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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滴答—— 汗水落在黄龙木地板上,碎成无数晶莹珠花。
好些客人本能地停下了脚步,回头观望。
青尘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便见一阵轻风在堂中拂过,下一刻此间便只剩下了她、紫绡、羽女、嬛人,侍女们——以及飞星。
仅仅怀有被发现的担忧不足以让飞星这般忧惧,至少以他的性格会把面不改色的表面功夫做的极好。
可眼下确实出了意外。
从方才见到青尘开始,他内心忐忑的同时身体却兴奋了起来。
情花与他同步发现青尘,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于是跟着亢奋起来。
它摇曳着柔软的花瓣,晃荡着那团摄人心神的花香,在他的识海中频频低语着,想让他征服眼前的二人。
三年禁欲时光,飞星本就时不时受它影响,欲火积累到如今便是嗅着女子的体香都会心猿意马的程度,一旦此刻情花真的做出什么事……
况且就算他撑得住,青尘和紫绡挡得住吗?
事后紫绡且不谈,青尘一定会杀死他,挫骨扬灰的那种。
哪怕是牡丹花下死也不是他想要的未来。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寻思应对的方法无果,便对情花说道:
你若想我死,便随你喜欢吧。
说完他转过身来,不急不缓地来到堂下,与堂上四人隔着近十米的距离躬身恭敬行礼。
羽女与嬛人瞥了他一眼,青尘俯视着他,确定方才跟自己对上视线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紫绡的目光在青尘与飞星间流转,心底暗忖:
青尘真人莫非也认识他……难道她也——!
不可能,应该是我想多了,其他女子说不好,但青尘真人绝不可能!她此生与男女之事应该是无缘了。
「你叫什么?」青尘轻声问道。
飞星喉头一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这时,紫绡微笑道:「飞……」
「非——是什么异名!」飞星心头一颤,赶忙抢答道,「在下姓名平平无奇,名叫……」
脑海紧急转动,阅读过典籍内容频频浮现,他随之胡乱诌出一个名字:
「咫涯。」
紫绡惊讶地看向他。
莫非这是他的真名?而且他的声音是不是变了,为何如此低沉?
飞星刻意改变了声线,虽然此刻躬身低着头,却仍能感觉得到青尘那充满狐疑的目光。
青尘眉头微皱,沉默片刻又问道:
「你为何戴着面具?」
「在下容貌甚丑,怕吓着真人。」
紫绡眼角一颤,想着他们果然不认识。
她放下心来,眼波流转,暗想自己若是帮他与青尘结识的话,他对自己定然感激不尽,于是道:
「飞……」
「飞——檐反宇,碧瓦朱甍!多年未见,夫人宝坊光彩依旧!在下何德何能竟让夫人称公子,夫人若不嫌弃,直唤在下咫涯便是!」飞星抑扬顿挫道。
青尘眯起了眼睛,紫绡却因他让自己直呼其名而心花怒放,便见她那朱红的唇角似玫瑰瓣尖儿般扬起,笑盈盈地轻轻唤了声:
「咫涯~」
「夫人。」飞星朝她拱了拱手,担忧着这能否让自己蒙混过关。
紫绡还想说什么,却瞥了青尘一眼。
从她的视角出发,青尘代表着东皇仙门,而她则代表整个青月阁,举止自然不能太轻佻。
她收回目光,敛了笑意,温和道:
「青尘真人性情豪爽平和,咫涯你不必这般拘谨。」
两名侍女适时地端来清茶,举止安静无声,动作行云流水。
坊中禁制隔绝了外界的杂音,却放任清风将曦光卷入楼内。
飞星直起腰来,悄悄抬眸瞥向青尘。
一身青玉色云纹箭袖袍裹住纤长身形,银线在领口袖缘绣出几片云纹,隐隐泛着流水般的光泽,仿佛孤鹤独立雪崖,一身贵气凝在骨子里,不曾张扬半分。只是那腰间绶带稍稍有些不太对劲,打了个女子常用,象征平安吉祥、好运连绵的酢浆草结。
飞星默默想着大约是没人提醒过她吧,目光继续上移,便见日光斜照在那唯美的侧颜上,其眉似墨刃裁玉,鼻如青锋削成,海棠般的唇色天生蘸霞,不点而朱,一双狼眸清美透亮仿佛映着雨后的青天,两撇睫毛浓密乌黑一如堆着层叠的鸦羽。
整张脸虽然经过男性化的妆饰,却仍掩不住那份令人屏息的秾丽,令飞星情不自禁地回忆起那张在高潮中愉悦失神的满足神情,下体不知不觉间便已高高挺立,吓得他赶忙含胸仰臀,低下头去。
好在青尘不曾发现他的异样,她侧着身子,神色不变,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不是他就好。也对,当初那人不过是观心境,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步入元婴。
不过一个元婴境为何能让紫绡这般青睐?
她有些疑惑,不过没有兴趣刨根问底,回身坐在紫绡为她特意准备的龙骨交椅上。
「数年不见,咫涯你便步入元婴了,真是少年英才啊。」紫绡柔声道。
飞星拱手道:「青尘真人在前,在下岂敢称英才。」
紫绡道:「青尘真人乃是凤麟魁首,难不成不如她便不能称英才了?咫涯你可是见过郑义君的,莫非他也不能算?」
「哦?你认识那小子?」青尘看向飞星。
紫绡道:「梅……」
「没——人不识郑兄大名吧!」飞星再一次抢过话头,「在下侥幸与郑兄有过一面之缘!」
「那你运气还挺好的。那小子最近几年跟个王八似的整天缩在海底,可不常出来。」
青尘随口说着,并没有起什么疑心,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说道:
「此番打扰坊主,一为我东皇仙门与贵阁联络交好,二来嘛……听闻坊主停泊此处已逾三年,不知是为何处趣事?」
不远处的荇鹓闻言心神一动,转头看了过来。
青尘前半句是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后半句确实是真实目的,但并无深意。
然而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紫绡却不知道青尘是来找她给自己寻个解闷的去处的,她的注意力迅速回到青尘身上。
她是随口一问?不,不可能……
是试探!
紫绡眼眸微凝。
青尘神情随意地望着窗外的云彩,见她一直不说话,转头看向她。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出现了一点动静。
以荇鹓为首的几名侍女陆续反应过来,暗道不妙便要出门阻拦!
可她们还是晚了一步,下一刻两名男子骤然出现在堂中!
飞星转身看去。
二人一身白衣,气息不弱于堂上的羽女与嬛人。
又是神通境。
他有些感慨,在蓬莱基本见不到的强者,对于青月阁这种真正的顶级势力来说却是成双成对出现的。
两名男子看向堂上的青尘三人,拱手行了一礼。
羽女与嬛人朝他们点头致意。
看来神通境间也不能一概而论啊,也对,这两位体内的仙气浓度确实比她们二人要弱几个档次。
飞星默默对比着双方,便见两名男子身形一闪,突然消失不见了。
走了?为什么?
他有些疑惑,同时堂内也陷入了一片安静。
飞星不知道那二人的身份,但青尘是知道的。
这朱颜坊中的侍女只是平时帮紫绡做些杂事而已,真正关乎青月阁的大事哪里轮得上她们?
作为阁主心腹、七十二舶主之一的紫绡对于那些事情的商讨、计划、执行自然是跟另一批人完成的。
比如方才那两位神通境的强者。
羽女与嬛人仍然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青尘不再望向远处的浮云,平静地看向了眼前的紫绡。
紫绡微笑道:「此番出航获益微薄,妾身便想在此处多逗留些时日,还打算再去碧歌逛一圈嗯。」
「哦,原来是这样。」
青尘轻声道:「我倒是听闻不远处有座上古仙府面世,坊主不妨去那边看看?」
「噢?好像是有这回事来着。」紫绡道,「不过一座古府而已,妾身还是不凑这热闹了。」
「嗯——」青尘点点头道,「那等地方八成也没什么稀罕物件,青月阁看不上也正常。」
忽然,她话锋一转,看向飞星道:
「你是不是也看不上?」
飞星微微一愣,旋即恭敬道:
「真人说笑了,便是玄品宝物在下也视若珍奇,哪里能与二位相提并论。」
青尘眉头一挑道:「真的?」
「千真万确。」
青尘看了看他,又看看紫绡。
一旁的紫绡眉头微蹙,她也不明白青尘为什么突然把话题转到了飞星身上。
青尘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哼~哼哼哼……既如此,你可走运了。」
她起身来到堂边,俯视着飞星说道:
「此番你与我一同去瞧瞧那古迹,如何?」
飞星闻言心头一紧,且不说他此番就是来寻紫绡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跟青尘同行吧?一个不甚若是暴露可就是罪上加罪了!
「真人!在下才薄智浅,境界低微,哪配得上与真人同行!真人若是想寻助手,坊中才俊无数,何不……」
「坊主这般器重于你,要将你引荐于我,我又怎能违了坊主的意呢?」青尘微笑说道,目光却落在紫绡的脸上。
飞星可是来找自己的,怎么能被青尘带走呢?!
这样的想法引出了紫绡心中的焦急。
可这份焦急只在她的眼底维持了一瞬,下一刻便消失了。
紫绡沉默片刻,垂下眸子,眼底闪过一道道精光,心绪百转千回……
飞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只是见她再度抬眸时,眼眸已经清亮无比,已经做下了什么决定。
紫绡微笑着对他说道:
「此等机会千载难逢,青尘真人既有这番好意,咫涯你受着便是了。」
飞星张了张嘴道:「呃,我……」
青尘狐疑地看了过来,就在这时,情花在他的识海中说道:
主人若不答应,我便让你们即刻做了夫妻~ 媚意十足的话语却让飞星渗出一身冷汗,他暗暗咬牙,一边想着等这事结束就把这杀千刀的魔花给彻底炼化了,一边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道:
「多谢真人赏识,此番……此番有劳真人拂照。」
……
第三章
几名侍女上来将仍然温热的残茶收拾好了,朝窗边的紫绡看了一眼,不知此时该不该说话。
一袭橙衣飘到堂上,给她们使了个眼色,她们便安静地退下了。
作为跟随紫绡多年的侍女之首,尽管荇鹓不参与青月阁高层之事,但对一些大事也是略有了解的。
比如此番的那座仙府,青月阁不在意里头那些破烂的遗迹,他们所在意的是飞鸿阁主以观星术隐约算到的、被仙府所吸引过来的某个人。
因为那人与十一年前,南原冰海之主「天霜教」中发生的大事有关。
她来到紫绡身后,向远空望去,那四道身影已然消失在天边,见不到什么踪迹了。
今日面对青尘光明正大地寻上门门,紫绡本来是想糊弄过去的。
在紫绡看来,东皇仙门一定是也寻到什么蛛丝马迹要掺一脚,青尘来找她定与此事有关。
青尘发现她的遮遮掩掩后,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那座上古仙府,认为其不简单,不然紫绡夫人这位大舶主不会停泊在此三年。
那两位青月阁神通境强者的到来让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然而飞星的出现却令事件有了不一样的进展。
撞上了这个时间、这个事件到来的他,因紫绡的青睐接待,让青尘将他当作了青月阁的人。
于是她提出带飞星一起去上古仙府,潜台词就是提出与青月阁合作。
紫绡也发现了青尘的误解,若她实在不想让飞星离开,当场稍作解释便可澄清。
可飞鸿阁主派她在这里待了三年,确实是让她好好布置,不要让其他大宗门参与此事——尤其是东皇仙门、青莲仙门等几个顶级宗门。
青月阁要将那人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飞星与那位青月阁的目标,两者在紫绡心中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尽管可惜,但再顶级的玩物终究也只是玩物,该利用的时候就得利用。
朱颜坊坊主紫绡夫人,作为一名在逍遥海上叱咤风云数百年的青月阁大人物,她理所当然会这么做。
临走之前,她十分刻意地当着青尘的面,对飞星说了几句悄悄话,提到了一些与寻找那人的线索完全无关的事物。
青尘之后一定会询问飞星,她跟他说了什么,届时这些错误信息便会派上用场了——反正时间只有那么一小段日子,事后青尘就算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
“呼~”
紫绡提着烟杆望向远处的流云,缓缓吐出一道泛着淡淡清香的烟雾,轻声道:
“十年过去了,青尘真人行事还是那般雷厉风行啊。”
她身后的荇鹓没有说话,因为荇鹓知道紫绡现在心情并不太好。
……
流风携着云絮不断从凌风的颈边扫过,携着一股初秋的清凉。
从三年前开始,飞星被禁足,玉霜、丹枫、广刹的仙鹤也都随着她们回到了各自的仙岛,尽管它与其他灵辰仙鹤关系也不错,但心中还是颇为寂寞。
如今久违地与飞星在外界遨游,本该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但它却放松不下来,不仅是因为身旁那两道神通境气息的压迫感太强,还因为飞星很紧张。
飞星对仙府的内情没有半分了解,青尘说走就走,不由分说地让他跟自己一同前往那面世的上古仙府,此刻他满心只担忧着一件事:
之后要与她一直同行吗?这一路上稍有不慎,身份便又可能暴露,届时——
他不动神色地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青尘。
现在坦白还来得及吗……
“怎么?速度太快了?”
青尘立马问道。
她乘在一头云雾凝聚成的麒麟身上,一身锦绣衣摆与包裹发髻的巾帛在风中猎猎作响,
“呃……没、没有。”
何其敏锐的感知!
“别紧张,放松点。”
“好……谢真人。”
感受到他的忐忑,青尘只以为他是畏惧自己的身份,于是随性地轻笑道:
“你们给我提供情报,我有了收获,把你们想要的给你们也无妨。实话跟你讲,我也就只是好奇而已。”
紫绡想的很周全,只是百密一疏,她算错了一点,青尘对仙府内情没有那么了解,她来访朱颜坊只是单纯想找个提供消遣的路子,对于仙府内情本着走过路过顺便瞧瞧的想法,并没有那么执着。
“呃……嗯?”飞星有些听不太懂。
“我这般坦诚了,我希望你们也坦诚一些。”青尘转过头来,声音微低道,“我很讨厌被骗,所以可别拿谎话来诳我,否则……”
她默默盯着他,眼神很平静,没有一点情绪起伏的那种平静。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从她身上蔓延出来。
飞星隐约察觉到了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眼下更关键的是他明白了,接下来跟她同行的这段时间里,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身份的。
否则——
吾命休矣!
……
当今一切修仙之法皆起源于如今大众所知的魔修,即灵修。
灵修起源于距今大约一千年前,所谓上古仙府,则特指距今三千年以上的远古遗迹。
相传那时世间便有修仙之人,其求长生之法与灵修截然不同,具体如何虽已无从可考,但至少能知道彼时便有不少修仙者涉足逍遥海。
当他们或死亡或者飞升地永远离去后,留下的洞府无人照料,就此被人间遗忘。经历时光荏苒,当最后一丝用以隐蔽的能量也彻底耗尽后,这些洞府便会以饱经风霜的面貌再次现世,把最后的遗产回馈给人间。
天辰与碧歌边界,一座仙岛孤零零地坐落在无垠的海域中。
不时便有流光彩霞从四面八方而来,聚集到这座平平无奇的岛上。
数年之前,这还是一座无人岛。
午后,两道流光从远空飞来,落在一片青黄山脊上,显露出真身——乃是一黑一白两头丈二高的熊罴!
从它们背上分别飘落两名年轻女子。
“早知路程这般远,便向师姐借她的「金溟」来了。”
“还是别了,师姐对她那仙船可宝贝得紧呢,要是欠下她人情,以后还不知要你用什么还呢!”
从黑熊背上落下的女子发束流云髻,足踏素丝履。象牙白的抹胸外披一件天水碧纱罗窄袖衫,将肩臂胸颈那些冷白雪色肌肤遮得极严实,下身穿一条竹月色百迭裙,裙门上绣着几支倒垂梅。整个人看着清冷疏离,拒人千里,仿佛一道轻盈的寒月。
从白熊背上落下的女子梳一头百合髻,髻心斜插一支白玉桃花簪,郁金马面裙上绣着两头比翼齐飞的彩凤,杏红主腰外罩着十样锦缂丝广袖衫,胸口衣襟略显松垮,从里头显露出半道深深的乳壑。她的气质截然相反,看着清纯温和,天真包容,恰似一缕柔软的暖阳。
“这岛可比我之前想的还大呢,想来如今已聚集了不少人了,若无情报,到时少不得像只无头苍蝇胡乱撞。我们此番偷偷溜出来,难得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便先去找「海市」、「听潮楼」之类的地方打探打探,这岛上总得有一个。”
两人落在地上,刚交谈几句,忽然一齐看向了一旁背阴处的山坡。
一道人影从灌木丛间窜出,来到二女面前。
是一名男子,戴着个青铜面具,身材矮小,穿一身浪纹白衣,朝她们躬身行了一礼。
清冷女子柳眉一簇,气质温和的女子上前开口问道:
“你是何人?”
“在下便是听潮楼之人。”男子说着取出一块木牌,牌上刻着一个“潮”字。
“这般巧?那给我们指条路呗,或者直接跟你买情报就行?”
男子笑了笑,说道:“在下职位低微,并无这分权限,指路倒是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恕在下先请教二位身份。”
二女对视一眼。
“我等乃是云书弟子,我是挽月。”
她指了指身旁一言不发的清冷女子道:“这是我师妹落璎。”
“原来是云书剑阁的仙子。失敬失敬。”
男子恭声说着,伸手给她们指了个方向道:
“往此百余里,可见两座紧挨的山峰状若兔耳,听潮楼便在那两山之间。”
挽月朝他拱了拱手,与师妹落璎一同登上熊背,朝他所指的方向飞去了。
男子目送两人飞远,转身往背阴坡下走去。
在这片坡下的山麓深处,有一片碧翠竹林。
林中有座宅子,看着略显老旧,少说也该有二三十年没翻新过了。
院中,几道人影坐在廊边,正讨论着关于仙府的事情。
一名黄衣少女说道:“我活到现在还没碰上过这上古仙府呢!此番运气真好,在这般近的地方!”
在她身旁,几名男子道:
“听说这上古仙府颇为罕见,整个逍遥海上,每十年也就出现那么一两次。”
“这么说,里面的秘籍、法宝是不是应该特别厉害?”
“不知道啊,应该是吧?”
“珍稀程度不代表里面的东西价值高。”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便见一名年轻男子走到院中。
他穿一身黑色短褐,年轻俊美的容颜才褪去青涩。双眸暗藏精光,眼底埋着几分倦意,仿佛一头离群的孤狼。
“这种上古仙府里的秘籍大多字迹难辨,便是留存下来也无法供用的修仙之法修行,顶多剩些提供思路的价值吧。”
他说着,来到池边,俯身朝空无一物的池塘中洒下了些什么。
“不过里面的法宝与当今所用的差别不大,只要保存相对完整,那么稍加修理便可再次使用。只是其价值按照如今的标准划分,大多只能归类到玄品之中,少数可达地品,而能有接近天品水准的数百年来也只出了那么两三件,基本可以不抱希望。因此,别说东皇仙门等顶尖势力,就算一流宗门对其也不算很有兴趣,临近的话,或许才会有一些弟子会以磨练自己为目的来掺一脚。”
“玄品。”一名中年男子感慨一声。
哪怕是玄品,这对他们来说也是遥不可及的宝物。
少女转头看向俊美青年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轻声道:“多看书。”
少女闻言噘了噘嘴,朝他吐了吐舌头。
上古仙府里头的东西所能吸引的基本都是二三流的宗门。
不过聚集过来的却不止有想争夺仙府内的东西的人——有人的地方就需要情报,这时候一些买卖情报的组织就会出现。
青月阁这种大势力对仙府自然也没有兴趣,通常情况下,他们顶多是作为旁观者搜集一下关于此番事件中发生之事的情报,但如听潮楼、海市这些远不如青月阁的情报组织便不一样了。
这些组织在听闻仙府面世的消息后,早早便派人来这座临近仙府面世地点的仙岛上布置起来,如今仙府面世也就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了,越来越多的修仙者赶到此地,上岛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他们购买情报——当然不是仙府的情报,而是此地其他修仙者的情报,看看哪些会成为自己此番的竞争对手,哪些又是自己惹不起的。
除此之外,许多散修也会选择掺上一脚,比如现在这个宅子里的人。
他们这伙人原是碧歌某座零屿上的相识,花了大价钱求路过的宗门弟子将他们远远带来,却在这里干起了一些不算太能见人的勾当。
几人说话间,一名瘦削矮小男子回到了院中。
“来了两个年轻女子。”
他来到廊边,摘下脸上的青铜面具,容貌平凡无奇,一副中年男子样貌。
“她们看着来头不小的,不过果然是没什么经验,连这都识破不了。”
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那刻“潮”字的木牌。
这木牌当然是假的,他也不是听潮楼的人,仅仅只是一个散修。
这几日,他碰到了许多看着就挺厉害但是面貌又十分年轻的大宗门弟子,伪装听潮楼身份以获取他们的身份信息,然后再偷偷以远低于那些正规情报组织的价钱,将那些人来到这里的信息卖给岛上的其他修仙者。
这便是这里的散修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因为他们不认识的修仙者大多是从天辰来的,偶尔有人识破了他们的身份也没有跟他们计较,因此他们屡试不爽,靠这一手简单的伎俩赚了不少。
“不过她们长得是真好看!”
