么想法。
张豺道:“陛下,您是否考虑过彭城王和义阳王的母亲?她可是石邃的母亲啊。她因为石邃之事被废,现在立她的儿子......还望陛下三思。”
石虎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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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石虎召集群臣,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我以前两次所立的太子,都刚到二十,就企图杀害他们的父亲!这是因为他们的母亲出于娼贱,才养出如此恶子!刘昭仪出生高贵,世儿年幼纯孝,我决定立他为太子。”
太尉张举、大司马李农唯唯称是。
大司农曹莫出班反对:“天下重器,不宜立少,请陛下三思啊!”
石虎道:“世儿今年十岁,等他二十的时候,我已经老了。他就不必像他几个兄长一样,巴不得害死我自己当皇帝!”
此言一出,满朝大臣再也不敢反对。
石虎遂立幼子石世为太子,以刘昭仪为皇后。
石虎立太子的诏书下达之后,石赵朝局立刻变得暗涛汹涌。
彭城王石遵从幽州率军赶回了河内,与征虏将军冉闵之间信使往来不绝。义阳王石鉴从徐州率军赶回,与冠军大将军姚弋仲之子姚襄密会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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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王三年八月,龙城
燕王慕容皝病危,临终之际,召世子慕容俊叮嘱道:“方今中原未平,当招纳贤士豪杰,共图大业。慕容恪智勇兼济,才堪任重,你一定要重用他,才能成就我慕容氏席卷天下的帝业!”
慕容俊,慕容恪,慕容霸一起指天发誓:“必不忘陛下之志!”
九月,慕容皝病死,慕容俊继位。慕容俊大赦境内,遣使诣建康告丧。
第八十八章 立幼子群狼争位(二)
汉武王四年(公元349年),四月,洛阳
诸葛雅站在城楼上,检阅着自己的部下。她的身影出现之处,便会激起汉国人民发自内心的欢呼与膜拜。她为人民带来了安全、饱暖和尊严。在汉国人民的心中,她是不可亵渎的女神。
校场上展示的是张佩训练的一万大戟士。大戟士有着严苛的选拔过程,需要身材魁梧、膂力出众、沉稳坚毅之人。入选之后,需要经过严格的阵列和战技训练。
大戟士的标准装备是全身重甲和长戟。重甲采用冷锻钢法制成,包裹着战士的全身和面孔。长戟长六尺,戟尖和月枝上面刻有血槽。大戟士们肩并肩结阵之后,层层迭迭的长戟便构造了一片钢铁丛林。
这是当世最强的重步兵。要与胡人逐鹿于中原,必须建立一支能够抵抗铁骑冲击的重步兵。而大戟士与元戎弩兵的组合,让汉军终于可以在胡骑铁蹄下站稳脚跟。不动如山的防御,如雨飞射的劲弩,一切敢于接近军阵的敌人,都将得到惨痛的教训。
“万胜!万胜!”
诸葛雅向士兵们挥手致意,士兵们报以热情的欢呼。
“雅姐姐,佩儿的大戟士训练得怎么样?”
张佩从后面贴了上来,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邪恶的媚笑:
“晚上要好好奖励一下佩儿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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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鸾兄,身佩相印,名动列国,还记得故人否?”
丞相府中,李鸿接见了一位年轻人。对方恭敬地递上了一封书信,正是李鸿多年不见的好友王猛所书。透过信上的文字,李鸿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王猛穿着旧布袍,顾盼谈笑之间,英姿勃发的景象。
这位年轻人名叫崔逞,出身清河崔氏,乃曹魏中尉崔琰之后。得王猛举荐出仕,奉苻洪之命出使汉国。
“汉王乃命世之英豪,苻公亦一时之俊杰;汉王有秦川四塞之险,苻公有齐地东海之利。如今石虎倒行逆施,赵国社稷将倾,若二国连和,共为唇齿,进则可以兼吞天下,退则可以鼎足而立。愿丞相熟思之。”
李鸿笑道:“赵国豪杰三人,汝主之外,尚有冉闵、姚弋仲。姚弋仲刚直仁厚,冉闵中夏苗裔,皆可为盟。”
崔逞对曰:“外臣来使前,景略公料定丞相必有此说。”
“姚弋仲愚忠之人,忠心石氏,不足论也。冉闵野心勃勃,欲王中原,届时将与汉国接境壤界。两国若欲广大疆土,必兴兵攻战不止,岂可为盟?”
“汉国与吾主各居东西。岂能倍中原之地,罔他国之议后而深入?则两国之不能相害,亦明矣。此远交近攻之理也。”
李鸿遂许之,以上宾之礼相待,回信答复,许以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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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阳,桃源谷
草地上架起了篝火,吕氏姐妹赤着脚在火堆边翩然起舞。透过薄薄的轻纱,胸前和小腹处的金铃清晰可见。
舞步越来越快,铃铛声响成了一串。吕氏姐妹雪白的肌肤变得潮红,透明的水珠沿着大腿内侧流了下来,一直流到了草叶上,在火光下闪闪发光。在姚菁的淫威下,她们只能咬着牙继续。
如此令人血脉贲张的场景,义阳王石鉴却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只是低头不住地喝酒。
姚菁举起酒杯,向石鉴致意:“王爷,是我的女奴跳得不好吗?”
石鉴苦笑道:“现在就是全天下的美女站在我的面前,我也没有心思欣赏。陛下想要传位给那幼童,只怕过不了几天,就要先除了我。”
姚襄安慰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
石鉴猛地打断了她的话:“嘿嘿,我们大赵的这只老虎,可是儿孙一起吃。十年前,老大(石邃)只是出言不逊,满门二十六人被他杀得一干二净。三年前,老二(石宣)满门被杀,他可是连几岁的亲孙子都不放过。”
石鉴酒意上涌,说出了藏在心底的恐惧:“这老不死的既然要立那幼童,我们便都是障碍,谁晓得还能再活几天!”
姚苌在旁边冷冷地道:“那就让这老不死的快点死!”
石鉴吓得酒都醒了,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姚菁嫣然一笑,娇艳的红唇在火光下更增魅惑:“王爷放心,只需安心歇息即可,过几天自然有喜讯传来。”
自从准备拥立义阳王石鉴,姚襄兄弟便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他们早就收买了宫中内侍,随时可以将叶神医的毒药投入那暴君的饮食之中。
桃源谷中,潜藏着姚家最核心的精锐——五千弓骑兵。一旦邺城有变,数日之内,便可兵临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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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邺城
今年正月,石虎即皇帝位,实行大赦,改年号为太宁,并将儿子们的爵位全都晋升为王。晋封姚弋仲为西平郡公,给他剑履上殿的特殊礼遇。晋封苻洪为略阳郡公、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晋封冉闵为武兴公。
这是他立幼子石世为太子后,对其余诸子的补偿。同时又担心国中重臣作乱,特意升赏羁縻。
可惜的是,他的几个儿子并不甘心为王。
“将这几个无能的庸医拖下去,喂狗!”石虎愤怒地咆哮着。在哭喊求饶声中,石虎心中升起了深深地恐惧。
这已经是第十三批医者了。
一个月来,石虎的身体迅速衰老。没错,就是以加快了几十倍的速度在“变老”。
石虎怀疑自己被下了毒,但是所有的医者都查不出毛病。他换了五处居所,杀了七批御厨,但症状却丝毫没有改变。
“我纵横天下,难道就要这样窝囊地死去吗?”石虎心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摸着自己干枯起皱的皮肤,石虎悲从中来,涕泪横流。
“以彭城王石遵为大将军,镇冀州;义阳王石鉴为丞相,录尚书事;张豺为镇卫大将军、领军将军、吏部尚书;并为辅政大臣。”
石虎按上了传国玉玺,诏书上落下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永嘉五年(公元311),前赵刘聪俘晋怀帝司马炽,玺归前赵。十九年后,后赵石勒灭前赵,得玺。更别出心裁,于右侧加刻“天命石氏”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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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皇后得到消息,急招张豺入宫商议。
张豺看着坐在宝座上的皇后,即便她已经被封为皇后,却依旧是十八年前的那个美丽又胆怯的小女孩,脸上始终还是一副畏怯而惹人怜惜的模样。
“张大将军,请你一定要帮帮我!陛下恐怕时日不多了……一旦陛下驾崩,彭城王石遵和义阳王石鉴手里都握有重兵,我和世儿一对孤儿寡母,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张豺叹了口气,他明白刘皇后的恐惧。而他确实不忍心,让这个美丽而又畏怯的女子,死在石虎那几个残暴的儿子手里。深知石虎父子习性的他,为刘皇后出了一计。
刘皇后笑逐颜开,美丽的双眸中全是感激的泪水。
“张大将军,你真是一个好人。世儿若能平安即位,我们母子愿与你共治天下!”