“比我还好看?”黄衣少女挑眉道:
矮小男子神色微妙道:“阿环,我劝你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何环儿闻言眼眸一凝,极快瞥了一眼蹲在池塘边的俊美青年,然后骂骂咧咧道:“玄鹤,你找死!”
她拾起几根石子便朝他扔了过去,玄鹤身形一扭,来到池塘边,朝俊美男子叫唤道:
“阿鼠,你看!你管管她!”
俊美男子站起身来,何环儿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恶狠狠瞪了玄鹤一眼。
其余几人看着他们二人笑了起来。
俊美男子转过身来,对还在向何环儿做鬼脸的玄鹤问道:
“所以那两个女子是什么来历?”
“哦?鼠哥也想知道她们有多美?哈哈哈——”
“那是,整天对着阿环谁受得了啊。”
几人打趣道,气得何环儿额上青筋暴起,可碍于俊美男子在旁,她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
玄鹤大笑几声,转过头来对俊美男子说道:
“说是云姝之人,一个叫晚月,一个叫落英。具体是哪几个字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都没听说过。”
“是云书剑阁吧。”俊美男子眼眸微垂道。
“阿鼠,你又知道!”玄鹤笑道,“看书果然有用啊!当初别人都买丹药秘籍,就你整天买书看,一堆人还笑你呢!现在来看懂的多就是厉害啊!”
俊美男子淡淡一笑,问道:
“她们只有两个人来吗?”
玄鹤点头道:“听她们说话应该是的。”
“她们来了的信息就不要拿去向别的修仙者兜售了。”
“嗯?怎么了?”玄鹤疑惑道。
“云书剑阁是天辰的宗门,距此大约十几万里,相传其宗门中有霃露、落璎、挽月、芙蛾四名弟子,四人天资甚高,数十年前是在凤雏麟子评中同列地榜的天纵之才,如今其年不过百余,便已皆入化神境。”俊美男子看着玄鹤道,“此等大能我们莫要随意冒犯。”
玄鹤没想到那两个看着颇为年轻的美仙子竟皆是化神境强者,喉头一动,点了点头。
不多时,他走出院子,眼珠滴溜一转,暗忖此等情报定然值钱!不卖给其他修仙者,那我去卖给海市、借风崖、滴雨那几个组织总行吧!
……
第四章
仙岛中心坐落着连绵的山脉。
此番为上古仙府而来的诸方势力在登岛后,于苍峻的群山内设立了众多的临时据点。
暖日如蜜洒青海,秋风抚浪听鹄鸣。
海天一线处,一群鲻鱼仰望着在上空盘旋的几头信天翁,不知它们因何鸣唳不断。
其中一条经仙气滋养,初生浅智的强壮鲻鱼自觉不凡,傲然跃出水面,如跳龙门,想向信天翁们耀武扬威一番。
与此同时,从后方稀薄的雾气之中,隐约浮现一道巨影。
下一刻,一艘流光溢彩的仙舟破雾而出,携云絮千道,浪花万朵,直奔海岸而来!
那鲻鱼与仙舟相遇,化作一片无人在意的血雾重归海中。
岸后的密林之中,一双双隐藏了气息的眼睛在瞧见这一幕后,悄无声息地向仙岛中心赶去。
其中一道身影尤其灵巧迅捷,一头乌黑长发简单地束成发髻,被灰黑色贴身衣裳紧裹、略显娇小的身躯熟练地穿梭在繁枝茂叶、岩缝裂罅之间,不曾发出半点动静,正如其在组织中的代称:
——燕鸮
作为情报组织「天香苑」的成员之一,燕鸮的资历虽浅,为组织带来的收益却不少——这主要得益于其修行的一门独特功法「夜雨无声」,在大幅增速的同时还能隐藏气息。
在经过一处悬崖时,燕鸮忽然停步,转头看向另一侧的山坳。
虽然忘了那里具体是怎么样的,但燕鸮至少能确信自己之前过来时没有见到什么水涧。
犹豫了一下后,燕鸮悄无声息来到一处山涧前,湍急的水流从不知源头的岩坡上淌下,规律地敲击着岩阶,将一大片青苔硬生生冲刷断开。
感受到水流中那隐秘的仙气,燕鸮俯身探手伸去。
纤细的指尖扫过水流,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湿润。
仙岛上不乏一些自视甚高的修仙者占据山峰作为临时的栖息地,他们会很高调,至少很明显地设下一些对外来者的占地提示。
情报组织的临时据点也不会这般隐藏,基本的禁制是必须的,否则何时有人悄悄闯入都感知不到。
可眼前既无幻阵,亦无禁制,更无结界,只是单纯地幻化出一方障眼的水涧,除了极致的隐蔽性外没有任何阻拦、警示的作用。
这只能说明里面隐藏了什么,是一些根本不想让外人察觉到的东西。
对于寻常修仙者来说,纵使发现了这一点,往往也会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祸事上身而选择离开。
但对情报组织的成员来说,隐藏的秘密便是宝藏,尤其是这个关键时候。
要不要进去看看呢?还是赶紧把「无量仙宫」竟然派人来了的消息带回去……
有风险……而且里头说不定只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燕鸮犹豫片刻,在对自身隐蔽能力的自信的加持下,还是没有抵住这秘密的诱惑,催动着夜雨无声,抬脚踏入其中——
……
忽有长风掠壑,吹得崖上瀑摇树晃,走石飞沙。
四道身影从天而降。
青尘动作潇洒地落在山巅,俯视四下。
断岭西衔半规金,暖芒破嶂如淬银。秋日从峰头露出半身,斜照在崖身上。
嬛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侧目看向飞星,飞星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开。
他并不是只是在欣赏她的腰肢,同时也在思考,在他们四人入岛后,一路上他分明感知到不少隐藏的气息,可那些人都没有发现他们四人,想来应该是跟着青尘的这两位神通境真人的手笔,可自己也没感知到什么仙气流动,不知她们到底做了什么。
这时,飞星也注意到了什么,视线向下方落去。
“你在看什么?”
青尘的声音骤然在旁响起,飞星抬头看去,便见青尘正在一旁的青石上神色平静地俯视着他。
飞星做贼心虚,以为她是在指自己刚才偷看嬛人的事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青尘从青石上落下,来到崖边探出脑袋向下方看去。
“哼~「两仪障」。”
与没什么见识的飞星不同,青尘一下子就认出了底下那片山坳前包括水涧在内的一大片景色是道修用道家秘术「两仪障」幻化出来的,而且术法的水平还不是最基础的「芥子藏形」,而是更高阶「尘海迷踪」甚至已经有一定的最高等的「太虚幻相」的味道,说明施术者在这方面花了不少的精力钻研。
青尘看向飞星道:“这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不是吧?”
“吧?”
“呃……不是!”飞星心里没底,但表面笃定地说道。
“我想也是。”青尘点头道,“走,去看看。”
“啊?”飞星微微一愣,不等他反应过来,青尘已经飞向了下方。
……
密林内一座山洞深处,一颗月白色仙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三张玉床。
三张床上各躺了三个人,第一张床上的是名年轻男子,面色惨白无比,仿佛死尸般不剩半点气息。
第二张床上的人被一面红布包着,看不清其样貌。
第三张床上躺着的是燕鸮。
此刻燕鸮微张着唇,双目空洞无神,仿佛失了心智,一副俎上鱼肉般任人宰割的模样。
黑暗之中走来一道佝偻的身影。
是个独眼的老道士,腰间悬几枚铜铃,披一身破旧道袍,留一把山羊须,凹陷的左眼结着暗红色肉瘤,鼻梁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脸面丑陋至极,不比李乐高几个档次。
他来到第一张床边,伸出缺了两根手指的左手,捏着一颗血红药丸插入男子的口中,直到上臂没入。
汩汩仙气从他体内流向男子的躯体,过了一会儿男子的右手尾指微微一动。
他将左手抽出,继续观察了一下男子的状况,满意地点点头后来到燕鸮身旁,在其面前拂袖一挥。
燕鸮的眸子里渐渐有了光泽。
我……好像是进了一处水涧……然后、然后……
对了!然后我看到了两个邪道!
就在不久之前,燕鸮进入了两仪障后,发现了两名在交易的道修,而他们交易的东西竟然是半死不活的人。
燕鸮当时便明白了,那是两个修习尸解仙之术走歪了路后,开始炼制人傀的道修。
看到眼前的老道后,燕鸮一下子便瞪圆了眼珠,厉声道:
“你这邪道!竟敢在此处炼制人傀!”
老道说道:“贫道特意设下两仪障目之法,是施主偏偏不请自来呀。”
身体没法动弹,仙气也调动不能!我体内的那个好像是……!燕鸮意识到自己中了某种让人无力反抗的丹毒,此刻别说动弹,就连说话都极为吃力,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但还是尽力维持表面的镇静道: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若对我出手,后果你可承受得了?!”
“贫道确实不知。不知者则无罪,施主切莫怪罪。呵呵呵……”
仿佛金铁摩擦般刺耳的尖笑声从他唇缝里漏了出来,他扬起右侧的嘴角,嘲弄地俯视着燕鸮。
眼看着身前宛如恶鬼般的老道将他那枯槁的手掌朝自己伸来,燕鸮脊背一凉,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我可是天香苑的人!我叫……!”
“嘘——”
老道抬手一指,燕鸮立马感觉到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般,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施主原先姓甚名谁不重要。”
他说着,分别指了指另外两张床上的男子和被红布包着的人。
“这是天干。那是水坎。今后施主便叫地坤了?”
他将燕鸮头上的碧玉发簪与包裹发髻的帛巾扯下,乌黑的长发顿时散开,与她那因惊吓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对比鲜明。
“这八卦仙傀颇为讲究,皆需对应八法,贫道也不是乱选的。”
他又伸手落在燕鸮腰间,一边将她的衣裳一件件剥下,一边好心地给她解释道:
“贫道手中已制备六傀,天干亦已大致完善,只有这地坤傀需得怀胎九月时亡故的妊妇,甚是麻烦,困扰贫道许久。”
燕鸮的淡粉色的抹胸被扯下后,一对小碟大小的乳肉率先弹出,两颗暗粉色的乳尖与平坦紧致的小腹因情绪激动而不断抽动着。
“唔!唔——!”
燕鸮闻言,眼中充斥着惊恐与嫌恶,仿佛咒骂似的嘤咛声在她喉咙里晃荡。
“妊妇难得,此番即与施主相逢,便是天缘如此,贫道便自己来做一个吧。”
老道平静的话语落在燕鸮耳中却似惊雷,令她只感到头晕目眩,心口冰凉,便见他来到她身下,双手落在她的大腿,缓缓将之分开,黝黑枯槁的手指与白腻丰腴的腿肉对比鲜明。
“呜~呜呜~”
感受到那恶心的触感,燕鸮的声音骤然变得仿佛哀鸣,无边的哀戚与绝望交织成泪水夺眶而出,一颗颗温热的泪滴从两侧的眼角如珍珠般滚落。
紧闭的阴户上方稀稀疏疏地生长着一片呈三角状的毛发,老道敞开道袍,胯下那片漆黑蜷曲的草丛中挺出一根细长而弯曲的阳物。
“施主何必悲戚?将来贫道登仙,少不了施主的善缘!”
老道有些激动地说着,左眼的肉瘤表面浮现出一道道血丝,竟如心脏般跳动起来!想象着八具人傀炼成后他籍此钻研出尸解仙的精髓而羽化登仙的未来,他的心神便无比荡漾。
就在他准备提枪上马之时,山洞忽然晃了晃。
……
天上经常会落下一些东西。
常见的比喻雨水、雪花,少见的则有陨星之类的。
俗世的凡人会幻想天上落下斗大的金子,老道在被他的师兄变成这副模样之前,也曾幻想过哪一天天上会落下强大的功法、法宝、美人、美酒等等。
但不管怎么样,他从没想过天上会落下一只拳头。
一缕阳光从破碎的岩壁照进山洞。
燕鸮愣愣地看着那英美的面庞,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憧憬许久的名字,连眼泪都忘了流。
老道的脑袋陷入了阳光照射不到的墙里,不过身子还站在床边。
青尘嫌恶地瞥了一眼他的头,一脚将还站在床边的身子也踹进了墙里,转头看向床上的燕鸮道:
“我没来晚吧?”
老道已死,禁止燕鸮出声的力量随之消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尘,喃喃道:
“青、青尘……真人?”
青尘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道:“是我。”
她说着,扫了一眼燕鸮的身子。
燕鸮面色一红,便见青尘取出一枚丹药递到她唇边。
面对憧憬已久的存在这般对待自己,燕鸮顿时心花怒放,含羞服下丹药后,体内的丹毒迅速消解。
她坐起身来,穿好了衣裳,强撑着发软的身子与青尘行礼道谢。
两人交谈几句,燕鸮壮着胆子问道:
“真人也是为仙府而来?”
“是也不是。”青尘随口道,“闲着无聊,四处看看罢了。诶,说来你知不知道这次仙府出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传闻或者别的秘密?”
“呃……”燕鸮眨了眨眼。
“怎么了?不方便说?”
“不不不!只是便是今年开始,各路传闻加起来便有三五百条,实在是真假难辨!”
“噢。”青尘了然地点点头。
燕鸮垂眸思考片刻,希冀道:“不瞒真人,在下是天香苑之人,真人若想知晓什么,不妨随在下去回苑问问苑主,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噢,行。”青尘点头道。
燕鸮有些惊讶。
真不愧是青尘真人!不仅平易近人,光明磊落,光风霁月,英姿飒爽,潇洒不羁,俊逸出尘,玉山朗照,天资纵横,惊才绝艳,风华绝代,巾帼不让须眉,还这般好说话!
诸如此类的评价常驻在逍遥海上无数不那么了解青尘的修仙者心中,若是被郑怀恩等人知道了只会在心中冷冷嗤笑这个女人分明是脑子里都长着肌肉的。
当然也有对青尘的印象和想法截然相反的人,比如一直将她看做个长不大的女孩的青风君,以及与此同时,正站在另一张玉床边看着床上的男子的飞星。
这就是人傀?明明是已与尸体无异了,体内竟然还有生机……是活死人吗?
飞星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人傀,同时对比着自己在书中看到的知识。
不过这具应该还没完成,他体内那些特殊的禁制尚不完善,待仙气彻底消散后,生机应该也就没了。
他端详片刻,又来到另一张床边,将盖着的红布掀开。
这张床上的人傀是一名少女,一身玄底银纹襦裙包裹着纤瘦的身躯,精美的容颜栩栩如生。
这具人傀的是完全完成的吗……体内禁制虽然没见过,但感觉得出来非常完善啊。
在掀开布后过了几息,她忽然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飞星没有惊慌,静静与她对视着,心中无思无念。
青尘走了过来,看着她那双无神的双眼,心中产生了几丝悲悯,于是伸手落在她的脑袋上,用仙气破坏了她体内那些禁制。
水坎人傀缓缓闭上了眼睛。
青尘喃喃道:“她最后是不是笑了一下。”
飞星道:“没有,她早就死了。”
青尘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
第五章
轰鸣响彻山麓,宛如雷动。
翠鸟翱掠空中,圆滚的眼珠转向下方一处水涧,隐约捕捉到水中游鱼的身影。
唰——
它没有多想,朝着那涧中俯冲而下。
忽然如同清风吹来般,一只手掌轻盈地将它接住。
“啾唧~啾啾~”
仿佛破镜而出般,从水涧边的空间中走出一道身影。
站在出土嫩芽般洁白有力的手掌上,翠鸟看着眼前这世间罕有的英朗美人,乖巧地轻鸣起来。
飞星站在不远处悄悄瞥视着那张侧颜,暗忖着青风君也谈不上多么俊美,青尘真人能有这般容颜,想来与其娘亲长相关系颇深。
啧啧,光是看着便满足了?
承认吧我的好主儿,你此番愿配合着与她同行就是想对她做些什么!
情花不断在他耳边私语,或嘲弄或怂恿地骚扰着飞星。
习以为常的他对此充耳不闻。
也就让它最后再嚣张这么一阵子吧,等此事办完了,回去就将它炼化了。
飞星平静想着,转头看向从洞窟里出来的燕鸮,向她点头致意。
大约是方才遇上了那老道的缘故,此刻面对同为男子的他的燕鸮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低头轻点后再次整理了一下衣着。
初见的女子避着自己。
这对飞星来说还是头一回遇见,他那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扬起,没有丝毫不快,只觉得有些新奇。
燕鸮来到青尘身后几步外,轻声慢语地恭敬道:
“在下为真人引路。”
“嗯。”
青尘看着掌中的小鸟,两只锐利的瑞凤眸变得柔和了几分,抬手将翠鸟放飞的同时轻挥衣袖。
几人走后,迅猛的仙气瞬间将残留此处的两仪障清除干净,此地场景迅速变化,水涧无踪,流响不再,几棵树后那凸起的岩丘上破了个窟窿,窟窿中燃起一阵青色烈火,将老道与人傀的残骸烧了精光。
……
仙岛中央区域原先并没有群山,而是屹立着两座双子高峰。
那双峰巍峨峻耸,历经无数春秋,可谓出云纳雾龙称奇,吞天拢日凤赞妙。
数年前起,大量修仙者为了即将现世的上古仙府,聚集到这座无人的海岛。
修仙者们如同鹰隼,天生爱往高处去,不止是人往高处走的意思,在物理层面上也有许多人喜欢待在最高的地方。
集体登岛后,众人一眼便看中了两座双子峰,可那双峰直入云上,实在太过高耸,于是有位远近闻名的化神境剑修出手,一剑将之拦腰劈断——
霎时间,仿佛天心裂碎,地柱倾倒,岩如雨陨,石若雪落,无数生灵随之消逝。
转眼数年,落下的岩石在修仙者们有意无意的助力下组成了山脉,成群结队的百兽潜藏进幽暗的深谷,原先的双峰遭此横祸,高度连原先的一半都不到,如今彼此相连的辽阔截面已成了岛上修仙之人聚集之处,取名「望月顶」。
来到这里的修仙者们大多来自二三流宗门,大多是元婴、化神境界,更不用说其中不少人还出身天辰,更具仙家做派,自然不会像零屿上的散修们那般摆摊叫卖,毫无风范可言。
他们在望月顶或以诗交,或以乐会,也不乏切磋比试,品谈天理,论述大道。
其中,人流最是密集地方便是东北一角的区域——此刻仙岛上最强的势力所在之地。
数道飞剑自远空而来,旋绕着落在一方阁前。
飞剑入鞘,来者是一群年轻剑修。
不远处,一座流光熠熠的华美高楼内飞出一对身着红袍的男女,落地后便向他们走来。
双方交谈起来,周遭的修仙者中却只有少数几人知晓这些剑修的身份。
在一处仙台旁的树下,两名元婴境女子悄悄揣测起来。
“瞧,那几位元婴境的真人……应该是千嶂剑门的。”
“那是什么宗门?什么水平?”
“是天辰的,其门主十一年前初入神通,要说水平在天辰当然是不起眼的……不过重点是千嶂剑门当年可是从飞燕谷里分出来的。”
“飞燕谷!?那他们可不简单啊!”
“当然!不然流焰城怎么会迎接他们。”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开后,她们所在的树荫中浮现出一道瘦小的身影。
这人一身黑褐衣装,黑纱遮面,嘴里生怕忘记似的反复念叨着千嶂剑门和飞燕谷的名字,双眼死死盯着那阁前的两拨人。
情报组织往往在人员管理上更为严苛,要求成员绝对忠诚,在辽阔无垠的逍遥海上尽管也有几个固定据点,但成员、头目乃至首领在大部分时间里都要紧跟事件的发生四海奔波。
毕竟它们远远没有青月阁那般强大,而承载情报的主体又始终是“人”。
在看到千嶂剑门的几人与流焰城之人一同步入高楼后,他化作一片阴影离开了望月顶,穿过山脉河溪、密林旷野,进入到一片谷内。
谷中云雾缭绕,藤萝倒挂,鸟鸣隐约,兽影偶见,静谧十分。
他来到一棵平平无奇的老柳树下,抬手对准一根柳枝轻轻一弹。
柔软的柳枝仿佛软鞭般在空中不停晃荡,在某个落下的瞬间,他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了。
……
望月顶上遍布着数家情报组织的据点,但那些据点只负责贩卖情报,负责接收、整理的地方则隐藏在望月顶外的山川之间。
燕鸮也使用了同样的法子将飞星等人带到了天香苑在岛上真正的隐藏之地。
周围景色一阵变换,一座倚山而立的阁楼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真是不可思议啊。
飞星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青尘。
朱颜坊的入口好像也是用了类似这般的法子,也不知是什么仙术。
“真人,到了。”
燕鸮低着头对青尘说道,语气还是那般毕恭毕敬。
青尘道:“我等你去通报一声?”
“岂敢!”燕鸮连忙道,“既是真人亲至还需甚么通报!”