张豺微微叹了口气,行礼告退。他只是希望能够在远处一直看着这个美丽而又畏怯的女子,一如初见的那日。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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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在将诏书送出前,遇到刘皇后哭诉,说她听到了宫中传言,说彭城王石遵与义阳王石鉴乘陛下有疾,潜入京畿、图谋不轨。石虎本就是多疑的性子,他立刻派亲信快马加鞭,赶往彭城王和义阳王王府宣诏。
半个月后,信使返回。彭城王和义阳王果然都不在王府,信使们先后等了数日,才见到两位王爷。
“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果然都不怀好心。我这病,八成也是他们害的!”石虎拍着桌案大骂:“传诏,罢免石遵石鉴二人官爵,押入宫中看守!”
刘皇后喜不自胜地拿到了诏书,然而没过多久,她的心情便从云端坠入了深渊。
四月二十二日,石虎病笃,不省人事。而彭城王和义阳王悍然抗旨,拒不奉诏,甚至公然指称是刘皇后假传诏令。
刘皇后情急之下,自拟诏书,任命张豺为太保、都督中外诸军,总管尚书职事,就像西汉霍光辅政专权一样。
张豺接到诏书之后,惊慌入宫。他了解石虎,知道对方绝对不可能下达这样的诏令。在后宫里,他见到了垂泣的刘皇后。
刘皇后见到张豺后,就像溺水的人紧紧拉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扯住他的衣袖不放手,哭道:“张将军,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张豺长叹不语。他心里明白,当刘皇后发出这道伪诏之后,自己再无退路。彭城王石遵、义阳王石鉴,还有那冉闵、姚弋仲、苻洪三人,都绝不可能再放过自己。而以自己手里掌握的区区禁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其实还有一条生路,就是拿下刘皇后母子,献给姚弋仲。以姚弋仲的仁厚性格,必定会饶他一命。但他却宁愿与她同死……
四月二十三日,石虎去世,太子石世即位。
第八十九章 刀光起邺城被兵(一)
汉武王四年(公元349年),四月,河内。
营内一队队甲士穿梭行走,甲坚兵利。工匠们正在检修着巨大的攻城器械。整个军营中弥漫着临战前的肃杀气息。
彭城王石遵与征虏将军冉闵并排而坐,神态亲密。
“棘奴(冉闵小字),邺城传来诏书,召我入京辅政,以我为左丞相。棘奴以为该如何应对?”
冉闵也不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密报递给了石遵。
初春的阳光透过帷帐,照在石遵的脸上。他的表情先是惊愕,后来变成了不可抑制的狂喜。
“陛下已薨,刘氏与张豺矫诏乱国!”
“棘奴!这消息确实吗?”
冉闵道:“这是司空李农亲笔所书。张豺欲杀李司空,李司空出奔广宗,得乞活军拥戴,正与宿卫军在上白一地相持。”
冉闵的声音变低。
“殿下长且贤,先帝亦有意以殿下为嗣;正以末年惛惑,为张豺所误。今女主临朝,奸臣用事,上白相持未下,京师宿卫空虚,殿下若声张豺之罪,鼓行而讨之,其谁不开门倒戈而迎殿下者!”
石遵怦然心动,但还有一些犹豫:“但是先帝毕竟立刘世为太子,我若夺之,恐众人不服。”
冉闵哈哈大笑:“王兄这么说,倒像是儒士说那王道正统的样子。天下唯强者居之。有不服的人,统统杀了便是。”
石遵犹疑不语。
冉闵纵身而起:“我举兵而来,原本以为王兄明白这个道理。自古想要登上王位的,无不要做最危险的赌博,胜则有天下,败则无埋骨之所。既然王兄没有这样的勇气,还是回幽州安居王府的好。但愿太子将来心存仁厚,能让王兄得享平安荣华。”
石遵抱住冉闵,叫道:“棘奴勿走,全凭棘奴!事成之后,我为天子,汝为太子,天地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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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黎阳
姚家兄妹围炉而坐,脸上皆有不甘之色。他们已经收到了来自邺城的消息,知道石虎已死。但是让他们郁闷的是,冠军大将军姚弋仲却拒绝举兵,坚持执行石虎遗诏。
“父亲真是愚忠,拥立刘世即位,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这茶水这么烫就端上来,是想烫死我吗?”
姚菁一脚踹翻了吕昕夕,踩住她的小腹,将一壶滚烫的茶水浇在了少女最为娇嫩的身体部位。吕昕夕疼得浑身颤抖,但却不敢叫出声来。吕昕月低下了头,眼中满是水雾。
“妹妹,你心中不快,又何必迁怒于人。”姚襄看不下去了,在旁边劝解。
“哟,五哥(姚襄为姚弋仲第五子),你要是喜欢他们,我今晚就安排她俩为你侍寝。”
“小妹,够了!我们在商讨大事,家国未来系于一线,你不要无事生非,在这添乱!”姚苌突然厉声斥道。
“呜,你们欺负人!”姚菁哭了起来,牵着吕氏姐妹项颈上的锁链,冲出了屋子。
“二十四弟(姚襄为姚弋仲第二十四子),小妹还小,你不要对她这么凶。”姚襄道。
“五哥,你平时太宠溺小妹了,这才让她养成了现在的坏脾气。方今乱世,即便王朝世家,盛衰变幻都是一刹那的事。怎么敢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姚苌肃然道。
“我倒希望小妹一辈子活得开开心心,不必有那么多的顾虑担忧。家国天下,本来是我们男人的责任啊。”姚襄的神态柔和悠然:“二十四弟,你素来足智多谋,对当下形势,有什么想法?”
“父亲一心为国,想要说动他拥立义阳王,是不可能的。我听闻冉闵与彭城王在河内打造攻城器械,想必是要起兵。我们且先让冉闵挑头,待他取了邺城之后,义阳王、沛王、汝阴王怎能心服?届时让他在冀州与诸王厮杀,我们去取兖、豫两州,虎踞中原,岂不美哉?”
姚襄沉吟道:“兖、豫两州北有黄河天险,西有宛城之塞,东有淮、颍,南有陈、许,地方千里,人口繁盛,足以蓄养数十万,乃魏武霸业之基。只怕那汉王诸葛雅和苻洪有别样心思,合兵伐我……”
“苻洪世子苻雄前日派来使者,说苻氏只要青、徐两州,与我们共结盟好。汉王诸葛雅那边么,我已遣使赠她并州地图,待她取了并州之后,自有燕国慕容氏与冉闵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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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上党
五千大戟士身着三十斤重的冷锻钢甲,手握六尺长戟,背着可以连发三十矢的元戎连弩,在山路上跋涉前行。刚刚下过雨的山道泥泞难行,士兵们却没有一句抱怨。因为汉武王诸葛雅与大都督张佩就在他们身边,与他们一起行军。
诸葛雅亲自见证了大戟士的训练过程。张佩传自张合的大戟士训练法,确有过人之处。
首先是严酷的训练。大戟士一年如一日,兵甲不离身,承受着最严苛的训练。凡是不能坚持或者有抱怨的,都被剔除出去。连忍受辛苦的意志都没有,又如何能面对战场上的死亡威胁?
其次是品性的观察。对别人的失败幸灾乐祸者、只顾自己不顾战友者,都被剔除出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品性有亏的人,在战场上必然是溃败的源头。
最后是默契的养成。大戟士的钢铁长林,不需要一个人的武勇,要的是战友之间绝对的信任与默契的配合。
经过一年多的严酷训练,留下的都是意志顽强、同生共死的精锐。诸葛雅在成军之日赞叹道:“有大戟士三万,足以横行天下!”
自从石虎病笃以来,北地诸侯间信使往返,络绎不绝。苻洪占青州和徐州、冉闵占冀州、姚襄占兖州和豫州、诸葛雅占并州,四方势力将赵国的疆土已经提前瓜分干净。
自从与各方势力达成密约之后,诸葛雅对汉国的武装重新做了部署。有夏侯昭坐镇长安,徐绩镇守西域,郭凌、郝真镇守汉中、梓潼,再加上与代国的盟约,汉国雍州可谓固若泰山。赵国暗涛汹涌,内乱将起,钟烈留守洛阳已经足够。
虎牢关东尽是平原,无名山大川之限,诸葛雅并没有与冉闵、苻洪、姚弋仲的精锐铁骑死战的打算。并州多天险,进可威胁河北、退可屏障司隶,又不被石赵三雄注目,正是汉国大戟士的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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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王四年(公元349年),五月
彭城王石遵与征虏将军冉闵自李城举兵,兵锋直指邺城。
张豺闻讯大惧,驰召上白之军,回邺城固守。李农投冉闵,冉闵引为谋主。
石遵军至荡阴,戎卒九万,冉闵为前锋。
听到军报之后,刘太后和新登基的皇帝石世都慌了神。母子俩养在深宫之中,虽然外面世界战乱不止,但是他们两人却从来没有参与过。这时,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快请张将军入宫!”刘太后在紧急时刻,又想起了那个在背后一直默默帮助自己的男人。
殿内烛光通明,但是人心里却是一片阴郁灰暗。在这暮春温暖的时节,张豺只觉浑身冰冷,宛如赤身行走于冰雪之中。他自是晓得,一旦冉闵率军进城,就是太后母子就死之时。
他对冉闵的性格十分了解,对方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此时此刻,即便是太后母子想投降,也依旧是死路一条。
面对着太后美丽而又畏怯的双眸,张豺只得沉住气,让平静的语气,帮太后获得一丝心理上的安宁。
“太后,当务之急,一是增派人手,务必坚守城池,二是巡查城内,防止有人借机生乱,三是派遣使者,向冠军大将军、西平郡公姚弋仲求救,姚大将军忠心耿耿,必会遵从先帝遗诏……”
“一切全听张将军的,我们母子两人性命,全都拜托张将军了……”说到这里,刘太后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浑身颤抖着,喉咙哽咽着,话都说不出来了。
“微臣告退。”张豺正要退下,刘太后疾步上前,紧紧拉住他的衣袖,哭道:“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这一幕,正如十八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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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虏将军的大军已经离城不足三十里了!”
军情传到时,满城惶乱、宫里一片号哭之声。张豺只得硬下心肠,掰开了刘太后扯着他衣袖的手指,去城头指挥防守。
他走出殿来,便发现宫中一片混乱,内侍宫女们都踪迹不见,连负责守护王宫的禁军士兵也只剩下零落数人。
张豺连忙策马赶到禁军大营,击鼓聚兵,欲笼城而守。没想到士兵们纷纷议论着:“破虏将军所向无敌,早去投降,还能留得性命,若是守城,必死无疑!”他们争先恐后,打开城门逃跑。张豺连斩数人,却不能阻止禁军逃亡的人流。
第九十章 刀光起邺城被兵(二)
与此同时,张豺的堂弟、掌握着禁军主力的镇军大将军张离,在军营里迎来了冉闵派来的密使。他心情十分紧张,在密使面前双手颤抖着。
“张将军,你既然愿意弃暗投明,便得早些行动才是。若是等到破虏将军的大军兵临城下,就只能和张豺一起玉石俱焚了。”
“我若是现在献城出降,破虏将军真会网开一面?”张离不安地问着。
“破虏将军名震天下,彭城王又立破虏将军为太子,日后便是君临天下的天子,金口玉言,岂会失信于你?”
张离叹了口气,开始聚集心腹将士。若不是眼见大势已去,士兵们甚至都开始准备倒戈,他又怎会背叛自己的堂兄?如今人心已经散尽,邺城只怕一天都守不住。
“堂兄,不是我贪生怕死,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一个时辰后,张离自率亲信二千,献城门出迎冉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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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豺正在号令将士守城,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城破了,破虏将军进城了!”
听到这个声音,张豺弃了城门,单骑策马赶向宫城。
在大殿里,刘太后抱着新帝,一脸忧惧,见到张豺进来,扑上来将他一把抱住,哀戚地哭着:“先帝尸骨未寒,他们就敢祸乱至此……张将军,求你想想办法,救救我们母子……”
张豺叹道:“如今只有速下诏书,以国政委石遵,或有一线生机?”
刘太后乃下诏,以石遵为丞相,领大司马、大都督、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加黄钺、九锡。
张豺单骑策马,手举诏书,至石遵军前。
石遵犹豫是否接诏,冉闵厉声道:“大王乃先帝之子,天命军心尽归于大王,江山可自取之,何必听伪后乱臣之命?”
石遵顿悟,立擒张豺,遂带甲士入宫,幽禁刘后母子,假刘后诏书曰:“嗣子幼冲,先帝私恩所授,皇业至重,非所克堪,其以遵嗣位。”斩张豺于市,夷其三族。废石世为谯王,废刘后为太妃,皆杀之。
石遵即位后,下诏大赦,尊母郑氏为皇太后,立妃张氏为皇后。以义阳王石鉴为侍中、太傅,沛王石冲为太保,汝阴王石琨为大将军,武兴公冉闵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
时沛王石冲镇蓟,闻石遵杀石世自立,谓其僚佐曰:“世受先帝之命,遵辄废而杀之,罪莫大焉!其敕内外戒严,孤将亲讨之。”于是留宁北将军沐坚戍幽州,帅众五万自蓟南下,传檄燕、赵,所在云集;比至常山,众十馀万,军于苑乡。
路遇石遵诏书,石冲曰:“皆吾弟也;死者不可复追,何为复相残乎!吾将归矣!”
其将陈暹曰:“彭城王篡弑自尊,为罪大矣!王虽北旆,臣将南辕。待讨平京师,擒彭城王,然后奉迎大驾。”
石冲乃复进军。
石遵使武兴公冉闵及李农等帅精卒十万讨之,战于平棘。冉闵勇冠三军,赵国上下莫不敬畏。见到冉闵的朱龙马出阵,石冲部下皆惊呼道:“征虏来了!”一时俱散。冉闵获石冲于元氏,赐死,坑其士卒三万馀人。
班师之后,武兴公冉闵言于石遵曰:“义阳、汝阴,先帝之子也,资望不逊于陛下;蒲洪,姚弋仲,人杰也,而素有不臣之心。倘内外勾结,举兵作乱,恐中原非陛下所有。今宜以高官厚禄加之,羁之以京城之内。若彼有反意,数百精卒可除之。不可纵之于外。”
石遵从之,下诏命义阳王石鉴、汝阴王石琨、冠军大将军姚弋仲、车骑将军蒲洪入京辅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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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阳王石鉴收到诏书,即向姚家兄弟问计。
姚苌笑道:“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一入邺城,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不称病以待天时?”
石鉴深以为然,正与姚家兄弟欢宴,突然见到姚菁惊惶失措地冲了进来:“大事不好了!父亲大人只带了三百家丁,要入邺城辅政了!”
众人尽皆失色。石鉴,姚襄,姚苌一起冲出,跟着姚菁向黎阳城门处赶去。一番策马狂奔,才在城外的官道追上了老将军的骑队。
姚襄翻身下马,拦在姚弋仲的马前,伸手拽住了马缰:“父亲大人,您怎么可以孤身入京!石遵擅杀幼帝,冉闵素有不臣之心......”
姚弋仲拍了拍姚襄的手,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我都知道。”
他翻身下马,先对石鉴微微躬身道:“有劳殿下前来,是老臣之过。”
石鉴连忙下马避让:“老将军言重了。”
姚弋仲正色道:“老臣有些话,要跟两个儿子说,请殿下稍后片刻。”他对着姚襄和姚苌道:“你们两个,跟我来。”姚家兄弟对视一眼,紧紧跟上。
姚弋仲缓步走到路边的一处高地,望着郁郁青青的田野,叹息道:“大好河山,从今多事矣!”他对两个儿子道:“今天是我们父子最后一次见面,就让老夫说些心里话。”
“先帝嗜杀成性,国人貌恭而心恨之。但是对我而言,先帝却有知遇之恩。二十一年前,先帝攻略关中,我本是战败投降之人,先帝封我安西将军、六夷左都督,后又进爵奋武将军、西羌大都督,封襄平县公。”
“我多次犯颜进谏,先帝从不罪我,又封我为十郡六夷大都督、冠军大将军。我与先帝,外结君臣之义,内托骨肉之亲。”
“我本欲讨平四疆,以报先帝之恩。奈何命运弄人,如今赵国内有诸王争位,外有强敌窥伺,真乃危急存亡之秋。”
“汉人有言道,七十古稀。老夫今年已经七十岁了,已经开不了强弓,也不能领军杀敌了。只想凭着这一身老骨头,进京劝谏彭城王。但愿他能够友爱兄弟,振兴大赵。如此,老夫死后,也可见先帝于九泉之下了。”
姚襄抱住姚弋仲的腿,哭道:“父亲大人,此去邺城,九死一生啊!”
姚弋仲笑道:“我固知此去必死。然而这是挽救大赵的唯一机会。我去之后,你与苌儿好生练兵。若是彭城王能够心怀家国,则不必多说;若是他果然要祸国乱政,你们就辅佐义阳王,重定社稷。”
嘱咐完两个儿子后,姚弋仲再度上马,向北而去。一抒胸臆后,他兴致颇高,放声长歌: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旗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
“喓々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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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阴王石琨、冠军大将军姚弋仲奉召入京,义阳王石鉴、车骑将军蒲洪则称病不至。
冠军大将军姚弋仲入京时,石遵与冉闵亲自来迎,陪驾的还有汝阴王石琨。汝阴王石琨胸无大志,并不图谋帝位,得了大将军的虚职,便洋洋自得。
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而来的还有沉重的铁靴声。裹在黑氅的老将军在石遵的车驾前轻轻拉了拉马缰,那匹仿佛铁铸的骏马便默默立住。老将军静静注视着新登基的帝位,不发一语。
石遵被姚弋仲看得很不自在,略微向后退了些。这时候,冉闵挺身而出,面带笑容,迎上了姚弋仲。他虽然笑得和善,但是眼中却有金戈铁马的杀机。
“老将军远来,请先拜见陛下。”
姚弋仲与冉闵目光对撞,看出了对方冰冷似铁的意志。他毕竟不想现在就撕破脸,掀起赵国的内战,于是翻身下马,行礼道:“老臣拜见陛下。”
石遵呵呵一笑,亲自上前扶起姚弋仲:“老将军不必多礼。朕请老将军前来,日后咨诹国事,还望老将军如待先帝一样,知无不言。”
姚弋仲慷慨道:“只要陛下心怀大赵江山,老臣自然尽心辅佐,万死不辞。”
这时候冉闵接话道:“车骑将军蒲洪纠合大军,抗诏不遵,反意昭然若揭。若不铲除,臣恐青、徐非复国家之有。”
姚弋仲目光一凛,瞪向了冉闵。冉闵毫不理会,又对石遵道:“养虎必遗患,望陛下早做决断。”
石遵问道:“依武兴公之见,当如何处断?”