她说着向青尘身后看了一眼,羽女与嬛人在中途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但她觉得那两位境界莫测的高人应该时时刻刻盯着青尘。
飞星低着头,默默感慨身份高就是好啊,脑海中则回味着方才瞥见青尘在下落时暴露出一闪而过的玉箫似的纤纤足踝。
哪怕男装的青尘在他人眼中再怎么英姿飒爽,在幻境一事后,留给飞星印象也只有那张夹杂着抗拒却无法忍耐地向他贪婪索取、完全沉醉的容颜。
眼下哪怕相隔了一段距离,他仍能时刻从她身上嗅到一股莫名的馥郁芬芳,脑海中自然时常浮现出她一身男装下的那具生机勃勃、矫健诱人的女体。
燕鸮抬头看见,见飞星待在原地摇头晃脑的奇怪模样,不由问道:
“这位真人?”
“啊?”飞星猛地抬起头来,“呃……请。”
青尘回头看了他一眼。
……
淡淡的幽香徘徊阁内。
一楼中央,一名身材瘦削的少年双手叉腰,一只脚踩在张月牙凳子上,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什么。
几名外貌在二三十岁少妇模样的女子面带笑意地围在他身边。
“那千嶂剑门的几人到了望月顶后,流焰城立马派出一对狗男女,马不停蹄地将他们迎了进去!你们可知流焰城为何这般看重他们?”
少年仰着头,神色倨傲道:
“哼,都不知道吧?一个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这千嶂剑门可跟飞燕谷关系匪浅呢!飞燕谷你们总知道吧!”
女子们对视几眼,纷纷笑了起来。
少年见状茫然道:“你、你们笑什么?!”
忽然女子们察觉到了入楼的三人,转头看去,在见到燕鸮背后的那人后,眼眸陡然一凝。
少年晚一步察觉到,转头看去时还没看清,便感觉到头上一轻,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
“你这头发也不短啊。”
轻盈明亮的中性声音在身旁响起,他转身看去,便见到了一张英气十足、雌雄莫辨的俏美仙君正抓着他的发簪与帕头。
“你谁呀!”他想也不想开口便道。
燕鸮以及少年身旁的女子们顿时紧张起来,想要开口提醒他,可青尘却看了她们一眼。
她们忐忑地闭上了嘴,心中祈祷着这孩子这次可有点眼力劲,别干什么傻事。
少年盯着青尘,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偷溜出去还恰好撞上了一个重要信息,现在能在这些平时总是瞧不起自己的老女人面前显摆显摆,可不能被人搅和了!
牛犊之所以不怕虎,是因为不识得。
青尘眉头一挑,扬起一侧嘴角,俯视着他玩味地轻声道:
“我的身份很重要吗?”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的身份很重要吗?”青尘浅笑道。
少年闻言涨红了脸,气愤之余也打量了她一番,发觉此人气息深不可测,方才的速度之快也令自己毫无察觉。
是个硬茬……
可那又怎么样!这里可是天香苑!能来这里肯定是有求我们!
他这般想着,安下心来,尽管没有贸然出手,嘴上却不甘示弱地骂道:
“装腔作势甚么呢,你个不男不女的兔儿爷!”
这话语落在一旁的燕鸮等人耳中仿佛爆竹乍响,脸色纷纷一白。
燕鸮颤巍巍地鼓起勇气道:“真、真人……”
只见青尘眯起了眼睛,背在身后的十指微微一动。
面对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青尘,少年却更来劲了,仰着脖子道:
“干嘛!你自己弄得像个娘们似的还不让人说了!”
飞星本不想参与这事,但出于善心他还是忍不住上前道:
“真人胸襟广阔,莫与孩子一般见识。”
少年却不领情,听到自己被称为“孩子”更加恼火,转头看向戴着面具的飞星,发现他显露出来的气息跟自己一样也就元婴境水平后骂骂咧咧道:
“你连脸都见不得人的又是个甚么东西!”
“我容貌奇特,摘下面具来恐会吓着你。”飞星也不恼,平静道,“你这言语太过无礼,既是初见,纵是萍水相逢,亦需存三分礼数才是。这般恣睢放肆,倒叫人怀疑你令尊令堂怠慢了对你的家规族矩。”
听到“令尊令堂”四字时,少年的面色瞬间一沉,向前踏出一步便对着飞星一拳轰出!
周围的女子们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青尘倒是反应过来了,但却完全没有制止的意思。
能看穿他体内仙气流动的飞星自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在他说完话后察觉到少年要对自己动手时便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一道仙气如蟒蛇般缠着他挥出的右手,在拳前淬聚成一道酷似利斧的虚影。
哧拉——哗——
斧影飞出门去,在百余米外林间肆虐着,顿时烟尘飞扬。
飞星侧身站在不远处,躲闪开了这一次攻击。
方才他本欲正面抵挡,可当斧影迸射般地向劈来时,他感知到了其中蕴藏的强大威力,立马改了主意。
飞星看了一眼自己刚才所在的那已被犁出三尺深沟的地面,转头朝少年说道:
“凡事行前需三思,冲动是会迎来灭顶之灾的。”
这老学究般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说教令少年更加恼怒,火冒三丈地便还要出手!
忽然,几只手七上八下地按住他的头颈肩背!
只见燕鸮等女子将少年生生按倒在地,随即她们也跪了下来,不断朝着青尘叩首道:
“二位真人息怒!息怒!”
“你们放开我!放开——”
少年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挣扎着想要起身。
青尘走到少年他面前俯视着他。
就在这时,楼上响起了开门声。
“青尘真人息怒——”
一个深秋熟桃般温软的女声响起,一名美妇人走下楼来。
青尘看向她道:
“你是苑主?”
她来到青尘面前,躬身行礼道:
“正是,在下苏啭。真人驾临敝苑,我等本就有失远迎,这胆大妄为的无知小辈又冒犯了真人,实在罪该万死,还望真人宽宏大量。”
青尘道:“我以前在世间游历时听说过天香苑,可苑主不是个男子吗?”
飞星瞥了一眼苏啭那被遮得不露半寸肌肤的领口,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想来真人听闻时是五年之前的事了吧?”
“不错。”
苏啭抬起头来,其容貌看着大约三十出头,满头青丝挽成堕马髻,一双如哀似泣的睡凤眼里流露出几抹疲惫之色。
身躯尽管被绣着墨色山水的白底长袍包裹得严严实实,可那挡不住的丰熟感却仍从婀娜的曲线中散发出来。
她垂着眸子,轻声道:
“五年前上任苑主不幸仙逝,之后便由其遗孀,也便是在下接任苑主。”
……
第六章
包括天香苑在内,此刻岛内算得上有头有脸的情报组织一共有六家。
俗话说一步慢,步步慢。天香苑是这六家中最后一个登岛的,在幽谷深处匆匆建起一座小阁,便是称楼也勉强,何况于苑。
作为专门买卖情报的势力,其竞争力在六家中毫无疑问处于倒数位置。
这不仅与其成员多为元婴境的女性有关,也因其始终坚守名为传统的底线——不屑、不愿借助散修们的耳目。
淡雅的馨香从苑主苏啭身上飘来。
年轻少年被燕鸮等人强压着跪在一旁。
青尘双手背在腰后,看着眼前这端庄有礼又楚楚动人的未亡人,眼底的怒意缓缓退去,瞥向一旁的少年轻声道:
“你儿子?”
“是亡夫生前的关门弟子。在下平日管教不严,让他顽劣惯了,这才胆大包天冒犯了真人,晚些在下便将关入后房禁闭,还望真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苏啭说着看向少年,严声道:
“承珩,还不向青尘真人赔罪!”
“青……”
听到这个名字,承珩微微一愣,抬头看向青尘,反应过来为何师娘会这般毕恭毕敬的,脸色逐渐红白不定。
眼前这位既是传说中的青尘真人,自己刚才的行为……
可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自己低声下气地认错,自己以后还怎么在天香苑中面对众人?!
心里那浅薄的自尊心作祟,令他始终低头嗫嚅不语。
苏啭一双美目瞪得浑圆,眼底的急切之色愈来愈浓,几息后赫然挥袖朝他头上打出一掌!
“夫人!”
“苑主——!”
一旁燕鸮等人纷纷惊呼出声,双眸愕然地在苏啭与承珩间流转。
承珩身形凝滞,眼前一黑后僵硬倒地,不再动弹。
青尘眉梢微微一挑,瞥了一眼后心底了然。
飞星心无波澜,他感知到苏啭只用了一丝丝仙气震荡了一下承珩的脑袋。
她只是将其打晕了而已。
“冥顽不灵!”
苏啭清喝一声,可天生温软的声线有些厉不起来。
“这劣徒口无遮拦、跋扈成性,全凭真人处置!”
青尘随口道:“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真人……”苏啭微微抬头。
青尘没兴趣再陪她演场面戏,转过身去的同时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多谢真人。”苏啭戚叹一声,躬身行礼,本就比青尘矮了大半个头的纤柔身躯更显娇小。再起身时,两撇愁眉在惹人怜爱的脸上渐渐舒展,对仍跪在地上的几名女子道:
“将他带下去,关在后房,晚些再行发落。”
那几人反应过来,心领神会地赶忙将承珩带走。
苏啭命人备好茶水糕果,将青尘、飞星带到楼上屋堂中。
堂内空空荡荡,基本没什么装饰,只有墙边案上那如山高堆叠的册子有些显眼。
“真人上座。”
“不必,客随主便。”
青尘干脆利落地来到侧座坐下。
飞星自然而然地走到与她相邻的座位,刚要坐下,青尘便瞥了他一眼,眉头暗皱,但没有说什么。
飞星却身形一滞,转身坐到了斜对角的位置上。
他没有发现青尘反感男子坐到她身旁,而是因为一接近青尘,自己便热血沸腾,心底生出一股原始的冲动,这才赶忙远离了。
燕鸮也走进屋来,站在堂前,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
苏啭与青尘寒暄几句,又进行了几句简短的对话,了解了一下他们与燕鸮相遇的前因后果。
飞星视线尽量不朝青尘方希那个看去,因而有意无意地落在苏啭身上。
苏啭来到堂上,白袍下的山青色中衣将领口完全遮住,过于贴身的衣着反倒凸显出胸前一对豪迈的高峰。
她将长案挪开,双手拂过衣袍下摆,端庄地跪坐下来,腰后的衣裳因此绷紧,贴着臀瓣勾勒出丰满的曲线。
飞星移开目光,默默翘起了二郎腿。
——若实在没胆子动那个,不妨用这个来解解馋~
情花又一次不甘寂寞地开始在他耳畔低语。
飞星眼角一颤。
——这位夫人可是未亡人。
——这不正好?瞧她把自己包得这般岩石,那衣裳里头的身子早已饥渴万分了吧?一夜春情正是久旱逢甘露呐!一个食髓知味又膝下无子的熟妇,你若肯去挑逗挑逗,还不是手到擒来?
——少说胡话,修仙之人岂会那般放荡!
——噗噗~那只要让她放荡了就行?这倒是更简单了~
飞星眼眸一瞪,唰的一下站起身来!
屋中三女同时朝他看来。
短暂的沉默后,飞星坐了下来。
苏啭见状恰好问道:
“还不知这位真人是?”
青尘没有替他回答的打算,视线在桌上的果盘中扫过,下意识地朝一块蝴蝶状的粉色糕点伸去。
“在……咳,我名叫咫涯,奉青月阁紫绡坊主之命随青尘真人走一遭。”
青尘犹豫了一下,放弃那蝴蝶糕点,选了一个印有苍鹰图案的酥糕。
听到青月阁紫绡的名号,苏啭再度起身恭敬行礼。
“此前多有怠慢,望咫涯真人恕罪。”
“无妨,苑主不必多礼。”
“不知真人是在「天听楼」还是「九影峰」任职?”
啊?飞星微微一愣。
苏啭也眨了眨眼道:“莫非是「栖龙居」的客卿?”
她说的是……噢,青月阁里好像一共有十一部来着?
坏了,我一个都不了解啊!
飞星喉头一动:“这……”
青尘瞥了过来,令他背后有些冒汗。
“啊——”苏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道,“真人勿怪,是在下冒犯了!”
“呵,无妨。”飞星赶忙借坡下驴,坐了下来不再说话。
“没想到无量仙宫也会为一个仙府而来。”苏啭轻声道,不动声音地看了青尘一眼。
青尘对此毫无反应,只是一口咬下半个糕点,鼓着腮帮子问道:
“关于这仙府,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传闻?”
苏啭眨眨眼道:“不知真人指的是哪方面的?”
青尘道:“哪方面都行,只要你觉得有意思的就说来听听。”
“这……”苏啭仔细想了想道,“我等搜集的信息线索无外乎哪些宗门、势力明里暗里结盟而已。要说趣事……想来真人想知道的不是什么阴私勾当或是香艳话柄吧?”
青尘摆摆手,将剩下的糕点囫囵吞下后,起身道:
“好吧。既如此我们便告辞了。”
“啊……”一旁燕鸮瞪大了眼睛,自己好不容易瞎猫碰上死耗子撞到的大运这么轻易就要溜了?
苏啭却平静起身,将两人一直送至谷外。
“恭送二位真人。”她恭敬地朝二人的背影行礼。
过了一会儿,燕鸮来到她身后。
“苑主——”
苏啭抬起头来,见二人的背影都看不见了,终于长长一叹,终于放下心。
她回头便见燕鸮正满脸的失望。
苏啭轻声道:“这般的大人物,喜怒无常。以后莫要招惹。”
燕鸮不甘心地噘起嘴说道:“苑主,我本来还想着能让这二位帮我们对付……”
苏啭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道:
“回去吧。”
二人回到谷内,随着柳枝划动消失不见。
蝴蝶纷飞花间,蛙鸣偶现河塘,谷内幽静十分
过了不知多久,高照的艳阳忽然消失,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飘到了山谷的上方。
几道黑影如雨水般落下,滴入谷中。
……
山麓下的老宅如往日安宁。
一袭黄衣立在花丛中,斜望着对角墙上的藤萝。
在那面墙后的房间里,有一名唤作灰鼠的男子。
在何环儿看来,尽管他总是一身灰黑衣裳,但这名字一点也不衬俊美冷静,和善中带着一丝贵气的他。
在他们经常出入的几座零屿中,听说这段日子有好些女子都向他表达了爱慕之意,尽管他都一一拒绝了,但是……
她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走到池边看着自己的倒影轻轻叹了口气。
忽然,那房门打开,灰鼠走到庭中,东张西望了一会儿,问道:
“玄鹤呢?”
“不知道——”
“没见着。”
“喂!鹤龟儿——!”
几个伙伴帮他喊道。
声音出了老宅,在竹林间荡开,却是无人回应。
灰鼠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沉声道:
“遭了。”
……
望月顶西北部,郁郁葱葱的松林之间,一片静谧的宅邸坐落于湖畔。
宅外东南立着排银杏,暖阳穿过杏叶,将细碎的光斑洒在黑瓦上,朝着檐角的铜铃缓慢爬去。
正对宅邸大门的林间,一只不断将松子塞入嘴中的松鼠诡异地缓缓从灌木丛中浮上来。
在它脚下,一双机灵的眸子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些周围的环境,随后看向了前方的宅邸。
他便是落璎与挽月遇见的冒充听潮楼人士的散修玄鹤。
灰鼠不让自己把那两个云书剑阁的美人的情报卖给其他修仙者,尽管自己觉得灰鼠实在过于谨慎了,但因为过去的经验说明了灰鼠往往是对的,所以自己愿意相信灰鼠。
但只是不卖给其他修仙者而已,可以卖给正规的情报组织呀!
虽然岛上遍布着各个情报组织的耳目,但万一他们真的慢自己一步得到消息,那自己可就赚大了!
出于利益考量,他直接找上了岛上目前情报组织中最强的一家。
敞开的大门前屹立着两座一丈高的玉雕奇兽,左侧奇兽昂扬脖颈,三头六尾,貌如黑鸦;右侧的佝身匍匐,独角五尾,状若赤豹。
左立鵸鵌右伏狰。
没错,是「滴雨」了!
玄鹤伸手抹了把脸,赶走了头顶的松鼠,戴上斗笠,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来到那宅邸前。
大门前无人看守,两侧玉雕栩栩如生,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淡淡的威压。
玄鹤是第一次来这里,过往他也去过听潮楼等其他情报组织贩卖情报,却是受尽了讥讽。
尽管他们是以他的消息太落后了为理由的,但他始终觉得是因为自己的散修身份。
他走进大门,顺着右侧的一条黑色石板穿过一条蜿蜒小溪上的拱桥,穿过长廊,最终踏入尽头的楼台中。
滴雨的据点对所有人开放,任何身份的修仙者都可以来这里买卖情报。
玄鹤运气很好,此刻楼里人不多,很快便轮到了他。
他跟着一名一身黑衣的女子来到一间厢房内,见到了一位留着八字胡的青年。
玄鹤佝偻着身子来到他面前站着,眼看此人身上的黑衣绣着银孔雀,地位显然在刚才那女子之上,但玄鹤对滴雨内部的等级制度完全不了解,只从其深不可测的气息中判断这位可能是大人物。
青年抬眼瞧了瞧他,随即一手撑着下颌,闭着眼淡淡道:
“说吧。”
“是。”玄鹤低声下去地说道,“方才……”
青年皱起眉头打断了他的话道:“‘方才’是什么时候?”
“呃……就是半柱香前!”
“继续。”
“半柱香前,我……在下在东南百余里……”
“啧——”
青年不悦地挥袖甩出一卷图。
“仔细点!”
玄鹤接过锦帛制的图卷,展开一看,原是这座仙岛的地图。
他小心地找到了跟落璎、挽月相遇的那片山脊,确认再三后低声下气地指道:
“在这里。”
“确定?”
“确定!”玄鹤使劲点了点头,“在下在这里遇到两位云……云书剑阁的仙子!”
青年闻言眉头一挑,睁开眼看着他。
玄鹤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沉默几息后小心问道:
“请问……”
青年直起腰来,问道:“你遇到的是哪两位?知道她们名讳吗?”
“一位叫晚月,一位叫落英。”
玄鹤说着从怀中取出纸笔写下来,又不确定地继续写了起来。
“也可能是叫落鹰或者洛英之类的……”
青年看了一眼他写下的那几个名字,嘴角微微扬起后起身道:
“过来。”
虽然他态度傲慢,但此番自己未遭讥讽,这不就是说明自己带来的消息有用!
听说滴雨出手可不小气,自己这次说定要赚大了!
玄鹤心中暗自欣喜起来,跟着青年出了门向楼上走去。
哼,让那丫头平日里总是拿阿鼠来嘲笑老子,这会儿老子可扬眉吐气了!
两人途径二楼、三楼一直上到了四楼,这里的装饰要精致许多,也更为幽静。
青年将他带到厅堂中的一侧,背对着窗户道:
“来,仔细说说那二位仙子是什么模样。”
玄鹤连连点头,描述完了她们的衣着后,又连声带比划,绘声绘色地讲述起她们的长相。
“落英真人可是小巧玲珑瓜子脸,拒人千里冷杏目。湖青眼眸如墨发,樱桃小口柳叶眉!晚月真人则不同,她那是鹅蛋脸儿,小鹿眼儿。琥珀眸子羽玉眉,秾纤得衷香梨身!”
青年低声道:
“你是如何得知那两位仙子的身份的?”
玄鹤小声道:“在下是佯装了听潮楼人士!那两位应是不常外出游历,这才……”
青年点点头。
玄鹤连忙道:“不过在下从未敢冒充过贵处人士!”
青年摆摆手,没有在意。
玄鹤放下心来。
说话间,一个开门声在玄鹤身后响起,他却没有注意,继续眯起眼睛,笑嘻嘻地小声道:
“只是晚月真人那脸蛋还显青涩,带着些稚童的丰肥,落英真人嘛……嘿嘿,她以后的孩儿恐怕要饿着了。”
他比划了一下胸口的位置,笑声略显猥琐。
话音刚落,青年一言不发躬下了身子,而他的脊背也因一阵寒意而汗毛倒竖。
一滴恐惧落入心潭,荡漾开去,玄鹤缓缓转身,便见两道国色天香的身影并肩立着。
一名黑衣上绣着银凤的中年男子从一旁的厢房中走了出来。
青年上前朝他拱了拱手,又对落璎与挽月恭敬行礼道:
“拜见二位真人。这厮胆大妄为,竟敢随意欺瞒二位,在下特意将他带上来,交由二位处置。”
见着这场面,玄鹤愣在原地,只觉得头皮越来越冷,脚下越来越软。
作为散修的他未曾去过天辰,此前终生也只在碧歌中东部的一小块仙域内活动,对位列云书四剑的落璎、挽月二人无从了解,自然也不知道云书剑阁是与飞燕谷齐名的天辰一流宗门。
这二人来到望月顶后,因为不识路又不愿问人,误打误撞中来到了滴雨。
对于背后势力这般强大的她们,滴雨还苦于巴结不上,玄鹤却在此刻送上门来了。
此刻落璎的右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微微颤动,雪白的颊上燃起一道炽焰之色。
这焰色与害羞的关联很小,更多的在于难堪与愤怒,不过在焰心深处却深藏着一丝奇妙的恐惧。
比起玄鹤对自己品头论足的冒犯,挽月怒意更多来自玄鹤对落璎的侮辱,剩下的则是自责——明明自己平日里察思敏锐,怎的初来便被一个小小散修给蒙蔽了,这才害得落璎受看这般屈辱!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玄鹤,那仿佛惬意暖阳般的双眸此刻已冷若寒潭。
……
离开了天香苑,飞星与青尘在进入仙岛中央山脉的同时,便见到两座只剩半截却仍然高耸入云,宛如一对紧挨的兔耳的巨大山峰。
“啧,哼——”
这一路上,青尘显而易见地有些不如意,屡屡哼哼唧唧或是咋舌。
飞星始终目视前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贯彻装聋作哑的行事准则,不过双手一直紧紧抓着凌风的羽毛。
又是重复叹息几次后,青尘忽然道:
“青月阁之人中,你是我见过话最少的。”
这下不能再装聋作哑,顶多只能装傻充愣了。
飞星问道:“不知真人何出此言。”
青尘道:“以前我碰到的青月阁之人一个个都口若悬河,千方百计地想从我口中探出些秘密来。”
飞星面不改色地扯谎道:“我想真人应该嫌烦,故而一直不曾多言。”
青尘看向飞星。
此刻的他仍然目视前方,没有跟自己对上视线的打算。
从在朱颜坊遇到他,自己与他远远地对视了一眼后,他就没有再与自己对视过。
普通的紧张胆怯也应该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她行在云间,一边想着,一边蹦跶不停地踢着脚尖的云絮,宛如一只玩棉球的年轻雌豹。
直觉告诉她,他对自己有些隐瞒,可到底是他的隐瞒还是青月阁的隐瞒呢?