冉闵话音铿锵:“罢去一切职司,诏令进京。若再不从,臣当亲往讨之!”
第九十一章 石赵灭杀胡为令(一)
蒲洪收到朝廷诏书,以示左右。当时在座的有蒲洪的儿子蒲健、蒲雄,蒲健之子蒲苌、蒲靓、蒲生、蒲觌、蒲方、蒲硕、蒲腾、蒲柳、蒲桐、蒲廋、蒲武、蒲幼,蒲雄之子蒲法、蒲坚、蒲融、蒲双、蒲忠。满门可谓人才济济。
蒲生看了诏书,立刻咆哮道:“那石遵小儿,不知好歹!请祖父给我五千军队,我必取石遵和冉闵首级,献于祖父案前!”
蒲洪微微摇头,眼中显出失望之色。
蒲苌作为嫡长孙,出席道:“祖父大人,石遵弑杀幼帝,乃一叛逆尔,何敢称诏?依孙儿之见,当传檄四方,讨而灭之。”
比之蒲生,蒲苌的见解胜了一筹,但依旧不能满足蒲洪心意。他环顾四周,问道:“还有其他见解否?”
蒲坚挺身而出,道:“孙儿以为,石遵不过一匹夫,不值一提。可虑者,唯冉闵、姚氏父子。此时与冉闵相争,岂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依孙儿之见,当挥军直取齐鲁之地。届时东有琅邪、即墨之饶,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浊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千里,养精蓄锐,坐观群虎搏杀,其后一举收拾河山,不亦快哉!”
蒲洪击掌赞道:“真我家千里驹也!”推案而起,下令道:“即刻点起三军,兵进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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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传来消息,蒲洪集兵十万,一路势如破竹,直向徐州而去。
冉闵遣大将王泰,率精骑十万,讨伐蒲洪。王泰率师离京后,冉闵在邺城的嫡系部队只剩下不到一万人。石遵的部下,心里顿时起了异样的心思。
当初,石遵兵发李城时,曾许诺得位后以冉闵为太子。如今赵国初定,石遵之子石衍便不甘心皇位离己而去。他纠合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向石遵进言道:“如今邺城内外,唯知冉将军令,而不闻陛下。儿臣恐异日有不可言之事。愿陛下熟思之!”
见石遵意动,石衍又道:“如今冉贼大军在外,此诚千载难逢之机!儿臣愿联络朝中宿将,铲除冉贼,不贻后日之祸!”
得到石遵默许后,石衍先后拜会汝阳王石琨、冠军大将军姚弋仲。行到冠军大将军府,道明来意后,姚弋仲抬头就问道:“殿下曾与谁说过此事?”
石衍说出了一连串大臣的名字。
姚弋仲顿足道:“如此机密之事,怎可广布人耳!事急矣,唯有先发制人,尚有一丝生机!”他点起三百家丁,带着石衍,直向羽林军军营进发
到了军营门口,姚弋仲策马高呼道:“冉闵为乱,奉诏讨逆,为石氏者左袒,为冉氏者右袒!”众军素来敬畏姚弋仲,于是尽皆左袒。姚弋仲得羽林三千人,遂挥军直奔冉闵府邸。
成功得到羽林军的效忠,石衍信心大涨,束甲仗剑,与姚弋仲并肩策马,走在禁军的最前面。才到半路时,突然看到了骑在朱龙马上的冉闵。对方孤身一人,策马立在街上,宛如雕塑一般。
“冉贼,还不下马受降!”看了看身后密集的甲士洪流,石衍惊慌的心情恢复了平静,他得意地大呼道。
回应他呼声的,是一支狼牙利箭。从两百步外,长箭破风而来,从他的嘴刺入,一直贯穿了后脑。石衍一头跌下战马,倒在了地上。
冉闵将硬弓挂到马鞍边上,左手握住双刃矛,右手拿起铁钩戟,策马向前,一步步地逼近羽林军。在这场一比三千的对峙中,冉闵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和杀气。面前数千人的羽林军,在他眼中,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杀!”姚弋仲策马横刀,抢先杀了出去。他知道,如果放任冉闵压制己方的士气,这些新附的羽林军,只怕立刻就要四散溃逃了。可惜的是,跟他杀出的,只有来自姚家的三百家丁。
冉闵双腿一夹,朱龙马骤然加速。他一人一骑,赤甲红马,宛如一团火焰般飞射出去。眨眼间,就到了姚弋仲面前。没等周围众人反应过来,就听见冉闵大喝道:“死!”
这一声怒喝,宛如晴空中响了一记霹雳。姚弋仲身后的家丁,胯下骏马纷纷顿足颤抖,整齐的军阵立刻乱成了一团。而首当其冲的姚弋仲,只觉两眼冒金星,烦恶欲吐。
而下一瞬间,冉闵手中双刃枪如闪电般刺出,穿过了姚弋仲的胸膛。
姚弋仲全身的力量都在迅速流失,双手一松,长刀落地。他努力转过头,望着冉闵的双眼道:“早生三十年阵前遇我,生死犹未可知!”
冉闵右手铁钩戟一挥,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飞出空中,落到了后面的军阵中。紧接着,他策马杀入了姚弋仲身后的军阵。
朱龙马的嘶声撕开了屠杀的序幕,一人一马冲下的势头也如千骑冲锋一般,携着排山倒海的力量,连久经沙场的姚家亲卫也为之震骇。双刃和铁钩戟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巨力,摧枯拉朽地撕破面前的一切。
当冉闵破阵而出时,他身上的赤甲已经沾满了敌人的鲜血。地上倒着的尸体,不下数十具。而他身上连一个伤口都没有。剩余的敌人,全都带着惊恐的眼神望着他,就像看着不可战胜的洪荒巨兽一样。
“死!”冉闵一催朱龙马,返身杀了回去。
姚家亲卫们终于崩溃,他们丢盔卸甲,跪了一地。
冉闵有些鄙夷地看了看他们,又望向前方的羽林军阵。那三千甲士立刻毫不犹豫地屈膝下跪,山呼道:“愿为将军驱策!”石氏十年来的官位爵禄笼络,远不及这几分钟内死亡的威胁更有效。
“去,为我杀了所有姓石的家伙!还有,宣令内外六夷,敢称兵仗者斩。”
“谨遵将军令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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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石遵正与郑太后在南台下棋,忽然听到城中杀声大起。石遵上楼查看,只见石氏诸王公府邸处,先后燃起了熊熊火光。
石遵惊骇道:“何人做反?”他猜到结果,惶惶然不知所措。
片刻后,羽林将军苏彦、周成帅甲士三千人入殿,刃上犹有血迹。
石遵问道:“汝等世受国恩,怎可造反?”
周成道:“奉冉将军令,诛中外姓石者!”
石遵惊道:“我与冉将军情同兄弟,这必是外人谗言。请见冉将军而后死!”
周成道:“某等奉军令,不可迟误!”遂杀之于殿中。
当夜,城内惊变之后,石赵胡族多勒兵自守。而羽林军牢记冉闵的将令,凡敢持兵器的胡人皆斩之。邺城内外,杀声四起,血流盈渠。胡人或斩关、或逾城而出者,不可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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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凤带着一队士兵,冲入宫城。当年与汉王诸葛雅在林中分别后,那些归附冉闵的女子大多嫁入军中将校为妇,在家相夫教子。唯有楚凤求为冉闵侍女,整日习武不辍。今日冉闵举事,她便讨了这份差遣,亲自入宫复仇。
皇后寝宫那里只零落站着几个门卫,大门敞开。见楚凤带着一队甲士直奔而来,那些门卫吓得四散奔逃。甲士们弯弓搭箭,将那几个门卫全都射杀在门口。殿前的玉阶上,流淌着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沿着台阶一直流到庭院当中。
石遵的皇后张氏,听到外面兵乱,吓得躲在后厅,让宫人关上殿门,抱住自己一对儿女瑟瑟发抖。楚凤带人砸门,那几个宫人用身体牢牢顶住殿门。楚凤大怒,当即拔剑而刺,殿门的窗纸顿时被喷溅的鲜血染红。
楚凤带着甲士踹开殿门,大踏步上前。石遵的皇后张氏闻着扑鼻而来的血腥气息,看着犹自滴血的闪亮刀刃,吓得脸都扭曲了,哭泣着大声哀求。
“求求你,饶了我们……你也是女人,难道就忍心这样杀害手无寸铁的母亲和她无辜的儿女吗?”
楚凤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笑容,大踏步上前,用极度冰冷的声音说着:“没想到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求饶,你们石家,这些年屠戮百姓何止百万,哪一家百姓惨死的时候,不要经历这样的痛苦呢?”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现在体会的痛苦,根本不能和你们所欠的血债相提并论!杀尽你们全家,也只够偿还血债的百万分之一!”
“好好地看着,自己的家人在眼前被斩首,这到底是种怎样的痛苦!”
说着,楚凤一脚踹翻皇后,扯过她的儿子,丢在她的面前,然后一剑斩下了皇子的首级。滚动弹跳着的首级,凝固着叫喊的嘴巴,让皇后立刻晕了过去。而楚凤冷笑着踢醒了她,长剑又斩向了小公主。
皇后呆呆地看着,整个人陷入了死寂,直到染血的长剑贯穿她的心口,也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
第九十二章 石赵灭杀胡为令(二)
次日,冉闵端坐在王座上,看着眼前陈列的一大排首级。自石遵、石琨以下石氏皇族三十八人。石勒子孙,除了义阳王石鉴一系外,全部灭绝。
望着阶前一整排滴着鲜血的头颅,闻着扑鼻而来的血腥气,满朝文武战战兢兢,恢复了石虎时代的谨慎言行。冉闵不做声,众人也都安静站立,任凭时间缓缓流逝。
片刻后,有羽林军校背着几个麻袋上殿。到了阶前,将麻袋中的东西倒在了地上。众人一看,却是孟准、王鸾及张斐及其族人的脑袋。
又过一会,增加了郑太后、张后及其族人的脑袋。
再之后,是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及其族人的脑袋。
......
随着大殿中血淋漓的脑袋堆越来越高,终于有大臣惊恐难耐,出列嚎哭道:“老臣年老体衰,请乞骸骨归乡!”
冉闵眉梢一扬,冷笑道:“准你和家人单身出京。若是敢从城中拿出一件兵器,一粒粮食,立斩不赦!”
那大臣汗出如浆,跪拜道:“谨奉命!”说罢,踉跄逃出大殿。
继此之后,石赵旧臣纷纷辞官离去。大殿中空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冉闵的嫡系部属。
尚书张简叹道:“本想趋虎吞狼,让姚家与蒲家两败俱伤,主公好坐收渔利。没想到石遵不智,如今杀了姚弋仲,却无损姚家实力。鼎足三分之势已成,杀伐再难避免了。”
冉闵摆手道:“自古成霸业者,依仗的都是兵强马壮,平灭四方。计略可为辅佐,但弓马杀伐才是根本。”睥睨之间,霸气尽显。
众将望着王座上如炽阳般灼烈辉煌的主君,心中只愿随他征杀四方,建立一番伟大的功业。
冉闵又道:“昨夜之乱可以看出,胡人终究心向石氏,纵然一时被我武力慑服,后必为乱。我欲下杀胡令,铲除境内胡人。”
张简问道:“不知主公欲如何杀胡?”
冉闵道:“令百姓杀胡者有功无罪即可?”
张简摇头道:“不可!自永嘉以来,胡狄遍地,汉人十不存一。且胡人大都身为显贵,有粮有兵。汉人地位卑贱,手无寸铁。若是遽然相斗,直怕先被杀尽的,是汉人!”
冉闵身体前倾,问道:“你所言极是。可有计策?”
张简沉吟片刻,答道:“可行连环之策。”
“可先明示城中,近日石氏构逆,支党伏诛,良善一无预也。今日以后,与官同心者留,不同者各任所之。敕城门不复相禁。则胡、羯必去,而汉人必入城。”
“仍令离城胡人,不得私带兵器粮草,否则以通敌论处。”
“如是一月之后,城中有足够武器粮草,再颁杀胡令,则兵精粮足,以众击寡,岂有不胜之理?”
冉闵击掌道:“妙计!”
对部将王郁道:“你派遣士兵,广布军令,且务必看好城门。胡人若敢带出一件兵器,一粒粮食,立杀无赦!”
王郁肃然领命而去。
下令之后,百里之内汉人悉入城,胡人皆离城,进出人流之大,连城门都被堵塞了。汉人入城之后,凡十五以上五十以下者,皆量才取用。或为军士、或为工匠,皆发给武器粮食。
一月之后,班令内外:“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门。”一日之中,斩首数万。
冉闵亲帅赵人以诛胡、羯,无贵贱、男女、少长皆斩之。旬日之内,斩首二十馀万,尸首抛于城外,悉为野犬豺狼所食。得劲兵十万人。
冉闵分遣诸将,率师征伐四方。四境之内,皆行杀胡令。汉人被胡人欺压已久,此令一出,处处皆是复仇之战。凡是高鼻梁多胡须的人,都被当做胡人杀死。汉人与胡人“无月不战”,尸野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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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平狄将军慕容霸(即慕容垂)上书于燕王慕容俊曰:“石赵穷凶极暴,天之所弃,馀烬仅存,自相鱼肉。今中国倒悬,企望仁恤,若大军一振,势必投戈。”北平太守孙兴亦表言:“石赵大乱,宜以时进取中原。”慕容俊以新遭大丧,弗许。
慕容霸驰诣龙城,言于慕容俊曰:“难得而易失者,时也。如今石赵三雄鼎立,正宜伐之。若其归于一统,又或被新汉东晋先取之,据其成资,岂惟失此大利,亦恐更为后患。”
慕容俊曰:“邺中虽乱,邓恒据安乐,兵强粮足,今若伐赵,东道不可由也,当由卢龙;卢龙山径险狭,敌乘高断要,首尾为患,将若之何?”
慕容霸曰:“邓恒虽欲为石赵拒守,其将士顾家,人怀归志,若大军临之,自然瓦解。臣请为殿下前驱,东出徒河,潜趣令支,出其不意,彼闻之,势必震骇,上不过闭门自守,下不免弃城逃溃,何暇御我哉!然则殿下可以安步而前,无复留难矣。”
慕容俊笑而从之。以慕容恪为辅国将军,慕容评为辅弼将军,左长史阳鹜为辅义将军,谓之“三辅”。慕容霸为前锋都督、建锋将军。选精兵二十馀万,讲武戒严,为进取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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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闻赵乱,出屯安陆,遣诸将经营北方。赵扬州刺史王浃举寿春降。晋征北大将军褚裒上表请伐赵,即日戒严,直指泗口。秋,七月,褚裒帅众三万,径赴彭城,北方士民降附者日以千计。
鲁郡民五百馀家相与起兵附晋,求援于褚裒。褚裒遣部将王龛、李迈将锐卒三千迎之。蒲生帅骑三千与晋军战于代陂,蒲生单马入阵,搴旗斩将者前后十数。王龛等大败,全军覆灭。蒲洪全取青徐之地。
八月,褚裒退屯广陵。陈逵闻之,焚寿春积聚,毁城遁还。中原遗民二十馀万口渡河欲来归附,晋军已退,威势不接,皆不能自拔,死亡略尽。东晋北伐之战,彻底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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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上党之后,赵军退守晋阳。晋阳乃是春秋末,晋国大卿赵简子家臣董安于在太原盆地北端晋水北岸,悬瓮山东侧所筑。历经战国、秦汉、三国至今,一直是并州州治,北地雄城。 九月,汉王诸葛雅与大都督张佩率大戟士三千、上党太守李青率甲士一万相从,兵锋直指晋阳。
汉军入境之后,赵国百姓因不堪忍受石羯残暴统治,纷纷赢粮影从。沿途州县尽皆开城投降,汉军势如破竹,直抵晋阳城下。
晋阳城高池深,极是坚固。其城方圆六里,汉军的兵力连包围整个城池都不够。而且石赵经营多年,上面投石机、弩弓、礌石准备极为充足。诸葛雅可不愿意让自己士兵用性命去填平夺城的道路。
汉军立下营寨之后,诸葛雅和张佩亲自出营巡视。看到汉王诸葛雅英气勃勃的绝美身姿,汉军将士们士气高昂,纷纷山呼万岁。
诸葛雅巡营一圈后,带着三百亲卫,来到晋阳南门外三百步处。城头的赵军纷纷警惕地躲到了城堞后。汉王诸葛雅的名声已经响彻九州,就连最普通的小兵,都知道她三百步内例不虚发的神箭。
诸葛雅对张佩道:“我本以为晋阳守将会愿意出城一战的。我们两个都在这里,他若是能一举成擒,岂不是立下灭国大功?”
张佩笑道:“你已经凶名在外,就不要再想美事了。”
就在这时,城楼上突然寒光一闪,几道黑影从城头直射下来。
“小心!”诸葛雅挥动凤翼弓,格开了射向自己的弩箭。张佩提起虎牙枪,挡住了弩箭,但却有些狼狈。
“来而不往非礼也!”