两人登上望月顶,青尘说道:
“你要是一直说个没完没了我确实会嫌烦,但你一直什么都不说,我倒不好意思问你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记得天香苑?”
飞星配合道:“不知。”
青尘道:“这种水平的组织我本来肯定是记不住的,但我当年听说碧歌有个化神境的年轻才俊。他偏好女色,在师父去世不久后,竟与自己丧夫的师娘私通,宗门长老们发现后虽然将之逐出了宗门,但他漂泊在外后又救下许多稍有姿色的女子,传授、教导她们功法技艺,最终建立了天香苑。也就是说,天香苑在身为情报组织的同时,也是他为自己建立的铜雀台。我一直想着这八成是个欺男霸女的恶徒,有空遇见了便过过手瘾,还能顺便惩恶扬善一下。如今才知道他五年前就死了……八成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吧。”
她平静说完,没有留给飞星消化的时间,便继续说道:
“好了,我的事说完了,该你说了。”
青尘又一次回过头来,看向飞星。
“我们事前可是说好的,不可有隐瞒。”
“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飞星说道,心里却为自己知道的太少而忐忑不已
“好,那紫绡坊主临走前跟你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说首先该去寻谁?”
飞星沉默片刻道:“夫人不曾说那么详细,不过她说了要去找一家名为「滴雨」的组织。”
青尘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说道:“那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吗?”
“不知。”
青尘疑惑地挑了挑眉道:“你们没联络手段?”
她转头看了过来,飞星立马紧张起来。
好在青尘似乎没有在意,盯着飞星看了一会儿后说道:
“那就找人问问吧。”
她转头指了指远处空中一道行色匆匆的灰黑身影道:
“去问问他。”
飞星指了指自己道:“我?”
“不然呢?”
青尘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个斗笠戴上,不知是不是从飞星的面具上得来了灵感,此番她事件中她似乎也打算隐藏身份。
空中,灰鼠正向滴雨所在的森林飞去。
他从认识的散修们口中一路打听玄鹤的消息,得知他来了望月顶,并且鬼鬼祟祟地向西北行去后便猜到了他的目的。
“请问——”
忽然,一名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他前方。
那人上前来,礼貌地拱手朝自己行了一礼,问道:“请问‘滴雨’位在何处?”
灰鼠警惕地看着他,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又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袭青衣上,感知着那道气息,瞳孔微微一缩。
……
第七章
林间,一群金腰燕立在杈头,俯视着树下的那状如雌鹿,吻生尖牙的生灵。
那生灵的头、颈上都受了些伤,几个细小的血洞方才愈合。
作为旁观者的金腰燕们目睹了不久前的那场争斗,此刻正注视着作为胜者的它来到树前,用臀部在树干上反复摩擦起来,标记着领地的归属。
「唧唧——」
忽地,金腰燕们一齐鸣叫起来,便见三道人影从天而降。
下一刻,这头生灵毫不犹豫地转头逃之夭夭了。
戴上了面具的青尘立在草尖上挥了挥袖子,在面具下低声啐了句,「呕,好臭!」
一股腥臭的气息涌入飞星的鼻腔,他看着那头慌不择路的生灵,有些好奇林麝的气味是怎么处理成麝香的。
「前头便是了。」
灰鼠温和说道,带着二人向溪水声处走去。
「此番劳烦引路。」飞星道,「在下咫涯,还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二位气质不凡,想来出身名门。在下一介散修而已,怎配得上真人一声道友。真人唤在下灰鼠便是。」
飞星闻言没说什么,暗忖着人有几个秘密也很正常。
青尘瞥了灰鼠一眼,想着仙名也要取得这么贱吗,接着又对飞星道:
「你还挺有礼的。」
「嗯?」
青尘道:「这在你们那儿可不多见啊。」
青月阁的人都很无礼吗?我感觉还好啊……以后不是要演得再趾高气扬一些?
周围草木苍郁非凡,鲜绿的枝叶仿佛碧绸青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飞星扯开了话题,感叹道:「此处草木格外生机勃勃啊。」
灰鼠道:「这望月顶被劈成至今不过数年,这般短的时间里光靠日月滋养自然不可能令如此规模的林子拔地而起。我听说两年前有位仙子途经此地,这盎然绿意便是出自她的手下。」
青尘没有追问,不过也大概猜到了那位仙子的身份。
潺潺溪水前,几棵银杏倚在墙边。
门前立着两座玉石雕塑,阶下弥散着一抹淡淡的威压,仿佛是要给每个来访的客人一个下马威。
那群金腰燕跟着他们飞来,翱翔空中,先一步飞入宅邸。
「二位大人、二位大人!我……不、在下……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求二位饶了小人!」
一座楼阁下方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传来了凄戚的求饶声。
玄鹤跪在地上,朝着身前两名滴雨的成员不断叩首乞求。
那二人手里各握着一支赤色骨节长鞭。
都怪自己没听阿鼠的话,冒险来贪这便宜!
玄鹤仰视着二人,两撇稀稀疏疏的短眉扭成一团,恐惧与悔恨之色在那苍白的脸上轮番上阵。
两人俯下身来,交替说道:
「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你向我们求饶也无甚用啊。」
「是呀,别说你得罪不起,我们也得罪不起这二位云书剑阁来的。」
「你既是散修,想来也不是没吃过苦头。忍一忍吧,你有个交代,我们也有个交代。」
「是呀,也就二十鞭子而已,已是万幸啦!」
玄鹤听着他们这话,神色动摇万分,在纠结忐忑中说道:
「那……烦请二位下、下手轻些,小人旧伤还未愈……」
他说着,颤巍巍地从袖里摸出几块碎玉,拱手献给他们。
二人接过碎玉,相视一眼后彼此心中了然,对他道:
「好了好了,要开始了。」
天边飞来十来只金腰燕,落在小楼的檐角上排成一排,向下方眺望去。
「二位……!」
转过身去的玄鹤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那鞭尾已来到了最高点,发出一串令人胆寒的「咔咔」声。
「记得喊大声些啊。」
他身后的二人说道,手中长鞭以雷霆万钧之势赫然劈下—— 破风之声响起,淋漓鲜血随着鞭梢的劲风斜甩在青石地上,一连串的血斑呈扇形泼洒开去。
「唔——!」
玄鹤瞪大了双眼,从喉间涌出的惨叫尚未形成便已变了调子,只见他后背的衣物血肉宛如被利刃剖开的冻土般骤然绽裂,两道骨鞭毫不留情地在他背后劈开了两道交叉的血痕!
两根血色骨鞭如赤蟒昂首般高高挥起,锋利如刃的骨节上沾满了鲜血,在空中甩出骇人的圈影。
玄鹤急忙转过身来想要求情,二人见状却毫不犹豫地再次挥下长鞭。
哧啦一声,一串猩红的血珠宛如雾帘四溅,几颗碎牙混着碎肉在雾中飞扬。
一根长鞭缠绕住玄鹤的脖颈,将他的求饶声就此卡在唇齿间,另一根长鞭如无情霹雳般重重地落在他身上—— ……
楼上的厢房中,两名仙子贴身坐在一起。
「二位放心,此事滴雨定当给二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一名气质沉稳,衣着华贵的男子说着退了出去。
窗外天清气爽,一声声惨叫透过窗棂飘了进来。
挽月注意到了身旁佳人的变化,柔柔问道:
「怎么了?」
「我……」
落璎抬起头来,方才还因怒火中烧而阴沉的俏脸,此刻却在听窗外的惨叫后有了变化。
挽月看着她眼底的悲悯,牵起她的手道:
「本就是那人做的不对,还不知他骗了多少人呢,合该受这惩罚。况且这里的人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徒,下手有分寸的。」
「嗯……嗯。」
落璎点点头,却还有几分犹豫。
对表面冷漠的她有深入了解的挽月抬手抚上她的脸颊道:
「你呀,就是心太善了。」
落璎闻言脸颊微红,反驳道:
「我才没同情他,只是他叫声太瘆人了!」
「好,那我们便不听。」挽月微笑道,挥袖设下一道隔音禁制。
……
行色匆匆地穿过拱桥,静谧的宅邸中忽然响起了什么声音。
仿佛高柜上的小瓶落在铺着毛毯的地面上,又像芭蕉叶在狂风骤雨中被刮断,沉闷的啪啪声伴随断气似的凄喘,在不远处的墙后响起。
听到这声音的灰鼠心头一沉,看了一眼飞星与青尘后转头向那奔去。
飞星没有理会那道奄奄一息的气息,径直向小楼走去。
一旁青尘却看着那个方向道:
「你自己去吧,我去那边瞧瞧。」
……
灰鼠踏入小院,便见一道矮小的身影躺倒在草丛中。
但见那人—— 皮开肉绽血淋漓,哀嚎断续似风嘶。
鞭影如雨翻飞落,蜷身若蚁更无姿。
旧伤叠加新伤处,青黄筋膜包白骨。
残肤百裂皮成絮,野蕈渲红泪染芜。
滴雨的二人一前一后围着他,不断挥舞着沾满了肉片的骨鞭,早已过了二十之数。
「嘿!咱们兄弟俩这么卖力,你怎么就这么点声啊?」
「可得再叫大声点,否则待会儿那二位仙子说你叫得不够惨,要重打一遍怎么办?」
两人说道,脸上毫无怜悯之意,眼看着玄鹤越来越没了反应,他们甚至露出了扫兴的神情,对视一眼后朝着玄鹤的脑袋挥下鞭子。
「要怨就怨你自己吧,竟敢得罪云书剑阁的真人。」
咻—— 骨鞭再一次划起破风之声,朝着那颗血肉模糊的脑袋而去。
头骨被抽碎的声音……没有响起。
一名容貌俊美、神情阴鸷的男子站在他们身前,左手抬过头顶,紧紧攥着两根骨鞭。
二人微微一怔后,认出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这几年来灰鼠也来过滴雨多次,尽管不甚了解,但两人至少知晓他的散修身份。
灰鼠回头看了一眼凄惨的玄鹤,又注意到了走入院中的青尘,沉默片刻后说道:
「可否饶过他这一回?」
二人道:
「这我们可说了不算。」
「既然是你的人,你就长点记性,回去就告诉你手底下的,以后可得引以为鉴!」
二人说着抽了抽被灰鼠紧握的鞭子,可却纹丝不动。
「还不撒手!」
「再不放开连你一块收拾了!」
他们对同为散修的灰鼠轻蔑而冷厉地斥道,心中却纳闷起一个金丹境的散修哪来这么大力气的。
灰鼠沉声道:
「烦请二位通报一声……」
不等他说完,二人便怒道:
「通报你妈个头啊——!」
「一个腌臜散修真是活腻了!」
话音落下,二人还未动手便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杀意,宛如腊月飞霜般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感觉只是一瞬便消失不见,下一刻,一袭青衣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感知着面前这位戴着面具的来客身上那抹深不可测的气息,二人眉头微拧,但本就是听令行事加上此事源头还在云书剑阁,令他们颇具底气地问道:
「这位真人是?」
青尘道:「我的身份不重要,我就是有些好奇这人犯了什么错?」
一人沉声道:「这厮吃了熊心豹子胆,骗了不该骗的人。再多的我们便不能说了。」
「哦。」青尘点点头,又道,「打成这样他爹娘都不一定能认出来了,也该够了吧?」
二人闻言眯了眯眼睛,对视一眼后问道:
「真人与他们认识?」
青尘道:「不算吧。」
「那为何要……」
「方才他给我指了路。」青尘随手指了指灰鼠。
二人微微一怔,拱了拱手后回到了楼上。
「玄鹤!」
灰鼠连忙俯身,看着玄鹤那一身伤痕,想扶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玄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后,眼眶里顿时泛出几串泪花,刚想说什么,口中却涌出了一大口鲜血。
泪水混着血水淌在草丛之中,灰鼠睁大了眼睛凝声道:
「撑住!」
他赶忙取出几颗丹药塞到玄鹤口中,便听玄鹤一边吐血一边哽咽道:「阿鼠……我不想死……我不想……」
「一点皮肉伤而已,疼些罢了,你已是生灵境的人了怎么会死呢?」灰鼠一边沉声说着一边摸索出更多的丹药。
青尘看着这一幕,沉默了一会儿后啐道:
「没点骨气。」
她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的同时随手甩了一颗丹药。
只见那丹药化作一缕流光钻入了玄鹤的口中,一股馥郁芳香直冲脑门,玄鹤即将闭上的双眼顿时瞪圆了,深吸一口气后咬牙道:
「肏他妈的痛死老子了,那俩狗娘养的……」
他的声音不再虚弱,浑身上下的伤口也不再渗血,一股浓郁的生机迅速从体内蔓延开去。
「阿鼠你喂了我什么灵丹妙药?」
「不是我。」
灰鼠起身便要向青尘道谢,数道身影忽然从上方落下。
几道勾勒金丝的黑衣来到青尘身前,领头的男子气息深厚,大约是生灵境界,朝青尘拱了拱手道:
「不知真人怎么称呼。」
青尘背对着他们,没有说话。
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确认识人之术超群的自己完全看不透她后,再一次客客气气地朝她拱了拱手道:
「在下是天问堂堂主善阳,这个散修诓骗了我们的贵客,因此我们这才对其略施惩戒。真人心地善良,菩萨心肠,实属难得,但……在下奉劝真人还是不要干预此事的为好。」
「救人救到底,我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
青尘转过身来道:
「你若做不了主,就让你们那贵客出来。」
「在下已经劝过真人了,既然真人执意如此……」善阳沉声说道,对身后的一名女子使了个眼色。
那女子得令回到楼内,来到落璎与挽月的门前,抬手便要敲门。
「啊——」
一声格外清脆的尖叫忽然在房中响起。
楼下,善阳闻声抬头愕然看去。
青尘也看了过去,用仙识稍加感知后默默纳闷。
他在里头干什么了?
……
第八章
滴雨作为情报组织共历经两代,已存在上百年。
十几年前初代首领闭关后,便将组织首领的位置交给了自己的女婿柳寻花。
滴雨之中共有天问、地决、玄策、黄隐四大堂,其中又以天问堂为首。
现任天问堂堂主——善阳,生得一双吊梢三白眼,两颊如削,颧骨高凸,仿佛一条瘦狼,在修行上的天赋是低到没眼看,要说有什么特长,那便是与生俱来的识人之术。
在昨日以前,他还只是滴雨的编外人员,整日游手好闲,仗着柳寻花是自己叔叔,便欺男霸女,甚至凭借自己识人之术的本领,与堕落的合欢修、人傀道那种半邪不正的家伙们厮混一起。
尽管柳寻花三令五申、苦口婆心地给他列举了无数前车之鉴,但他却阴奉阳违,毫不收敛,如今已过甲子之年却仍未能结成金丹,停留在生灵境界。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当上了天问堂堂主。
滴雨内众人知晓此事后自然分外不解,亲故身份受偏爱是常理,可何至于斯邪?
要知道天问堂堂主可不是什么闲暇的美差,位高权重的同时对组织未来发展方向的规划等重要事宜也拥有极大的话语权,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胜任的。
但他们对现状也只得接受,如今天问堂被柳寻花派来负责望月顶的据点,宅邸中的众人见了他也必须恭敬地唤一声堂主。
在玄鹤步入楼内之后过了没多久,善阳也回来了。
「堂主。」
小楼一层,负责接引的黑衣女子低头谦卑地朝他行礼道。
「嗯~」
朝阳在屋里将一道人影拉得极长,善阳点了点头,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
两人擦肩而过,女子眼角一颤,忍耐着咬紧了牙关。
一只手掌落在她那微翘的小臀上,拍了拍的同时顺便还揉捏了几下。
善阳收回手掌在鼻前嗅了嗅,哼着小曲往楼上走去。
三楼的某间厢房中,一名躺在玉床上的瘦削男子耳朵一竖,起身迅速穿好了衣裳,向床上那名赤身裸体的女散修丢了几颗丹药,随口道:
「拿好了就滚吧。」
那女散修微微一颤,抬起头来看着他,姣好的脸上面色有些发白,微微泛红的眼眶里写满了屈辱与凄哀。
「怎么?这可是你情我愿的……还是说上瘾了?」
他挑着眉头轻蔑一笑,随即转身离开了厢房,来到了楼梯口,躬身行礼。
不一会儿,善阳出现在楼梯口,看着他轻笑道:
「哟,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作为一堂之主,善阳自然也需要心腹。
滴雨中一帮人打心底里瞧不上他,他便从外头寻来了追随自己的狐犬之辈,眼前这厮便是其中一人。他名唤齐光,生得圆颅阔额,小眸细眼,年纪过百却也还只是金丹境界,天赋没比善阳好到哪里去。
齐光抬头道:
「方才见着天边一缕紫气东来,不是堂主还能是谁呢?」
那女散修穿戴好了衣裳,从厢房中出来后低着头从两人身旁蹑足而过。
善阳瞥了她一眼,对齐光道:
「你小子倒是有福气啊。」
齐光恭敬道:「都是倚仗堂主之福!」
善阳来到靠窗的座上坐下,齐光立马亲自为他倒了杯仙酿。
「哎呀~走那么多路累死我了。」
善阳伸了个懒腰,说道:
「我说的对吧?我那六叔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前些天把我骂的那么惨,这不,直接拿这天堂主的位子补偿我了!」
齐光陪笑道:「对对,堂主真是神机妙算!」
善阳轻哼一声,又面色一转,恶狠狠道:
「地堂和黄堂的那俩还以为他们有多重要呢!不知道这世上只有自家人最靠谱吗?!两头蠢猪!若不献给我些好宝贝,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们!」
齐光闻言立马出了主意道:「堂主,我瞧着地堂的那头独角白狮可不凡!」
「嗯?嗯!」
「黄堂的那飞凰扇也是个宝物啊!」
善阳皱眉道:「可那扇子好像是六叔之前赐给他们的……」
「柳大人的东西那不就是堂主您的东西嘛!这天问之位都给您了,以后这滴雨不也得传给堂主您嘛!」
「嘶——」
善阳眯起眼睛,用他那聪明的小脑瓜稍加思索后便深以为然。
「嗯!说的对!」
齐光道:「至于那玄堂嘛……」
善阳道:「玄策堂堂主可没得罪我。」
齐光正色道:「您这新人上任,其他两堂都表示了,玄堂不也得孝敬孝敬您嘛!」
「有几分道理……可他们那的宝物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吧?」
齐光眼珠滴溜一转,轻声道:
「那堂主可是风韵犹存啊。」
狼狈为奸的两人对视一眼,猥琐地嘿嘿一笑。
两人闲聊几句,善阳忽然想起了还有正事,敛了笑容低声道:
「多亏了那边那个蠢狗崽子,今天我们便能动手了……你可机灵点,记得别伤着人家。」
「堂主放心。」
善阳点点头,笑道:「反正我也就只是图个新鲜想玩玩寡妇。那边的娘们可不少,你若看上哪个到时候自己挑就是了。」
齐光闻言,细小的眸子里迸出一阵精光。
「是!」
善阳又取出个玫红色小袋道:
「这去交给景仁道君,他应该还在老地方。里头的东西是我花了好些功夫找来的,应该能帮到他。」
齐光接过小袋,说道:「我记得他不是一直在说缺个人傀找不到合适的吗?」
「他那地傀要的是怀胎九月的孕妇,而且还是要元婴境的!我他妈上哪给他去找啊!」善阳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行了行了,你先去把这些交给他,然后就带人出发吧。对了,叫几个肥尻大奶的来给我捏捏脚,楼下的姑娘也换成大的。」
……
家燕衔回几片落叶,飞入雕花窗棂。
阁外秋色正浓,山腰上的半坡枫林将一湖水色染成胭脂,粼粼波光里浮动着云影天光。
湖畔树下,一袭倩影倚树而坐,裙琚如画铺开,胸前的纱衣下藏一对丰软的浑圆,身下的落叶堆里埋两瓣紧致的挺翘。一双桃眸里映着漂着红枫的湖面,仿佛两杯包藏住整片秋意的琥珀蜜酒。
可便是加了再多的蜜,蜜酒也还是酒,甘美的尽头是苦涩。
秋风如约吹叶红,群枫若蝶守闺空。
一声鹤鸣自天边而来,天上落下一袭朴素的白衣。
丹枫抬手拂去肩头的落叶,站起身来,朝来人行了一礼。
「白鸢师姐。」
「我照例过来看看。」白鸢说道,「近来可无事?」
「嗯。」
丹枫点点头,眼看白鸢立马便要动身离开,她忽然将其叫住。
「师姐,近来宗门可无事?」
白鸢停步道:「无甚要紧事宜。」
「长老们可繁忙?」
「还行。」
「……」
丹枫沉默了一会儿,又道:
「师姐总是四处奔波,实在辛苦了。」
白鸢道:「还好吧。每月一次,半天时间也就够了。」
「那、那……」丹枫侧过身去,犹豫再三,刻意用一副轻描淡写的随意口吻问道,「那人可曾顶撞师姐,对师姐不敬?」
「……」
没有马上听到师姐的回答,丹枫回头看去,只见白鸢露出了一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眉眼间的冷峻里浮现出几丝说不出的微妙尴尬,双眸眨动频频,沉默不语。
「师姐?」
「咳咳……没有,那个人还挺安分的。」
「噢。」
眼看丹枫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白鸢真话里掺着假话地说道:
「说起那人,之前广刹也向我问起那个人来着,还说要代我去看管。这么多年一直看着他,我倒确实有些烦了……」
「不可!」她话还没说完,丹枫便高声道。
白鸢怔怔地看着她,丹枫轻咳一声,侧过身去轻声道:
「长老既然将他留在主岛,自然是看重他的。广刹向来急切易怒,万一惹出事便麻烦了。」
「师妹此言甚是!」
白鸢点点头。
之前梦境令她自认心虚,没聊几句便扯开话题道:
「说起来阳春昨日出关了。」
「这般快!」丹枫一讶,旋即微笑道,「这明年的凤麟评上说不准要有她的名字了。」
白鸢心中认同满意头,但嘴上还是严肃道:「她本便是我们师姐妹里天资最好的那个,只是心性太过幼稚浮躁,若是一直用心修行,还得再快上一两年。不过此番出关看着倒是成熟多,如今她岁数也不过四十余,倒也不算晚。照这个势头下去,花个二三十载也该入化神境了,将来说不准能冲击神通境,届时我灵宿……」
白鸢说着忽见丹枫神情黯淡下去,知晓其隐疾的她立马话锋一转,摆手道:
「算了,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
她顿了顿,又道:
「未来之事无从论定,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
丹枫闻言美目一抬,柔声笑道:
「士别三日,师姐也不同于往日了。」
「嗯?」
白鸢眨眨眼,丹枫却以袖掩唇,笑而不语。
两人又言语几句,白鸢动身离开。
飞星已经离开灵宿的消息及其目的她是知晓的。
他离去时,长老们特意下令禁止他与灵宿内的其余真人见面,之后也命包括她在内,轮番看管他的几人不得向旁人泄露其外出的消息。
这其中的缘由,长老们视为家丑,没有外扬,白鸢自然也无从知晓。
乘鹤飞在空中,她转头看向东南方的青空流云。
他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也不知能不能办好,希望别出什么意外吧。
青月阁……紫绡夫人……也不知她那些传闻是真是假……
不对,我担心他做什么!