诸葛雅如行云流水般,挽起凤翼弓,向城上射出了连珠箭。城上操作重弩的几个赵兵,全都被洞穿头颅,殷红的血泉喷涌而出,洒了一地。
静了片刻,汉军阵中爆发了潮水般的喝彩。而关中的赵军士兵再也不敢抬头,士气大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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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晋阳城门外五百步处,汉军开始堆砌高台。而诸葛雅和张佩率领一千大戟士,就在旁边列出了军阵。城中赵军眼睁睁地看着汉军筑台,也不敢出来阻拦。
两天之后,高台筑成。这座高台高约五丈,比之晋阳的城墙还高了一丈。诸葛雅孤身一人,登上高台,向下望去,赵国城内一览无余。她取出凤翼弓,弯弓搭箭,瞄准城头的重弩,松开了弓弦。
“嗡!”长箭飞射如电,带着一股令人心惊胆战的尖啸,射向了城头的重弩。赵国的士兵来不及挥舞沉重的铁盾,长箭就已经射穿了重弩的机关。一张费时数月才能打造的重弩,就这样成为一堆废料。
接二连三的长箭激射而来,将城头的防御器械一一点射破坏。城头的赵兵企图举盾保护,但是护得住器械就护不住人。一瞬间的工夫,城头就已经乱成一团。
第九十三章 取并州整肃军纪(一)
汉王诸葛雅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点射着城头的防御器械和赵兵将校。赵兵士气大跌,乱作一团。
“不要乱!对方只有一个人!”城头上赵军的校尉企图恢复秩序,才说了两句话,一只长箭从嘴里射了进去,从脑后突出。赵军校尉倒地而亡。城头赵军彻底陷入混乱,所有人都被诸葛雅的神箭震慑。
“快逃!”不知是谁带头,士兵们丢弃了重弩和投石机,仓惶地向城下退却。城头上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无人操作的防御器械。
“万胜!万胜!”汉军将士们欢呼着,推着云梯车向前方冲去。他们轻松攀上城头,打开城门。坚不可摧的晋阳古城,就像被撕开了衣裳的少女一样,等着汉国大军的进入。
一千大戟士排成了整齐的方阵,宛如黑色的铁流,缓慢但却不可阻挡地进入了晋阳城门。他们连脚步落地的节奏都完全一样,整个军阵带着森寒的杀气,令人心悸。赵国士兵面对这股黑潮,竟然没有人敢上前截击。
“汉军入城了!”
城里城外响起了如潮水般的呼叫。只不过,汉人百姓发出的是欢呼,羯族士兵则是绝望的嘶吼。
“杀胡!杀胡!”
城中百姓突然升起了勇气,纷纷拿着家中的粗陋刀斧,出门砍杀败退的赵兵。多年来遭受的屈辱,在这一刻尽情释放。面对气势鼎盛的百姓,赵军无心恋战,狼狈出城,向北逃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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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之后,原本的并州刺史府就成了汉王诸葛雅的临时行宫。攻占晋阳后,诸般事务也是千头万绪。虽有属下各司其职,但是诸葛雅也少不了有许多军政事务要亲自审核。
次日一早,诸葛雅收到了下级呈送的一份文件。有一位汉军卒长,昨日入城之后喝多了酒,强暴杀死了一个少女。这位卒长从虎牢之战就加入了汉军,这些年立了不少功勋。他酒醒之后知道犯下大错,向上级校尉自首,恳请来日作为死士冲阵。
校尉被他的陈述打动,不敢自专,将案件呈送上来。
在刺史府中,诸葛雅召集诸将,将这件案子拿了出来。而那个犯事的卒长管达,就跪在大厅当中。他从军日久,军中不少将领对他的勇猛敢战都有印象。
他的顶头上司吴校尉首先出列,跪在地上道:“汉王陛下,管达每战当先,从军以来所杀胡人已有三十七人。这次只是酒醉糊涂,请陛下开恩,饶他一命,让他到死士营中,也好多杀几个胡人啊!”
诸将也一起出列劝道:“请陛下开恩,看在他以往的功劳上从轻发落。”
就连张佩,都出言劝道:“秦穆饮盗马,楚庄赦绝缨。他忠勇可嘉,一时糊涂,还是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日后在疆场上也能多一勇士。”
秦穆饮盗马和楚庄赦绝缨,都是春秋时的典故。
秦穆公曾经走失了几匹好马,被生活在歧山之下的三百多个乡人捉住吃。官吏抓住这些人准备严惩。穆公说:“君子那能因为几个牲畜去惩治人呢?我听说吃了好马肉的人,不喝酒会伤身体。”于是穆公赐酒请他们大喝一顿,并赦免了他们。
秦穆公十五年九月壬戌,秦、晋战于韩原,秦穆公与晋惠公都亲自带兵参战。穆公被晋军所包围,穆公受伤了,面临生命危险。这时住在歧山脚下的三百多乡民飞骑冲击晋军解秦军之围,皆推锋争死,以报食马之德,不仅使穆公得以逃脱,反而还活捉了晋君夷吾。
楚庄王宴群臣,日暮酒酣,灯烛灭。有人趁机扯住了美人的衣袖,想调戏她。美人扯断了那人的冠缨,请求庄王查出这个人后处治。庄王听后,却大声说:“今日宴会大家都要尽兴痛饮,把自己的帽缨都摘下来。”大臣们都摘下自己的帽缨后,庄王才命令点燃蜡烛。酒宴尽欢而散。
后来,楚庄王亲自率领军队攻打郑国,不料被郑国的伏兵围困住,正在危急时刻,楚军的副将唐狡单人匹马冲入重围,救出了楚庄王,庄王重赏唐狡,唐狡辞谢说:“绝缨会上,扯许姬衣袖的正是下臣,蒙大王不杀之恩,所以今日舍身相报。”
诸葛雅轻轻摇头道:“你们都觉得,管达不过杀了一个百姓女子罢了。而他所杀胡人已有数十。若是宽恕他,他日后疆场征战,必定可以多立功勋,是吗?”
众将脸上都露出了理应如此的表情。
诸葛雅叹道:“如果一个国家的官员都这样想,国家的基石就已经摇摇欲坠了。国家的基石在义与信,而不可有权谋功利之心。”
“以仁政待百姓,若父母之于子女。如是,则百姓待国家,如子女之仰父母。古人云,以国济义,一日而白,汤、武是也。”
“赏罚令约,唯在于信。政令已陈,虽睹利败,不欺其民;约结已定,虽睹利败,不欺其与。刑赏信于天下,则臣下皆知其必行。如是,则兵劲城固,敌国畏之,与国信之。古人云,信立而霸者,虽在僻陋之国,威动天下,五伯是也。”
“若以功利之心待政令,不务张仁义、笃行信诺,唯利是求,则内必不惮诈其民、外必不惮诈其与,上下不思其所以有而常欲人之有。如是,则臣下百姓莫不以功利权谋之心待其上,上下离析,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而国不免危削。”
“今日,我若为利而废法,异日,国中权贵必肆行无忌。则汉国与石赵何异?欺压百姓的,只是由石赵的羯胡变成我汉家的权贵而已!前后两汉,岂因异族而亡!”
“依军令,管达奸-杀民女,当处极刑。今日午时,立斩不赦。首级号令三日,为犯法者戒!”
众将一起拜伏在地:“唯陛下之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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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汉王诸葛雅在晋阳城外阅兵。
汉王诸葛雅和光禄勋张佩,一前一后登上高台。除了汉军诸将以外,近日归附的并州士族代表也一起上台参加阅兵仪式。
当汉王诸葛雅缓步而行时,众人皆是屏息凝神。是时阳光初升,映照着她绝美的容颜。她身上的水晶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宛如梦幻般的倾国丽色,照亮了美丽的山川,大河上白雾升腾,风从草地上拂过去,露珠纷扬溅起,满野的金尘弥散。
汉王诸葛雅便是这样的女子,似乎她站在那里,就能把四周的一切染得明媚鲜妍,光华熠熠。正如后来有“画神”之称的东晋公主司马冰所言——“凡画仕女,必画煦暖春色,踏青和歌,用淡黄浅绿,描彩衣丰颜,以衬人物之美。但我画汉王,却唯有工笔细描,但求落笔沉稳,无有偏失。只需重现汉王神韵,自有活色生香。”
这些并州的门阀代表皆是暗自心想,原来美人穿着甲胄可以这么美艳动人。但是他们面上都是一副非礼勿视的君子模样,没有人敢做出什么失礼的言行。
但是随着一个个仪态肃然的军中将校登台,站在诸葛雅和张佩左右,这副美人秋游的闲适气氛便荡然无存。这些将校个个顶盔贯甲,腰佩长刀,身上带着锋锐的杀气,几乎扑面而来。
诸葛雅眸光如水,扫过在场众人的表情,下令道:“开始阅兵!”
她选在这时阅兵,就是要威慑并州士族。现在中原将乱,北地鲜卑慕容氏虎视眈眈,数月之内,恐有大变发生。当此时刻,唯有让这些地头蛇见识到汉军精锐,才能立竿见影,镇住并州局面。
顿时,战鼓擂响,又有将校挥舞着旗帜发出种种号令。
只见远处,一个个方阵踩着鼓声前行。士兵们个个目不斜视,以整齐的步伐笔直前进,装备精良,队列整齐,显现着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汉军在军爵制下,人人都对训练和战斗有着空前的热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便是汉军军阵的真切写照。
方阵每阵一部千人,总计十个方阵,正是李青所率的一万甲士。这一万大军,阵型变化,长枪林立,矢发如雨,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
“汉王万胜,万胜,万万胜!”
一万人在阅兵完毕时,一起齐声高喊,声音如雷霆一样滚动,几乎刺破云宵。并州门阀听了,吓得张大了嘴,掩盖不住震惊的表情。
看着台下的军阵,诸葛雅也是十分满意。这是李青接任上党太守以来,在一年内练成的新兵。经过战争的淬炼,已经成长为一支足以威镇并州的雄师。
诸葛雅含笑着对李青说道:“李将军练兵有方,当晋升为并州刺史。当再练雄兵数万,为我扫平并州,为北方之屏障。”
李青连忙出列,单膝曲地,行礼拜谢:“多谢王上厚爱,臣敢不竭诚效命?”
第九十四章 取并州整肃军纪(二)
汉武王四年(公元349年),十一月
赵义阳王石鉴在姚襄兄弟的支持下即位。以姚襄为大将军,姚苌为大司马,并录尚书事。以蒲洪为都督青、徐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徐州牧、领青州刺史。
蒲洪召集下属官吏,议是否应当受诏。主簿程朴奏请暂且与赵国连和,如列国分境而治。蒲洪怒曰:“吾不堪为天子邪,而云列国乎!”令左右牵出程朴,斩之。于是臣属皆知其有称帝之意。
晋皇后之父、都乡元穆侯褚裒还至京口,闻哭声甚多,以问左右,对曰:“皆代陂死者之家也。”褚裒惭愤发疾;十二月,己酉,卒。
会稽王司马昱以吴国内史荀羡为使持节、监徐、兖二州、扬州之晋陵诸军事、徐州刺史,时年二十八。荀羡出身魏晋名门“颍川荀氏”,乃荀彧六世孙、光禄大夫荀崧之子,娶晋元帝之女寻阳公主,与殷浩交好。
汉武王五年(公元350年),正月
晋国朝廷闻中原大乱,复谋进取。以扬州刺史殷浩为中军将军、假节、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以蒲洪为氐王、使持节、征北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冀州剌史、广川郡公;世子蒲健为假节、右将军、监河北征讨前锋诸军事、襄国公。
蒲洪却不理会晋国的封赐,而是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齐王,改姓苻氏。
冉闵遣使赴汉,约与汉王诸葛雅以虎牢关、太行山为界,分治东西。诸葛雅许之。
汉王诸葛雅自并州回师洛阳后,从凉州调取谢艾为将,率步骑一万,屯于武关。而后与张佩率大戟士三千,与谢艾合兵,先后攻克宛城、上庸,又在上庸修治船坞,立榜文于上庸城门,招募水师,荆州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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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君山
这时还是春寒料峭的季节,洞庭湖的水面上白雾缭绕,寒意逼人,几艘小船在湖面快速穿行,水手对水路极为熟悉,丝毫不被雾气干扰。
君山乃是这八百里洞庭湖中的一个小岛。因舜帝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葬于此,屈原在《九歌》中称之为湘君和湘夫人,故后人将此山改名为君山。
君山四面环水,由大小七十二座山峰组成,峰峦盘结,沟壑回环,易守难攻。当地百姓都知道,在这君山岛上,盘踞着千余水贼。他们熟悉水战,官军也不愿前来围剿。
这股水贼从来不打劫附近的百姓,只拦截过往的行商船队。而且收的买路钱也不算高,只要交了钱便不伤人。过往的行商船队习惯以后,便当作多交一道赋税,倒也相安无事。
永嘉之乱以后,朝廷威严扫地,重敛税赋,附近百姓若是生活维持不下去,便有不少青壮渔民投了这股水贼。这股水贼得到地方百姓支持,越发形成了气候。
在岛上的一处庭院里,一个中年男子正劝说着一个年少女郎。
那真的是一个很动人的女子,五官细致,轮廓分明,如瀑黑发与雪白肌肤相互映照,身材高挑丰满,修长的双腿浑圆有力,当真是一个让人一看之下立刻就想要一亲芳泽的性感尤物。
“小姐,我听说那汉国女王诸葛雅正在招募水师,我们不如前去相投,谋个前程……”
“戴叔叔,我听说过这位汉国女王,她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以女儿之身,几年之内,就平定雍、凉、并、司隶几州,若能在她麾下战斗,或许有朝一日,能报你我两家的大仇……”
这位少女名叫陆秀,出身吴郡陆氏,乃是孙吴名将丞相陆逊、大司马陆抗之后。她是陆抗第四子陆机的后人。陆机兄弟在吴亡后出仕西晋,文才倾动一时,最终卷入八王之乱,遭谗遇害,被夷三族。陆秀祖父乃是陆机幼子,得戴渊之助,隐姓埋名,与门客遁入洞庭君山。
戴渊年轻时为游侠儿,不注意品行,曾在长江、淮河间袭击、抢劫商人和旅客。陆机度假后回洛阳,行李很多,戴渊便指使一班年轻人去抢劫。他在岸上,坐在折叠椅上指挥手下的人,安排得头头是道。戴渊原本风度仪态挺拔不凡,虽然是处理抢劫这种卑劣的事,神彩仍旧与众不同。
陆机在船舱里远远地对他说:“你有这样的才能,还要做强盗吗?”戴渊感悟流泪,便扔掉剑投靠了陆机。他的谈吐非同一般,陆机更加看重他,和他确定交友,并写信推荐他。后来,戴渊在东晋官至征西将军。
在王敦之乱时,戴渊任骠骑将军,率军勤王,兵败后与周顗皆为王敦所害。其子弃官而至洞庭君山,与陆氏后人一起落草做了水贼。这中年男子,便是戴渊的孙子,名叫戴横。陆、戴两家,皆深恨司马家,可惜势单力孤,找不到复仇的机会。
两人商定之后,便召集水寨中的兄弟,告知欲投奔汉军一事。
也有几个头领心怀疑虑,觉得与其进入水师受军法约束,还不如在这八百里洞庭湖中当水贼来的畅快。
戴横笑得:“几位兄弟,眼光须得放长远些。过去这几十年里,北地大乱,晋国朝廷刚刚南迁,谁也顾不上这洞庭湖,当水贼自然是无拘无束,畅快自在。但是眼下的情况却不同了——”
“自从桓温当了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之后,这里的形势就不一样了。他现在锐意进取,派遣桓远之主持横江长射,要牢牢掌控荆州水路。只怕几年之内,就要清理周边的水贼,我们这千余人,又怎是荆州水师的对手?”
这几个头领听着戴横的话,顿时怔住了。他们仔细思索,越寻思越觉得戴横所说确实是正理,便嚷着:“戴大哥所说,确实极有道理。只是我们都不认识那个汉王,她当真容得下我们这些水贼出身的人吗?原先有几个头领去投奔荆州水师,不但没有赢得富贵,手下弟兄没几天就被拆散,手中无权无人之后,没多久就被找个理由砍了头。”
戴横知道这些头领们的想法,大笑着说道:“你们的顾虑,我都明白。但是汉王和荆州水师的情况不一样。荆州早就有水师,军中将校位置有限,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子弟要抢着当官,哪有我们的位置?投了荆州水师,自然要被剥夺部众,然后寻机处死,这才好给那些世家子弟腾出位置当官嘛。”
“汉王那边的情况完全相反。汉王诸葛雅起兵以来,席卷雍州、凉州、并州、司隶,所向无敌,当真是一位冠绝当世的英主。但是你们可曾听说她有什么水战的记录吗?没有么,她的手下,都是陆上的名将。她占了上庸,才刚要组建水师,正是我们的机会来了。”
“汉王在刚刚夺取雍州时,便下过求贤令,用人不论出身,有才、有德者,皆可用之。她手下的名将,像凉州刺史徐绩便曾是她的敌人,如今却信重不疑,独掌方面大权,威震西域。她的胸襟,岂是那些只知道看重出身的晋国清谈君臣能比的?”
“我们现在投靠汉王,有人有船,陆小姐又是孙吴名将之后,有着家传的水战绝学。到了汉王麾下,必定受她重视。以她这样的明君,光是冲着千金买马骨,也会善待你我兄弟。何况我们自小长在洞庭,水战是我们的看家本领。等到汉王南下荆州时,何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当年孙吴名将甘宁甘兴霸,年少时不也是水贼出身?他在刘表和黄祖麾下,受人歧视,无法出头,投靠孙权后,才受重用,官至西陵太守、折冲将军,你们都是知道的。我们现在去投汉王,论时机,比当年甘兴霸还要好呢!”