哦对的,这是关乎我灵宿的大事,我不是担心他!
白鸢暗自点头。
……
不止是白鸢,灵宿的长老们在这件事上都不希望飞星出意外。
飞星光憋了三年倒还好,但情花也不知是真控制不了还是特意为之,经常逸散出花雾来影响他,还加以言语挑逗,便是柳下惠也早变成采花大盗,他现在还能用理智占据大脑高地,皆因其心志远超常人的坚韧。
他本人自然是最希望一切顺利能早日回去与三位娇滴滴的爱侣团聚的那一个,可命运弄人,他前脚刚到了朱颜坊,后脚便遇上了意外,如今来到了从未来过的地方,要接触一堆毫不知情的人与事,还不知何日能回去。
瞥一眼檐角的风铃,飞星踏入楼中,暗自琢磨着紫绡坊主应该跟这里的人打过招呼了吧,不过自己还是要小心一点。
一楼十几名男女依次坐在两侧的椅上,其中有不少衣着略显寒酸,一看就是散修的存在。
飞星落座末座加入排队,等待了一会儿后忽然意识到青月阁之人应该不用这样。
他起身越过前堂,走到里头,在那些黑衣的滴雨成员看得见的地方负手而立,略微仰头。
果不其然,很快一名衣上勾金的男子带着几人来到他面前,笑呵呵地拱了拱手。
飞星刚想还礼,又想起青尘之前说青月阁少有彬彬有礼之人,于是沉默不语地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取出了天云叶。
男子看向他手中那纯白如玉的叶子,疑惑地仔细瞧了瞧,抬头又看着他。
二人对视着眨了眨眼。
怎么回事?紫绡坊主没跟他们打招呼?
与此同时,男子也回首用眼神向身后的人确认了一下。
这人是谁?你们见过没?
他身后几人纷纷用仙气传声道:
香主,他戴着面具连脸都不露,这要辨认起来稍微有一些困难啊。
香主,直接问问他来历呗,刚才云书剑阁的两位仙子不也直接问了吗,这还能再高到哪去啊!
男子回过头来犹豫地想了想,便听眼前人用高高在上的语气问道:
「就没人告诉你们,这几天会有什么人过来吗?」
男子闻言心中更疑。
人?什么人?
他身后的几人又说道:
香主,我看这人遮遮掩掩的,会不会在唬我们?
不会吧,当我们这是什么地方?他吃了豹子胆啊!
诶!香主,我突然想起来,昨日我听到那头新堂主跟他带来的那头腌臜货色说了会有位大人物要过来,我刚才还以为是云书剑阁那二位真人呢,现在来看,会不会是他?
男子立马传音问道:什么大人物?!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啊,那厮说了是秘密,要亲自跟香主们说的。
男子闻言越发纳闷,自己怎么什么都没听到?哦!八成是那狗东西忘了!妈的,寻花大人也太护短了,怎么能让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来执掌天问堂呢?哪怕觉得上任堂主不行,那不还有我嘛!
他又问道:
那堂主人呢?
方才带人从后门出去了,现在好像在旁边的养叶庭里。
男子低头闭着眼睛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再度抬头时已然满面笑容。
「真人……仙君大人驾临真是蓬荜生辉,只是兹事体大,在下人微言轻,无权参与此事,还请仙君大人上楼稍待片刻,在下去请堂主过来与仙君相谈,不知仙君意下如何?」
飞星点点头,默默松了口气。
「那在下现在便去。」男子说着,转头看向周围那些丰臀巨乳,将略显萧杀气息的黑衣撑得像跟情趣沾边的轻浮衣裳似的女子,眼角微微一颤,指了指其中两个看起来乖巧些的。
「你们两个,送仙君大人上四楼去,可要好生招待,不得有半分差错!」
「是~」那二女娇滴滴地同声道,迈着妖娆的步子走向飞星。
男子见状心中暗叹家门不幸,也不知这些娼妇似的女子是那败絮其外又败絮其中的新堂主从哪里寻来的,让这种人负责接引成何体统!
飞星抬手示意二人止步,对男子道:
「不必,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快些把人寻来。」
说完他便上楼去了。
虽说自己看不上这种水准的,但现在是特殊时刻,万一出了些什么差错便不得了了。
这里同样是越往高层招待的客人越尊贵,本应在四楼招待人的几名女子现在都赤身裸体地躺在东侧尽头那厢房中的大床上,一会儿前还在服侍新任的堂主善阳。
此刻飞星来到四楼,见楼内无人招待,便在堂中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等待起来。
从楼下依稀传来些许哀嚎,他闭着眼睛没有在意,直到听到了青尘的话语声才起身来到窗边朝下方看去,见到青尘正与十来个人对峙,虽然对方领头的只是生灵境,那其背后的人中却有两名化神境。
她也真是闲的。
飞星摇摇头,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只见一名女子从东侧走来,她发髻松散,几缕黏着汗珠的青丝贴在颈侧,丰腴的腿臀在石榴裙下若隐若现,一身鹅黄纱衣的系带松了半边,领口斜歪着露出胸前与肩颈大片小麦色的肌肤。
「哎呀,险些忘了……」
她口中念叨着,步伐急促地来到堂中,忽然见到一名陌生男子,吓得胸前两团隐约能见到几道泛红抓痕的饱满乳肉猛地一晃,露出半抹嫣红。
这是哪来的人,我怎么什么都没感知到?
她赶忙捂住胸口,取出件黑衣披上,脸上却没有因春光乍泄产生什么羞臊,只是惊疑地看着他,问道:
「你是何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飞星侧着身子没有看她,从她身上那浓郁的熏香气中隐约嗅到男子的味道,平静说道:
「下面的人叫我上来的。」
「叫你上来干什么?」
「等你们的堂主。」
女子闻言眉头一挑,观察了一下眼前的男子,虽然戴着面具,但身段极好,声音也动听,想来容貌应该也不错。
莫非那人还好这口?嗯……做这事的话可不得戴上面具,否则传出去还怎么见人!
她觉得自己猜到了污秽的内幕,自认聪明的同时还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随后来到飞星身前,取出种种水果,细心摆放起来。
便见—— 玛瑙盘中堆桃樱,金丸错落间霜英。
千房吐露琉璃子,一串垂珠紫玉明。
冰浸荔枝浮绛雪,蜜渍龙眼映日晶。
更取甘蕉分九畹,五彩芳香绕玉铃。
她摆好了这精致的果盆,递到飞星手里,朝西侧的一间厢房努了努嘴。
飞星只以为她这是给自己准备的,说道:
「那房里有人。」
「那当然了。」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暗道,不然叫你端给谁啊。
说完她便伸了个懒腰,扭着翘臀走回去了。
这侍女好生无礼,飞星想着,不过原来这里的侍女都是在厢房里等人啊,怪不得外面没人招待。
他取过果盆,来到那间厢房前,推门而入便见到了一道禁制。
还有隔音禁制,倒是周到。不过我也不需什么人服侍,还是让里面那两人走吧。
他这般想着,走到里堂,两名珠玉一般堪比紫绡的美人儿映入眼帘。
那两人身子贴在一起朝窗口挤去,还未等双方看清下面的情况,其中一人便伸手在另一个人的腰间轻轻一戳,接着两人嬉笑着互相朝对方动起手脚来,那隔音禁制也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不错,也还是有能入眼的……嗯?化神境?!
飞星眉头一皱,心中暗忖是不是不太对?
正当他意识到不妙,准备开口询问时,一名女子奉善阳之命来到门外正欲敲门。挽月在嬉戏中一把将落璎的裙摆高高掀起,露出藕节白皙、春草娇嫩的两胫,一条粉锦亵裤包裹着大腿,绣荷雕花,微微透光。
感知到门外的气息,两人回头看来,正见着飞星!
挽月目光一滞,落璎则张大了那张樱桃小口—— 楼下,那位香主右脚刚步入旁边的庭院,看着那道青衣之人的侧颜,总感觉以前好像在哪见过。
这时,楼上忽然迸发出一阵清亮的尖叫!
众人齐刷刷地抬头看去,感受到一股凌厉的剑意生出,便见余威以破竹之势破窗而出,一阵颤动震荡楼阁上下,墙面遭无形的仙气碾成齑粉,闷响后紧接着便是哗啦啦一连串琉璃瓦碎声。
除了呆立在原地的善阳,滴雨众人皆面色骤变,身形一闪来到楼上。
善阳这才反应过来,腾跃而起后借力栏杆,一个纵步跃至四楼,便见扑面而来的气浪将半扇门板掀翻在地。
屋内一片狼藉,青砖墙面如蛛网皲裂,紫檀桌案碎成漫天木屑。一只果盆掀翻在地,碎成几截,盆中水果皆被碾成了稀巴烂。
一把冷月宝剑横在空中,犹自嗡鸣。
落璎怒目圆睁,心中怒焰未消,如今又添一把羞愤之火,平坦如镜湖的胸口微微起伏。
楼上,挽月按着腰间长剑,对上来的善阳说道:
「此人方才敛藏气息,潜入我二人屋内,显然意图不轨。你们这里是什么人都能四处走动,这么没规没矩的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眼底却涌动着冰冷的怒意。
善阳听了这话,转头看向飞星,怒道:
「你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敢在这撒野?不要命啦!老实交代,你怎么上来的!?哪个不长眼的放你上来的!?」
他心中暗骂,自己都没这胆子对这两位动手,这小子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他身后几人默默瞥了他一眼,心想何其粗鄙的措辞,竟出自我们天问堂堂主之口,真是令人汗颜!
飞星没有说话,默默看向屋外。
下方,玄鹤稍稍恢复了些说话的力气,开口向青尘致谢:
「多、多谢真人出手相救,小人、小人……」
青尘摆手道:
「说说你干了什么,为什么被打成这样。」
玄鹤一五一十地讲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青尘,青尘听了之后慢悠悠地飞了上去。
玄鹤还想说几句打听清楚这位恩人的身份,灰鼠却拦住了他,说道:
「你伤势不轻,不要再说话了。方才这位显然来头不小,我们还是知道得少些为好。此番事情你要引以为戒啊。」
玄鹤勉强地牵起嘴角,惭愧地苦笑点头。
楼上,只见两人先后飞入屋中,为首便是一袭青衣,飞来屋后落在了厢房的正中央。
善阳定睛一瞧,见这仙君容貌俊秀非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叫骂,之前接待飞星的那名香主也飞了进来。
他在下面也听到了挽月对飞星的指控,于是悄悄对善阳传音道:堂主,属下听说齐光香主曾言,近来将有高人驾临,不知是何方高人啊?
与此同时,落璎与挽月的目光却从飞星身上转移到了进入屋中的那袭青衣上,于是目光接连凝滞。
「怎么回事?」青尘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飞星顿了顿道,「我都感觉像自己被下套了。」
「啊?」青尘瞥了他一眼。
善阳回过头去,悄悄对那香主道:
「喂,你觉不觉得这俩人像什么人?」
「堂主是说?」
「我又没见过多少人!只是听我六叔跟我说有大人物要来,你见多识广,说说。」
「属下……属下好像有些想法,但甚是模糊,况且此二人接戴面具,不露面容,属下一时半会也实在想不到啊。」
「啧,没用的东西。」
善阳撇嘴骂道,令香主眼角一颤。
他盯着青尘和飞星,识人的本领却没派上半分用场。
奇了怪了,这青衣裳的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阻拦了我的探知,白衣裳的就更奇怪了,站在我面前跟不存在似的,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在这件事上给出一个交代,一方是云书剑阁的二位仙子,另一方是身份未知的二人,该怎么办呢?
啧,要是齐光那小子在就好了,能给我出点主意……说起来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到天香苑了吧?
就在这时,那浮在空中的宝剑一闪,回到了鞘中。
落璎收起了仙剑,不过面色仍有几分阴沉。
挽月也沉着脸对青尘道:
「这人是与真人你同行的?」
云书剑阁与东皇仙门同在天辰,青尘去云书剑阁「拜访」过好几次,双方都识得对方的身份身份。
她点了点头。
两女眯了眯眼,接连瞪了飞星一眼。
感觉我好像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误解与冤枉不是很在意啊。
飞星平静想着,是因为我对不熟悉的旁人太漠然了吗?
不,应该是我遵循圣贤所言的『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吧。反正眼下青尘真人不误解就行。
落璎与挽月按捺住心中不满,对视一眼后,齐声对善阳道:
「我二人告辞了。」
此事没有闹大,眼看着就要解决,滴雨众人都松了口气。
「慢——」就在这时,两人异口同声道。
说话的一个是青尘,另一个则是善阳。
二人对视一眼,善阳正要继续说下去,青尘哪会给他让步,抢先对落璎与挽月道:
「楼下那散修是你们让打成这样的?」
落璎眉头一皱道:
「是他先诓骗于我们。」
挽月从青尘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问道:
「他怎么样了?」
青尘道:「我已给他喂了丹药,若我不来,恐怕现在他已经因这点小事被打死了吧。人在下面,具体的你们自己瞧去吧。」
「大胆!」
这时,出乎滴雨其余所有人的意料,只见善阳跳上前来,怒喝一声,指着青尘道:
「你小子知道这二位仙子是什么人吗?!不仅在这里放肆,还敢这样对她们说话?!二位仙子脾气好,我天问堂堂主善阳可看不下去!」
怒言间,他抽空向落璎与挽月笑着拱了拱手,看得二人一愣一愣的。
「一个散修而已,便是十个百个,那杀也便杀了!还想让二位仙子赔礼道歉?你装什么蒜啊你!」
他仰头傲然道,又瞥了一眼身后的众人。
哼,本堂主知道,你们中有人觉得本堂主没能耐坐在这个位置上,今日本堂主便让你们瞧瞧什么叫刚断果决!
经过善阳的仔细推敲,落璎与挽月二人的身份是确定的惹不起,而这边只说是大人物,还不知道是什么存在。
再大还能比云书剑阁更大吗?总不可能东皇仙门、青莲仙门之人来参与仙府出世这种小事吧!况且景仁道君常说『不知者则无罪也』,是你们自己不肯透露身份的,我也不算故意驳你们面子!
落璎与挽月对视一眼,向楼下飞去,楼下却已不见灰鼠与玄鹤的踪影,只有那翠绿的草丛间还淌着触目惊心的斑驳血迹。
「诶!二位仙子!」
善阳朝二人的背影喊道,忽觉背后一凉,回过头来便见青尘站在他面前。
明明眼前这人的个子也就只比自己高一点点,他却感知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并非是来自彼此境界的差距,而是更加纯粹的理由。
他的肩背颤抖起来,不禁退后几步,想起身后的人后又立马壮着胆子道:
「干什么!你想对我对手吗?!」 自己如今可是天问堂堂主,光是这宅邸里就有四十、五十、一百……呃,总之就有许多人听命于自己呢!
他踮起脚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高大一些。
他身后的香主却将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死死瞪着他。
这孽畜……孽畜啊!
他实在忍不住传音道:
堂主,眼下云书剑阁的二位仙子已经走了,我们也没必要继续跟这两人计较吧!
善阳听了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于是说道:
「既然那二位仙子不与你们计较,那本阁主也便不追究了。」
青尘站在原地,眯了眯眼睛。
她当然不太能对他动手,理由倒不是这里的人数众多,哪怕再翻个倍,对她来说也是易如反掌。
青尘的视线扫过善阳身后的众人,那些人立马感到一阵胆寒,纷纷低下头去。
她深吸一口气,侧首对飞星说了声「走」,便飞出屋子去了。
两人飞离了小楼,善阳还觉得不过瘾,想再对二人放几句狠话,一旁几人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拥而上地赶忙转移了他的注意。
空中,飞星跟在青尘身旁,侧目盯着她不断起伏的胸膛,对比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想着裹得那么紧不疼吗?
青尘说道:
「方才你接了那人一剑吧?怎么挡下来的?」
飞星取出一支玉如意。
青尘瞥了如意一眼看出了是个地品的法宝,心想也对,青月阁的人宝贝自然多。
飞星道:「真人脾气倒是比传闻中的好许多,方才这般也饶过了那人。」
青尘道:「不是因为我脾气才没动手。」
「那是?」
「我是化神境,他只是个生灵境。我要是对他动手,传出去我的脸该往哪搁?况且我动手他必死,虽然他不知天高地厚,但还罪不至死。」
青尘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道:
「不过这厮实在是太欠揍了,刚才我要是不走,可能就忍不住了。」
两人出了宅邸,青尘忽然停步。
她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原地跺了一脚后回头看了那两座玉石雕的鵸鵌与狰一眼,那徘徊阶下的威压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一丝裂痕出现在两座雕像的顶上,轻风拂过,两座雕像随风化作无数飞灰。
青尘叉着腰,面具下响起一声鼻孔喷气的声音。
飞星看着她,觉得没法看见她此刻一定很可爱的表情,觉得有些遗憾。
「真人,说起来我还没向他们表露身份询问他们。」
青尘看向他,眨了眨眼。
飞星道:「要不我一个人再进去问问?」
「不!」青尘小声道,「丢不起这人!」
「那……?」
青尘看向他道:「你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秘密?你们青月阁凭什么对一个小小上古仙府这么上心。」
飞星诚恳道:「这个我真不知道。」
青尘低头想了想,说道:
「既然有秘密不可能完全藏得住,回之前那个天香苑去,那个寡妇对我有所隐瞒,肯定知道点什么东西!」
……
第九章
花间蜂蝶匿迹,谷内鸟雀无踪。
倚山小阁里,只听得见一个嘶哑的叫骂声。
承珩的生父母是一对小宗门的道侣,他从小便备受恩宠,养在宗内不问世事,因天资不凡而被初代苑主看中,收为关门徒弟,之后一直在天香苑内修行,也确实不负所望,不过半百便入元婴境了。
但一个元婴境终究是敌不过一堆元婴境再加几个化神境的。
所以他此刻遭法宝禁锢在地。
其身前,一名圆头微胖的男子领着二三十人,浩浩荡荡地堵在楼下。
这人便是齐光,今日他受善阳之命出发,先去寻了隐匿在林野间的景仁真君,到了那道山涧却发现真君所在之处不仅没了两仪障的遮掩,连其洞穴都已坍塌崩毁,四处搜寻无果后料到真君已遭不测。
这下善阳知晓必然怒发冲冠——要知道他可是想借人傀之术动些歪脑筋,成了堂主后给了景仁真君不少好处。
为了避免其迁怒于自己,齐光觉得天香苑之事自己必然要办得万无一失,于是恰好在飞星与青尘离开后就带人浩浩荡荡地来了这里。
此刻被流光金圈缚住手脚的承珩像条壁虎一样被压制在地上,正不断挣扎着。
齐光盯着他,一双本就显小的眼睛眯成细缝,眸里点缀着愤恨的精光。
不知死活的夯猪蠢犬,还偷袭老子!
他松开方才差点被承珩偷袭打断的左臂,看向正门前的众人。
最前方的那妇人正用一双睡凤眼不卑不亢地盯着他,她生得婀娜丰腴、貌美如画,一身衣袍只见黑白二色,堕马髻中插一支紫玉簪,气质温婉坚韧,隐含忧郁,又藏几丝疏离,活像一朵在寒雨中摇曳的桔梗花。
“在下天问堂香主,齐光。”
齐光笑眯眯地朝她拱了拱手,眸子悄无声息地在她以及她身后的几名女子身上扫了一圈。
“今日在下乃为此前贵苑承珩真人伤我天问堂众之事而来,不想初来乍到,令徒又欲逞凶,还望苑主给个交代!”
不等苏啭开口,承衍便伸长了脖颈厉声道:
“是你们那几个人先欺压散修的,我只是仗义出手!”
“口说无凭,何人为证?”齐光道。
承衍愤恨道:“当时周围那么多人都看到、听到了!明明是你们这些卑鄙小人给了他们好处,他们才不出来作证的!”
齐光收敛了悲戚,轻蔑一笑后转头对苏啭道:
“这便是没有证据了?!我们那几名堂众的伤势可是凄惨无比啊!此子年纪轻轻便这般凶恶狠辣,苑主若是不忍心,便将他交给我们,我等为苑主代为管教管教一番!”
此言一出,苏啭身后的女子们都瞪大了眼睛,纷纷看向苏啭。
承珩若落到他们手中,那还不得生不如死啊!
承珩涨红了脖颈,大声叫骂道:
“你这无耻小人,仰仗人多势众逞什么威风!若有胆量便与我身决生死!”
齐光没有理他,只是静静看着苏啭那低眉顺眼的温婉模样。
苏啭垂着凤眸,心中默默长叹。
光是齐光身后这些人在武力上已经不弱于她们天香苑了,此番来势汹汹,断不可能只是为了堂众的一个交代。
前阵子承珩偷偷外出,在望月顶中部撞见有人欺压散修,上前制止后便天真地报上了姓名与来历,却不知就是这不平带来了此番磨难。
苏啭都调查清楚了,那几个欺压散修的是跟随善阳的喽啰,如今善阳摇身一变成了天问堂堂主,那几人也竟成了天问堂的堂众。
善阳对此怀恨在心,上任堂主后第一件事便是报了这新仇,却在派人探查得知了苏啭的信息后动了别的心思。
“那几人可有性命之忧?”苏啭开口道。
略微沙哑的柔和声音像飘雪似的积在齐光耳中,齐光微微一愣微笑道:
“虽说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救回来,但已无性命之忧了。”
“那便好。”苏啭柔声道,“他是亡夫之徒,如今便是我之徒。他在外面犯了错,便是我之过。若要责罚,理应由我代受。”
齐光拱手道:“苑主身居高位,在下岂敢冒犯,只是事关我滴雨颜面,实在不能置之不理。”
他面露难色,背着双手在苏啭面前左右徘徊片刻,忽然道:
“不如这般,请苑主以登门致歉为由,屈尊赴北林。噢,名义上虽是致歉,但我堂主大人对苑主风采仰慕已久,定会备下宴席,专候苑主驾临,不仅化干戈为玉帛,还可结两家之好!不知苑主意下如何?”
“这点小事,你还想让我师娘亲自去你们那道歉?没门!”
承珩不曾察觉背后之意,只是厉声斥道,苏啭身后的女子却已面色皆变。
“苑主!”
“苑主不可啊!”
她们纷纷说道,个个恨恨地瞪着齐光,便要出头,苏啭却伸手将她们拦住。
她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抬起头来时本就白皙的双颊更显几分苍白,盯着齐光说道:
“我若答应,你们会放过我苑中之人吗?”
齐光笑道:
“我们堂主生性仁慈悲悯,不好争斗,只要苑主同意,堂主定会善待贵苑众人。”
“你保证?”
“在下保证。”齐光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苑主可能对我等有所误会,但我们滴雨之人都是信守诺言之人,在下出发时,堂主曾再三告诫,务必对贵苑诸位礼貌再三,尤其是对苑主您。若非承珩真人偷袭在下,也不会被束缚于地。”
苏啭闻言回头看向身后众女,为首的女子眼眶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说道:
“苑主当年将我捡回养育至今,便是今日拼死一……”
她话未说完,便被苏啭抬手捂住。
苏啭摇摇头,垂落的睫毛下,两抹嘴角努力扬起几分,随后回过头去,深吸一口气,略显单薄的两肩微微颤抖,点头道:
“好,我愿意去……”
这话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说完后她便仿佛失了魂似的身子一晃。
承珩还咬着牙不甘地挣扎了几下,却见苏啭的神态有异,尽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察觉到了不太对劲,于是近乎嘶吼地不断辱骂着齐光和滴雨以及那位不知名的堂主。
齐光蹙起眉头回头一瞥,他身后一人立马抬手一指,一圈金圈立刻箍住承珩的脖颈,叫骂声顿时戛然而止。
“如此甚好。”齐光满意地笑道,“事不宜迟,苑主请吧。”
他侧身抬手作请状,身后众人自觉向退开列成两排,让出了一条道路。
苏啭闭上眼睛,眼皮下的眸子颤动不已。一缕斜阳在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辉,每一丝象征着内心挣扎的颤抖都格外清晰。
终于,她收敛了情绪,心如死灰似的抬起步子向前踏出一步。
后方,人堆里的燕鸮握紧了拳头,两排银牙咬得嘎吱作响。
她没想到那个滴雨的信任堂主竟然是善阳的那个浪荡子,也没想到他当上了滴雨那般偌大的组织的堂主竟然还会如此放肆,更没想过这么放肆侮辱的无礼要求,身为天香苑苑主的苏啭竟然只能乖乖照做。
作为同行的天香苑过去便与滴雨不太对付。
自上任苑主死后,情报组织最重要的高端人脉一下子没了大半,天香苑的势力范围与实力都大幅缩水,便退出了与滴雨的争斗,不曾想今日……
若是上代苑主还在的话——!
齐光笑眯眯地看着苏啭,心想自己虽说喜欢干净的处子,但这贞烈的未亡人调教起来那确实会有几分滋味啊。
一只蝴蝶从两排人之间飞了过来。
几声清脆的鸟鸣在楼外响起。
苏啭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螓首微扬,抬眸看去。
“怎么?还特意跑这儿来迎接我?”
一个中性的声音传来,两道人影出现在了前方道路的尽头。
滴雨众人转目而视,只见两名戴着面具的神秘人走入阁中。
齐光探头看去,双眸一眯,疑惑起二人的身份。
燕鸮见了他们,顿时两眼一亮,大踏步地跑到了苏啭身旁,正要欣喜,却见苏啭紧蹙着眉头,闭上双目喟然长叹。
齐光没有查探二人的气息,这个岛上只要是个人物都在元婴境以上,他根本探查不清,但个体的力量是有限的,而能凌驾在滴雨之上的势力显然远没有多到遍地都是。
他第一时间看向身旁几名化神境的真人,见他们眼神略微认真,也便猜到了两人并非神通境之人
“你们来干什么的?”两人中身形更显娇小的青衣之人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地上正不断挣扎的承珩,说道,“要争斗的话晚些再来吧,我现在找她们要问点事。”
言罢,这人便仿佛驱赶山鸡野鸭似的挥了挥手。
齐光眯着眼睛,礼貌拱手道:
“不知二位……”
“一会儿不见,苑主怎么憔悴了不少啊?”
青衣之人打断了他的话,快步走向苏啭,又对他道:“行了行了,我没空和一个金丹境的说话。”
这话语中溢于言表的轻视顿时令齐光眼角一颤,他过去便受尽了屈辱,昨日当上天问堂的香主后对这种类似轻蔑的情绪更加敏感。
“二位才登岛不久吧。”他用尽最后的理性沉声问道。
青衣之人瞥了他一眼道:
“对啊,如何?”
以言辞来看,这就很像是一个向苏啭献殷勤的年轻人,而这样的人身份肯定在滴雨的堂主之下。
齐光如此断定,无声狞笑着朝身旁两名化神境强者使了眼色的同时,一声轻微的叹息在他耳边响起。
他下意识地好奇这叹息是何人因何而发出的,不等他探究明白,便又听到了一个怅然的笑声。
这笑声很好认,就出自他眼前的青衣之人。
两名化神境强者在收到示意后同时动手。
一人祭出两片青铜色的扁钹,如残月破空般飞至青衣之人头顶,钹片相击,将空间震颤出肉眼可见的涟漪。
与此同时,另一人袖内五指弹丝,数道肉眼难辨的劲气与一股裹挟着金属颤鸣的扇形音波同时激射而下,直指青衣之人的头颅!
齐光扬起一侧嘴角冷笑起来。
可奇怪的是,这般迅捷刚猛,狠辣无情的攻势理应弄出一些动静来,就算没有惨叫声或者头骨破碎的声音助兴,也该有些尘土飞扬的画面才对。
齐光愣愣地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青衣之人,他分明看到两股攻击同时朝其而去。
可为何这人在原地动都没动,那些攻击却不见了呢?
这人身边那些细小的气浪又是什么?
好快!飞星盯着青尘。
他差点没有看清,不过仙识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情况:
青尘确实待在原地没有动,她用左手将音波与劲气一个个地逐一捏碎了。
周围的滴雨堂众尤其是几名化神境真人在震撼中反应过来,对视后皆发现了己方众人眼底的犹豫。
齐光却完全不明白,只认为是他们方才留手了,觉得是自己刚刚成为堂主,他们还未服从,于是愤然道:
“你想做什么,还不动手!要我回去禀告堂主不成?!”
几人的神色挣扎了一下,无奈地用眼神交流后一齐看向青尘决定同时动手。
他们调动起能用的仙气、剑元、法宝,聚精会神,一一摆好了架势。
“唉——”
就在这时,青尘叹了口气,低声自语般地道:
“算了算了……还以为能解解手瘾呢。”
话音刚落,几名化神境之人突然倒在地上。
不等齐光反应过来,两侧滴雨的元婴境堂众也几乎同时地整齐倒地。
众人的身上没有伤口,也确实都还有气息,但一个个都闭着眼睛昏死了过去。
这场面十分诡异,因为不见血腥便更令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对于下令的齐光来说。
此刻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滴雨众人中,只有他还站着了。
更多的蝴蝶从楼外飞来,游散在楼下的花丛之中。
越来越多的鸟鸣声陆续响起,仿佛在欢呼着什么。
……
第十章
天下仙法源于一道,但如今已发展得五花八门,特色各异。
几个顶尖宗门里,青莲仙门的功法刚柔并济,连绵不绝。
镜花宗做派诡幻卓绝,避实就虚。
天霜教冷冽刚猛,出招宛如鲸击冰山,雪崖将倾。
渊海剑派的剑招势大力沉,一剑落下便是骇浪滔天。
东皇仙门的历史最为悠久,一代一代融汇各家仙法,却最是简单,只讲究一个字:
——快
不止是身法迅捷、攻势迅猛,这一点更多地体现在出手迅速。
蝶飞鸟鸣之间,檐下浮起一片惊呼。
燕鸮等天香苑众不可思议地望着青尘,眸里满是闪烁的憧憬。
传说归传说,今日可是亲眼所见青尘的这份兼具秀美俊逸的强大。若非作为修仙之人的矜持尚在,此刻她们已蹦蹦跳跳地将青尘团团围住了。
青尘看起来一直待在原地没有动过,实际上她的身形在方才虚化了一瞬。
在那一瞬间,她的指尖依次点过了滴雨众的天灵穴。
与郑怀恩不同,她虽然也算善良,但对锄强扶弱并不热衷,只是在想跟人动手时,锄强扶弱便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之前在朱颜坊外,她也是因为见到了相传为朱雀后裔的仙兽炽羽雀而手痒才出了手。
在方才来到天香苑见到了齐光等人的衣裳制式,明白了这群人来自滴雨后,她便想拿他们撒撒之前在善阳身上受的气。
她刻意以言语相激,齐光果然上钩,使得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出手,只是在第一招的接触后,青尘便发现自己漏算了一点——哪怕用上了法宝的攻击,也弱到了并非体修的自己能随手捏碎的程度。
同为化神境,这几个绣花枕头竟然这般不中用!
此刻,青尘突然有些怀念碎日了,过去天霜教未曾封山时,自己可没少去找过她。
现在想想也不知她是脾气好还是跟自己一样喜欢打架。
齐光完全不知道青尘在想什么,他目瞪口呆地面对着这不知底细的青衣人,反应过来后便陷入了迷茫的疑惑。
哪怕作为情报组织成员的滴雨众不擅正面对抗,可再怎么说其中也有几名货真价实的化神境强者。
能在一瞬间做到这种程度,真人得是什么境界?
神通境?大乘境?
他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耳畔响起了自己心中的自我安慰:
这鬼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神通大乘的大能呢?方才的景象一定是……幻术!
对!我肯定是踏进了幻阵,怎么可能会发生这么不可理喻的事——
下一刻,一道阴影从脚下一路攀上了他的脖颈。
可怖的青衣人背着光向自己走过来了!
齐光喉头一紧,耳畔的声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想都没想,脊背一躬,双腿一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仙君英姿盖世,仙威摄人,令小人敬仰万分!方才小人的下属一时糊涂冒犯了仙君,虽说罪该万死,但还望仙君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他们这一回吧!”
低声下气的乞饶声在楼前回荡,倨恭转换之快、推卸责任之熟练令青尘有些瞠目,蛾眉微挑,她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不急不缓道:
“要我放他们一马也可以。不过作为代替,你……”
齐光闻言两只小眼瞪得浑圆,唰的一下直起身来,义正严词道:
“小人转念一想,这些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对仙君动手,实在是胆大包天、死有余辜!仙君尽管处置他们,小人绝无半点怨言!”
“随我处置?”
“随您处置!”
“怎样都行?”
“怎~~~样都行!”
“嗯~”青尘点了点头,侧着身子悠悠道,“那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齐光脊背一凉,鬓角渗出几滴冷汗,颤颤巍巍地捏着嗓子道:
“仙、仙君~说了算……”
“好!”
青尘闻言斜瞥他一眼,转过身来,吓得齐光再度拜倒在地,如泣如诉地哀切道:
“仙君饶命!仙君饶命啊!”
他将额头不断叩在身下的石板上,发出一连串砰砰砰的声音,忽然想起些什么,伸手抚过头上的簪子道:
“小人侥幸成了滴雨的香主,获得了些宝贝,仙君若看得上,尽管取用!”
眨眼间他便从簪子里取出了一堆仙器法宝,琳琅满目、金光灿灿地堆在身旁。
可眼前的青衣人却看都没看一眼,淡淡道:
“嗯,可我便是不饶你,这些不照样是我的吗?”
“啊啊啊!!仙君、仙君!小人这次出来只带了一部分,一堆宝贝都没带出来!仙君放小人回去,小人一定尽数奉上!”
檐下,天香苑一众人闻言冷笑,心想青尘真人哪看得上你们这些破铜烂铁!
青尘道:“你是要我放虎归山?”
“仙君说笑了!什么虎呀!小人充其量就是一只猫儿!一条狗儿!喵喵喵~汪!汪汪!汪汪汪!喵~”
他躺倒在地,露出肚皮学着小猫小狗撒娇的模样,噘着嘴一边叫唤一边蹭地,骇人的场面令周围所有人都眼皮一跳。
“咳——!够了!!”
在他面前的青尘自然是受到冲击最大那方,她差点一脚踹过去,厉喝一声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你说你是滴雨的香主。好,那我问你,你们最近查到了什么秘密?”
“秘密?这……”齐光趴在地上愁眉苦脸道,“仙君,小人昨天才刚刚上任,要说秘密小人也来不及知晓呀。”
“既然这样,那我留你还有什么用?”青尘冷冷着,缓缓抬起手来。
“别别别!仙君!”齐光的脸唰一下变得煞白,抱着头蜷起了身子,生死存亡间脑内灵光一闪,又想起了什么,赶忙道,“仙君手下留情!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件大事!”
“说。”青尘抬着手道。
齐光老实道:“小人从我们那堂主那儿听来,说是这次仙府现世有大人物要过来!”
“什么人?”
齐光擦了擦脸,压低了嗓音小心翼翼地一字一句道:
“青、尘、真、人!”
“青尘真人?”
“嘘!仙君慎言!”
齐光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天香苑众,飞星随之看了过去,一袭白衣如雪花般悄无声息地飘向承珩。
苏啭抬手将承珩身上那没了主人控制的法宝束缚解开。
承珩站起身来,愧疚地低着脑袋。
苏啭看着他缓缓抬起手来。
承珩闭上眼睛,片刻后颊上却感知到一抹温暖。
他睁开眼,见到了一双温润如水的眼眸,她那温软的手掌正怜爱地抚摸着他的脸。
承珩心头一酸,只觉得眼眶发热,轻唤道:
“师娘,我……”
“先别说了。”
苏啭摇头轻声道,牵着他的手,将他与门外的天香苑众带回到楼中。
“回房去,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承珩没有向往常一样耍小性子,讨价还价,抿着唇踱步上楼,途中几度回首看向苏啭。
几名平日里与他关系亲密的女子在他经过身旁时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关门声在楼上响起,苏啭轻叹道:
“这孩子境界提升迅速,但终究与外界接触甚少,心智缺乏成长,如今仍是少年模样少年心,自然少不了冲动与天真。也怪我平日里太宠溺放任他,这才让他胆子越来越多,偷偷溜出去惹下了这些事。”
燕鸮来到她身旁说道:
“苑主,我觉得他如今也已是元婴境了,是该出去游历闯荡一番,若是担心他惹事,便让几个人陪他一起。总把他像只金丝雀一样关在苑里也只会适得其反。”
苏啭闻言眼眸微垂,没有说话。
一旁几名女子纷纷道:
“苑主不必太过自责,今日这不是有青尘真人来了嘛!”
“青尘真人一眨眼就把那些滴雨的家伙打得落花流水,像一条条死鱼一样掀翻在地!真解气!”
“就是!那狗屁的癞蛤蟆善阳还敢垂涎苑主!等会儿青尘真人就去把他揍成一滩烂泥!”
有大名鼎鼎的青尘真人撑腰,天香苑众大多喜形于色。
唯独苏啭的脸色并未好转,反而紧锁双眉,眼底流转着更深的担忧。
……
楼外,齐光见天香苑众一齐退回了楼内,这才说道:
“听说还有一位青月阁的真人陪同而来。”
青尘道:“你们堂主是从哪听来的?”
“从他叔,也就是滴雨的头儿那!说是这两天就要来我们滴雨问些东西!”
谈到此处,齐光忽然有了些底气,瞧了一眼面前这位恐怖青衣人,可这位戴着面具,看不出神情变化。
自己这边可是要跟青尘真人牵上线了!眼前这位多少得有所忌惮了吧!
齐光的心思飞星也大概猜到了,他的嘴角微微扬起,觉得有些滑稽。
青尘没想那么多,继续问道:“她要问什么?”
齐光闻言心想此人胆子也忒大了,挤眉弄眼道:“仙君,这可是青尘真人要问的东西呀!”
“所以你不知道?”青尘说着缓缓抬起手来。
齐光吓得又趴倒在地,连声应道:
“知道知道!堂主特别信任小人!都跟小人说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这……还请仙君附耳过来。”
他说着便想要朝青尘的耳畔靠去,青尘见他想靠近自己,顿时用一双凶厉的眸子瞪得他一动不敢动,寒声道:
“你用仙音传给我不就行了吗!”
齐光闻言五官挤作一团,垮着脸怯声道:
“小人……不、不会。”
青尘微微一愣,旋即怒道:
“不学无术!”