听了这话,那几个头领顿时被打动了。的确,汉王诸葛雅有着求贤若渴、仁德宽厚的名声,现在刚刚组建水师,投靠她,想必封妻荫子也不是难事。
众人立刻打点行装,驾着战船,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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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小小几十艘战船抵达上庸时,戴横留了个心思,让自己的心腹带着众人先在一处僻静的港口停船等候,他与陆秀两人,带着几十个亲信,到上庸城的募兵处报名。那负责登记的校官听到他们有这么多人和船,不敢自专,连忙上报。
汉王诸葛雅收到消息之后,亲自在殿里接见了戴横和陆秀。
两个人进来之后,见到汉王诸葛雅,立刻被她的绝丽容色震撼。他们不敢多看,连忙低着头,叩拜行礼。
“两位不必多礼,请坐。”诸葛雅含笑说着。这戴横一看便十分精明强悍,陆秀虽然是个娇滴滴的美人,但出身名门,也值得期待。更重要的是,他们一下子带来了千余水贼,加上数十艘大小战船,立刻就可以组建一部水师。
“两位不远千里,来投奔汉国,我深感欣慰。拟诏,擢戴横、陆秀为楼船将军,负责水师训练事宜。”
两人惊喜拜谢。
“若有什么难处,可随时来找我。我希望在将来,能够见到一支可以击败晋国横江长射的强大水师。届时,水军都督的职位,便是二位爱卿的。”
第九十五章 攻邺城霸王显威(一)
黎阳城
冬天的中原天高气爽,阳光刺破云层,在苍茫的原野上投下了变幻的云影。淡青色的天空,一眼望不到边际。
城头的戍卒抱着长矛,倚在墙垛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伙伴们聊着天。自从冉闵发布杀胡令后,他们这些身处底层的士兵,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火味道。眼前悠闲平和的时光,也不知道能够享受多久。
“快看!”
对面的士卒指着远方的天际,翻卷而起的烟雾打破了和谐静谧的画卷。
“是骑兵!敌袭!快关城门!”
城门的卒长颇有经验,立刻指挥着士兵们去点燃烽火,关闭城门。烽火台上燃起了笔直的烟柱,只是城门口拥挤着许多百姓,一时半会无法关闭。
看到门口被人群和杂物阻拦,那个卒长急得直跺脚。他亲自下城,用带着刀鞘的长刀狠狠地砸向堵在吊桥上的百姓。人们哭喊走避,吊桥上总算清理干净。
“先拉吊桥!”看到吊桥一寸寸升起,他心里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转过身,掏出水壶,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刚才这一阵嘶吼,让他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一支长箭从背后射穿了卒长的头颅。羽箭贯穿了他的脑袋,从装水的葫芦里射了出来,露出了锋锐的箭头。开始还是清水从葫芦的缺口涌出,而后变成了殷红的血泉。
号角和马蹄声响彻云天,穿着黑色皮甲的弓骑兵如怒涛般向黎阳城涌来。在铁骑狂潮前,一红一白两匹骏马远远在前。马背上两位骑士都穿着包覆全身的皮甲,刚才射死卒长的长箭,就是他们所发。
两支羽箭一前一后,射穿了悬挂吊桥的绳索。刚刚抬起的吊桥轰然落地,如雨的箭岚覆盖了从吊桥到城门的整个通道。拥挤在通道上的百姓,发出了一阵短暂的惨叫后,尽数中箭倒地。而城外的铁骑,就这样直接践踏着冲入了城门,只留下满地的肉泥。
面对排墙而入的骑兵怒潮,城中的守军不敢硬挡,纷纷躲入街边的房间。而这支弓骑兵极为精锐,入城之后,在马上弯弓搭箭,射杀所能见到的任何一个目标。转眼之间,城巷中变得极为安静。空气中只剩下浓郁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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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阳失守,姚襄率三万弓骑,向邺城杀来!”
接到消息,冉闵部下脸色都很凝重。冉闵的主力部队正前往青、徐二州讨伐蒲洪。如今邺城中,冉闵的嫡系部队只有骑兵三千,其他都是新归附的禁军,根本不可信任。
虽然新组建的汉人民兵有十万之众,但器械不全,未经训练,不过乌合之众而已。一旦放上战场,面对强兵,多半一击就溃。而姚家弓骑,是名震当世的强兵。
太尉张举面色灰败,自言自语道:“若是不杀姚弋仲就好了。现在姚襄为父报仇,可谓必死之师,该如何抵御呀!”
尚书张简带着嘲弄的笑容问道:“依太尉的意思,那夜兵变,我们就该等着石琨和姚弋仲把刀架在脖子上,然后苦苦乞求?难道我们就该让他们一刀砍下我们的头颅,然后肆意杀死我们的儿子,凌辱我们的妻女?”
张举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当时如果留姚弋仲一命,现在也有和姚襄谈判的资本。”
张简放声大笑:“争霸天下的人,那还顾得什么亲情!唯有杀死一切敢于阻拦的敌人,才配拥有整个天下,这就是霸主的命运!”
他转过身,屈膝向冉闵拜倒:“请主公出战!微臣愿意跟着主公,把军旗插遍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城头!”
殿内诸将一起下拜:“愿从主公征战,虽死无悔!”
冉闵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目光中燃烧着炽烈的战意:“诸位,去征召三军,准备出战吧!城外的姚家弓骑,将是我们征服天下的开始!”
诸将慨然应诺,行礼而出。
冉闵将头转向张举等人,目光冰寒。这些石虎曾经的重臣被冉闵一望,顿时两腿发颤,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上。
冉闵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你们这些废物,不配站在这个大殿上,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
张举等人面色忽青忽白,狼狈地退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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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王五年(公元350年),正月
苍白的天空下,姚襄率领的三万弓骑,如黑色的潮水般,在辽阔的原野上前行。
姚襄立马在侧面的一处高地上,看着自家的精骑队列。身后一左一右陪伴的,是姚苌和姚菁。
姚菁看着自家兄长的侧脸,对方的眼底隐含着一丝忧虑。她忍不住问道:“襄哥,我们此战之后,就可以雄踞河北,建立自己的王国。你为什么看上去并不兴奋呢?”
姚苌笑着对妹妹解释道:“冉闵勇冠三军,在赵国可是所向无敌,号称天下第一猛将。要攻取邺城,未必那么容易。”
姚菁有些不服气:“冉闵武功盖世,我是知道的。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怎能阻挡我们的三万弓骑?这一战,我们赢定了。”
姚襄转过头,望着自己的妹妹:“从来就没有必胜的战争,菁儿,你既然从军,就一定要记住这句话。我姚家弓骑,虽然纵横中原,但也并非可以肆行无忌了。”
“况且,就算此战得胜,离争霸天下,道路还远得很。邺城只是第一个猎物,冉闵和我们,只是率先亮出刀的猎手而已。还有许多人,他们的刀还藏在鞘中没拔出来。只不过,谁都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别人。”
姚苌听得入神,若有所悟地问道:“襄哥,你是说蒲洪?”
姚襄点头道:“蒲洪一门豪杰,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但是想要逐鹿天下的,又岂止他一个?东晋的桓温、燕国慕容鲜卑、代国拓跋鲜卑,还有那汉王诸葛雅,都在虎视眈眈啊。”
说到这里,姚襄突然意气昂扬:“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继续向前。在这个乱世,作为男人,就是要消灭自己所有的对手,建立让史书铭刻的功业!”
姚菁一脸敬慕地望着自己的兄长,用力捏拳道:“我会追随襄哥,消灭所有阻拦在我们道路上的敌人!”
姚襄笑着拍了拍妹妹的头,双目继续望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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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邺城三十里外的地方,姚家的三万弓骑立下了营寨。在木栅栏外,猎犬三三两两地蹲坐在地上,望向黑暗里,警觉地竖着耳朵。它们嗅觉和耳力极其敏锐,是黑暗里最好的斥候。
值守的士兵们围绕在火堆旁烤着手,深秋季节,夜里寒气很重,他们皮甲下面裹了厚厚的衣服,但露在外面的双手很容易被冻伤。作为弓骑兵,必须要保养好自己的一双手。
“好像有声音!”什长看了一眼外面,在黑暗的夜幕中什么都没有看清:“如果有敌人,猎犬就该叫了……”
“不对!”另一个士兵发现了猎犬的变化。外面的猎犬蹲坐在地上,呆呆地望向黑暗里。它们的尾巴僵硬地竖着,竟是被吓得呆了。
“这什么意思?见鬼了?”一名军士战战兢兢的。他觉得心头一阵恶寒,不知怎么的觉得这诡异的场面里有种让人想要抱头逃窜的危险。
马蹄声远远而来,击碎了夜幕下的寂静。一骑血红色的骏马,自雾气中迅速接近。马上端坐着高大威武的君王,他的全身笼罩在红色的甲胄里。一双筋骨纠结的手握紧双刃矛和铁钩戟,冰冷的锋刃在马侧闪耀着泛着血光的寒芒。
狂潮一般的气势从夜幕中隔着数百步直推过来,拴在篝火边的那军马忽地人立起来,凄厉地嘶鸣着。这是生物的本能,它们是要逃走,要避开正在靠近的巨大危险!
“敌军来踩营了!准备迎战!”什长厉声喝道。
值夜的都是跟随姚家转战四方的精锐。有人吹响了号角,其他人则翻身上马,拿起弓箭,做好了出击的准备。他们不必等待命令,就将手中的火把投向远方,照亮了来犯者的身影。红色的人马正在飞速接近,宛如浴血而来的修罗魔神。
“射!”什长大喝,数支羽箭离弦,瞄准了同一个目标。
赤甲的将军一夹胯下骏马,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去。羽箭落在他的身后,在地上溅起点点的烟尘。
什长靠着手中的弓战斗了七年,第一次看见这样避箭的人,他们之间距离很近,箭速极高,没想到还有能够通过瞬间加速躲开箭矢的人。
他脸色一变:“射……”这一声没有完全出口,就被寨墙上传来的轰响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