她想了想,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飞星道:
“戏看够了没?”
飞星道:“差不多。”
青月阁的人什么时候都这副德行了,青尘没好气道:“你过来听他说。”
飞星来到齐光身前,俯下身来。
齐光凑到他耳边后微微一愣。
此人耳朵好生漂亮啊。
一旁青尘威压不减,他赶忙摇摇头,向飞星低语起来。
飞星听了他的话,传音给青尘道:
——他说是几位青月阁之人前阵子查到,这次仙府降世还有别的秘密……秘密是……很重要的……是要绝对保密的……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若是被别人……
青尘咬牙道:“别废话!”
齐光两肩一颤,委屈巴巴地道出:
——最大的宝贝不在仙府,在府外。
青尘道:“说清楚。”
——就这些,没了。
青尘道:“没了?”
飞星向齐光确认了一下,点头道:“没了。”
青尘眯起眼睛,看向齐光。
熟悉的威压笼罩在身上,齐光再度缩起脖子,跪倒在地。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
“既然你不知道了,那我也不为难你。走吧。哦对了,告诉你们堂主,这地方以后你们就不要来了,听到了吗?”
“是!是!!!”
齐光大喜过望,一张苦脸顿时灿烂起来,但还是垂着脑袋低声下气道:
“谢仙君不杀之恩,不知仙君到底是何方神圣?”
青尘瞥了他一眼道:“怎么?想寻仇?”
“不不不不!小人岂敢!小人今日一见仙君风采,心中对仙君的敬仰之情顿时深如东海之渊!小人今后愿以仙君马首是瞻!”
“马首是瞻?”青尘冷笑道。
“是!马首是瞻!”
齐光阿谀道:
“便是仙君屙完了屎尿,小人也愿意给仙君舔干净!”
诞生自逍遥海的修仙者幼时以仙果仙浆为食,从未有过排泄行为,面对这种毫无底线与尊严甚至颇为恶心的谄媚夸张的言论自然也不会当真。
往日听了这些话的人要么大笑,要么讥笑,见他是这么个下三滥的怂烂货色,态度甚至还或多或少会有所缓和。
所以当齐光抬起他那笑得满脸褶皱的脸看向青尘时,不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位仙君会面色一滞,脖颈耳廓渐渐泛红后变得怒目圆睁。
难道是嫌脏?嗯,确实有些恶心了。
“小、小人是说亲自帮仙君擦干净……”
齐光最后看清楚的那双美凤眸里流露出的几丝杀意,随后眼前的景色便模糊了起来。
苑内窗边的几名女子忽听嘭的一声闷响,便见楼外有什么东西向上闪过,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天,只见一道人影穿闲云,惊野鹤,不断缩小,最后不知所踪。
……
第十一章
轻风自穿过林间,落在花丛中一张白净的脸上。
一名化神境的滴雨众率先苏醒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着青空之中那颗极速缩小的黑点,下意识地喃喃道:
“那是什么?”
“你们的香主。”不远处,那高挑的白衣面具人平静说道。
他微微一愣,目光在飞星与青尘间流转,沉默着没有开口,也没有起身。
青尘瞥了他一眼,沉声道:
“不走是要我请你们吃宴?”
话音刚落,他迅速起身拱手行礼,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原地,完全没想着把周围的同伴叫醒。
陆续苏醒的滴雨众的做法与他一模一样。
天香苑内不少人悄悄趴在窗口窥视着楼外的景象,见着他们一个个都像过街老鼠似的逃之夭夭,窗边顿时飘出一连串莺欢燕笑。
“来了来了进来了!”
窗边众人一哄而散,下一刻青尘与飞星便进楼来了。
楼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啭从一面冬梅映雪屏风后走出,来到二人面前道了句“二位真人请”便上楼去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多言。
……
“唉——”
眉眼间覆着一层淡淡的愁色,燕鸮苦着脸倚在柱前轻叹一声,转身将手一甩,指尖忽然陷入一片柔软。
她转头看去,是一名熟妇模样,着一身暗红对襟罩衫的女子。
此人仙名千梅,是苑中为数不多的化神境强者,也是资历最老的那一批。
她曾名叫千媚,听仙名便知晓是个妖艳货色,也确实是上代苑主的伴侣之一,相传过去还与苏啭争风吃醋过,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如今的她已气质大变,成了苑内的中流砥柱、苏啭的左膀右臂了。
在此时的苑内众人中,她是极少数没有因青尘的解围而多么兴高采烈的人。
千梅将她的手掌从自己丰满的胸口拨开,问道:“唉声叹气什么呢?”
燕鸮噘着嘴抱住她的手臂,靠在她的肩上叹息道:
“千梅姐,苑主是不是有点排斥青尘真人?”
“怎讲?”
燕鸮蹙眉道:“昨日苑主还在为滴雨之事犯愁呢,今早我侥幸遇着青尘真人,见着她的第一眼,我便想着她若能来帮我们,那还怕什么滴雨呀,便是东边那流焰城也得惧我们三分了。当时青尘真人问我最近有什么怪闻,所以我当即便借坡下驴,请她来我们苑里坐坐。可之前苑主便不留她,到了现在青尘真人分明救了我们,但我瞧苑主她还是不太高兴。”
“哼~”
“怎么了?千梅姐?我说的有什么滑稽之处?”
千梅摇摇头,轻叹道:
“你还年轻,自然是想着顺杆往上爬。却不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道理呀。”
“嗯?”燕鸮疑惑地眨眨眼。
……
飞星和青尘第二次来到二楼正房的中堂内。
两人仍分别坐在左侧首座与右侧次座,可这一次苏啭却未在主座坐下,反而来到了青尘对面也就是飞星身旁的右侧首座,张了张嘴后犹豫地瞥了飞星一眼。
馥郁香风从一旁飘来,飞星喉头一动,有些心猿意马,目光落向身旁的苏啭,停留片刻后又不自觉地转到了青尘身上。
那张绝色容颜被阳刚的妆容拉低了一个档次,但有些美好是难以掩饰的。
比如那羊脂玉似的,让人想轻咬一口的鲜嫩脖颈,此刻在入窗阳光下,白得仿佛发亮。
比如在飞天时才会显露一瞬的纤巧光滑的凝霜皓腕、云袜包裹的纤细脚踝,以及袍下那弯碧玉扣腰带束紧的柳腰。
刻意的装扮掩饰,旁人的敬畏憧憬,都无法抑止飞星心底对她产生越来越强烈的渴望占有,甚至下意识地开始思考起来,如果之后自己偷偷地对她做些小动作的话……
炽热的视线令青尘心有所感,转过头来。
飞星赶忙移开目光,意识到一股热流冲上脑门,似乎是体内魔花的花雾又一次逸散开,随即唰一下站起身来说道:
“二位聊吧,我出去逛逛——可以吧?”
青尘眉头一挑,说道:“随你。”
苏啭疑惑抬头,看了青尘一眼,说道:“咫涯真人请便。”
——你可真能忍呐~要不还是放低要求找个能看的凑活解决一下吧~
情花的挑逗如约而至,但对飞星来说无疑是纯负面的性骚扰。
他没有理它,马不停蹄地离开了中堂,走出屋门。
我在想什么啊,还有两位神通境的大能在天上盯着呢!
这两天抽空把魔花炼化了吧,再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飞星默默想着,感受到理智重新占据高地将那些不知死活的想法压制下去,这才如释重负地缓缓叹息。
忽然,一个微弱的呜咽声传入耳中。
似乎是从——
他转头看向隔壁的屋子。
那屋内存在包括隔绝仙识在内的好几项禁制,但与灵宿剑派上的禁制一样,已经对飞星不起作用了。
飞星清楚地感知到屋里的存在便是那个少年模样的承珩,犹豫片刻后来到屋前敲了敲门。
屋内的呜咽声果然迅速停止,紧接着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谁?师娘说过不让我出来。我不会出来的。”
“我是青月阁咫涯,既然如此,那我就……”
不等飞星说完,门已被打开。
承珩站在门内,一张还未长开的脸上残留着几道泪痕。
他体内的生命气息明显已经至少有三四十岁了,外貌却还能这般年少青涩,可见修仙之人的时间观念已与凡俗之人大相径庭了。
“你、你……你……”
承珩对着飞星颤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忽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夹杂着哭腔地严肃而诚恳道:
“多谢相助,救下我们……救下、救下我师娘……我之前对你们多有得罪,给你们赔罪了!”
他说着便嘭嘭嘭地磕了三个响头。
飞星微微一愣,哑口无言,眼看他还要继续,无奈俯身将他扶起。
“行了。年少无知,知错能改便好。”
承珩红着眼眶朝他身后看去,问道:
“那位呢?青尘真人呢?”
“她在隔壁与你师娘谈话。”
“哦……”承珩低下头去,沉默了一会儿后反应过来,“那个、请进!”
飞星道:“我能进来吗?”
“这是我住的屋子,我不能出去而已。真人你是我们的恩人,当然可以进来。”
他将飞星迎进屋来,有些手足无措地四下看看,给他搬来了椅子,思考再三后又倒了杯果茶。
“师娘不让我饮酒,我就只有这个喝的。”
“正好,我不好酒。”
飞星举杯饮下一口,清新微酸的甜桃茶令他体内的燥热进一步消退下去,令他满意地长舒一口气。
承珩搬来个小凳子坐在他面前问道:
“真人你不跟青尘真人和师娘一起谈吗?”
飞星放下玉杯,缓缓道:
“她们在聊……闺中秘事,我不太方便在场。”
“这个东西我好像听师娘谈起过,但师娘说过这是男子和女子一起做的啊?”
“啊?”
飞星微微一愣,哑口无言地沉默片刻后转移话题道:
“你方才因何哭泣?”
“真人听见了啊!”
承珩瞪大了眼睛,羞赧地咬了咬牙,但很快又萎靡地耷拉着肩膀低声道:
“这次的事情都是我偷偷溜出去惹是生非弄出来的,滴雨那个新任堂主是个有名的淫贼!要是没有二位真人出手相助,那师娘就……方才师娘她答应下那群人的要求时一直看着我。我能看懂她的眼神,她没有责怪我,是在为我能安全下来而放心,而且还让我不要担心她。但当时看着她的那双眼睛,我感觉自己、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当时承珩被化神境强者用法宝束缚在地,只能无力地看着如今这世上自己最重要的人将赴深渊,他的内心也被绝望与悲愤渲染成炼狱。
若非青尘如猛烈的晨光般到来,一下子将那片黑暗戳出千百个窟窿,后续的结果……他现在想着便后怕。
他抿了抿唇,颤声道:
“我知道师娘不让我出去是为我好,但我还是好奇……像我这种蠢笨愚稚之人,只会令师娘一次又一次失望,今后还能有什么出息!”
此刻在他身上见不到任何初见时那股轻狂的气势,只见悔恨的泪水涌出他的眼眶,顺着鼻梁滑落到鼻尖。
滴答。
滴答。
晶莹的水珠从鼻尖落下,一颗颗地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他痛苦地抱着脑袋,咬住下唇压抑住呜咽。
少年的改变往往就只需一两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足以改变其认知的事。
飞星回头看了屋门一眼,默默想着可别被人误会是自己把他弄哭的。
沉默半晌后,飞星开口道:
“我不会安慰人,所以说得简单些。在几年前,我也像你一样年少无知。”
平静的声音在承珩耳边响起,他抬头看向飞星。
“我运气很好,遇到了三位善良的真人。第一位将我养在身边,待我如师、如姊、如母,将无知无识的我引向正途。我对事物有惑,她便为我讲解。我若犯了错,她便耐心教导。她助我明辨是非,认知世间万物。”
“第二位真人温柔如水。我弹琴吹箫时,她以舞相和,我若疲惫了,她会抚抱以慰。她对旁人虽然温婉但底线明确,可偏偏待我百般迁就,对我百依百顺,有时候我都觉得我待她的不如她待我的十分之一的好,因此心中常感亏欠……对了你们这里若有著名的甜食待会送我些,什么恩就不必说了,我也没出手不是?好了,我继续说。”
“第三位真人起初待我冷冰冰的,嘴上也不留情,但接触久了便知晓她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哪怕她心有不愿也总优先考虑我的感受,便是有时候嘴上不饶人,心里却还是想着我好。那时我涉世不深,方方面面皆有所欠缺,是她一直在我身边不离不弃,与我一同度过生死存亡的危机。”
飞星看向承珩道:
“我说了这么多是想告诉你,像她们这样的人是不会因为我犯错而失望的。我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错事,但我觉得你的师娘对你也是一样,她会精心呵护雏鸟般的你,直至你羽翼丰满。所以你要做的绝不是自暴自弃,而是将谬误引以为戒以及潜下心来耐心地学习成长。你明白吗?”
承珩愣愣地看着飞星,问道:
“真、真的?”
“真的……吧?”飞星扶着下颌道,“嗯,应该是这样吧?”
承珩急切地站起身来道:“你、你怎么不确定啊!”
飞星道:“我只是告诉你一种概率很大的可能。我对你师娘又不了解怎么下定论。你师娘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承珩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你说得对。”
他朝飞星躬身行礼道:
“此前我言语上多有冒犯,再给你赔个礼。”
“无妨。”飞星摆摆手。
承珩好奇道:“咫涯真人,你声音真好听,平时你怎么不这么说话?”
飞星闻言眼眸微凝,没在青尘面前自己就忘了变声了。
“嗯……这是个秘密,我作为青月阁的秘密人员要隐藏身份,所以要把脸遮起来,声音也改变了。你现在知道了这个秘密可不能外传。”
“秘密?”
承珩的眼睛亮了起来,少年心性总是对这种神神秘秘的东西感兴趣的。
“好,我肯定守口如瓶!”
他笑着说道,又挠挠头:“唉,之前冒犯了你们都怪我记性不好。明知道你们要来还给忘了!”
飞星抬眼道:“你也知道我们要来?”
“啊——”承珩捂着嘴,显然是说漏了嘴。
飞星道:“这不能与我说?”
承珩抿着唇,眼神闪躲片刻,小声道:
“这是我偷听来的秘密……”
飞星眯了眯眼睛,微笑着柔声道:“你知道了我的秘密,现在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我们便是一起保守秘密的人了。”
承珩眨眨眼,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点了点头,俯下身来压低了声音道:
“这是我昨天夜里偷偷听到师娘和她的心腹千梅姐在后院说的,说是青尘真人和一位青月阁的人要来岛上。可惜过了一夜我就给忘了。”
他说着,腼腆地笑了笑。
怪不得苏啭第一次见到青尘真人时那般从容。
可假如滴雨提前得知消息是青月阁通知的,那她们天香苑呢?
虽然青尘真人在上岛前没有隐藏行踪和身份,可伪装成青月阁的人员我的存在又怎么说?难道是滴雨之人的泄露了消息?
心中不自觉地泛起这些疑惑,飞星一边思考着一边又与承珩闲聊了几句,起身离开。
他走出屋子,恰好一名女子上了楼,来到屋前,见到他后有些惊讶,随即行了一礼。
在她身后几盘新鲜喷香的菜肴飘在半空中,看样子是要端给承珩的。
飞星目光一扫。
那浓稠的汤羹是用南原的冰玄羊肾、天辰的九阳剑韭、碧歌的星狐枸杞炖煮四十九天而成的「九转龙阳羹」吧?
那大盏里的海参与生蚝应该是地渊的潮海汐参搭配蓬莱的月华海蚝生腌的「潮汐盏」。
至于那一片片堆积成山的,莫不是菩提境的极乐天马与大荒的追风驴杂交出的仙骡的骡鞭搭配五味子、覆盆子制成的「天风追云」?
飞星对美食没有过多的研究,只认得其中三样。
他看着也不像是阳有天亏啊,为何要这般大补阳气?
这时,一旁的屋子也打开了。
青尘与苏啭走了出来,前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后者则还是低眉顺眼又忧郁疏离的寡相。
苏啭率先看了过来,小心翼翼问道:
“咫涯真人寻承珩有事?”
飞星道:“方才听他在屋内哭泣,便与他闲聊了几句,他年纪轻轻又知错能改,苑主莫要太过苛责。”
“走吧。”青尘没有看任何人,但飞星自然明白她是对自己说的。
“告辞。”飞星闻言向苏啭拱了拱手,走向青尘,跟着她下了楼去。
苏啭见状便要相送,青尘摆了摆手道:“不必送了,我们可能还会来的。”
苏啭闻言躬身行礼,待二人下楼去了,便向送菜上来的那女子道:
“我来好了,你下去吧。我等会儿休息一下,让底下的人都去忙各自的吧。”
“是,苑主。”
女子乖巧下楼,苏啭带着那些菜肴走进了承珩的房间。
一楼,在众人的注视下,飞星跟着青尘朝楼外走去,问道:
“真人方才都问出些什么了?”
“哼~”青尘轻笑一声,玩味地回头瞥向他道,“你方才为什么要出去?”
飞星道:“透透气而已。”
“到底是为什么你自己清楚。”青尘说道,“我也没问出太多东西,这不准备去东边再找人问问嘛。”
飞星知道青尘是真的将自己当做青月阁的人员看了,眼下显然误会了自己对她仍然有所隐瞒。
可自己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也不知道紫绡坊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飞星暗自叹息,忽然听到了楼上承珩屋内那隔音禁制里头的声音。
“师娘,我知错了,我以后会听你的话的!我会潜心修行,不会再让你失望的!”
“真的以后都听我的话?你不怪师娘一直不让你出去?”
“真的!我对天发誓!师娘是我最重要的人!师娘对我的好我永远都记得!”
“那师娘要你以后一直待在师娘身边,不再离开师娘了,你也答应吗?”
“我答应!”
“乖孩子,师娘的好承珩……来,师娘今天也给你准备了这些帮助你修行的菜肴,你要都吃干净了……”
青尘回过头来,见飞星转头望着身后,问道:
“怎么了?”
“啊……”
飞星回过头来道:
“没什么。”
青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走出了大门。
飞星回头又看一眼,沉默片刻后跟上了青尘。
算了,应该是我多想了吧。
……
(这一卷要写的东西很多,不论人还是事,我想都写的细致一点,加上更新慢,所以现在看起来可能有些慢热。马上更新快了应该会就会好起来的。)
第十二章
碧空渐红,秋日西去,照在两道向东而去的身影上。
两人是用走的,所以速度不快,连一群绣眼鸟也能跟上。
“啾啾啾——”
青尘抬头看向那群黄绿色的鸟儿,在沉默着前进了一阵子后,忽然开口道:
“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
“不知真人所指?”
当然是那寡妇都跟自己说了什么啦,还需要问吗?
青尘回头瞥了飞星一眼,轻哼一声。
在她身后五米之外,飞星的视线在晚霞与青尘身上移动,觉得还是她的背影更值得欣赏。
青尘谈不上是沉默寡言的人,但这一路行来,她没有跟他讲多少话。
此刻她依然觉得他在装傻充楞,飞星也知道她的想法。
五米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很符合两人的表面身份,这种程度的表现与怀疑也能更好的巩固自己的伪装。
就这样以青月阁之人的身份与她相处下去,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就不会变化。
虽然可惜,但是安全。
比起沸腾的欲望,安全是更重要的,毕竟还有重要的人在等着自己。
“真人打算去哪?”飞星问道。
青尘望着向南而去的绣眼鸟群,随口道:
“那寡妇知道的不多,也可能是胆子太小。总之她说的不多,我打算再去问问别人。”
……
日辉泼洒鳞波上,三两鸥影掠水光。
仙岛以南不远处的海面下,一簇银梭般的鱼群悄然游弋。
其中有一条大海鲈格外壮硕凶悍,平日里便对自己抢夺同伴食物的行为习以为常,甚至视为娱乐。
此刻它忽然感应到什么,抬眼忽见无数光点——正如繁星般游曳的磷虾群。
下一刻同伴们已然争先恐后地向上方游去。
大海鲈眼中顿时迸出贪婪的光芒,尾鳍一摆,如离弦之矢般尾向上窜去,蛮横地撞开挡路的同伴,眨眼间便一马当先。
美味的磷虾离它愈来愈近,它盯准了其中一条最为肥硕的,张口奋力咬去!
小舟行在海面,一名气质温良的男子手持一根如剑长的纤细竹签,正站在船边等待着什么。
哗啦——
忽见一条大海鲈破水而出,迎面朝他手里的竹签扑来。
竹签完美地从鲈口而入,自尾而出,男子另一只手握匕首,从大海鲈腹下流畅划过,眨眼间便将其开膛破腹,去脏除腑,交给了身后一名瘦削矮小,缠着黄土色头巾隐藏容貌的人。
这人接过大海鲈,一瘸一拐地来到火盆前,熟练地烤起鱼来。
那大海鲈还眨着眼睛,用为数不多的脑容量思考着磷虾去哪了,忽然斜眼瞥见这人头巾下的容貌,鱼身一颤,眼睛便黯淡了下去,吓死了。
后方传来一声佛号,李乐转头看向那侧坐着的俊美和尚,说道:
“定空师父,我在烤鱼。”
“嗯。”
“若师父离远些,或者背过身去,这便是三净肉了。”
定空又宣一声佛号,说道:“自欺之事不可为也。”
定空师父真是个真佛!李乐回过头去,只见不远处的仙岛上飞来几只黄绿色的绣眼鸟。
他身前的温良男子抬起手来,其中一只绣眼鸟落在男子的指尖上,摇头晃脑,啾啾鸣叫。
温良男子轻抚着它的脑袋。
李乐看着这一幕,好奇道:
“水彡真人,你怎么这么招鸟雀喜欢?每隔一会儿就有鸟儿飞过来寻你。”
水彡道:“我用了些法子,让它们当我的耳目,帮我看看那岛上发生的事情。”
李乐闻言有些惊讶,想了想又道:“这种方法很常见啊,应该很容易被发现吧?”
水杉道:“是的,不过会被发现的是小把戏,不容易被发现的便是好法门了。”
“那真人所用的自然是好法门喽?”
“这是青莲仙门的本事,应该不坏吧。”
李乐感叹道:“真人真厉害。”
水彡微笑道:“这也不难,你若想学,我可以偷偷教你。”
李乐觉得传说中的青莲仙门的本事一定很高深,而自己又这般愚鲁,教起来肯定很麻烦,于是摇摇头,问道:
“真人在岛上看见了些什么?”
水彡笑道:“想听故事?”
李乐有些腼腆地小声道:
“近来在海上漂久了,有些闷。”
半缕阳光被迎入头巾,照亮那烙印疤痕的容貌,扬起的半侧嘴角令本就丑陋骇人的容貌愈发狰狞可憎。
“可如今仙府还未现世,各路道友皆蛰伏山上,该给你讲些什么好呢……”
水彡来到船头坐下,一只脚踩着浪花,沉吟片刻后说道:
“那我就讲讲与东皇仙门的青尘真人有关之事吧。”
“青尘真人也在这岛上!”李乐惊讶道,饶是他也听说过青尘的大名。
“不错,她与一名……青月阁之人同行至此。”
说到后半句时水彡有些迟疑,眸里闪过一点狐疑。
他在仙岛上有许多耳目,如海岸上那些自由的信天翁、天香苑外与蝶共舞的群鸟、望月顶西北密林里的金腰燕等,共同帮助水彡知晓了各种各样的信息乃至秘密。
可毕竟那些耳目都是借来的,而且听得、看得都不算很清楚,不过他还是觉得青尘身边的那人有些眼熟。
之后他将青尘来到岛上后杀了一个人傀道,又先后接触到了天香苑与滴雨两个组织的事情都与李乐详细说了。
李乐对那人傀道的作为十分愤慨,对落璎与挽月两位高贵的仙子有些不喜,而对为了与他同为散修的玄鹤出头,又帮助天香苑免于滴雨威胁的青尘自然崇敬不已。
“不愧是凤麟之魁!不愧是青尘真人!”
李乐感叹一声,又疑惑道:
“那滴雨的首领柳寻花和天香苑的苑主苏啭的所作所为我有些不解。为何那位柳真人会让善阳真人这么不争气的浪荡子担任重要的堂主之位?苏啭真人又为何要对青尘真人避之不及呢?青尘真人明明对她们有大恩啊?”
水彡微微一笑,看向定空道:
“师父以为呢?”
定空闭着眼睛,宣一声佛号,缓缓念起了禅偈:
“烈阳高悬照青柳,百花无倚自相救。柳以枯叶迎天火,花自合苞谢惠柔。”
水彡点头叹道:“寒潭雁渡无痕水,方得芦花自在秋。”
李乐眨眨眼,却不敢说自己听不懂。
后来,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这实在简单的道理。
以柳寻花与苏啭的阅历,在知晓青尘真人与青月阁之人都参与到仙府出世的事件中时,第一反应便是此番事件定然有什么秘密,而目前的正道魁首东皇仙门与一直想向外扩张势力的青月阁显然不可能是完全的合作关系。
龙虎虽暂时并行,但不时何时便会发生一番斗争。
届时或许双方无事,可被卷入其中的花草树木要如何保全自身呢?
同样对东皇仙门与青月阁的目的一无所知,柳寻花胆子很小,做法果断而无情,当天便将自己那人厌狗嫌的废物侄子善阳擢升为堂主去接待即将到来的青尘真人——无事发生最好,若出了事也是由善阳担着,严重了自己便出面表明善阳是一意孤行,自己再悲痛地大义灭亲,完成弃车保帅,如此东皇仙门与青月阁也不会再跟身为小人物的自己计较。
苏啭的做法则是无奈的中庸,尽管她很感激青尘的出手相救,但为了不卷入两方大物的争斗,她既没有巴结青尘,也没有巴结以青月阁人员身份与她同行的飞星,反而对他们隐约展现出避之不及的态度,就差明说出“二位大人,小女子谁都招惹不起,请二位大人另寻他处吧”。
柳寻花至今未曾露面,青尘自然不清楚他的心思,但她对善阳实在讨厌,不想再与滴雨打交道。寻上天香苑后,聪颖的她从苏啭的态度中很快便猜到了其顾虑,在简单地询问了一下后,她也不想再难为苏啭,便离开了,又想着其他诸如「海市」、「听潮楼」的情报组织大约也会是这样,思虑过后便直接向望月顶的东北而去。
……
流焰城内有神通境大能五人,化神境强者数十,百年前在东皇渊海争雄之战后,将宗门从菩提境迁往向地渊,且一直有南迁去到河图的意愿。
望月顶东北部是一片广袤的平原。
水瀑潺潺,芳草盈盈,轻风拂过草原,吹动无数洁白的火绒草。
几座朱红阁楼后,一片赤色丘陵之上,屹立着一座瑰丽的宫殿——飞凰宫。
两年前,流焰城少主石鸣真人携夫人领着八名化神境强者,加上四五十名元婴境真人浩浩荡荡而来,在这里建立了飞凰宫作为据点,可以说是仙岛上最强大的一方势力。
虽说还有一些更加强大的宗门的弟子也来到了此地,但他们是以磨练自身能力为目的来修行历练的,并非代表宗门而来。
比如几名飞燕谷的弟子来到望月顶上时,受到流焰城的邀请,在隆重的接风洗尘,招待安排后,即将接受流焰城少夫人的亲自接待。
傍晚时分,飞凰宫正殿朝元殿内——
宽阔的大殿里,四角藏着四方镇兽,八方有八荒灵珠。晨光透过玉窗洒在盘龙柱上。穹顶映绘着千星图,两边的铜鹤吐出仙泉化作太极。
几名衣着朴素的年轻男女来到左侧的座上依次坐下,脊背笔直,面色平静,一眼不发地等待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一袭倩影从玉阶旁的小道内走了出来。
是名容貌看着约莫三十来岁的女子,她肤白貌美,身材高挑,唇若涂朱,眼角映着红霞,气质高度端庄。一头青丝束成元宝髻,两侧鬓角斜插步摇。穿一件深红襦裙,外披着宽松的赤金色广袖袍,古铜色的玉带束起腰肢,厚实的襦裙将下半身尽数隐藏,然而一对将胸前布料撑得高高鼓起的沉甸乳峰却说明了这具娇躯是多么的丰熟。
“诸位久等。”
她来到阶上,坐到了那张紫檀宝座上,微微扬着下颌,用一双纤长高傲的丹凤眼俯视着扫了一遍座下的飞燕谷弟子,随即红唇一张,用隐约流露出几丝妩媚的性感而低沉嗓音平静道:
“今日夫君事务繁忙,便由妾身招待诸位。妾身乃是南宫珑玥,不周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
第十三章
妆容打扮对于个人而言,除了符合自身的喜好之外,还有达成目的可能。
比如青风君喜欢宽松舒适、简洁便利的衣裳,私下里单穿一件青灰布衣,看着就是个魁梧又白净的汉子,可当他代表东皇仙门出面需以气宇轩昂的形象示人时,便会穿戴上那身龙冠凤衣,摇身一变,成了天帝似的仙君。
南宫珑玥出身地渊某个小宗门,在嫁入流焰城前是个美艳又温婉的大家闺秀。
可如今她将嘴唇与眼角涂成朱色,换了身端庄华贵的衣裳,神色气质也陡然一变,一下子便从备受恩宠的小娇妻变成了威严满满的少夫人,与她的夫君流焰城少主石鸣真人越来越少在外界露面相对应,越来越多的盟会、协商等正式场合中都是由她来出面,俨然一副朝着流焰城女主人的方向发展。
朝元殿内,南宫珑玥坐于上座,静静地俯视打量着阶下飞燕谷的众弟子。
这些人中领头的年轻男子拱手道:
“夫人言重了。我等资历浅薄,还望贵派多加关照。”
他名叫赵踏雪,仙名梅远。
倘若现在是飞燕谷内位高权重的嫡系弟子乃至谷主、长老亲临,自然会受到更加尊贵的待遇,但他们这一行人只是飞燕谷内普通的内门弟子,地位谈不上高,此番也不是代表宗门前来,如今不仅受到了流焰城的接风,还有少夫人南宫珑玥亲自接见,已经足够礼待了。
南宫珑玥与他闲谈片刻,一队侍女端上仙酿,为他们满上了一杯。
“请。”
水晶似的纤长指甲探出衣袖,她将酒樽端到唇边,微微仰头,露出一段莹润的纤颈。随着喉头的规律滚动,琥珀色的酒水灌入了朱红唇瓣之间,她与赵踏雪等人一同将一杯仙酿饮尽,放下酒樽时面色不改,只有那两片丰满的朱唇略微湿润了些。
唔,好烈的酒……
强行饮下仙酿,赵踏雪面色微赤地默默用仙气驱散起体内的酒水。
南宫珑玥放下酒樽,在饮完这杯仙酿后忽然话锋一转,说道:
“梅远真人,诸位远道而来,如今对这仙府之事可已有所了解?不知有何见解?”
“这……”
南宫珑玥见他迟疑,上身微微前倾道:“若是不便透露,妾身也不强求。”
“夫人误会了。”赵踏雪道,“我等初来乍到,对岛上无论人事皆是一头雾水,实在难言见解。”
“原来如此。”
南宫珑玥点点头,沉默片刻后前倾了上身,双手抵在案上交叉相握,一对沉甸甸的硕乳也随之落在案上,瞩目十分。
她说道:“不久后古府便将出世,如今各方道友齐聚此地,届时自然少不了一些……摩擦,为此也需提前做些准备。”
所谓摩擦便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明争暗斗,而“准备”说白了也就是通过利诱或是威逼进行的结党连群。
在这方面,这些对凡俗而言遥不可及的仙门与俗世那些帮派似乎也没有本质区别。
“在下明白。”赵踏雪点头道,“只是兹事体大,我等还需多了解了解,这一时恐怕给不了答复。”
南宫珑玥闻言收回左手,右手仍抵在案上虚撑着下颌,上身因此向右倾斜了些,衣裳里的右乳受着挤压随之宛如蓬软的面团般变了形。
“晚些也不迟。妾身已安排妥当,诸位若是不嫌弃,近日可在这飞凰宫中歇脚。”
飞燕谷众弟子闻言反应不一,赵踏雪神色平静,思虑片刻后点头道:
“夫人一片好意,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
……
飞燕谷众弟子走出朝元殿。
一名侍从模样的清秀男子候在阶下,恭敬地表示由自己来为他们引路去歇息。
夕阳倾倒在地上,西天一片橙黄,卧着丰熟麦田般的晚霞。
两道身影在不远处的空中极快地掠过,赵踏雪朝西边瞥去,感受到大片驳杂的气息。
在飞凰宫内的西侧区域,以镇灵殿为首的几座大殿占地范围极大,纠集着飞凰宫在这两年中寻到的党羽。
“我等不去那里吗”赵踏雪问道。
男子恭敬回答:“梅远真人,那里的人鱼龙混杂,有不少底细不甚清楚的……诸位身份尊贵,怎能与那些人混居一处,供诸位真人歇脚的是东边的偏殿。”
“噢。”赵踏雪点点头,走近了他一步,轻声道,“我方才看见天上有两人向东边去了,不知那二位是?”
男子闻言低头道:“方才那二位一闪而过,小人没看不清,望真人恕罪。”
赵踏雪淡淡道:“那二位应该是云书剑阁的真人吧。”
男子面色一凛,赵踏雪见状淡笑道:“我虽不才,这么近的剑意还是能分辨的。”
“真人过谦了。既然认出了是云书剑阁的真人,那小人便知道了。”男子赔笑道,“是落璎仙子与挽月仙子,巧了不是,她们二位也是今日午后来的。”
同为天辰一流剑派的飞燕谷与云书剑阁两家宗门的关系一直是亦敌亦友的状态,而近些年来,云书剑阁的霃露、落璎、挽月、芙蛾一男三女四名天之骄子一一崭露头角,在年轻晚辈这一块已经展示出稳压飞燕谷的态势——其中作为大师兄的霃露最为强悍,据说在元婴境后期时曾与刚入元婴境的郑怀恩以剑招交手十招而不败,因此闻名。
听到落璎与挽月的名字,赵踏雪身后的师弟师妹们面色一凝,心中反应不一。
赵踏雪沉默片刻,缓缓道:
“难怪我等之前等待了许久,确实是那二位更要紧些。”
男子闻言说不出花来,只得将头低得更低。
穿过幽静的小径,一道馥郁芬芳,浓而不腻的花香迎面扑来,满树金黄随之映入眼帘。
千枝金粟压日斜,露沁甜风入齿牙。
一座庞大的宫殿屹立在桂花林深处,此刻两道倩影正立在殿外一棵茂盛的桂树前。
香软玉手拂过桂枝,几朵桂花落下,点缀在洁白的腕上。
“你瞧。”
挽月轻声道,身旁的落璎探过头来,盯着她握紧的手掌,以为那手里正握着些桂花,却见挽月手掌一张,那泛红的掌心里躺着一颗莹莹光润的宝珠,珠心里闪烁着璀璨的光彩。
“怎么样?”
“真好看……这是沉光宝珠?”
“嗯,上个月我从师叔那用水天瓶换来的。”挽月浅笑道,“你若喜欢,之后便去寻万缕千丝坊,将它切成两半,做成耳环……”
“不要!这样就好!”落璎说着便抬手盖在她的手上,低头小声道,“这样就好,既是一体,何必分离。”
挽月闻言眉头一挑,微笑着歪了歪脑袋,手掌转动,五指随着收拢。
两人的五指交叉落下,指指相扣,一同握住了那颗沉光宝珠。
落璎颊上生红,与她对视着羞涩一笑。
忽然,数道气息骤然接近,便见七八个男女从林外走来。
好大的宫殿,就用来待客吗?这流焰城手笔倒是不小……嗯?
赵踏雪的目光从刻着“凤逐殿”三个字的巨大匾额转移到殿外的落璎与挽月身上。
此刻那两人也盯着他们,挽月神色平静,落璎脸上的羞涩迅速褪去,重新覆上一片生人勿进的寒霜。
“见过二位仙子。”
引路的男子上前几步,躬身行礼道:“这几位是飞燕谷的真人,这几日也在凤逐殿里歇脚。”
赵踏雪拱手道:“在下梅远,久闻二位仙子大名,今日得见不甚荣幸。”
落璎闻言眼神更冷,挽月眉头一蹙,看向引路的男子道:
“贵派欠考虑了吧?男女授受不亲,怎可同居一处!”
她的情绪有起伏,但语气仍然很冷静,只是冷静中包含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挽月这态度令引路的男子心中一沉,暗忖这凤逐殿有寻常宫殿的几倍大,里头光是屋子便有数十间,怎么能叫同居一处呢?难不成偌大的宫殿便只能供你们两人住不成?这也太霸道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嘴上必然不敢言语。
与此同时,赵踏雪身后的飞燕谷众弟子认为她们是刻意刁难找茬,纷纷冷着脸看向她们。
这可令引路的男子心头一惊,这两边他都得罪不起,可要是出了事,那自己的下场……
两边的气氛逐渐凝固,眼看着便要起冲突。男子哭丧着脸急得两腿微微打颤,却也不知能做什么。
“二位真人所言不无道理,男女有别,确实招人风言。”
这时,赵踏雪忽然开口道:
“我这些师妹们入住这殿中,我与师弟们便另寻别处,二位以为如何?”
落璎、挽月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引路男子松了口气,飞燕谷这边的弟子们却内心不平。
“那就这样吧。”赵踏雪看向引路男子道,“劳烦了,还请为我等另寻个去处。”
引路男子连忙道:“仙君请!”
“你们安分些,不要生事。”赵踏雪对师妹们说道,又看向其中一名清美秀丽,看起来最是年长的女子,“师妹,这里便交给你了。”
“师兄放心。”
落璎与挽月转身回到殿内去了,赵踏雪带着师弟们跟着引路男子来到了西南方一条小溪旁山坳前的一座院子里。
院中虽然陈设简单,但周围环境还算是幽静。
在引路男子行礼离去后,赵踏雪的这些师弟中有人便忍不住道:
“师兄,那二人也太蛮横!我看就是故意刁难!”
“竟让我们住这般寒酸的小院!梅远师兄,我们干脆走了算了!”
另一人道:“没必要小题大做吧。落璎、挽月二位仙子还年少,在意些也正常。”
“师弟怎么帮外人说话?你……莫不是爱慕其中哪位?”
“啊?师兄!河姝师姐可是对你——!”
“师兄莫要胡言!我、我可是秉公而论……!嗯?你刚才说什么?”
赵踏雪说道:“那二位真人确实容貌标致,爱慕上也正常。”
“不是,梅远师兄!”
“行了行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赵踏雪摆摆手道,“这院子也不小了,一人一间屋子都有余,而且离这流焰城这飞凰宫的大门近,我看挺好的。”
众人闻言不解师兄的这般大度,其中一人眼眸微动,意识到了什么,问道:
“师兄,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
众人纷纷疑惑,赵踏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低头思虑片刻,叹息道:
“好吧,本来不想与你们说的……”
他缓缓开口讲述起了一些事情:
此次外出游历,他本来是带着师弟师妹们来这里增长见识、打磨剑道的。
可在出发前,他却接到了一个任务。
不久前刚出谷的百剑长老找上了他,让他们来这里后寻一寻她的孙子,把他带回来
“是……双君未羊师兄?”
“不错。”赵踏雪点点头。
“师兄,为何?”
赵踏雪道:“我也不清楚,不过……长老她似乎是知晓了什么事,担心未羊师兄牵扯进去……长老没说,这是我自己从她的表现上猜的。”
另一人道:“这一小小仙府有何不能参与的?”
“或许此番事件另有隐情。”赵踏雪转过身来,背着双手严肃道,“此处人员众多,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向这里的人打听打听未羊师兄的行踪。总之你们都谨慎些,不要惹是生非,听到了吗?”
“是——”
……
在朝元殿的后方,一条小河由东至西,贯穿了飞凰宫,河对岸坐落着一片景色优美的林苑。
招待完了飞燕谷的弟子,南宫珑玥离开了朝元殿,独自来到林苑中。
在园林深处,有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
屋前立着两名侍女,见到她后躬身行礼。
屋门打开,从里头踉跄着走出来一名男子,一身华服下包裹着面黄肌瘦、形如枯槁的矮小身躯。
男子见了她便两眼放光,露出了淫靡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走到她身前,双手抓住她的衣襟向两侧一扒,两只浑圆如蜜瓜的硕乳便弹晃着从领口挣脱出来,粉棕色的乳晕仿佛葡萄的表皮,中央一颗小指指头大小的乳首如深红的果核般傲然挺立着。
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健康的红光,饥不择食地垫起脚尖,张口吮住她左乳的乳首,另一手抓住她的右乳揉搓起来,丰满的乳肉仿佛被白骨掐着,在那干枯的掌中不断变形。
两名侍女低着头,对这一幕似乎习以为常。
南宫珑玥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只是平静说道:
“仙府现世也就在这几日了。”
“嗞~啾——嗦~~~”
南宫珑玥道:“今日云书剑阁与飞燕谷的人都来了,我知晓后第一时间便派人去迎接安排好了。”
男子沉浸在她的肉体中,完全没有听进去,右手掀起她的裙摆,来到她的两腿之间。
“假如这些人都能站在我们这边,此番未必争不赢无量仙宫。不过……
四根枯槁的手指探入她腿根出的两片软肉,在那温热的肉穴间来回挑弄片刻便抽插搅动起来,发出咕啾咕啾的水声。
南宫珑玥眯了眯眼,神情仍无变化,接着道:
“不过听下人来报,云书剑阁与飞燕谷只见似乎并不融洽,方才在凤逐殿也险些起了冲突。我想……”
她话还没说完,男子便环抱住她挂在她身上,将一根与身体不符的粗大阳具对准她的下体插了进去,以极快的速度耸动起腰来,喉咙里发出一阵阵野兽般的咕噜咕噜声。
南宫珑玥眼角一颤,可短短几秒之后,男子的身体便忽然一抖,一根干瘪的阴茎从南宫珑玥的肉穴中滑落出来,他整个人仿佛干尸般瘫软下去。
两名侍女低着头快步走到两人身前,将男子扶起。
“将少主带回屋里照顾。”
南宫珑玥淡淡说道。
与此同时,一道仙讯传来,她听闻内容后神色一变,整理好衣着后离开了林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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